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分析

摘" 要：運用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所提出的“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脆弱性分析框架，綜合已有研究中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相關影響因素，構建了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利用2020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識別出高、中、低三種社會參與脆弱性特征的農村老年人，使用Logistic回歸模型揭示出不同特征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相關因素，并結合雷達圖展現不同類型風險人群的脆弱性特征。研究發現，我國農村老年人口的社會參與脆弱性整體處于中低水平，僅有少部分老年人群的脆弱程度高且內部差異大；高齡、文化水平低、健康狀況差、無配偶、所在村居沒有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農村老年人更容易在社會參與方面表現出高度的脆弱性。不同特征的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差異是由暴露水平、敏感性及適應能力三個維度共同作用導致的，其中高暴露性是識別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弱勢人群的重要依據，而低適應能力則是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呈現出較高脆弱性的關鍵因素。未來應根據不同特征農村老年人的脆弱性類型及表現，從個體、家庭及社會不同層面為農村老年人提供更有針對性的支持，以降低高風險人群的脆弱性，防范中、低風險人群的脆弱性進一步上升，增強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能力。

關鍵詞：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暴露水平

中圖分類號：C9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49（2024）02-0061-14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24.00.006

收稿日期：2023-04-20；修訂日期：2023-08-25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大研究項目“重度老齡化社會的新格局與新應對研究 ”（22JJD840009）。

作者簡介：張文娟，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交叉科學研究院教授；薛詩睿，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碩士研究生。

一、研究背景

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加劇，老年人群的生活質量日益受到人們的重視，他們的養老需求也隨著社會經濟

的

發展從生存型逐步向享受型轉變。21世紀初，世界衛生組織提出“健康—參與—保障”三位一體的積極老齡化政策框架。在此基礎上，我國發展出了以實現“老有所養、老有所醫、老有所為、老有所學、老有所樂”為目標的積極老齡化戰略。在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進一步上升為國家戰略，積極看待老齡社會、老年人和老年生活，發揮老年人價值，把積極老齡觀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全過程，成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的重要原則。《“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指出，國家應鼓勵老年人根據自身狀況積極進行社會參與，發揮自身價值，達成自我實現，助力社會發展。可見，鼓勵和推動老年人社會參與成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實現老齡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60歲及以上的農村老年人在農村人口中的占比已經達到23.81%，遠高于城市人口老齡化水平；而中國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中有45.83%生活在農村［1］。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包括老年人在內的農村居民的生活質量不斷改善；大量經歷新中國三次農民掃盲運動和教育普及工作的農村居民陸續進入老年期，提高了農村老年人口的平均受教育水平。物質生活條件和受教育水平的提升也增強了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意愿和能力［2］，由此衍生出積極參與社會的養老需求。

然而，目前學界對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城市人群，而對農村人群的關照不足。研究發現，我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形式相對單一，多集中于經濟參與［3］，這一方面與農村地區的養老保障不完善，老年人需要通過參與經濟活動獲得收入有關［4］；另一方面亦與農村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渠道有限有關［5］。此外，老年人的健康狀態、受教育程度、家庭結構、關系網絡等個體和家庭因素，以及村居環境因素均會對他們的社會參與行為產生影響［6］。隨著經濟發展、社會轉型和人口結構轉變，農村老年人群的內部異質性不斷擴大，亦會波及他們的社會參與行為；與此同時，信息技術的廣泛使用也制造出新的“隔閡”，對于文化程度低、經濟狀況差的農村老年人而言，數字鴻溝更加難以逾越［7-8］，這進一步擴大了農村老年人群社會參與的異質性。存在社會參與劣勢的農村老年人群成為社會參與的弱勢群體，不僅損害了他們的晚年生活質量，還會造成大量人力資源的浪費［9］。

因此，如何識別農村老年人中社會參與的脆弱人群，幫助其打破社會參與的障礙，助力有意愿、有能力的農村老年人積極進行社會參與，值得關注及研究。“脆弱性評估是一切行動的開始”［10］，它對識別脆弱人群，探索降低脆弱性的方法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引入脆弱性評估這一研究方法，對我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進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嘗試回答以下問題：農村老年人群在社會參與的能力方面存在哪些差異？哪些農村老年人更容易成為社會參與的高脆弱性人群？

