









摘要:生態女性主義是后現代主義理論流派中的一支,其以獨特的性別視角對自然、人和社會間的關系進行再審視,尋求三者之間和諧關系的平衡點,倡導女性群體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弗里達·卡洛作為20世紀拉美藝術中的代表畫家,通過不同時期的藝術創作,深刻的揭露了以美國代表的資產階級父權制力量對墨西哥民族在自然環境及意識形態上的壓迫與破壞。并在晚年創作中嘗試解構男女間的二元對立關系,探索出一種生態女性主義理念所倡導的終極形態,將男人、女人、自然和文化均融為一體。本文將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出發,對弗里達·卡洛的部分作品進行解讀,探討其現實意義。
關鍵詞:生態女性主義父權制弗里達·卡洛女性意識
20世紀中后期,隨著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的持續發展,在后現代女性主義之后出現了一個嶄新的理論—生態女性主義,其以嶄新的視角來認識女性與自然間的聯系,認清父權等級制度的謬誤,而非限制片面地強調女性與自然在父權制社會中的“受害者形象”,主張建立一種后現代式的、人類與自然之間、新的思維模式,以取代西方科學特有的客體化模式—二元論。
弗里達·卡洛是20世紀初的墨西哥女性藝術家。她的一生極富傳奇色彩,先后經歷了小兒麻痹、車禍、脊柱多次受傷、丈夫出軌等不幸事件,這對其個人的精神和肉體都造成巨大的沖擊與傷害。在她短暫的一生中約創作過200多幅藝術作品,其中三分之二是與人生經歷相關的自畫像,晚年還創作了多幅水果靜物畫。在其眾多的自畫像中重復出現各種熱帶植物與動物形象,如蜂鳥、猴子、蝴蝶、蜻蜓、荊棘等,這些動植物形象與弗里達的個人形象同時出現,這與具象生態女性主義的理論核心意象而合。
一、生態女性主義的源起
人類的隱喻認知結構影響著其思維方式,這決定了人們認識周圍事物的視角和與“他者”聯系的方式。生態女性主義的意識形態在某些藝術創作中也留下過一些痕跡,部分藝術家在進行藝術創作與構思時,有意或無意地使用了生態女性主義的思維模式與觀看角度—弗里達·卡洛便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生態批評與女性主義在后現代主義語境下的完美結合是必然的。“當代的全球環境危機是父權文化的必然結果。”后結構主義與深層生態學在底層邏輯上具有重合度與交叉點,兩者批評理論的源頭都在于抵抗包括“男性邏各斯中心主義”在內的傳統西方文化的理論主體結構。生態批評與女性主義均朝著西方邏各斯中心主義這一批評對象前進,于是在這一過程中自然地融為一體,成為兼顧婦女解放與環境保護職責的新力量。
二、弗里達·卡洛作品的創作背景
20世紀是世界歷史變革最劇烈的時代。一戰二戰先后爆發,戰后以美蘇冷戰導致全球性的相互敵視;1991年冷戰結束后,全球化時代到來,盡管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增加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但是,因為意識形態、種族和宗教等問題造成的世界性沖突和局部戰爭至今不斷。
