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墾牧之路”跨越時間與空間：張謇墾牧文化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啟發

繆文君

摘 要：文章通過對張謇墾牧文化的解讀，講述張謇從“村落主義”到“新世界”的墾牧鄉理想世界，從他的墾牧實踐提煉出墾牧事業、大生農工商生態系統、墾牧文化遺存和墾牧精神。從張謇“墾牧之路”中總結出生態環境保護和修復、科技創新發展生態文明、發展生態化產業鏈、推動農業教育與生態理念、加強城市規劃和生態系統、加強環境監測和鼓勵保護政策等啟示，他用實踐躬行“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理念，如今也讓我們受益匪淺。

關鍵詞：張謇；墾牧文化；生態文明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0.029

張謇（1853—1926），字季直，清末狀元，中國近代實業家、政治家、教育家。回望晚清“數千年未有之變局”的動蕩歷史中，張謇主張“實業救國”并為之躬行一生。自1895年起他籌劃建設大生紗廠，1901年創辦了中國第一家墾殖公司—通海墾牧公司以供給紗廠原料，此后廢灶興墾在江蘇沿海盛行，沿海人民主動向海發展，江蘇近代沿海鹽墾事業拉開帷幕。通過史料可知，在張謇的影響力之下，近百個墾牧公司綿延海岸線上千千米，江蘇沿海地區的農業、教育、交通、水利等得到前所未有的改造和提升。

2022年5月，由江蘇省江海博物館牽頭，15家沿線博物館共同成立了“張謇墾牧之路博物館發展聯盟”，在“開放、合作、共研、發展”的倡導下①，筆者從“張謇墾牧之路”的時代經驗入手研究總結墾牧文化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啟發，發揚張謇精神。

1 張謇墾牧文化

1897年，張謇曾在《請興農會奏》中提出開墾荒灘，然而此時朝廷關于禁止私墾的政策并未松動。1901年，張謇參與起草了《江楚會奏變法三折》，提出了新政的系統改革措施，也有著建設農村、治理荒地的想法，“夫富民足國之道，以多出土貨為要義，無農以為之本，則工無所施，商無可運”②。

1.1 從“村落主義”到“新世界”

“矢志為民，以一地自效。蘇人士嗤為村落主義”，張謇一直重視經營鄉里，提出“村落主義”。“村落主義”指“經營地方自治，如實業教育，互相孳乳……亦營鹽墾、水利、交通、公益、慈善諸事”③。筆者認為，以地方發展帶動公司加農戶的形式，是一種“在地”綜合發展模式的重要實踐。張謇的鄉村建設發展思想從一開始與生俱來的民本思想，到狀元回鄉后圍繞大生紗廠創辦系列公司、開辦系統教育慈善，到布局工、商、農全面發展，一步步完成了“村落主義”的理想世界。

“棉鐵主義”又稱“鐵棉政策”，張謇在總結多年辦實業經驗的基礎上，于1910年提出的中國振興實業應以發展棉紡織業和鋼鐵工業為中心，帶動其他經濟部門發展的主張。農業方面，大力發展墾荒墾牧，從1902年到1924年，22年間，江北沿海百里荒灘被圍墾耕植成為良田④，為棉紡織工業提供了廉價優質的原料。工業方面，縱觀國內外格局，他深知“棉鐵兩業可以操經濟界之全權”，發展棉紡織業和鋼鐵工業關系到國計民生，可堵塞漏卮、扭轉貿易逆差，抵制外商在華投資辦廠所進行的掠奪。商業方面，他認為擴大大生集團生產供給銷售的內部系統，可以形成保護機制，以對沖外企對國內積弱工業的入侵⑤。

張謇所寫《墾牧鄉小學校歌》：“通海墾牧鄉，立憲皇帝二十七初開荒。田里有井疆，小學家家上，識字種田相保為善良。新世界，墾牧鄉，新少年，小學生。”⑥描繪了墾牧鄉里的生活，耕讀傳家的美好理想在這里實現。可見張謇對墾牧事業的重視和期許。“新世界”寄托了他對改造舊世界、建立理想社會的信念。他曾說“以成鄙人建設一新世界雛形之志，以雪中國地方不能自治之恥，雖牛馬于社會而不辭也”⑦。

