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寧《帝國主義論》：俄國十月革命的政治宣言與理論支撐

收稿日期：2023-11-28

作者簡介：戴圣鵬（1980—），男，哲學博士，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馬克思主義與人類文明研究中心主任（湖北武漢，430079）。

基金項目：華中師范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項目（CCNU23CS005）。

摘要：無產階級革命或說社會主義革命，是馬克思主義社會革命理論的核心內容。而無產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必須要具備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只有當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了生產力的桎梏的時候，無產階級領導的社會革命的時代才來到了。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就是通過對資本主義的歷史考察與分析，對資本主義的發展階段，特別是現有發展階段，做了一個在列寧看來是科學的判斷，也即資本主義已經進入到了它的最高發展階段——帝國主義階段。從列寧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考察來看，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后一個階段，是一個腐朽的、垂死的階段，是一個朝社會主義過渡的階段。因此，當資本主義進入到帝國主義階段的時候，意味著無產階級革命或說社會主義革命時刻的到來，也意味著無產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不僅具有歷史的必然性，還具有現實的合理性。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列寧的《帝國主義論》不僅是俄國十月革命的政治宣言，還是俄國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理論支撐，同時也是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存在的理論基石。

關鍵詞：帝國主義論；十月革命；政治宣言；理論支撐；時代價值

中圖分類號：A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1-0030-07

《帝國主義論》是列寧在俄國十月革命前夕所寫的一部十分重要的著作，甚至可以說是列寧主義思想的重要代表作，同時也是列寧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主義歷史觀與無產階級革命觀繼承與發展的主要著作。客觀、歷史地把握與理解列寧《帝國主義論》的歷史價值與現實意義，對于我們理解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或者說俄國十月革命以及社會主義制度存在的歷史必然性與合理性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一、《帝國主義論》是俄國十月革命的政治宣言

關于無產階級發動社會革命或說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馬克思恩格斯有著十分豐富的思想。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無產階級作為一股政治力量登上歷史大舞臺，是無產階級發動社會革命和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重要政治基礎，也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重要現實基礎。無產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除了無產階級這個政治條件之外，還需要其他的社會歷史條件，其中最為關鍵的、也是最為重要的社會歷史條件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是否已經走向衰亡，是否已經快要退出社會歷史舞臺，是否已成為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障礙與桎梏，資產階級是否已經成為阻礙歷史發展與人類進步的反動力量。而對于這些歷史現象是否已出現，社會主義革命的歷史條件是否具備與成熟，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觀與革命觀的重要思想中是有其歷史的判斷尺度與坐標的。正如馬克思在論述新舊社會制度的產生與消亡的歷史條件時所說的那樣：“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胞胎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盵1]（p3）同樣，當資本主義以及資產階級沒有成為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桎梏的時候，沒有成為社會歷史進步的絆腳石的時候，沒有成為開歷史倒車的反動勢力的時候，在其沒有走向消亡與毀滅、還能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還能創造與容納新的生產力的時候，資產階級與資本主義是不會滅亡的，社會革命自然也就不會來臨。在唯物主義歷史觀與馬克思主義革命觀的理論思維中，當“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這只是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1]（p2-3）由此可見，社會革命不是一件隨心所欲的事情，而是具有歷史必然性與合理性，當社會革命的歷史條件不具備、不成熟時就貿然發動有巨大的歷史風險，就是革命冒險主義的做法。

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相對于落后的國家或地區，社會主義革命是最有可能在英法等幾個相對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發生的。究其原因，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相對于不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或沒有進入到資本主義陣營的更為落后的國家而言，英法等相對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不僅工人階級的數量比較龐大，而且社會生產力水平也是當時最高的。從革命力量的角度講，英法等資本主義國家有人數更多且革命素養更好的無產階級群體，并且這些國家的無產階級還在一定程度上聯合起來了，更能形成革命的洪流。從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的角度講，英法這些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更高，與未來社會對社會生產力的要求更接近。而在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主義革命思想或無產階級革命思想中，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水平特別是社會生產力與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矛盾發展程度，以及無產階級本身的發展程度與聯合程度，是形成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的最為主要的歷史條件與現實基礎。因此，當這些主要的歷史條件與現實基礎都具備的時候，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才具有歷史的必然性與現實的合理性。否則，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的時機就不成熟，貿然發動社會主義革命，可能會給無產階級與共產主義事業造成巨大的損失。