實用主義和過程哲學出現,是人們開始認為,我們應跟隨變化的經驗和形而上學的過程來理解事物。美學方面,“表現”原則開始踏上歷史之途,它無視、否定客觀世界,開啟了極端依賴創作者主體性的先河,并拋棄了傳統的再現論和模仿論。藝術和審美第一次獲得了自足獨立性,從而擺脫了古典藝術必須依賴的諸權威的支持。這些重要的歷史事件和政治、經濟、科技、哲學上的激烈變革使西方現當代藝術呈現出不同以往的嶄新面貌。
在這種大環境下,弗里達·卡洛在創作中流露出鮮明的后現代主義氣質。她不僅在創作中消解傳統藝術的深厚歷史感和宏大敘事感,還創作出蘊含生命超越性理解的思想性作品。其創作理念不僅涉及具有早期現代主義氣質的個人情感表達,還具備后現代主義氣質的、對眾多社會層面問題的揭示,特別是與階級、性別、種族差異有關的社會問題。(一)弗里達·卡洛的藝術創作源泉
弗里達的個人命運始終與其祖國命運纏繞交織,其多幅作品都在涉及美、墨關系的同時也表達了生態女性主義整體性思維。墨西哥革命開始于弗里達出生后三年,此后墨西哥便陷入連年不斷的內戰之中—這一歷史背景奠定了弗里達作品的基本底色。
如果說國家的苦難激發了弗里達對于民族未來的沉思,那么迭戈的出現則催化了弗里達生態女性意識的覺醒。迭戈·里維拉(Diego Rivera)是墨西哥20世紀初革命主義藝術浪潮中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參與主導了大部分國家級壁畫宣傳工程。兩人于1929年完婚,迭戈多次出軌,令弗里達身心俱疲,她開始思考社會給予男女權利上的差異。婚后弗里達跟隨迭戈多次來往于美、墨間進行藝術交流。童年的顛沛流離與成年后在美國的所見所聞,讓她深切認識到兩國之間的巨大差距,并逐漸認清祖國破敗與動亂的根源,是它在父權制關系中被動且弱勢的地位。美國所代表的是歐洲自中世紀以來逐步形成的男性主導的機械式自然觀,他們采用的是工業化的、會對自然造成極大損害的發展方式,這與墨西哥所代表的有機自然觀背道相馳,而機械式自然觀的根源就在于父權體制。
(二)父權制下的社會圖景
弗里達前半生的悲劇根源在于,壓迫與支配她的并非是具象的“父權”,而是抽象的、無處不在的“父權”。弗里達的父親圭勒莫·卡洛(Guillermo Kahlo)對弗里達的教養與培育充滿了那一時代少有的進步色彩。當6歲的弗里達確診小兒麻痹癥后,圭勒莫主動為弗里達安排一系列的男性運動,以幫助其康復,即使革命爆發后家庭經濟每況愈下,圭勒莫也從未中斷過家中子女的教育。1922年圭勒莫還將15歲的弗里達送至墨西哥國立預科學校進行學習,該校男女學生比例在當時是50:1。在具象的父女關系中,她得到的是溫情,但在抽象的父權制社會下,弗里達從未自由過。從丈夫的出軌,到藝術界對女性優秀作品的刻意忽視,男權制度的規訓與擠壓無處不在。首先,作為迭戈的第三任妻子,弗里達并未得到丈夫應有的庇護,在迭戈出軌自己的親妹后,她只能無奈選擇自我規訓,“合理化”丈夫的背叛行為。其次,作為一名女性藝術家,她在1938年之后才由于畫作中的超現實主義元素而名聲鵲起。雖然舉辦過幾場較為成功的小型展覽,但藝術地位較迭戈相去甚遠。她幾乎總是作為“大藝術家迭戈”的“捆綁銷售品”出入各種藝術場合,除此之外很少有人將其作為一個“藝術家”去對待過。
整個社會都是父權制的捍衛者。即便20世紀的墨西哥革命者們,在終其一生都想要將這一古老國家的糟粕思想洗掉,但直至1954年弗里達去世,墨西哥的女性們仍被籠罩在父權制社會的陰影之下。面向這張全社會為女性所編織的“大網”,弗里達也發出過尖銳的質疑。她在1935年所創作的《輕輕地刺了幾刀》,便是對這個二元社會發出的疑問:為什么面對不同性別,社會具有雙重標準?
