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身體和平共處的事物

藍燕飛，江西銅鼓縣人。作品散見于《天涯》《散文》《作品》《美文》等刊，有作品被《中華文學選刊》《散文選刊》轉載并入選多種選本。出版散文集《暗處的生命》《逆光》兩部。

一

人吃五谷，免不了有疾病找上門。疾病可是個厲害角色，它一露面，再重要的事情都要放下，再美的事物都失了顏色與滋味。

疾病就像一根鋒利的長刺，可以插在身體的任何部位。

它通過多種形式表達自己并試圖控制它寄生的身體。

最常見的是疼痛。疼痛可以冠以各式各樣的形容詞：尖銳、緩慢、隱約……有時莫名其妙突然來襲，多半在夢里，劇烈的疼痛讓我怵然驚醒，但還未分辨出是真是幻，它已經逃之夭夭。它有著閃電的特質，醒目，驚悚，來去無蹤。而有些鈍痛，每時每刻可以感知它的存在，卻因為時間太長，慢慢竟習慣了忽略了。二十年前曾經拔過一顆牙，那是一顆齲齒，但醫生沒能把它完全拔除，留下了部分殘根，直接的后果就是牙齦經常性地紅腫，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疼痛。忍受了幾年，不得不再次張開口腔，讓醫生的尖嘴鉗如槳一般在牙齦里劃來劃去。還有左腳小趾上一個老繭，應該是由鞋長期壓迫造成的，到冬天，它慢慢豐腴，透明，如一粒黃豆，每走一步都有輕微的撕扯感。但隨著夏日的到來，涼鞋讓十個腳趾獲得了解放，開放、輕松、自由的環境下，黃豆漸漸癟了下去，消瘦成一層硬皮，任捏搓。我明知是鞋之故，但為了好看一些，不惜忍受腳的疼痛。這種隱秘的疼痛，是不可與人言的暗傷。我對高挑的身材，哪怕老了，哪怕表面上經常大剌剌把自己的身高搬出來調侃，但在骨子里，在潛意識中，還是有著不可抑制的向往。

疼痛不僅是疾病的某種形式，還是消息樹，是警報器，是疾病慌亂間露出的馬腳。循著疼痛的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往往可以挖出那些埋藏很深的隱患。右肩背的疼痛多半是因為膽囊的炎癥或痙攣，轉移性右下腹痛則是闌尾炎的典型癥狀……這些反射到身體表面的疼痛，是上帝對人類施與的憐憫抑或是設置的路障，一代代的醫者，撥開紛亂的草叢，慢慢抵達真相。

人們是怎樣精確地向大夫描述疼痛

即便不會讀寫的人也懂得精確

這是一跳一跳的痛，這是

……隱痛。在這兒。就在這兒，對

歡樂卻把一切弄糊涂。聽人這樣說

在愛情和狂歡的夜晚后：太棒了

飛上九重天了……

一個患有子宮肌瘤的女人的丈夫寫下了《婦科病區，或一種藝術》，他引用以色列詩人的詩句來加深自己或讀者的感受。

幸福是模糊的，快樂是模糊的，它如輕紗或羊水，完成一種籠罩與包裹。只有疼痛可以清晰指認。這里，這里，就是這里，肌肉、骨頭或臟器。

疼痛如此具象與強烈，無人可以忽略，但并非所有疾病都與疼痛有著明顯的關聯。

譬如子宮肌瘤。那篇談論此病的文字，在我眼里，不僅沒有疼痛，還散發著濃烈的愛情氣息。

妻子擔心：切掉子宮會老得快吧？

我也在老啊，沒關系，切掉吧。丈夫貌似無心無肺，話語輕松得如拍掃衣衫上的塵埃。

沒有安慰和討論。一件無法通過討論獲得正確答案的事情，一件安慰也不能讓對方心里變得更輕松的事情，不如輕描淡寫，不動聲色。

手術前，男人陪妻子去杭州。妻笑：是不是怕我下不了手術臺啊？男人說：春天快過去了，西湖美著呢。

蘇堤、斷橋、湖心亭，倒映在妻子的身體上，它們分別是剖宮產、乳房手術留下的疤痕，即將增加的也已經命名為白堤。未來莫測，男人的手徘徊在這樣的景區，指法凌亂，似乎在丈量逝去的時光，祈禱來日的安好。

二

我的子宮里也有一個肌瘤，當然它沒有幸運地得到身邊人的關注。平時它不痛不癢，沒有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任何不便，如果不是現代B超技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它是有生命的，雖然生長緩慢，卻也從一粒黃豆壯大成一枚鴨蛋。

近幾年，我對它關注的熱情日益高漲。從檢查報告看，2016年前只有寥寥三張，2017年兩張，到了2018年，統計到十月，就有四張，其中還有一次未出報告。算起來，平均兩月一次。

