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臉識別信息保護的技術風險與法律規制

摘要：人臉識別已經成為人們從移動互聯網轉向智能互聯網的重要入口，其應用過程中給人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存在侵權風險。縱使國家已出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以下簡稱《個保法》）保護公眾人臉信息安全，但在實際適用中，與此相關的法律鏈條仍缺乏緊密性。本文基于人臉識別技術應用帶來的風險，深挖其導致風險的原因并提出人臉識別數據保護路徑。本文具體從法律法規、人臉識別技術本身以及社會規制幾個方面提出對策建議，以實現科技發展與信息安全之間的利益協調。

關鍵詞：人臉識別信息；人臉識別技術；安全風險；法律規制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4.15.073

1提出問題

智能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將個人生活狀態、身份等私密信息刻畫進一個全新的數字空間，這推動了社會的發展，但也使我們陷入個人信息泄露的威脅。繼我國“人臉識別第一案”后，依法規制人臉識別技術成為學界以及公眾熱烈討論的問題。從現有的研究看，不同學者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人臉識別信息展開討論：①通過多重視角闡釋和界定人臉識別信息Pmr40e+YvSc28dAubiOoN5p58CTPYeDd08lvhmaTjK0=的含義；②針對特定環境，探討人臉識別技術的具體應用；③分析普遍應用人臉識別技術所引發的危害和難題；④提出人臉識別信息的法律保護途徑和方法。這為保護人臉識別信息提供了理論支持。一定意義上，對人臉識別信息犯罪問題的相關探討最終指向對公眾面部信息進行有效保護這一根本問題。本文基于人臉識別技術在實際應用中導致的安全風險以及造成其風險的具體成因，從民刑關系以及行刑關系出發，結合平臺、個人和第三方監督機構的關系，對個人面部信息保護提出可行性建議。

2人臉識別技術應用產生的風險

2.1侵權風險

人臉作為個人身份標識，本身具有公開性，一旦通過算法分析，面部圖像背后的年齡、愛好、健康情況等多種個人隱私將會逐漸“透明化”。當公民的人臉數據被政府部門或企業組織大量收集后，如果信息存儲泄露或被濫用，信息主體的隱私權益將面臨巨大的安全隱患，并且很難對損害后果進行補救。同時，隨著人臉識別技術被頻繁應用于商業領域，數據控制者通過算法分析以獲得信息主體的消費水平、消費習慣等數據并對其進行貼標簽和區別對待。這種算法歧視嚴重侵害了信息主體的人格尊嚴。此外，AI換臉技術的興起，打破了傳統“人臉即真實”的社會認知，增加社會的不穩定因素，讓公眾陷入信息安全和人身權利被侵害的風險中，給公眾的肖像權保護帶來巨大挑戰。

2.2加劇社會破碎化

當前，科學技術已深扎社會土壤，一旦被濫用，將從根本上影響甚至阻礙社會發展。人臉識別技術的應用更是關乎著社會穩定。掌握該核心技術的主體一旦非法利用該技術，則會侵犯他人的權利，加大人與科技的距離與隔閡，擾亂社會秩序，加劇社會破碎的風險。在數字利維坦即大數據越來越脫離人類的掌控并逐漸呈現異化的背景下，極端主義以及恐怖主義觀念逐漸興起并呈現擴散趨勢。一旦該技術被濫用，人們的人臉信息將暴露在大眾面前，由此引發更多違法犯罪現象。這將會進一步沖擊現存的理論概念以及行為邊界，摧毀社會存在的基石，導致社會進一步分裂。

2.3威脅財產安全

人臉識別信息不僅涉及到信息主體的人身權利，其商業價值也愈發凸顯。隨著“刷臉支付”的不斷推廣，人臉交易的現象越發廣泛，相應的黑色產業鏈也在不斷壯大。由于人臉信息與銀行卡或電子賬戶進行了綁定，人臉信息充當支付的密鑰角色，如果不對人臉信息的收集和使用加以規制，容易導致人臉信息濫用，從而威脅財產安全。

2.4威脅國家信息安全

在數據成為國家戰略性資源的今天，數字安全與國家信息安全緊密相連。人臉識別信息作為敏感個人信息，如果被非法收集、篡改，將會對國家信息安全構成重大威脅。近年來，在數字利維坦的背景下，域外恐怖勢力和其他游走于法外灰色地帶的不法分子一旦對國家信息技術系統發起攻擊，國家各種信息基礎設施和重要機構更容易成為攻擊目標，對國家數據保護產生巨大影響。

3人臉識別技術應用風險成因分析

3.1人臉識別存在風險

人臉識別技術在不斷更新的同時容易出現漏洞，給個人信息安全和社會穩定帶來隱患。從技術角度分析，存在風險的原因主要有欺詐性攻擊、仿冒登錄、人臉冒用以及人臉識別精準度較低等。其一欺詐性攻擊。攻擊者向人臉識別系統提交虛假面部數據以獲取身份驗證，其本質是一種錯誤接受。其二仿冒登錄。由于人臉識別程序復雜，并且常受到攝像設備、光線、距離以及信息主體發型、膚色、身高等因素的影響，導致人臉識別數據常常出現誤差。這使不法分子可以通過化妝、戴面具等手段仿冒登錄獲取他人的人臉信息。其三人臉識別精準度低。諸多支付程序在支付時不僅掃描到面部，還會觸及到肢體以及周圍環境，導致信息處理主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暴露更多個人隱私，侵犯信息主體權利。

