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科普圖書是重要的科普內容載體和宣傳形式,在科普工作中發揮了關鍵作用。目前,科普圖書缺乏明確的概念,也尚無有效的評價指標體系,給科普圖書的發展帶來了諸多問題。本文梳理了科普圖書概念的政策、理論和實踐現狀,嘗試提出一個新的科普圖書定義。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個包含3個一級指標和6個二級指標的科普圖書評價指標體系,以期促進科普圖書行業的高質量發展,從而更好發揮科普圖書的作用。
關鍵詞:科普圖書 科普出版 概念界定 評價指標
科普圖書是深受公眾喜愛的科普形式,在普及科學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上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加強國家科普能力建設,深化全民閱讀活動”,彰顯了科普與閱讀的緊密聯系,突出了科普出版的重要地位。
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國科普出版事業實現跨越式發展、取得歷史性成就,一大批優秀科普圖書先后問世,在建設創新型國家、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征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與此同時,我國科普出版的發展也還面臨諸多挑戰,特別是缺乏明確的科普圖書概念和評價指標體系,導致科普圖書在策劃出版、評選獎勵、宣傳銷售、質量把關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
近年來,國家出臺的科普領域相關政策文件已經對建立科普圖書評價指標體系提出了要求。《“十四五”國家科學技術普及發展規劃》提出“探索制定科普產品和服務相關技術標準和規范,提升優質產品和服務的供給能力”。《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提出“強化標準建設,分級分類制定科普產品和服務標準”。科普圖書是一種重要的科普產品,在明確科普圖書概念的基礎上制定科普圖書評價指標體系,既是推動科普出版高質量發展的客觀需要,也是更好發揮科普圖書自身價值的內在要求。
一、科普圖書概念界定的現狀
隨著黨和國家對科普工作的日益重視,科普圖書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但無論是在政府的政策層面、研究者的理論層面還是出版機構、銷售機構的實踐層面,并未對科普圖書的概念形成一致的意見。政府部門在各種政策和文件中沒有對科普圖書的含義加以明確說明,研究者提出了不同的定義,而在出版和銷售的環節中也缺少統一的標準。
(一)法律、政策和標準層面
《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普及法》(以下簡稱《科普法》)于2002年公布施行。2024年11月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普及法(修訂草案)》首次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審議,這是《科普法》首次進行修訂。但無論是在現行《科普法》中還是在面向社會公開發布的修訂草案中,都沒有對“科普”明確定義,只是把科普作為“科學技術普及”的簡化。由此可知,科普中的“科”包含科學和技術兩個方面,而且根據慣例,這里的“科學”僅指自然科學,不包含社會科學。近年來的一系列指導科普工作的重要文件,如《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十四五”國家科學技術普及發展規劃》和《關于新時代進一步加強科學技術普及工作的意見》等,也沒有對“科普”進行明確定義。