二、文獻綜述

1. 社會脆弱性

脆弱性概念起源于對自然災害的評估與分析，原意為受到傷害的可能性，后被廣泛應用于氣候變化、環境壓力、生態環境等自然科學領域。隨著脆弱性研究的發展，有學者將其引入人文社科領域，使脆弱性分析從僅關注自然因素擾動帶來的脆弱性，擴展到關注人與社會系統的脆弱性形成，進而發展出社會脆弱性概念，強調應關注社會中脆弱群體的識別，探討脆弱群體易受損害的影響因素和降低該類群體及社會系統脆弱性的對策［11］。目前學界較為一致地認可脆弱性是個體或系統暴露于風險的可能性及其對風險的敏感程度和適應恢復能力，表現為包含暴露水平、脆弱性和適應能力三個維度的函數［12-13］。在此基礎上，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用上述三個維度構建了“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的脆弱性分析框架［14］。社會脆弱性屬于脆弱性概念的延伸，在風險事件特征和脆弱人群的識別方面可發揮作用，有助于確定脆弱人群，改善其可持續能力，進而提高政策設計的針對性和有效性［15］。

2. 老年人的脆弱性

以往研究揭示了不同特征老年群體的脆弱性表現，比如老年女性群體脆弱性表現為收入來源少，醫療保障不足以及缺少精神慰藉［16］；“城中村”的留守老年人在情感、心理和經濟三方面均表現出脆弱性［17］。亦有學者進一步揭示了心理因素、社交活動缺失和健康惡化對老年人群脆弱性有顯著影響［18］。個體的脆弱性可以反映在多個方面，近年來學界更多關注老年人在健康和養老資源方面的脆弱性。有研究發現，農村老年人家庭養老的脆弱性水平整體較高，且存在顯著的內部差異［19］；而養老保險則可以有效降低農村老年人的養老脆弱性［20］。在健康脆弱性方面，住房、財產損失、居住安排等因素皆與之密切相關［21］，養老服務則有助于緩解老年人的健康脆弱性［22］。綜上所述，雖然學界開始關注老年人口的脆弱性特征及其影響因素，但目前尚未涉及社會參與方面。

3. 社會參與的脆弱性

作為積極老齡化評估的三個維度之一，社會參與是衡量老年人生活福祉的重要指標。其

強調老年人按照自身意愿、能力或愛好，以有償或無償的方式參與家庭、社區、社會層面涉及經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活動［3］。積極的社會參與不僅有助于老年人群的身體健康，降低失能風險，還可以改善老年人心理健康，緩解抑郁癥狀，提升他們的社會適應能力，降低其陷入社會隔離的風險［23-25］。積極的社會參與是推動老年人群積極面對老年生活的重要方式。

基于對脆弱性概念內涵和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認識，本研究將社會參與的脆弱性界定為個體暴露于影響其社會參與風險的可能性、受到風險擾動時的敏感程度及其從風險狀態中恢復的能力。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與其社會參與的影響因素密切相關，而已有研究也揭示了影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諸多因素，就人口特征而言，老年人的社會參與同其年齡、性別、健康狀況、受教育程度密切相關［26-28］；在家庭環境方面，老年人的婚姻狀態、居住安排、代際支持等因素均會對他們的社會參與行為產生影響［3，29-30］；在社會環境中，社會保障、社區場所設施等因素也會作用于老年人的社會參與行為［31-33］。

在已有研究基礎上，本文將嘗試引入脆弱性分析框架，構建評價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的指標體系；并利用2020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測算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揭示農村老年人在社會參與脆弱性上存在的差異，識別社會參與高脆弱性的人群特征，為更有效地降低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防范老年人陷入社會隔離的困境提供事實依據。