關于當時的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或者說無產階級革命是否具備歷史條件與時機，作為社會革命理論的創建人馬克思恩格斯在世時并沒有給出一個十分確定的回答。當然，這個答案在馬克思恩格斯所生活的時代也是無法給予肯定回答的。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就有對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是否可能以及可能的條件做了一個答復，這就是：“對于這個問題，目前唯一可能的答復是：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相補充的話，那么現今的俄國土地公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2]（p379）從馬克思恩格斯的答復來看，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時機與條件成熟的表現，就是俄國社會主義革命要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并且二者能夠相互補充。而在馬克思的歷史觀與革命觀的理論視野中，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是資本主義制度或說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已經成為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桎梏，也就是說資本主義喪失了其歷史的必然性與合理性，已從一種現實的社會制度或生產關系演變為一種現存的社會制度或生產關系，正在走向消亡與自我毀滅。此外，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統治階級即資產階級喪失了其歷史的先進性與合理性，已淪落為阻礙社會發展與歷史進步的反動力量。只有當資本主義發展與演進到這樣一個歷史階段的時候，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才出現了，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正當性與歷史必然性以及合理性也就具有了。眾所周知，馬克思恩格斯撰寫《共產黨宣言》不僅是要表明無產階級與共產黨人的政治立場，更為主要的是向世人“宣告現代資產階級所有制必然滅亡”，[2]（p379）也即資本主義制度必然會消亡。這是社會發展與人類歷史演進的必然性，是任何人都不可扭轉與抗拒的。但現代資本主義所有制與資本主義制度何時滅亡，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以及其他著作中并沒有給出具體的日期，也沒有給世人一個具體的期限。雖然對資本主義的滅亡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馬克思恩格斯對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產生的歷史條件給出了判斷的思路與確認的方法。這些科學而正確的思路與方法，為后來的共產主義者或馬克思主義者抑或社會主義革命者提供了科學的指導思想與正確的認識方法。

隨著馬克思與恩格斯的相繼與世長辭，資本主義進入到20世紀。在20世紀初期，資本主義發生了新的變化，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特別是新帝國主義國家與老牌帝國主義國家的矛盾日漸顯露出來并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形式呈現在人們眼前。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僅對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發展造成了巨大破壞，還在一定程度上對資本主義社會固有的格局造成了沖擊，使得一些資本主義國家的力量遭到了削弱。資本主義世界的這種新的變化，以及一戰中殘酷的歷史現實，使得人們對資本主義的本質以及資產階級的本性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不得不反思資本主義制度的合理性與合法性。正如列寧所指出的那樣：“英德兩個金融強盜集團爭奪贓物的戰爭留下的幾千萬尸體和殘廢者，以及上述這兩個‘和約’，①空前迅速地喚醒了千百萬受資產階級壓迫、蹂躪、欺騙、愚弄的民眾?！盵3]（p579）在參戰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受資產階級壓迫以及受戰爭摧殘的廣大民眾開始起來反對壓迫他們以及發動戰爭的資產階級了。在這樣的世界大背景下，資本主義的新變化，對共產主義運動與無產階級革命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歷史機遇。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處于非主導地位的國家或地區，或說資產階級力量比較薄弱的國家或地區的無產階級而言，在資本主義世界由于一戰而千瘡百孔且元氣沒有得到很好恢復的歷史特殊時期，是否可以跨越資本主義這個“卡夫丁峽谷”而直接進入到人類社會更高的社會形態呢？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是否已具備馬克思恩格斯所說的那些歷史條件，是否具有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的現實基礎？對于這些問題，必須在唯物主義歷史觀與馬克思恩格斯的無產階級革命觀思維理路中找到合理性依據。否則，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的合理性與合法性，在唯物主義歷史觀與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觀中難以得到有力的理論支撐。