隨著科普事業的發展,與科普有關的國家標準也相繼發布。在2016年發布的國家標準《科普資源分類與代碼》(GB/T 32844—2016)中,對科普的定義為“采取公眾易于理解、接受、參與的方式,普及科技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活動”,這個定義直接沿用了《科普法》第二條“本法適用于國家和社會普及科學技術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活動”的表述,并增加了對方式的描述。[1]同時,標準中對科普圖書的定義是“以紙質圖書形式存在的實物科普資源”。2022年發布的《科普服務分類與代碼》(GB/T 41555—2022)也采用了前述標準中對科普的定義,只是對表述進行了微調。[2]
從政府部門對科普圖書的統計工作中,我們也能發現科普圖書概念的缺失。原新聞出版署在2002年和2009年分別對1990—2001年以及2002—2008年的科普圖書出版進行過統計。科技部從2004年開始對我國的科普工作開展統計并發布《中國科普統計》,其中包含科普圖書的統計數據。兩個部門的統計均采用報送制,原新聞出版署的統計是要求各家出版機構根據要求上報統計年份的科普圖書出版情況,而科技部的統計是要求各相關單位按照工作方案上報科普圖書的有關情況。這兩項統計都未給出科普圖書的具體定義,以科技部的統計為例,在《科技部關于開展2023年度全國科普統計調查工作的通知》中對科普圖書的唯一限定是“科普圖書需要取得ISBN編號”。
(二)研究層面
在研究層面,研究者提出了多種科普圖書的概念。
2002年版的《中國科普報告》對科普圖書有如下定義:“科普圖書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的科普圖書是指關于自然科學知識方面的通俗讀物,如天文、地理、物理、化學之類;廣義的科普圖書在此基礎上,還包括各類實用技術類圖書、部分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方面的圖書,以及涉及人們日常生活的各類知識性圖書。”[3]有研究者從內容、對象、形式和目的4個要素出發,認為“科普圖書即是以自然科學知識為內容,以普通大眾或非專業人員為閱讀對象,以通俗易懂為形式,以普及為目的的圖書”,并根據對以上4個要素的符合程度,把科普圖書分為核心科普圖書、一般科普圖書和泛科普圖書三類。[4]還有研究者把科普圖書分為通識類科普圖書和實用類科普圖書兩類,其中通識類科普圖書以提高公眾在認知層面的科學素質、文化素養為目的,一般不具有指導日常生產生活的作用;實用類科普圖書則是以提高公眾在行動層面的科學素質、改善生活為目的。[5]
以上這些科普圖書的定義對厘清科普圖書的概念具有重要參考價值,但都有不完善的地方。無論是把科普圖書分為狹義和廣義,核心科普、一般科普和泛科普,或者分為通識類和實用類,都只在定義層面進行了分類,而不是給出真正的定義。考慮“科”代表科學技術,包含4個要素的定義對內容的描述不夠全面,同時加入了定義不必包含的形式和目的這兩個部分。
在科普產品中,概念不明確并不是科普圖書獨有的問題。有研究者在構建科普影片質量評估指標體系時嘗試給出科普影片的定義,但在引用《科普服務分類與代碼》對科普的定義后,認為科普影片是“具有科普功能的影片”,存在同語反復的問題。[6]還有研究者在探討構建科普短視頻評價指標體系時,把科普短視頻定義為“由個人或團隊制作,以弘揚科學精神、傳播科學思想、倡導科學方法、普及科學知識為目的,以合規性為基礎,兼顧科學性、引領性、大眾性、藝術性與技術性,時長一般在10分鐘以內,通過互聯網平臺渠道面向公眾傳播,有助于提升全民科學素質的視頻內容”[7]。這個定義突出了科普短視頻的目的和特點等,但也沒有明確科普短視頻所包含的內容。
(三)實踐層面
出版機構在出版科普圖書時,通常是籠統地把一些出版物歸為科普圖書,對科普圖書的定義主觀性較強。雖然在中圖分類法中,有N(自然科學總論)—N4(自然科學教育與普及)—N49(普及讀物)的分類方法,與科普圖書的概念最為接近,但一級分類中的“總論”提醒我們這里的“自然科學”區別于自然科學中的具體學科。以科普圖書中一個重要的板塊天文科普圖書為例,在中圖分類法中就有如下分類:P(天文學、地球科學)—P1(天文學)—P1-4(教育與普及)—P1-49(普及讀物);生物學也有類似的分類:Q-49(生物學的科學普及讀物)。由此可見,作為圖書分類的重要依據,中圖分類法與科普圖書之間沒有明顯的對應關系。而出版機構在申請圖書在版編目時,對分類的選擇更多取決于編輯或相關工作人員對圖書內容的判斷甚至是圖書上架銷售的需要,因此無法準確反映圖書的科普屬性。