1.2 通海墾牧公司

1901年張謇創辦了通海墾牧公司，是中國第一家墾殖公司⑧，也是蘇北沿海鹽墾大潮的起源公司。對于通海墾牧公司，張謇投入了很多心血，究其原因：一是為大生紗廠提供原料，實現農工商的協調發展。墾牧工程可以通過經營農業為工業提供原料，又通過工業的發展帶動農業的開發。二是解決南通地區農民耕地較少的問題，他希望通過開發蘇北沿海荒灘、增加開墾種植面積，提高農民收入。三是解決鹽民生計問題，他希望通過對鹽區土地的改善，使鹽民成為農民，從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四是身為士大夫的責任擔當，作為一個傳統儒家知識分子，面對清政府的軟弱無能，張謇有著強烈的救國圖強的責任感。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喚起世人對民族危急時刻自省自救的決心。

1.3 墾牧事業與大生系統

由張謇發起、眾人響應的“墾牧之路”江蘇沿海鹽墾開發在中國早期農業近代化中具有典型性。首先，作為中國最早的農業股份制公司，發揮公司管理的優勢，提高管理規模、工作效率。在經營實踐中，結合“在地”具體情況，將公司制度和農戶生產相結合。其次，利用大生系統完善墾牧事業，兩者相互協調助力。墾牧公司和大生集團系統之間有著緊密的經濟往來，大生紗廠利用自己的工業利潤為墾牧事業前期發展注入資金，并根據市場需要改良棉業生產，以保證紗廠的原料供應。

同時，在大生系統內部，以大生紗廠為核心的一些企事業，如大同錢莊、淮海實業銀行、軍山氣象臺、南通農校等亦在金融、科技等方面為墾牧事業的發展提供支持，是一個良性循環、推動農業現代化的體系。可見張謇所傾注一生心血的大生系統與墾牧事業有著農、工、商三個系統的聯動關系。

2 “墾牧之路”跨越時間與空間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也是國家和民族發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2020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南通考察調研時，對張謇興辦實業、教育和社會公益，造福鄉梓給予了高度評價，強調要堅持以文明傳承為基礎的文化自信。

2.1 “墾牧之路”

“墾牧之路”是開荒之路、發展之路，也是大地肌理、是寶貴的文化遺存。

沿海墾區豐富的棉產有力支撐了以大生紗廠為代表的近代民族紡織企業發展，當時的南通近代紡織業達到世界領先水平，也逐步構建起由沿海墾殖公司支撐沿江工業生產的發展模式，形成了“一城三鎮”的城鎮空間格局。工業的繁榮促進了南通經濟、人口、教育的迅速發展，并進一步輻射帶動了周邊尤其是廣大蘇北地區的發展，江蘇沿海成為當時中國最先進的地區之一，南通被譽為“中國近代第一城”。

2.2 文化遺存

循著張謇廢灶興墾的歷史足跡，沿海堤路由南向北，廣袤的南通沿海依然保留有大片墾殖公司開墾的痕跡，形成了田宅肌理為底，人居聚落、水利體系等串聯的鹽墾文化。

①“區—匡—排—窕”四級墾區農宅體系。南通由南至北成立的主要墾殖公司包括通海墾牧公司、大有晉公司、華豐公司、大豫公司和大赍公司，其墾區面積近500平方千米。各公司根據土地面積、地形，在墾區形成了“區—匡—排—窕”規整有序的田宅體系。田畝以窕為基本單位，每窕田25畝（約16666.7平方米），長100丈（約333米），寬15丈（50米），分為前后兩部—前部16畝（約10666.7平方米），后部8畝（約5333.3平方米），中間1畝（約666.7平方米）為宅基地。在如東大豫鎮、通州三余鎮、啟東海復鎮等地區至今都保留有完整清晰的田宅肌理。

②“橫—縱—排—條”四級水利排灌體系。為治理水患、改善沿海土壤條件，張謇曾聘請荷蘭水利專家特萊克指導水利工程建設。以“入海干河—豎河—排河—條溝”為主體，各大墾牧公司墾區均形成了自己的河網體系。龐大的水利工程實現了墾區灌溉、蓄淡、洗鹽和排澇等需求，也在南通沿海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橫—縱—排—條”四級水利排灌體系。目前，在遙望港和團結河等入海河流處仍有部分閘站遺存，沿海廣袤平原上縱橫交織的人工水網蔚為壯觀。