弗里達前期與中后期的作品風格與藝術語言具有明顯的分化與割裂感,這一割裂感,源于作者在父權制社會下遭受種種偶然與必然的不幸后,所進行的覺醒與反抗行為。弗里達的一生可以看作是整個女性主義發展史的縮影,她就好似《呼嘯山莊》里的艾米莉·勃朗特,在男性中心主義的社會漩渦中徘徊,接受來自男性霸權在思想上、意識上、倫理上、行為上乃至社會價值上的種種嚴密規訓,她在這種規訓中漸漸迷失自我,又在經歷過生死與背叛后自我覺醒。
三、弗里達·卡洛創作中女性意識的覺醒
時代禁錮著人們的思想、限制著人們的行為,20世紀初,墨西哥基本完成第一輪國內革命,掌權者們希望能與人民一起重建國家,在各領域持續推進現代化改革,如希望在社會意識形態上塑造新型的墨西哥男人和女人。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政府大量撥款用于教育系統的重建與完善,明確提出男女平等接受教育,并重點致力于提高女性社會地位。但最終的結果不盡人意,父權制與男性中心主義思想在墨西哥仍具有強大生命力,男性依然是社會的主體和主要的支配力量。國家層面對待女性態度的變遷,投射在弗里達的藝術作品之上,就表現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變遷。
(一)初期:父權制下的完美理想女性
1922年弗里達進入墨西哥國立預科學校進行學習,3年后她同男友遭遇重大車禍,最終盆骨受損終身無法生育。兩年后,她先后創作了《穿著天鵝絨禮服的自畫像》與《我的妹妹克里斯蒂娜》,前者是在她送給男友的禮物,弗里達稱這幅作品為“你的波提切利”。畫中人有著文藝復興作品中常見的優雅脖頸、西式柔軟衣料與纖細的雙手,眼波流轉,眼神柔軟,弗里達在畫中弱化了自己的墨西哥人外貌特征,這些在其后期創作中特意凸顯的細節,在早期創作中卻被巧妙的隱去,因為這些專屬于墨西哥女性的外貌特征,并非男性心中完美“女神”應有的東西。
1928年創作的《我的妹妹克里斯蒂娜》是弗里達所有作品中唯一采用藍白冷色調的作品,且以油畫顏料創作出水彩畫質感。畫中人是弗里達的妹妹克里斯蒂娜。弗里達從小活潑大膽,克里斯蒂娜溫婉淑靜。弗里達曾表示:“我一直很羨慕妹妹,因為我長得不好看,所以對妹妹一直有一種復雜的愛慕之情。”克里斯蒂娜是弗里達年輕時理想女性氣質的投射對象。畫中的克里斯蒂娜有著牛奶般白皙的皮膚,整幅畫中的線條都呈現出圓鈍感,弗里達在畫中同樣近乎隱去了妹妹的墨西哥人特征,這幾乎就是一個白人女性,而且是氣質上毫無進攻性的、順從、柔美的白人女性形象。
藝術家的作品是藝術家當下個人思想觀念最直接、最真實的反應,年輕的弗里達雖然性格外放大膽,但心中的繆斯女神顯然更貼近父權制社會中的“家庭天使”女性形象—溫柔、順從、柔美甚至不需要太多個人主見。生態女性主義代表人物卡洛琳·麥西特特別強調過:“任何顯示婦女有特殊本質和素質的分析都把女性束縛在她們的生物學命運上,這是妨礙女性解放的可能性。基于婦女的文化、經驗和價值觀的政治可以看作是倒退的。”弗里達早期創作中對墨西哥人種特征(非女性化)的有意隱去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對婦女的“特殊本質和素質的分析”,這一觀念也的確將她暫時束縛在女性的生物學命運當中。
(二)中期:徘徊不定的破碎掙扎女性
1929年,22歲的弗里達與42歲的迭戈成婚,婚后弗里達以結婚照為藍本創作了《弗里達與迭戈》贈予友人。畫中的弗里達身著特瓦納人(Tehuanas)服裝,嬌小的她依偎在丈夫身旁,右手輕輕搭在迭戈的手掌之上,頭部微微右側,顯示出對丈夫的信任與愛戀。左邊的迭戈更顯得膀大腰圓、腿粗如柱,外界當時稱他們的結合為“大象與鴿子”。在畫面的上方的飄帶上寫著:“這里你看到了我,弗里達·卡洛在心愛的丈夫迭戈·里維拉旁邊。”此時的弗里達還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
1932年二次流產的弗里達先后創作了《亨利福特醫院》《弗里達和流產》與《墨西哥和美國邊境線上的自畫像》等作品。從《亨利福特醫院》到《弗里達和流產》,弗里達對女性與自然間的關系感悟與愈發明確。從“代表漫長流產過程”的蝸牛,到“象征性愛與情感”的蘭花;從象征女性力量的擬人化月亮,到生長于土地中的男性生殖器狀植物。弗里達逐漸開始將女性力量與墨西哥的土地相聯結,以表達生態環境與女性間的緊密共生感。