銷售機構在進行銷售時,對科普圖書也沒有劃定明確的范圍。傳統書店如新華書店在圖書上架銷售時多以中圖分類法為基礎,結合自身的實際情況進行調整;而民營書店的擺放更加靈活,有些書店會設置有“科普”或“科學”標志的區域或書架。電商平臺的分類與讀者的購買習慣貼合度較高。以京東圖書為例,其“科技IT”的一級分類下包括科學與自然、科普讀物、建筑、工業技術、IT計算機、電子與通信和醫學等7個子類。不過,其中的“科學與自然”雖然與“科普讀物”進行了區分,但實際上也包含大量科普圖書。北京開卷信息技術公司是國內最大的圖書市場信息服務機構,在開卷發布的與科普圖書有關的研究報告中,也未看到科普圖書的定義。
在與科普圖書有關的獎項評選中,同樣缺乏對科普圖書的明確定義。以目前影響力較大的兩個獎項為例,“中國好書”在評選中有科普生活類這個類別,而國家圖書館文津圖書獎是把科普類單列。國內有兩項專門面向科普圖書評選的獎項,分別是每年一次由科技部組織評選的全國優秀科普作品和兩年一次由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組織評選的優秀科普作品獎。以上這些獎項在申報要求中沒有給出科普圖書的定義,只是根據申報單位和申報人對科普圖書的理解來進行申報。
二、目前存在的問題
新中國成立以來,科普圖書在各個歷史時期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有效促進了經濟社會的發展和公眾科學素質的提高。在很長一段時期,我國科普圖書整體水平不高、種類較少,概念界定不清的問題沒有對科普圖書的發展產生太大的影響。新時代以來,科學普及被擺在和科技創新同等重要的位置,黨和政府對科普工作高度重視,出臺各種支持科普圖書發展的政策,公眾對科普圖書也有了更多的需求,科普圖書迎來了發展的黃金時期,種類和數量都大幅增加。在這樣的背景下,科普圖書概念界定不清帶來的問題也逐漸暴露,制約了科普圖書的進一步發展。
一是影響統計數據的準確性和有效性。科技部每年開展的科普統計調查能夠反映我國科普事業發展的整體情況,但在這項調查統計中,由于沒有明確科普圖書的概念,又采用自下而上的申報制,主觀性太強,使得數據無法準確反映各地區、各領域科普圖書出版的情況。同時,統計中只統計科普圖書的種數和冊數,但沒有具體的書目信息,無法從中了解科普圖書的學科分布、作者情況等關鍵信息,因此無法為政策制定和產業發展提供有效的數據支撐,也無法對數據的有效性進行核驗。
二是不利于發揮相關政策的導向作用。近年來國家出臺的科普政策積極鼓勵和支持科普圖書的發展,有關部門也出臺相應政策或對科普圖書給予重點關注,如《2025年度國家出版基金項目申報指南》中就提到“圍繞加強國家科普能力建設、提高全民科學素質,支持反映科技進步、普及科學知識、傳播科學思想、倡導科學方法的優秀原創科普讀物”,北京、江蘇等地也設立了科普圖書出版資助項目。只有明確科普圖書的概念,才能更加有效地發揮政策的導向作用和基金、資金的支持作用,真正助力優秀的科普圖書,也才能在各類獎項的評選中真正遴選出優秀的科普圖書。
三是無法建立相應的標準和評價體系。明確界定科普圖書的概念是建立科普圖書行業標準和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科普圖書是一種科普產品,只有建立了行業標準和評價體系,才能對科普圖書進行科學評價,并對質量進行有效監督,促進整個行業的健康發展。在行業標準和評價指標體系的指導下,出版機構和銷售機構的行為也會更加規范。目前,在實體書店和電商平臺上架科普圖書時,因為缺乏明確概念,良莠不齊的現象普遍存在,個別打著科普圖書旗號的偽科學圖書大行其道,甚至會嚴重誤導讀者。
三、明確科普圖書概念、構建相關評價指標的意義
缺乏明確的概念和評價指標是制約科普圖書健康有序發展的瓶頸之一,解決這一問題將對科普圖書的發展產生積極的促進作用,實現行業和讀者的雙贏。
一是充分發揮政策的支持和引導作用。在明確科普圖書的范圍并以評價指標體系加以科學評價后,各類科普和出版政策對科普圖書的支持可以精準施策,真正起到“雪中送炭”“錦上添花”的作用,各類涉及科普圖書的獎項評選也可以更加聚焦于符合要求的圖書。這些措施可以使優秀的科普圖書脫穎而出,起到示范和標桿的作用。
二是有力推動科普出版行業的發展。在評價指標的引導下,科普出版行業可以進一步凝聚共識,進行更加廣泛的合作,形成合力,提高競爭力;為科普圖書走出去打下堅實基礎,擴大原創科普圖書的國際影響力,樹立科普出版的中國風格;增強行業自律,優化市場環境,實現優勝劣汰,把科普出版的發展推向更高水平。