2.3 墾牧精神

①愛國精神，強烈的愛國情懷使張謇選擇了一條尚無人踏足、充滿未知的開拓之路。心懷家國夢、棄官從商，救國圖強，躬行“實業救國”實踐。②拼搏精神。面對狂虐的海浪與風暴，張謇在這荒無人煙的鹽堿地上，筑堤擋潮、改良土壤、興修水利。在創業過程中遇到種種困難張謇都用不畏艱險、拼搏奮斗的積極心態去應對。③奉獻精神。張謇一生秉公廉潔、無私奉獻，不僅在企業遇到危機時鬻字籌措經費、節儉自律自號為嗇翁、為公益事業奔走，更是將慈善事業貫穿一生。④創新精神。“他能在那時新與舊、中與西、保守與前進的撞擊中擺脫出來，創造性地走自己的道路。”吳良鏞曾評價道，因為張謇的創新精神，他一生開辟了無數新路，做了30年的開路先鋒。

3 鹽墾文化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啟發

通海墾牧公司和其他江蘇沿海墾牧公司以其創新的生產經營方式和規模的擴大，在中國早期農業現代化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些公司之間工農業的聯動模式為中國農業發展問題提供了有益的探索經驗，對于今天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①生態環境保護和修復。張謇十分注重保護自然生態環境，他提倡植樹造林、保護野生動物和重視興修水利、推出系列法律條款等。

1914年，由張謇主持的中國第一部關于森林的獨立法律《森林法》頒布，根據他的觀點，森林在預防水患、涵養水源、防護風沙以及促進漁業和航運業的發展方面發揮著積極的作用。《森林法》規定了國家和個人在林業事業中的權利和義務，同時根據不同地區的特點制定了相應的林業政策。為了鼓勵植樹造林，相關部門還制定了詳細的獎懲措施⑨。

《森林法》與配套的《森林法施行細則》《造林獎勵條例》《國有森林發放規則》等形成了比較完整的林業法律體系，開創了依法保護森林的新時代，為中國森林立法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張謇注重生態平衡，他主持下農商部制定的《狩獵法》為生態保護提供了法律依據。該法律詳細規定了狩獵細則，規定了受保護動物細則，為維持生物多樣性、可持續發展的自然生態環境創造了良好的法律基礎。

張謇深知水利對農業生產的重要性。1913年，張謇作為全國水利局總裁，負責全國水利事業的整體規劃。他不僅利用中國傳統的治水方法，也借鑒國外的先進技術，提出了整治全國江河的總體方案。在沿海鹽墾區域，為抵御常年受臺風困擾，他邀請荷蘭水利專家特萊克做考察，并在艱難條件下建造了“擋浪墻”，構造“華筒—民溝—橫河—方河—中心河—大海”的排灌系統，還學習了荷蘭利用風車抽水技術，在大河邊建造風車，將河中的淡水灌溉到田間，加速土地的淡化，減少鹽漬化程度⑩。

張謇主張在發展種植型農業的同時，促進牧、漁、農業的協調發展。在張謇任職期間，農商部陸續制定了《植棉制糖牧羊獎勵條例》《公海漁業獎勵條例》以及相關的實施細則等法規。他發起了“長江保坍公會”等社團組織，動員社會各界的力量來保護長江的生態環境和水系。這些措施在生態文明建設上有著超前的啟示作用，張謇跳脫傳統思維，有可持續發展的眼光。

②科技創新發展生態文明。張謇鼓勵創新，他引進了新的農業技術和管理方法，提高了農業生產力。在生態文明建設中，清潔能源技術、環境保護方法等都需要不斷地創新來推動。科技創新強調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張謇在墾牧過程中注重生態平衡，提倡科學耕作和土地保護，這為今天的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借鑒。可持續發展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我們在追求經濟增長的同時，不忽視環境的長期健康。

③發展生態化產業鏈。張謇創建的系列產業鏈，是中國工業企業中最早出現生態化的產業鏈。從張謇在南通地區所形成生態化產業鏈的內容來看，張謇創辦的大生企業集團，內部資源結構是一個企業的廢棄物成為另一個企業的資源。這種廢物再利用的循環經濟結構，不僅充分利用和節約了資源，還減少環境污染，既有經濟效益，又有生態效益。張謇的生態化產業系統思維為后來的節能減排號召提供了良好的先例。節能減排和環境治理是改善環境污染的重要措施，同時推動清潔能源和綠色產業發展，如風能、太陽能等的發展和利用，減少對環境的影響。