三、研究方法

1.研究思路和方法

首先，本文將借鑒脆弱性相關研究成果構建脆弱性評價指標，作為測算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的依據。具體步驟如下：①借鑒已有研究，依據“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的脆弱性評估框架，構建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14，19］。②借鑒已有研究對指標權重進行處理［34］，利用熵權法確定各指標權重，即依據指標的變化程度對整個系統所產生的影響來計算評價指標的信息熵，進而確定指標權重 限于篇幅，未對熵權法的具體過程進行報告，如需要可向作者索取。。③通過社會參與的脆弱性計算公式SPI=（E+S）-A，獲得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其中，SPI為社會參與脆弱性指數，E為暴露水平，S為敏感性，A為適應能力。

其次，基于得到的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和2020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測算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并通過聚類分析方法對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進行類別劃分，據此識別出不同脆弱性類別的老年人群。通過比較不同類型脆弱性老年人群的相關特征，初步揭示相關特征因素與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

最后，為了排除其他因素對相關個體特征與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之間關系的影響，本文采用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檢驗相關變量與不同類別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的相關關系，并通過雷達圖進一步分析其脆弱性表現，為后續提出社會參與高風險人群的干預措施提供依據。

2.數據來源

本研究使用中國人民大學老年學研究所在2020年組織實施的第四期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CLASS）數據。CLASS是一個全國性、連續性的大型社會調查項目，于2014年開展第一次全國基線調查，并于2016年、2018年和2020年進行了三次跟蹤調查。該調查以家庭戶中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為主要調查對象，最終樣本覆蓋全國28個省份。2020年數據是該調查最近一次組織的跟蹤調查，被訪樣本共計11398人，其中居住地為農村的樣本量為5123人，剔除關鍵變量缺失樣本后，共計樣本量為4775人。

四、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

基于對脆弱性概念的不同理解，學者們提出了多種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這些指標體系的構建邏輯普遍傾向于認可脆弱性是關于暴露水平、敏感性和適應能力的函數［11，34］，指標構建也多囊括個體暴露于風險的可能性、面對風險擾動的敏感程度及個體從風險中恢復的適應能力這三方面［18-19］。綜合已有研究及對脆弱性內涵的認識，本文認為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暴露水平、敏感性和適應能力綜合作用下的結果，具體指老年人暴露于降低或剝奪其社會參與能力的風險的概率、社會參與受風險擾動的影響程度以及恢復其參與活動的能力。基于此，本文參考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所提出的“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概念框架來構建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值得注意的是，一般脆弱性評估可分為全球、國家、地區、社區、人群、家庭等不同尺度，脆弱性因素在不同尺度下的表現不同，因此在具體研究中明確研究尺度極其重要，本研究中評估尺度為農村老年人群。

老年人群的暴露水平主要取決于其暴露于社會風險、家庭風險和個體風險的概率［19］，該風險會減少或剝奪老年人的社會參與。首先，社會生態環境的惡化會放大老年人陷入低社會參與甚至無社會參與境況的風險［27，35］，新冠疫情作為近年來重大的負面公共事件對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空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剝奪，制約了其社會參與［36］，因此選取老年人是否生活在疫情嚴重地區這一指標來衡量老年人群暴露于社會風險時社會參與受到影響的可能性。其次，失去主要家庭成員角色會造成老年人退出社會，家庭支持的缺失則會引發老年人的社會退卻［27，29］，因此選取是否喪偶、是否有子女離世、子女是否贊成老年人參與活動這三個指標來衡量老年人在家庭層面存在的可能干擾社會參與活動的風險。最后，個體可能遭遇的疾病、機能衰退、經濟狀況惡化等惡性事件，都會導致其社會參與的減少［2，6，27］，基于此，本文選取過去十二個月本人是否發生過重病、摔倒、財務損失這三個指標來衡量老年人在個體層面可能遭遇的影響社會參與活動的風險。

敏感性由暴露的類型和主體特征共同決定，是風險擾動下老年人群社會參與受到破壞的可能性和程度，表現為老年人社會參與狀態的變動。已有文獻通過單獨或綜合測量老年人參與經濟、政治、社會、

家庭等活動的情況來衡量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狀況，并認為參與類型越豐富、數量越多的老年人，其社會參與水平