列寧要發動社會主義革命，要發動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必然要面對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革命理論以及關于俄國無產階級革命是否可能的答復的理論困境與思想障礙，并且還要在唯物主義歷史觀與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觀的理論框架中得到支撐。這是一個既需要繼承與發揚，也需要融通與跨越的重大理論問題與現實問題。因此，如何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框架中實現新的突破與創新，特別是如何用創新的理論與思想對俄國工人階級或無產階級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理論準備與思想動員必然是列寧首先需要考慮的事情。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就是這一歷史背景的產物與客觀使然。如果說《共產黨宣言》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政治宣言的話，那么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就是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政治宣言與戰斗檄文。之所以這樣認為，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首先就是向俄國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宣告，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其最高階段，已經是“過渡的資本主義，或者更確切些說，是垂死的資本主義”[3]（p686）了，這個垂死的資本主義只差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這最后一擊了。對于列寧來說，只有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這個垂死的階段，資本主義就進入到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前夜，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時刻就來到了，馬克思恩格斯當年答復俄國革命時所談及的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就出現了。因此，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社會革命的歷史條件已經具備了，現實時機也成熟了。其次，就是告誡俄國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以及全世界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帝國主義是無產階級社會革命的前夜”，[3]（p582）帝國主義階段是資本主義最為腐朽的階段，在這個階段，無產階級不要對帝國主義抱有任何和平幻想，不要被資產階級及其理論家所宣揚的和平與民主思想所迷惑而喪失革命性與戰斗性。正如列寧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的法文版和德文版序言中指出的那樣：“有可能和有必要利用共產黨人還保有的一點點合法機會，來揭露社會和平主義觀點和‘世界民主’幻想的極端虛偽性?！盵3]（p577）列寧的這個論斷已十分明確地告訴世人，其寫《帝國主義論》不僅僅是其關于資本主義最高同時也是最后的一個發展階段——帝國主義階段的歷史考察與科學論述，更為主要的目的是讓俄國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知道社會主義革命的時刻已經來到了，并且告誡俄國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不要對即將到來的社會主義革命抱有任何的和平與民主幻想，要丟掉和平革命與民主革命的愚蠢想法。面對強大而腐朽的俄國反動勢力以及舊政權，只有用暴力革命的手段才能徹底摧毀它們，才能在此基礎之上建立真正意義上的無產階級政權的社會主義國家。因此，從這個角度講，列寧的《帝國主義論》不僅是列寧關于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歷史考察與新認識，更是列寧關于俄國十月革命或說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政治宣言與戰斗檄文。

二、《帝國主義論》是俄國十月革命的理論支撐

列寧的《帝國主義論》不僅是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或者說十月革命的政治宣言與戰斗檄文，還是列寧從唯物主義歷史觀與社會革命的必然性上為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或者說十月革命所做的具有歷史必然性與現實合理性的理論支撐與歷史判斷。列寧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歷史考察與對帝國主義階級的屬性與本質的科學認識，并不是建立在其主觀判斷的基礎之上的，而是“根據無可爭辯的資產階級統計的綜合材料和各國資產階級學者的自白，來說明20世紀初期，即第一次世界帝國主義大戰前夜，全世界資本主義經濟在其國際相互關系上的總的情況”，[3]（p577）來判斷資本主義已經進入到帝國主義這個資本主義最后的、最腐朽的發展階段，是建立在大量的歷史事實與現實材料的基礎之上的，并且這些現實材料與歷史事實以及相關的理論并不是來自無產階級以及無產階級理論家之手，而是來自資產階級以及資產階級學者之手。由此可見，列寧對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所依據的材料與理論并不先天帶有無產階級的政治立場與意識形態特征，這使得列寧對資本主義已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的判斷更具客觀公正性，既符合歷史發展的必然性，也符合理論所依據材料與事實的客觀公正性。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觀與革命觀看來，無產階級作為一股政治力量登上社會歷史大舞臺，是有其歷史的必然性與合理性的，同樣，無產階級誕生之后，要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也同樣要有歷史的必然性與合理性，否則無產階級革命在社會歷史發展的長河中就不具有正當性與合法性。對于無產階級與無產階級革命抑或說社會主義革命而言，二者生成的社會歷史條件是不太一樣的。對于無產階級的誕生而言，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與交換方式以及資產階級的存在是其產生的社會歷史條件，從社會存在的角度講，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雇傭工人與資本家是互為條件的。沒有無產階級，就不會有資產階級；沒有資本家，也就不會有雇傭工人。反之亦然。資產階級在財富上的增加速度與無產階級在人數上的增長速度是成正比的。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既相互對立也相互依存，無產階級在社會主義革命中，不僅改造資產階級，同時還在改造資產階級的社會革命過程中改造自己。但對于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而言，只有當資本主義制度或說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已成為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桎梏的時候，其革命的時機才成熟，其革命的社會歷史條件才真正具備。而資本主義要發展到怎樣的一個歷史階段或怎樣的一個歷史節點上才具備無產階級發動社會革命的歷史條件呢？對于這個廣大無產階級十分關心的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在他們的社會革命理論中沒有具體與明確地指出。因此，俄國的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要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既要在歷史的必然性上得到解釋與辯護，也要在發動革命的時機與現實性上得到解釋與辯護。也就是說，俄國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不僅要有歷史發展的必然性，還需要有理論邏輯的合理性，既要在歷史的必然性上得到實現，還要在理論邏輯上得到證明。理論邏輯與革命時機如何實現統一，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辯證思維問題，而是一個現實的時代命題。