3.2相關主體防范意識薄弱

第一，個人意識薄弱。當個體個人信息置于龐大的人臉數據庫時，個體只占據其中的一小部分，同時由于人臉識別技術應用的隱蔽性，以及公眾在平臺及相關機構前的弱勢地位，導致個體在面臨個人信息權益受到損害時，維權積極性不高。第二，人臉識別技術提供平臺未盡到防范義務。人臉識別技術的核心在于人工智能算術，而這一算術主要掌握在該項技術的設計者和提供者手中。一旦設計者不合理設計人臉識別技術系統或者有價值觀上的偏差，極可能會游走于法外灰色空間，對一般的信息主體造成極大威脅。而對于人臉識別技術提供者或決策使用者來說，一旦決策失衡，或者濫用職權不合理使用人臉識別信息系統，則會侵害公民的合法權益，公眾的信息安全將難以得到保障。

3.3監管力度不夠

人臉識別技術具有復雜性和系統性，再加上使用范圍廣泛，監管部門難以對人臉識別技術的準入及運用進行管控。無論是在公共場合還是商業應用領域，監管部門的作用都是極其重要的。但是在實踐中，人臉識別技術披著“智慧”的外衣在多種場合使用。由于人臉識別技術本身具有隱蔽性以及受外界干擾大等因素影響，監管部門對該項技術應用合規性和正當性的審查是存在疑問的。即便對其進行了審查，但由于無法確定審查結果的真實性，濫用人臉識別技術、非法獲取并應用人臉識別數據的情況仍然頻繁發生。如最近網絡上比較流行的顏值檢測軟件，在用戶提供照片后，是否對人臉信息進行收集，普通民眾并不知曉。這就需要監管部門履行監管職責，保障公民個人信息安全。

3.4法律規制不足

第一，人臉識別技術規制的缺失。近年來，我國加快了人臉識別信息的立法進程，在宏觀個人信息保護規范層面，已經形成由《民法典》引領、《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安全法》《網絡安全法》三位一體的信息數據保護體系。與此同時，《信息安全技術人臉識別數據安全要求》的出臺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審理使用人臉識別技術處理個人信息相關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對人臉識別數據收集、存儲、使用等作出規定。盡管如此，法律對于人臉識別技術的研發、運用領域、操作手段、使用目的等多個層次的規制仍需進一步優化。因此，對于如何使用人臉識別技術，在司法實踐中仍然存在一系列難題。

第二，授權性立法欠缺。相對于個體犯罪，公權機關權力濫用更令人擔憂。據統計，在我國的天網中，官方擁有的攝像頭應當在1億個左右，國人每天平均要暴露在各種攝像頭下超過500次。面對如此恐怖的數據，公民的權利將隨時受到侵犯。公權力對人臉識別技術的使用應當遵循“法無授權不可為”的限制，但是在目前的法律規范體系中，我國尚未規定法律授權公權力機關應用人臉識別技術，導致公權力在實踐中應用人臉識別技術時無法可依。

第三，相關法律實用性較弱。人臉識別數據流轉速度快且該項技術研發和應用較復雜，法律具有滯后性、抽象性和概括性，并且我國目前還未針對該項技術出臺專門的法律，因此在實踐中，只能依據部門規章和國家標準進行規制。而對于人臉信息的保護措施也分散在各個部門的網絡安全、信息科技以及個人信息的法律條文中，還沒有建立起一個完備的法律防護體系。依據現行的網絡安全和信息技術法規，在應對復雜的實際問題時，其效力并不明顯，實用性也相對較低。

4人臉識別信息法律保護的完善路徑

4.1完善法律規制

第一，增強法律適用性。增強人臉識別信息相關法律的適用性，在于最大程度發揮現有法律法規的作用。《民法典》作為基本法，對個人信息保護主要作出概括性規定，而《個保法》對個人信息作出的規定更加具體、細致，內涵也更加豐富。即便如此，個人信息權益作為由《民法典》所確認的重要民事權益類型，其關于人格權保護、侵權責任等的規定具有兜底和補缺的重要價值，《個保法》的適用應在《民法典》的框架體系中展開，以其為適用基礎。另外，從兩部法律所采取的調整方法來看，《民法典》主要采取事后補救，而《個保法》更注重對個人信息權益進行事先的、預防性的保護。因此，只有兩法相互協調、互相補充才能形成一個事前、事中、事后相互聯系的法律保護體系。