越高［3，29，37］。相較于廣泛進行社會參與的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較少或社會參與類型單一的老年人，其社會參與渠道更少，可選擇的范圍更狹窄，遭遇風險時更可能陷入無法參與社會的境況。因此，風險擾動對參與社會活動種類及數量較少的老年人群的影響更大，該類老年人群敏感性更高。結合數據信息及已有文獻，本研究將老年人社會參與活動界定為經濟參與、政治參與、社會參與和家庭參與四個維度，在此基礎上通過測量老年人是否參與上述四項活動及累計參與活動的種類數量來綜合衡量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敏感性。

適應能力是老年人群在面對內外部因素擾動帶來的負面影響時所擁有的應對和恢復能力［18］，體現為老年人對所擁有的支持和保障社會參與的能力的調動和分配［37］。基于可行能力理論，本文認為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能力指老年人具有根據自己意志、愛好進行社會參與的自由和權益，又具備實現社會參與的各類要素［38-39］。已有文獻對老年人社會參與影響因素的研究顯示，老年友好的社區和家庭環境以及個體良好的健康狀態、文化水平、社會支持、經濟狀況等因素保障了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權益及自由，也提升了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程度 ［27，40-41］。據此，本文利用個體的經濟、健康、文化、社會支持狀況及居家和社會環境狀況等因素來衡量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適應能力。

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暴露水平和敏感性越高，其社會參與越容易受到擾動和沖擊，脆弱性越強；而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適應能力越高，其應對風險沖擊的能力越強，越容易從損害狀態恢復，脆弱性越低。基于上述分析和“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框架，遵循科學性、客觀性和可行性原則，選取相關指標構建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并通過熵權法確定各指標權重，詳情見表1。

五、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類別及相關因素

1.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類別劃分

基于上述體系中各評價指標測量值和社會參與脆弱性指數的計算公式SPI=（E+S）-A，獲得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參照已有文獻對脆弱性的界定，脆弱性指數越大，表示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越高［20］。以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指數值為聚類指標，通過K-means聚類分析方法（K-means cluster analysis）進行樣本聚類，選擇聚類為三類，找到分屬高脆弱性類別、中等脆弱性類別及低脆弱性類別的老年人（見表2）。通過對聚類結果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得到Bartlett概率Plt;0.001，表明聚類分析所得到的三種類型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將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分為三類具有合理性和有效性。

按照脆弱性分析框架的三個維度對分類結果進行描述性分析，發現低脆弱性群體的暴露水平和敏感性

最低，同時適應能力最高；高脆弱性人群的暴露水平和敏感性

處于最高水平，同時適應能力最低；中脆弱性群體的暴露水平、敏感性和適應能力則介于

中間。符合前述暴露水平、敏感性越高則脆弱性越高，適應能力越高則脆弱性越低的原則，表明將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分為高、中、低三類具有合理性。

2.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類別分析

為明確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相關因素，識別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高脆弱性人群特征，利用多分類Logistic模型進行分析。在回歸模型中，將脆弱性類別設置為因變量，取值范圍根據聚類結果設置為三類：低脆弱性、中脆弱性和高脆弱性，并將中脆弱性作為回歸參照項。自變量選取以下三類變量：①個體特征：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和健康狀況；②家庭特征：婚姻狀況、居住安排和子女數量；③社會環境：老年活動設施及場所和社會氛圍。變量的賦值信息詳見表3。

（1）不同特征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類別分布。表2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的聚類結果顯示，83.65%的老年人屬于中、低脆弱性類別，說明我國大多數農村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狀況較好，但仍有16.46%的老年人屬于社會參與高脆弱性類別，且這一類別老年人群內部的差異較大。

表3提供了高、中、低三類脆弱性群體的分布狀況。結果顯示，三類脆弱性人群在不同年齡組老年人口中的分布存在較大差異：與中低齡老年人相比，高齡老人中的中、高脆弱性類別占比更高。與上述年齡差異相似，中、高脆弱性類別在文化程度較低、身體不健康的老年人群中同樣呈現出比例偏高的態勢。從性別差異來看，相較于男性，老年女性人群中的中、高脆弱性類別比例更高，說明農村老年女性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更高。