這樣頻繁的檢查，應該能夠反映我的心理。我的焦慮或者恐慌，源自瘤子本身的不合常態與常規。

子宮肌瘤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有百分之十四以上的女性體內都有這玩意兒。如果沒有什么明顯的癥狀，到了一定年紀，它會自行萎縮。這是顛撲不破的常理，隨著衰老的逼近，人身上的哪一部分（包括生命），能夠逃脫萎謝的命運？我體內的這個瘤子卻是在我四十八歲之后，開始長個子的。這兩年似乎進入了青春發育期，有點突飛猛進的架勢。

醫生有兩種意見。第一種是切了，干脆利索。這切不僅是指瘤子，還包括子宮。那位年齡和我相仿的女性輕描淡寫地說，也不能生孩子了，子宮沒什么用，一起切了。這句話，在我體內引發了一場輕微的地震。雖然沒有大面積坍塌，但心里十分不受用。就算我不能再孕育生命，但是，子宮是一個把女性與男性區別開來的重要器官，一個丟失了子宮的女性還是完整的女性嗎？我的子宮里藏匿了一個瘤子，這個瘤子通常是良性的，不致對我構成生命威脅。倒洗澡水難道連孩子也一同倒了？

人的功利性實在可怕，哪怕對待身體時也沒有絲毫減弱。

好在還有一種意見，觀察。醫生見多見慣了這樣的瘤子，完全藐視它。她甚至開玩笑調侃，說我是“怕死鬼”。

我笑著默認。死，這個鬼，估計不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怕，也沒什么丟人的。

醫生給出了意見，剩下的就是選擇了。

我是個粘液質性格的人，遇事猶疑。一個沒有路標的路口，讓我舉棋難定。

切，自然是最保險的，但是否防衛過當？觀察，說白了，就是暫時不理它，不理它，它會不會作怪？

如此輾轉，恨不得有孫悟空的本領，變作一只飛螢，到肚子里看看那只瘤子，它有什么動靜和喜好，是否也愛聽好話、喜財色，總之，做到知己知彼，然后盡我所能，安撫好它。

三

通常情況下，伴隨著衰老的到來，子宮逐漸蟄伏如進入漫長的永不蘇醒的冬眠，沒有足夠的荷爾蒙滋養，喪失了孕育功能與女性周期，已經形同虛設。但我的子宮卻進入了多事之秋。不僅有個日益壯大的肌瘤，還有一只圓形的金屬環。

上世紀中葉出生的女性，體內幾乎都有過這樣的玩意兒。它駐扎在柔軟的宮腔，目的是阻止兩個雙向奔赴意欲結為一體的細胞著床。可憐那個只要假以時日就能呱呱落地的受精卵找不到落腳之地，無法根植，最后只能枯竭凋亡。

這個小小圓圈不可小覷，它不僅是醫學問題，在一段時間內更是個社會問題。

那個金屬環進入我的身體，雖然不是我的意愿，但我不僅沒有反抗與抵觸，反而積極配合，從這點來看，人確實是時代的產物，所處的環境決定人的思想與行動，很少有人能夠凌駕于時代之上。

那時單位育齡婦女有二十余人，只有三位生育了兩個孩子的做了輸卵管結扎術，其余全部上了節育環。

假如我們的眼睛具備X光的透視功能，在人潮洶涌的街頭，可以看到無數的環狀之物也在匆匆趕路，它們如精靈，似鬼魅，往來穿梭，偶爾交匯，最終分道揚鑣。

這樣蔚為壯觀的場景多少帶著幾許荒誕與魔幻。

這些被外來物加持的身體已經不完全是自然狀態。當然，相比于把一個胚胎強行剝離子宮，金屬環似乎更人道，對女性的心理與身體傷害也小一些。

第一次上環，女兒尚在哺乳期。那只環與我年輕的身體沒有很好地合作，它消極怠工，后果就是讓一個胚胎成功駐扎。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絕不允許擁有第二個。既然環不管用，那就用別的法子吧。但別的法子麻煩不說，效果還差，不到一年，當我第二次躺在操作臺上接受刮宮術，當我聽著腳踏吸引器呱嗒呱嗒的響聲，當那柄寒光閃閃的小勺子進入我的身體，我的眼淚如一條汩汩不斷的溪流。這些淚都是為自己流的，為疼痛流的，沒有一滴與那個被無端放逐的生命有關。

事隔多年，偶爾想起他們，設想著有他們的生活，似乎有無限可能。

他們也曾來到夢中。媽媽，媽媽！稚嫩的聲音分明就在耳邊。尋聲四望，漫天迷霧，眼前景物影影綽綽，無從識認。

那個聲音從虛空中來，又歸于虛空。

我從未見到過他們的身體與容貌，更別說和他們擁抱與親吻。

在夢里也沒有。

莫非我從未愛過他們？從未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確實，我放棄的只是一個個細胞，他們還算不上生命，但不是生命又是什么？