列寧的《帝國主義論》通過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大量歷史考察與科學分析，得出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了最后一個歷史階段，也即帝國主義階段的結論。對于帝國主義階段，在列寧看來，這是一個過渡的資本主義時期，也即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時期，同時也是一個垂死的資本主義時期，而對于過渡的、垂死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或歷史時期來說，新的更高的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階段——社會主義的誕生也就有了歷史發展的必然性與現實性。在此時發動社會主義革命，必然會加快帝國主義的滅亡，但也同時會加速與縮短社會主義新制度在腐朽的、舊的帝國主義制度中的誕生進程。在列寧的理論理路與革命思維中，社會主義革命或說即將到來的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就如助產婆必然會加快新社會與新世界的到來。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不是俄國社會主義革命創造了社會主義制度，而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即將到來催生了俄國的社會主義革命。換句話講，在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無產階級革命或社會主義革命，不僅具有歷史的必然性，還是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的歷史擔當，是歷史所賦予他們的使命。

列寧在《帝國主義論》中，不僅從歷史必然性的角度論證了俄國十月革命的即將到來，還從另一個角度分析俄國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現實緊迫性。在列寧看來，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不僅使得社會主義革命具有歷史的必然性，同時還具有現實的緊迫性。帝國主義階段作為資本主義日益腐朽的一個階段，是一個已經喪失了先進性與現實性的階段。因此，從現實性的角度講，發動社會主義革命推翻腐朽且正在走向衰亡的資本主義制度以及資產階級政權，已是俄國無產階級革命的緊迫任務。之所以日益緊迫，原因就在于日益腐朽并正在衰亡的資本主義已經成為了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桎梏，已經給社會先進生產力的代表——無產階級帶來了無比沉重的苦難，要解放被腐朽的正在衰亡的資本主義所束縛的社會生產力，要進一步阻止帝國主義對社會發展所帶來的巨大破壞，要把無產階級從日益沉重的苦難中解放出來，無產階級就必須在帝國主義國家深陷內部戰爭的極佳歷史時機馬上發動社會主義革命，摧毀俄國的舊政權以及舊制度，只有這樣，社會生產力才能獲得解放與新的發展，無產階級才能獲得新生。因此，從這個角度講，俄國無產階級或工人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不僅具有歷史的必然性，也具有現實的緊迫性。列寧的《帝國主義論》也正是從這兩個方面來為即將到來的俄國十月革命做理論支撐與歷史判斷，從而也奠定了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正當性與合理性的歷史根據與現實根基。

三、《帝國主義論》的時代價值與現實意義

列寧的《帝國主義論》雖然是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或者說俄國十月革命的政治宣言與理論支撐，但同時也是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存在的理論基石。列寧的《帝國主義論》解答了俄國可以發動并具備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歷史條件與現實基礎，同時也解釋了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的存在有其歷史的必然性與合理性，是符合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客觀要求，也是歷史所賦予給世界無產階級的現實使命。