三是真正實現科普圖書的社會價值。建立科普圖書評價指標體系并使之落地,可以有效提升科普圖書的質量,改變目前科普圖書市場良莠不齊的現狀,淘汰偽科學圖書,便于讀者選購優質科普圖書,使讀者獲得真知,真正發揮科普圖書普及科學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作用,助力全民科學素質的提升。
四、科普圖書概念的重新界定與評價指標的構建
我們有必要提出一個簡明、準確、可操作的科普圖書的定義,從而解決科普圖書概念不清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推動科普圖書行業標準和評價指標體系的建立。考慮到《科普法》和各類科普政策把科普作為“科學技術普及”的簡化,以及在實踐中此處的“科學”是“自然科學”的簡化,我們可以對科普圖書進行如下定義:科普圖書是以自然科學和工程技術為主要內容、以非特定讀者群體為對象的圖書。
在有關科普圖書特點的討論中,科學性和通俗性這兩個基本的要求常被提及。實際上,科普圖書的特點無須在定義中加以體現,因為科普圖書定義中的內容部分已經暗含了科學性的要求,而對象部分則暗含了通俗性的要求。對于優秀的科普圖書,我們還可以提出更多、更高的要求,比如科普圖書不僅要“能讀懂”(通俗性),還要“好讀懂”(可讀性)。但這些要求宜在實踐中加以強調和拓展,而不宜出現在基本定義中。
目前在與科普圖書有關的理論研究和出版實踐中,多以分類取代概念,如根據讀者對象的層次進行分類,分成高級科普、中級科普、一般科普和啟蒙科普;或者根據讀者年齡段,分為幼兒科普、青少年科普、成人科普等;再者簡單地根據學科分類,如物理科普、化學科普、生物科普等。這些分類清晰直觀,起到了便于書店和電商上架圖書以及讀者選購的作用,但沒有解決科普圖書概念不清的問題。而在對科普圖書進行明確定義后,這些分類方法在不同的場合中仍然可以使用,發揮各自的作用。
清晰的概念界定是評價指標得以構建的前提。在明確科普圖書概念的基礎上,我們進而可以提出相應的評價指標,從而對科普圖書進行有效評價。
筆者認為,科普圖書評價指標的選取,可以從科普圖書概念的核心要素入手,即包含科學性和通俗性;同時考慮到科普圖書作為一種實體科普產品,也有生產方面的質量要求,即合規性。綜合考慮以上因素,嘗試設計出“科普圖書評價指標”(見表1)。
本指標體系包含科學性、通俗性和合規性3個一級指標,每個一級指標分別包含2個二級指標。對各指標的簡要說明如下。
一是科學性。科學性是科普圖書的基本要求,在評價科普圖書時,要根據定義判斷內容是否以自然科學和工程技術為主。同時,在論述這些內容時,要判斷介紹的是不是得到科學界普遍認可的理論,表達是否嚴謹、準確。一些前沿科普圖書可以介紹一些最新理論和成果,但要甄別打著科普的旗號宣傳偽科學的內容。
二是通俗性。通俗性是科普圖書有別于學術專著、教材和實用工具類圖書的最大特點,也是科普圖書的價值所在。科普圖書要以非特定讀者群體為對象,這是普及的要求所決定的。同時,根據讀者群體的特點,科普圖書不能使用學術性語言,而是要通俗地表達內容,具備一定的可讀性。
三是合規性。科普圖書同時具備文化屬性和市場屬性。從實現社會效益的角度看,科普圖書的內容需要遵守國家的各項法律法規以及出版主管部門實施的有關規定。科普圖書是在市場上銷售的批量生產的產品,因此本身要具有一定的技術規范,編校、印制都要達到質量要求。
五、結語
在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征程上,科普工作的重要性更加凸顯,科普圖書作為科普的重要形式需要發揮更大的作用。但是,概念不清、缺乏評價指標卻制約了科普圖書的發展,導致諸多問題,使得科普圖書的價值不能得到充分發揮。清晰的概念能為政策制定、理論研究和出版實踐提供共同出發點;評價指標既能夠在宏觀上科學地衡量科普圖書的發展現狀,也能在微觀上對科普圖書的質量加以評判。本文從科普圖書的內容和對象這兩個核心要素出發,嘗試給出科普圖書簡潔明確的概念,以此建立涵蓋關鍵指標的科普圖書評價指標體系。后續研究將緊盯國內外科技前沿動態、科普圖書的發展態勢和讀者的閱讀需求,對科普圖書的概念加以完善,優化調整評價指標,使評價指標更加科學合理,并給出更具操作性的評價方案,從而有效促進科普圖書的健康、有序發展,推動更多優質科普圖書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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