第二，促進公私法一體化保護。人臉識別信息保護涉及到信息的收集、存儲、使用、傳輸、提供、公開以及刪除等諸多方面，僅僅依靠傳統打擊違法犯罪行為的方法已經不能保障人們的信息安全。同時，個人信息具有天然的公共價值屬性，所蘊含的法益具有多元性，僅僅利用私法進行保護也顯然不能滿足實踐的需要。因此公私法的融合成為一種必然的趨勢。當然，使用刑法規制濫用人臉信息行為時，應當保持公私法各自的獨立性，必須發揮私法的主導作用，而公法保護進行輔助和補充。

第三，對人臉識別技術進行法律規制。其一，規制人臉識別技術的使用范圍。本文認為可從合法性、必要性和正當性三個原則出發，對其進行規制。首先合法性，不管是在公共場所還是私人空間使用人臉識別技術，都必須符合法律規定，不能隨意濫用；其次必要性，即從經濟效益角度出發，使用該項技術的收益大于風險；最后正當性，人臉識別技術的使用必須是正當的，不能盲目、過度使用。其二，規制人臉識別技術的使用手段。用戶是人臉識別信息流轉的初始源頭，要實現人臉識別技術使用手段的合法化，主要是“告知—同意”原則的實質化。告知方面，應從法律上明確作出規定，使人臉識別技術的使用者采用清晰、透明的方式告知被收集者，讓其明確知曉面部信息被收集并做出判斷。同意方面，必須在信息處理主體完全了解的前提下，采取書面或口頭的形式，獲得信息主體明確單獨同意。信息主體是未成年人或老年人時，應當采取特殊的同意模式：對未成年人采取本人及監護人雙重同意模式，最大程度保護未成年人的信息安全；對老年人采取簡潔模式，既要保障老年人的信息安全又要滿足老年人對新技術的期許。而在公共場合使用人臉識別技術，應當經過嚴格審查，確保公眾信息安全。此外，還應對人臉識別技術使用目的和技術研發進行規制，以保護公眾信息安全。

4.2建立健全人臉識別監管體系

我國現行個人信息保護的法律條文比較零散，缺乏專門的個人信息監管機構和執法運行機制。應當加快建立健全人臉識別監管體系，轉變傳統的事后監管思維，加強對公權力機關的事前監管，同時加大監管技術的投入，實現智能監管。首先，建立獨立統一的監管部門。可以設置國家層面的“信息監管機構”，在技術和資金方面能夠獨立建設和運營，保障監管公眾信息權益不受其他因素干擾。在信息監管機構內部設置“生物識別信息監管部門”，同時在省級、地級市設置下級機構，以實現從中央到地方的垂直、統一監管。其次，建立個人信息保護監測中心。利用技術手段全方位動態監測人臉識別數據，將違法犯罪的想法和行為扼殺在萌芽階段，實現事前精準預防人臉信息違法犯罪行為，降低事后救濟成本。

4.3建立專業的評估認證機制

雖然我國已逐步建立人臉識別技術的準入制度，但是當前的規范并不能適應技術的發展。因此，應當建立專門的評估認證機制，對人臉識別技術的精準性、安全系數以及風險系數進行認證評估，同時對人臉識別技術的準入進行審核。具體而言，就是在人臉識別技術應用之前，應當由法定授權第三方專業評估機構根據理性設計的審查標準和步驟，對技術準確性、算法非歧視性設置、安全加密設置和主體權利保障路徑等進行評估，從根本上保障人臉識別數據的安全。

4.4增強公眾的人臉信息保護意識

雖然國家已經出臺了《個人信息保護法》，也發布了相應的推薦性國家標準和規范sbudA7o3yOp1i4/3/XCijss4WaTaeKFqYcj1PikTxaA=性文件，但諸多信息主體依然對人臉信息不夠重視。同時，普通民眾很難接觸到相關專業知識，導致公眾對于人臉識別信息的法律認知相對薄弱。國家機關包括政府和網信部門等應當加大人臉信息安全的宣傳力度。相關部門可以通過短視頻平臺推送專業知識，也可以通過講座、發放小冊子等方法讓民眾了解到保護人臉識別信息的重要性，在生活當中處理個人信息時更加謹慎。

5結語

隨著人臉識別技術的應用，人臉識別信息所牽涉的人格尊嚴、隱私權利和個人信息權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面對人臉識別信息保護困境，一方面我國應重點把握當前人臉識別技術規范缺失問題，積極借鑒域外經驗并結合本土實際情況，設計一套具有中國特色的人臉識別技術規范體系；另一方面，人臉識別技術的濫用與其帶來的經濟利益密不可分，部分企業更是利用該項技術牟取暴利，因此，我們理應在技術層面尋找出路的同時，積極鼓勵行業自治，形成商業使用人臉識別技術的最佳準則，建立人臉識別技術應用的行業規范。“當前包括人臉識別在內的各種信息技術已經成為一種超級數字利維坦，它還在不斷的膨脹之中，吞吃一切數據”。如果任其發展可能對人類造成毀滅性后果，法治應守好最后一道防線，及時應對技術變革帶來的法律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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