列寧的《帝國主義論》，既可以說是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繼承與發展，也可以說是對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革命理論的發展與創新。從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無產階級社會革命的理論來看，馬克思恩格斯回答了資本主義必然會滅亡以及無產階級發動社會革命的一般歷史條件，但并沒有具體分析資本主義的發展階段以及資本主義各個發展階段所具有的特征與屬性。而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就解答了資本主義所處的發展階段問題。列寧從已有大量歷史資料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資料以及相關經濟現象出發，科學地分析了資本主義所處的社會發展階段，并對資本主義所處的發展階段做了在其自身看來是科學的判斷，即資本主義社會已經進入到了發展的最高階段，即帝國主義階段。如果列寧的這個判斷是對的，是符合歷史事實的，那么在帝國主義薄弱的環節發動社會主義革命就具有歷史的必然性與現實的合理性，社會主義的存在也就具有歷史的正當性與現實的合法性。事實上，俄國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之后，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世界范圍內已先后有許多國家與民族發動了無產階級革命，并建立了無產階級專政或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建立社會主義制度或社會主義國家不僅是無產階級執政的現實需要，也是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這是當今世界社會主義制度存在的合理性根據。社會主義國家的興起不僅改變了世界的政治格局，也給世界歷史的發展注入了新的血液與新的動力，它極大推動了社會歷史的發展與人類的進步。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世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一些社會主義國家由于自身的問題以及帝國主義國家的圍堵與引誘，走上了不歸路，給世界社會主義的發展造成了歷史性災難。20世紀八九十年代，東歐劇變與蘇聯解體雖給世界無產階級革命事業造成了巨大的歷史災難，但其并不能否定列寧《帝國主義論》的時代價值與現實意義，更不能否定美國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現在不是處于帝國主義階段的事實?，F在一些西方國家對社會主義中國的技術封鎖與圍堵，特別是在高科技領域對社會主義中國建“小院高墻”，實行科技壟斷，無不證明了當今的美國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越來越具有壟斷資本主義的特征，即帝國主義的特征。由此可見，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在過去有重大的現實價值與理論意義，放到現在，其同樣具有重大的時代價值與現實意義。對于世界社會主義的發展而言，反帝國主義，仍是無產階級的現實擔當與歷史使命。這一擔當與使命，從列寧時代到現在，對于全世界的無產階級以及共產主義者而言不曾發生改變。

從列寧開始提出資本主義已發展到帝國主義這個階段以來，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在這一百多年當中，世界歷史與世界格局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列寧筆下那個垂死的資本主義不但沒有立即消亡，依然處在其自然歷史的演進過程中，還呈現出一些過去所沒有的特征，[4]而隨著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所建立的蘇維埃政權卻先于垂死的帝國主義而離我們遠去了。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所看到的歷史與現實，那我們是否就可以認為或得出列寧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歷史考察與判斷是不科學的、是有問題的呢？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同樣也要基于歷史事實與現實狀況來加以判斷。資本主義在列寧所處的那個時代就進入到帝國主義階段，在現在看來仍是正確的，這是不容置疑的客觀現實。一些新建立的資本主義國家可能還沒有進入到帝國主義階段，但當代以美國為首的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所呈現的就是帝國主義特征，也基本符合列寧關于帝國主義的“五個基本特征”①的判斷。對于以美國為首的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是不是帝國主義國家，人們并沒有太多的異議。但不少人還是認為列寧的認識是有問題的，并指出列寧對帝國主義已經進入到垂死階段的判斷需要重新加以認識。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同樣需要做歷史的考察與分析。眾所周知，列寧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世界正處在帝國主義所主導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歷史時代，而第一次世界大戰所展現出來的資本主義世界的滿目瘡痍與千瘡百孔，是很容易給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列寧以及廣大的工人階級生成一種資本主義已進入垂死階段的時代的認識的。列寧在當時既可能低估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本身的勝利以及現代科技的發展對資本主義社會重建與復蘇的刺激與促進作用，也無法預見到一些新獨立的資本主義國家的產生與發展會給資本主義的發展注入新的動力，從而延長了帝國主義的衰亡期與垂死階段的時間長度，也即從而延長資本主義的歷史長度。而這一切都是列寧在當時無法科學預判的歷史發展趨勢，但這不影響列寧在其自身所處的時代所看到的呈現出垂死景象的帝國主義面貌。如果我們依據列寧所處的歷史時代來看的話，列寧的論斷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如果基于我們這個時代的現實來判斷的話，列寧關于資本主義已進入垂死階段的論斷，可能需要依據一些新的現象來深化對它的認識，并完善這個理論，畢竟從列寧的這個判斷誕生到現在，帝國主義仍活了一百多年，并且未來可能還會繼續存在一段時間。