這是一個特別的細胞，涵蓋了生命的全部密碼。

當他們還是一顆顆種子，剛剛發芽，尚未長出枝葉，就被無情地拔除如拔除一株稗子一棵野草。

彼時的我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與掙扎，沒有哪怕是一閃念的愛與憐惜。當然也恐懼，但它完全來自身體的痛感以及內心的委屈。

我急匆匆地把他們處理掉，如長途跋涉體力難支時卸下了一個包袱。

短暫的疼痛之后沉沉睡去，無悲無喜，內心安寧。別說負罪連負疚也沒有分毫。

動物世界里，飛禽也好，走獸也好，它們為孩子覓來食物，教會它們生存的技能，用自己的身體抵御外來的侵犯，總之拼盡全力為自己的幼崽構建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

而我只是像被颶風裹挾的一粒塵埃，飄來蕩去，沒有方向與目標，風是主宰，起落隨風。

但它注定會成為一種隱疾，終有一天在時間的顯影劑里一一呈現。

四

為了不再經受人工流產之痛，我再一次選擇了金屬環。

金屬環整齊劃一，人體千差萬別。它們不可能像榫卯一樣接合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許多女性不能適應這個外來者，身體自發地開始排斥，常見的表現是出血期延長，或點滴不盡，或若山泉流淌。當事者無一例外臉色蒼白，病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如一棵斜著身體隨時都要倒伏于地的病樹。血的總量占體重的百分之八，造血的速度自然趕不上失血的速度。畢竟人命關天，這批女性得以從金屬環的控制中解放出來。

一些莫名其妙的疼痛也是金屬環帶來的反應。子宮部位的隱痛，腰痛，甚至頭痛，它們無法緩解，但是擁有這些疼痛的女性沒有得到赦免，因為疼痛是一個主觀癥狀，沒有儀器可以精密測量它的值，更無法證明它與那只環有關。

我似乎沒有什么不適，當然這只是我的錯覺。某一天，我的身體不再需要節育器，它成了多余的擺設，但取環之路難于上青天。

原來它通過時間，隱秘駐扎，成功地嵌入我的身體，如果不手術，將伴隨此生。

若干年之后，當我離開，當肉體灰飛煙滅，那個不死之環恰似呈堂供詞。歷史的某個瞬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它不僅存在于落滿塵埃的檔案中，也借助一只無法取出的金屬環，讓消逝的時光與事物重現。

從醫學的角度，節育環每五年要更換一次，但是取環和上環，對女性而言，意味著身體的痛苦和尊嚴的被冒犯。打開的姿勢，鐵鉤的鋒銳與冰冷，不是迫不得已，誰愿意一次一次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我盡可能拖延。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直到它住了三十年。那次取環如一個噩夢。醫生手里的取環器如魚鉤，左試右探，似乎它面對的不是一具肉體，而是一池漣漪。漣漪如迷宮蕩漾，那尾小魚輕而易舉地躲過了追捕。醫生最終束手無策。她說，你這個環取不下來，要做手術。

我艱難地起身，看見醫生汗濕的臉，默默離開。

想起做實習醫的時候，也曾為人取過環，似乎都成功了，有的雖然不那么順利，但身邊有指導老師，哪怕有嵌頓，最終也能夠完成。所謂嵌頓是指長期佩帶節育環，致使其嵌入周圍肌肉纖維，是對身體更深的入侵，自然增加了取出的難度。面對一只嵌頓之環，通常用的是笨法子。慢慢拉，勁道的把握很重要，太輕不行，太猛容易傷害子宮，持續一個拉的動作，一個圓環慢慢變成一個問號最后完全放松至一條直線。如此一番操作下來，醫生大汗如雨，那個躺在操作臺上的人哀吟不絕，鮮血淋漓。

整個過程，沒有麻醉，是硬扛。

一個“成熟醫生”的標志之一，就是保持漠然的態度，面對呻吟、哀嚎、哭泣，不心軟不手軟，才能冷靜客觀。

這段經歷在我心里留下的陰影，加深了我的恐懼，我本能地躲避，躲開一時是一時，逃開一刻是一刻。但是此環不取，后患無窮。它有可能在我的老年，突破衰敗的子宮壁，游走到腹腔，它甚至還增加了誘發卵巢癌的風險。

那時我的大哥還在，他安慰我，大不了成為一個外科問題。所謂的外科問題就是手術。手術是大哥的日常工作，我無法淡定如他。

夢確實是現實的倒影與鏡像。不止一次夢到這只環穿越子宮，它長著鋒利的獠牙，變身為一只怪獸，橫沖直撞。汗涔涔醒來，慶幸它只是一個夢，雖然是夢，腹中疼痛隱約可辨。我不知道是疼痛引發的夢境還是夢通過心理暗示讓疼痛蘇醒。