④推動農業教育與生態理念。張謇秉承“父教育，母實業”理念，重視普及農業教育，提高農民素質。他致力于推動實業教育，認為實業教育是富強的根本，教育有助于開拓民智。這一觀點也在1903年張謇的《論創辦地方實業教育致端撫函》中得到了體現，“實業教育，富強之大本也。教育所以開民智。顧念今日，豈唯民智不開而已”k。根據《海復鄉史》記載，1904年由通海墾牧公司出資，在各堤分公司所在地建立初級小學。

“非人民有知識，必不足以自強。知識之本，基于教育。”l加強生態文明理念的宣傳，增強公眾的環保意識，培養社會各界對生態環境的責任感。

⑤加強城市規劃和生態系統。張謇在城市總體規劃設計方面考慮到了生產、生活和生態的合理布局，致力于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近代上海著名英文周刊《密勒氏評論報》曾專門發表文章，稱張謇是“中國的城市建造師”。他的規劃與英國霍華德提出的“田園城市”理論相呼應，南通“一城三鎮、城鄉相間”的格局，改善城市綠化、養護河流、封山育林，讓城市生活與自然人文環境融為一體m。

我們從張謇的城市規劃中得到很多啟示，在城市建設中強調生態原則，促進城市綠化、園林景觀、生態廊道等的規劃和建設，提高城市居住環境舒適度。

⑥加強環境監測和鼓勵保護政策。張謇對土地和社會負有責任感，這種責任感在今天的生態文明建設中同樣適用。每個人都應該承擔環境保護的責任，從個體行為到政府政策，都應該以可持續和負責的方式對待自然資源。加強對環境狀況的監測和評估，建立健全環境監管體系，加大對環境違法行為的執法力度。建立生態補償機制，鼓勵保護生態環境的單位和個人獲得合理的經濟補償，促進生態文明建設。

4 結語

百年前，在廣袤的江海沿岸，張謇招股集資、興土動工，在茫茫海灘，荒無人煙的鹽堿地上，筑堤擋潮，圍海造田，興修水利，改良土壤，引進棉種，改革鹽業，以工促農，以農助工，發展教育，重視生態，改變產業結構，實行區域經濟協調發展。

現如今，張謇的墾牧精神在生態文明建設中仍然具有深刻的啟示和指導意義，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寶貴經驗。張謇的墾牧精神強調了可持續發展、創新、教育和責任感的重要性，這些原則和價值觀將繼續指導我們追求更加和諧、可持續的未來。墾牧文化超越時間與空間，讓我們隨著探尋“墾牧之路”遺跡的新篇章，讓張謇墾牧精神再次發光。

注釋

①袁峰.賡續張謇墾牧精神，推進博物館高質量發展：“張謇墾牧之路博物館發展聯盟”的組織與實施[J].文化月刊，2023（5）：84-85.

②張之洞.遵旨籌議變法謹擬采用西法十一條折[M]//苑書義，孫華峰，李秉新.張之洞全集：第二冊.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1436.

③⑩崔巍.張謇與民國初年的中國農業變革[J].安徽農業科學，2010（25）：14172-14174，14179.

④楊啟秀.論張謇鹽墾的歷史業績[J].無錫教育學院學報，1996（1）：35-41.

⑤周龍鋒，周琨，伽紅凱.社會轉型、墾牧精神與鄉村振興：基于張謇在南通的經驗證據[J].江蘇農業科學，2023（15）：258-264.

⑥詹皖.張謇與墾牧校歌文化[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版），2011（6）：88-90.

⑦曹從坡.墾牧公司第一次股東會演說公司成立之歷史[M]//張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圖書館.張謇全集：第三卷.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

⑧凌振榮.張謇農村建設思想與實踐[J].南通紡織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0（2）：34-38.

⑨沈家五.張謇農商總長任期經濟資料選編[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87：302.

k曹從坡.張謇全集：第4卷[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

l曹從坡.張謇全集：第3卷[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

m羅一民.張謇打造南通中國近代第一城[J].鐘山風雨，2021（5）：1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