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受其所處的歷史條件的限制，固然有其判斷不夠深入與全面的地方，但這并不能顛覆資本主義的發展已經進入到帝國主義階段這樣一個客觀事實。列寧的《帝國主義論》是蘇維埃政權存在的理論基礎，但我們也不能因為蘇聯在20世紀90年代初解體了，就認為列寧的《帝國主義論》過時了，認為列寧的“對資本主義已經演進到帝國主義階段”的判斷錯了。東歐劇變與蘇聯解體，與列寧關于資本主義已經進入到帝國主義階段并不存在直接的關聯。列寧的《帝國主義論》是社會主義存在的理論基石，但不是東歐劇變與蘇聯解體的歷史原因。從蘇聯解體的原因來看，有三個原因是值得我們關注的，一個是蘇聯共產黨理想信念的喪失，①一個是蘇聯共產黨脫離人民，②第三個就是蘇聯在二戰后所走的霸權與侵略發展道路。對于社會主義革命成功之后，無產階級領導的社會主義政權與社會主義國家該走何種道路，無論是對馬克思和恩格斯而言，還是對于列寧而言，他們從來沒有把社會主義與霸權主義以及侵略主義相掛鉤與相提并論。其原因就在于，在馬克思恩格斯與列寧看來，霸權主義、侵略主義不但不符合社會主義的本質，還與社會主義的本質相違背。當蘇聯走在霸權主義與侵略主義道路上，特別是對沙俄時期通過侵略與非正義的手段所獲得土地理所當然的繼承，以及對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進行侵略，或鼓動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侵犯另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時候，蘇聯這列社會主義的火車就不再行駛在社會主義的軌道上了，其車毀人亡是歷史的必然。從社會主義性質的角度講，社會主義的性質決定著社會主義國家的發展道路必然是和平與友好的，社會主義國家只有走和平與友好的發展道路，才能更好地聯合全世界的無產階級發動世界范圍內的社會主義革命，從而把人類社會帶入真正和平與友好的社會主義發展大道上來，才能真正朝著共產主義的光明大道奮勇前進。因此，蘇聯解體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列寧的東方社會革命理論的失敗，也不是列寧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錯誤判斷，而是蘇聯共產黨理想信念的喪失與脫離人民群眾以及后來走了一條非社會主義的錯誤發展道路，可以說是這些內在原因與外在原因的綜合作用摧毀了蘇聯，也損害了社會主義的集體榮譽。由此可見，在當今世界，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馬克思恩格斯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與列寧的《帝國主義論》都是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的存在具有歷史合理性與現實合法性的理論根據與基石。否定列寧《帝國主義論》的歷史意義與實踐價值，就是否定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存在的歷史必然性與現實合理性，也是在否定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國家存在的歷史正當性與現實合法性。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列寧.列寧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程恩富，魯保林，俞使超.論新帝國主義的五大特征和特性——以列寧的帝國主義理論為基礎[J].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5）.

責任編輯"" 張"" 豫

①這兩個“和約”，指的是：“君主制的德國強迫簽訂的布列斯特—里托乎斯克和約，以及后來美、法這些‘民主’共和國和‘自由的’英國強迫簽訂的更殘暴得多、卑鄙得多的凡爾賽和約。”見《列寧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79頁。

①列寧關于帝國主義五個基本特征的論述，前三個特征依然有效，第四個特征，特別是第五個特征，隨著時代的發展，已發生了變化。例如，第五個特征“最大資本主義大國已把世界上的領土瓜分完畢”，這個基本特征隨著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以及殖民地人民走上民族解放與民族獨立的發展道路而不明顯或不具有了。如再以第五個基本特征為判斷依據的話，就會存在問題。但這并不能否定列寧所處的那個時代帝國主義不具有這個基本特征。在列寧逝世以后的近一百年的資本主義發展歷史中，帝國主義也出現了新的變化，我們需要依據帝國主義的新變化來重新判斷其在新變化中所呈現出來的新特征，來重新審視當今的帝國主義國家及其基本特征。

①習近平認為：“蘇共擁有二十萬黨員時奪取了政權，擁有二百萬黨員時打敗了希特勒，而擁有近二千萬黨員時卻失去了政權。我說過，在那場動蕩中，竟無一人是男兒，沒什么人出來抗爭。什么原因？就是理想信念已經蕩然無存了?！保ㄒ娏暯剑骸读暯街鬟x讀》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106頁。）

②習近平指出：“蘇聯是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取得過輝煌成就，但后來失敗了、解體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蘇聯共產黨脫離了人民，成為一個只維護自身利益的特權官僚集團?！?（見習近平：《習近平著作選讀》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4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