《墨西哥和美國邊境線上的自畫像》是弗里達與迭戈溝通后創作的作品。在此畫中她不僅描繪了迭戈一貫喜愛展現的、祖國富饒的自然資源與古老的民族文化,還從女性視角出發,以女性獨有的敏銳與細膩,洞悉了兩個國家“破敗昏暗的另一面”—墨西哥的反面是落后的文化與混亂的秩序,美國的反面是貧瘠的土地與飽受污染的環境。畫中弗里達身穿粉色長裙,站在兩國邊界中間。左邊是富饒豐盈的墨西哥,充斥著鮮艷美麗的熱帶植物、象征國家狀態的混亂石塊以及象征古老文明的金字塔;右邊是工業發達的美國,被煙霧模糊形狀的國旗象征著發達的現代工業體系給美國帶來的極大壓力。美國相對“狹小的”土地上布滿了成排的機器,機器下方的電線越過兩國邊界,與墨西哥的植物根部相連,象征著美國通過隱秘的政治手段對墨西哥自然資源所進行的掠奪意圖—“最終,向科學袒露自身的自然變成了像沒有了心靈的女性柔軟的身體”。
1933年弗里達創作出《我的衣服掛在那里》,此畫嘲諷了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生存空間的擠壓。偌大的紐約城,掛不下弗里達的一件裙子,這何嘗不是全體女性藝術家無力感的真實寫照?右方的獎杯似乎代表美國給予墨西哥的榮譽,看似美好卻搖搖欲墜。遠景污染海域的輪船、建筑物上混亂密集的電話線、建在年度經濟圖表之上的“神廟”、三一教堂(Trinity Church)玻璃窗后綁在碩大美元符號上的十字架,無一不顯示著對美國的極盡嘲諷。至此,弗里達在作品中所表露的還只是朦朧模糊的負面情緒,她仍站在傳統男權中心主義的陣營里,直到迭戈出軌她的親妹。
1935年,弗里達根據當時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創作了《幾個小口子》,此時迭戈已出軌弗里達的親妹克里斯蒂娜,這給她帶來極大的精神傷害。她起初以為迭戈此次出軌不會長久,沒想到卻持續數月,直至夫妻二人分居。她甚至因此自責,認為是自己神經衰弱才無法釋懷,阻礙了迭戈的幸福。最終她說服自己原諒妹妹,迭戈因此高興不已,但弗里達卻更加痛苦。在《幾個小口子》中,施暴的男子手持匕首站在床邊,面帶笑容,白襯衫沾染大片血跡。躺在床榻上的女性渾身赤裸,身體遍布傷口。很明顯,弗里達已經開始對父權制產生質疑:為什么社會對待男女的不忠有雙重標準?她曾自我敘述:“感覺自己被生活謀殺了。”男性能夠根據自己的意愿來隨意支配和擺布女性,并對違背社會習俗的女性隨意指責和唾棄,那么女性為何只能選擇原諒?由迭戈出軌克里斯蒂娜為轉折點,弗里達的女性感開始隨著丈夫的背叛被閹割。她在傳統習慣與女性意識間的立場不再搖擺,開始走向擁抱自然與自我的新道路。
(三)后期:擁抱自然的堅強大地之母
1938年,弗里達的首次個展在紐約開幕,次年超現實主義發起人布勒東又在巴黎為她組織了第二次展覽,這兩次展覽得到了康定斯基、畢加索及福柯的大力稱贊。至1943年弗里達創作《根》,她和迭戈間經歷了離婚與復婚,創作心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在《根》中,弗里達將自己與土地相聯結,身穿墨西哥民族服飾,頭發散落在肩上,神情自然且臥躺在土地之上。畫中植物的根部從弗里達體內向外延伸生長,胸腔位置糾結纏繞著幾根粗壯的綠藤—她希望賦予大地和自然力量。這一設計,與次年所做的《破碎的脊柱》相比較,似乎隱含了“痛苦源于此處,力量也源于此處”的含義。
1945年,弗里達的病情再次惡化,被強制要求日夜穿戴僵硬的緊身胸衣和各種冰冷的治療設備,來幫助她支撐脆弱的脊椎。《無望》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創作出來的。畫中她臉頰布滿淚水,上方成團的腐爛食物、動物死尸與壞掉的植物源源不斷向她口中灌輸,甚至還包括象征死亡的骷髏。此畫形象與阿茲特克文明中的“特拉索爾特奧特爾”女神十分類似,據記載她是“眾神之母、大地女神,也叫吞食贓物神,她在吞食廢物時把人類的罪惡吃掉,從而免除了人間罪惡。”1925年她初遇重大車禍癱瘓臥床,心中所思所想還只是男友的愛;20年后同樣情境下,她的關注點已轉向民族、土地、自然與國家。其作品中大量陰暗、血腥的符號性形象并非只是簡單描繪個人人生經歷,那些意外、傷痛與情感創傷的扁平輸出不足以為觀者造成深刻且大范圍的共鳴與震撼。我們不應將一位具有深刻社會責任感的藝術家所創作的作品,簡化、平面成單純個人情緒的視覺表象。