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與家庭照料資源密切相關。在不同婚姻狀況、居住安排下的老年人群中三類脆弱性人群占比表現出較大的差別。在喪偶、離異或未婚的老年人中呈現出高脆弱性的人群比例相對較高，達到34.56%，而低脆弱性人群占比僅為12.11%，遠低于其在已婚有配偶人群中49.32%的占比。在空巢獨居的老年人中，高脆弱性人群的比重最高，達到34.48%，低脆弱性人群的占比最低，僅有8.38%，值得注意的是在空巢有配偶同住老年人中高脆弱性人群的占比低于與子代同住的老年人，且低脆弱性人群的占比要高于與子代同住的老年人。此外，與有子女的老年人相比，無子女的老年人群中高脆弱性人群比例更高。

此外，生活在老年友好社區環境中的老年人群其社會參與低脆弱性的可能性較高。

結果顯示，生活在有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村居中的老年人群，其社會參與高脆弱性比例為11.99%，而在無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村居中，該比例達到22.58%，約是前者的2倍；相較于對村居敬老孝老氛圍滿意的老年人群，不滿意的老年人群中社會參與高脆弱性比例更高。

綜上所述，社會參與高脆弱性類別人群在高齡、文化程度低、健康狀況差、無配偶、獨居、無子女及所在村居社會環境較差的老年人群中占比更高。但在控制了其他因素后，上述關系是否依然存在，還需要通過回歸分析進一步明確。

（2）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相關因素分析。通過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檢驗各特征變量與各類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的相關關系，確定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顯著相關因素。結果顯示，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況下，僅年齡、受教育程度、健康、婚姻狀態及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回歸結果具有顯著性。據此，結合雷達圖分析不同特征高風險人群的脆弱性特征（見表4）。

就個體因素來看，中高齡、文化程度低及不健康的老年人群是社會參與高脆弱性的高風險人群。其中，中齡老年人隨著年齡增長呈現高脆弱性的可能性略高于高齡老年人，是潛在高風險人群。此外，不識字及私塾文化程度的老年人呈現高脆弱性的可能性是中學及以上文化程度老年人的1.714倍，圖1進一步顯示，文化程度低的老年人具有“高暴露—低適應” 的特征，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適應能力越高，暴露水平越低，這可能是因為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老年人更容易掌握新技能、接受新事物，

而這有助于老年人適應社會的發展變化，助力老年人接觸并參與到豐富多樣的社會活動中。從健康特征來看，不健康老年人群中高脆弱性人群的比例是健康老年人群的2.562倍，他們是呈現“高暴露—高敏感—低適應”脆弱性特征的高風險人群（見圖2），這與健康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基礎條件有關，不健康老年人暴露于風險的可能性更大，其社會參與程度和能力均受到限制［27］。

從家庭因素來看，喪偶、離異和未婚老年人群社會參與為高脆弱性的可能性顯著高于有配偶的老年人群，回歸結果顯示前者是高脆弱性人群的可能性是后者的2.42倍。圖3顯示，處于不同婚姻狀態的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適應能力相差甚微，但是喪偶、離異及未婚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暴露水平和敏感性更高，且暴露水平遠遠高于已婚有配偶的老年人，這是因為無配偶會帶來老年人社會網絡的萎縮，進而使該類人群缺失部分社會參與的渠道及機會［45］。

就村居配備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情況來看，無該類設施的老年人群呈現出社會參與高脆弱性的可能性是有該類設施老年人群的1.368倍，是社會參與高脆弱性的高風險人群。圖4進一步指出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主要作用于適應能力這一維度，村居配備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老年人群面對社會參與風險擾動的適應能力相對更高，這是因為老年友好環境有助于增強老年人的行動能力，降低社會參與對老年人的體能要求，增加其社會參與的機會，豐富其社會參與的內容，進而增強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能力［46］。

（3）穩健性檢驗。前面探討了農村不同特征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相關因素，得到一些重要結論，為了驗證其準確性，本文采用變換估計模型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參考已有文獻使用Probit回歸檢驗模型穩健性的方法，將所用變量引入多分類Probit回歸模型，所得結果同基準回歸結果趨同（見表4），說明回歸結果穩健可靠。