又去計生服務站。醫生看到B超片子，輕松地說，這個環肯定能夠取出來，位置很好，沒有嵌頓。

結果我在操作臺上躺了一個多小時。先是她，又來了個她，最后換了他。我像一只待宰的青蛙，張著嘴大口呼吸。疼痛與羞恥心全顧不上了，只一門心思，把環取出來。三個醫生，都說已經鉤到了圓環，但圓環似乎被誰施了定身術，任你千呼萬喚，巧拽硬拉，硬是紋絲不動。

后來，在省婦幼保健院，B超醫生告訴我，肌瘤正好長在圓環的后面。節育環雖然沒有嵌進子宮壁，但它與那個瘤子已經建立起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一個入侵者與一個造反者，一拍即合，勾勾搭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盤根錯節。本來毫不相干的兩個物體，在時間中浸潤，把觸角伸向對方，終于成為一個共同體。

反倒有些釋然。我承認怕死，但我也怕疼。我是一個痛感很低的人，“癢就喊疼，疼就喊要命”。而死總是遙遠一些，虛幻一些的，當疼活生生地橫陳在側，我再一次逃避。我想，我已經疼過兩回，努力過，也算對得起自己，其他的順其自然吧。順其自然其實就是聽天由命。

偶爾腹部有疼痛來襲，如利刃劃過，我還沒找到它的準確位置，它已經了無蹤影。

生命中諸如此類的疼痛不勝枚舉，它不僅來自身體，還有更多精神的創痛如陳年老傷，時不時就要發作。

原來疼痛也可以是件形而上的事情啊。

有時想想，疼痛也不完全是壞事，某種程度上可以打破麻木的僵局，是活著的明證。

現在，又過去了很多年，每年復查肌瘤時，檢查報告上都有一句：宮內可見節育器，位正。

五

我的身體不僅被疾病侵擾，還有一件異物，漫長歲月讓它們達成了和解，現在我把它們當作身體的一部分，與之和平共處。

生活不也是如此嗎。許多的人與事我們無法選擇又無法剔除，唯有和平共處。

和平共處是妥協的藝術，也是一種斑斕豐富的美學現象。

但它是一種雙向選擇。而疾病想什么，我全然不知。因此，我表達的意愿，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

因為肌瘤與圓環都有可能發生質的改變，雖是小概率事件，要想完全無視也難。

現在它成了頭頂上那只遲遲沒有落下的靴子。

如此曠日持久的等待與擔憂，遠不如一刀切了簡單痛快。

我的選擇，其實是讓簡單的事情復雜化。簡單問題復雜化本身就是一種心理疾病。

疾病如一只章魚，終于突破了肉體的邊界，成功地將觸角深入到精神的領空。

輾轉長夜，它們堆在亂麻般的思緒里，剪不斷，理還亂，是煩愁。

有時，月光會輕輕走到我的面前，它清涼撫摸拂過我的每一寸肌膚。衣衫下的肉身蒼白，消瘦，疲憊，我對她了如指掌又陌生異常。眼角、眉間的紋路，渙散的眼神，是時間的杰作，腹部蜈蚣般爬行的疤痕，是三十多年前女兒來到人世的出口，一切都顯露出衰敗之相。

肉身多么嬌弱，時間與疾病輕易就能毀壞它。

右腹的疼痛，如一只隱秘的開關，因為無意的觸碰，出現或消失。多年來，它若隱若現，綿延不絕，隱忍而強悍，學醫出身的我也無法看懂。它發出的信號，透露的消息，我無法破譯。

左側的頭也來湊熱鬧，按住它，手掌能夠清晰感受到血管的搏動。在廣袤無邊的夜色里，它孤獨地以疼痛的姿勢強調自己的存在。

還有些疼痛，是時間與疾病合謀的結果，無藥可解。十五歲那年的春天，祖母最后一朵微笑凋零在清明的冷雨中，三十年后是父母，然后是大哥。至親至愛的人消失在時間的長廊，再不能返回。這是人類共同的疼痛，是生命的陰面，是蝸牛背上無法卸載的殼。

窗外，明晃晃的月光下，大地潔凈，樹木、房屋淡淡的陰影如一幅長卷，風一吹，似乎就皺了。當然它更像是疾病的胚胎，靜悄悄地潛伏，猝不及防地發作。它是多義的，充滿了不確定性。

只是風雨、云層、月光都能夠改變陰影的形狀，與之相比，疾病堅硬得多，它如影隨形，無人可以完全甩開它。它藏在快樂的后面，藏在芬芳的后面，直到有一天，它失去耐心掀開帷幕，走到臺前，把最后的結果帶到每個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