1949年的《擁抱愛的宇宙》,盡管此時這生態女性主義觀的完整定義甚至還未成形,但此幅作品卻幾乎包含了這一觀念的關鍵要素。畫中身穿特瓦納裙子的弗里達懷抱赤身裸體的迭戈,迭戈手中拿著一小簇火苗,她的脖子和胸前裂開了一道傷口,流下許多鮮血;她背后的大地之母,胸前有著同樣的傷口,一滴乳汁從其受傷的乳房滴下,即使受傷,大地之母傷口中流出的也是能滋養大地的乳汁。許多植物在大地女神的身體兩側茂密生長,心臟的位置還生長出一顆朝向太陽的大樹。背景的宇宙女神被一分為二,白晝與黑夜并置,左右手膚色一黑一白,讓人不得不聯想到美、墨兩國之間曲折復雜的國際關系。在弗里達的多幅作品當中,代表智慧的第三只眼始終都長在迭戈頭上,此刻她已放下對迭戈的恨意,化身大地之母,用母性之愛庇護了擁有智慧之眼和創造之火的男性(迭戈)。此刻的弗里達已將自己的身份從需要被庇護的“弱者”轉向了擁有庇護他人力量的“強者”,這是對二元性關系與眾多生物間聯系的嶄新探討。
至此,弗里達的藝術創作超越了自我與個人的桎梏,上升到對民族、國家命運、男權社會下的女性身份與自然處境的社會關懷和追問層面。在她生命的前半段,她始終被困在父權制度與習俗圈劃的隱形牢籠之中;而在她生命的后半段,覺醒終于到來,她開始反抗男權社會與制度對她的壓迫與統治,重塑自我,這些轉變都直接反映在她的藝術創作之中。想要終結對現行所有被貶低的對象的壓迫與剝削,根結在于解構男女之間的二元對立關系,“女性必須(通過進入公共世界)把自然融入文化;男性也必須(通過進入私人世界)把文化融入自然。”
四、結語
弗里達作為20世紀初的墨西哥女性,其不同時期的藝術創作與藝術理解恰恰折射出世界女性主義自身發展歷程,她的前半生是同時代下眾多女性的縮影,后半生的無畏與堅韌則向世人展示出一個女性在父權制社會包裹下的覺醒與反抗,這正是生態女性主義所倡導和期待的新時代女性形象。
20世紀初實用主義與過程哲學的出現與流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中各領域、各流派的思想發展。反映在藝術創作上,即表現為藝術家們不再追逐和展現所謂“不變的真理”與“絕對精神”,而是開始描繪自身所處的、瞬息萬變且無定義的“新世界”。弗里達作為20世紀拉美藝術的杰出代表,敏銳而細膩地捕捉到了這一變化,秉持著獨有的超前意識,創作出大量優秀的藝術作品。我們承認弗里達的個人意識中帶有無法剔除且真實存在的人性弱點,但她已經在重重緊密的父權制社會牢籠中,做出了最大程度的抗爭。一方面,弗里達從未間斷過對祖國形勢的密切關注,其作品始終縈繞著濃郁的政治文化氛圍。另一方面,舊殖民地國家女性的覺醒往往比西方發達國家更晚。前者受到的是西方中心主義與男權制的雙重壓迫,弗里達作為墨西哥女性,不僅在人生苦難與社會動蕩中早早覺醒,還用藝術創作的方式向世人表達出了這種“雙重壓迫”。
生態女性主義不僅關注女性與自然,還旨在于討論環境惡化及社會不公等問題,即我們對待自然的方式與我們相互對待的方式密不可分。女性與自然在被壓迫體系中的同構性,催發了兩者間相互救贖的需要,弗里達的創作是這一行為的顯性表現。她在作品中描繪人生、描繪祖國,描繪具象的現實場景,她用大眾可理解的語言、可接受的方式喚醒世人對現存不平等狀態的關注,進而促成第三世界國家對此進行反思的可能性,這一影響在當代仍在延續,且其波及面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擴大到了全世界。弗里達作為生態女性主義的符號性、標志性代表人物,以其作品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量,在歲月的變幻中,跟隨著不斷更迭的時代精神,為女性主義、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在全世界的傳播做出了極大貢獻,使得世界大眾都在關注女性與環境地位的同時,也開始反思環境惡化與二元論思想造成的社會不公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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