六、結論及建議

本研究基于社會脆弱性概念，綜合已往老年人社會參與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結果，利用“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分析框架構建了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在此基礎上，本文利用2020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測量了中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將中國農村老年人群按照社會參與脆弱性指數大小分為高、中、低三類。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我國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指數主要集中在中低水平，少部分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程度高且內部差異大。通過多分類Logistic模型進一步檢驗了各特征變量與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類別的相關關系，發現高齡、文化程度低、不健康、無配偶、所在村居無老年活動場所或設施的老年人群是呈現社會參與高脆弱性的高風險人群。雷達圖進一步揭示了不同特征老年人在社會參與脆弱性三個評價維度上的差異，無配偶的老年人的暴露水平更高，所在村居無老年活動場所的老年人群適應能力更低，文化程度低和不健康的老年人群在三個維度上分別呈現出“高暴露—低適應”及“高暴露—高敏感—低適應”的特征。分析結果表明，不同脆弱性類別的老年人群在三個維度上的差異較大。相較于敏感性而言，對老年人暴露水平和適應能力予以更多的關注，有助于盡早識別其中的社會參與脆弱性人群；與此同時，從個人、家庭、社區不同層面為老年人群賦能，是促進他們參與社會的重要途徑。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不同特征農村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程度及產生原因均有差異，建立老年人信息數據庫，根據老年人社會參與脆弱性程度對其進行分級管理，優先干預社會參與的高脆弱性人群，提升其社會參與能力，額外關注中脆弱性人群，避免其發展為高脆弱性人群。根據老年人社會參與的脆弱性特征提供有針對性的養老服務，助力老年人積極進行社會參與。

第二，加強對農村中高齡、不健康、無配偶、文化水平低的老年人的關注，該類老年人更容易被排除在各類社會活動之外，缺乏社會參與的渠道和機會，缺少適宜的社會參與活動。對此，一方面需要發揮基層政府的作用，通過上門尋訪等方式打破信息壁壘，引導、支持上述老年人參與到社會活動中來；另一方面需要鼓勵基層社會組織或者志愿者等民間力量參與進來，創造更加適宜老年人參與的社會活動，拓寬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選擇面。

第三，健全農村養老服務設施，加快農村老年活動場所及設施建設，為農村老年人提供方式便捷、形式多樣的社會活動與交往平臺，不斷豐富他們的社會參與渠道和形式，增強其社會參與的積極性，幫助這類老年群體更好地度過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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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ulnerability Analysis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for the Elderly in Rural China：

An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the CLASS 2020 Data

ZHANG" Wenjuan1， XUE" Shirui2

（1.Center for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Studi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2.School of Sociology and Population Studi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Based on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f “exposure-sensitivity-adaptive capacity” by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 （IPCC）， this study systematically builds the vulnerability assessment index system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the elderly in rural China by integrating the relevant influencing factors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the elderly revealed in previous studies. On this basis， using the data of 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 （CLASS） conducted in 2020， this paper identifies three types of vulnerability in social participation for the rural elderly， named the high， medium， and low vulnerability respectively. Furthermore， this study employs the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to analyze the correlative factors associated with the rural elderly featured by three vulnerability types and uses the radar map to demonstrate the vulnerability characteristics of different risk groups.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the vulnerability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for the majority of the rural elderly maintains a low or medium level， and only a tiny fraction of the elderly show a high level of vulnerability in their social participation with high heterogeneity. In addition， those rural elderly characterized by the oldest-old， low education attainment， poor health， widow or widower， and living in communities with no public facilities and sites for the elderly show more risk in a state of high vulnerability in social participation. Moreover， the disparity in the different types of vulnerability" in social participation for the rural elderly is due to the effect of three dimensions： exposure， sensitivity， and adaptive capacity. Among them， high exposure is an essential dimension to identify those vulnerable groups of the rural elderly in social participation. At the same time， the low adaptive ability is the critical factor causing high vulnerability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the rural elderly. In the future， according to the vulnerability types and manifestations of the rural elderly with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more targeted support should be provided for the"" rural elderly" from different aspects of individuals， families， and society to reduce the vulnerability of high-risk groups， prevent the further increase of vulnerability in medium- and low-risk groups and enhance the ability of the rural elderly to participate in social activities.

Keywords：the rural elderly；social participation；vulnerability；exposure

［責任編輯" 武"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