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

摘" 要：面對種族和文化沖突，美國高校借助通識課程實施共同價值觀教育，力求以統一性克服多樣性。美國高校通識課程的共同價值觀教育目標以認知為根、能力為核、情感為魂。整合人文、社科和自然科學課程，圍繞政治價值觀、道德價值觀、文化價值觀、科學價值觀搭建內容體系。課程實施強調一致性原則，從環境營造、情境創設、實踐課程等方面塑造學生價值觀，取得良好成效。這對優化我國高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高等教育；通識課程；共同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G641"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3-7164（2024）28-0100-04

通識課程是美國高等教育獨具特色的傳統教學內容之一，是對美國本科教育產生重要影響的教育實踐。價值觀塑造是通識課程的基本功能，助推共同價值觀的生成是其長期以來始終不變的追求。早在1828年，《耶魯報告》就提出要整合課程，減少個性化與實用性，鼓勵心智訓練，為學生提供一致性的教育。［1］20世紀30年代，針對本科教育雜亂無章的問題，羅伯特·赫欽斯采取一種全面的方法，通過“經典著作”的研習幫助學生發展智力，掌握知識之間存在的關聯，形成共同價值觀。［2］邁向21世紀，種族和文化沖突成為美國亟須解決的現實問題。高校意識到教育不僅要傳遞青年知識和技能，更應塑造其共同價值，以應對種族和文化帶來的各種挑戰。

一、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目標

（一）認知為根

價值觀教育根源在于培養學生對價值觀內涵、意蘊和類別等方面的認知。對于共同價值觀教育而言，傳遞關于是非、善惡、美丑等價值理念的知識是其首要任務。美國高校通識教育囊括人文、社會和自然三大知識范疇，試圖為學生搭建完整的話語體系，創設價值共識的空間，認知性目標在不同課程中有不同的彰顯。芝加哥大學設置三類通識課程：藝術類和人類文明課程實施多元文化教育，幫助學生了解不同種族、族裔和群體的文化知識，體悟文化多樣性；自然科學與數學類課程要求學生具備一些基本的數理知識，熟悉重要的科學概念和技巧，掌握與自然科學相關的道德觀念和行為規范；社會科學類課程要求學生熟悉倫理與道德的概念，學會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明確價值立場。

（二）能力為核

價值觀教育不能止步于人的認知體驗，還須轉變為個體生命當中的一種實踐活動，發展靈活運用知識解決問題的能力。美國高校通識課程尤為重視學生能力的發展，尤其是溝通能力、合作能力、書寫能力、批判性思維能力、民主參與能力、職業技術能力等。［3］前述能力培養都主張幫助學生養成合作的習慣，掌握溝通的技巧，學會換位思考，懂得觸景生情，提升個體社會化水平。其中，批判性思維能力被視為21世紀個體生存和發展最重要的能力。

（三）情感為魂

情感性目標是價值觀教育的高維目標，占據核心位置。有效的價值觀教育理應注重培養人的情感意志，強調內化為魂，促進精神層面的認同和共鳴。美國高校不同通識課程所承載的情感價值觀不同，但大體包含欣賞和認同文化多元、承認和尊重他人權利、尊重承諾的習慣、積極的道德情感、同情他人的胸懷、道德和心智的洞察力等。波士頓學院數學類課程要求學生秉持一種把逃避視為無意義甚至不光彩事情的態度，努力戰勝學習中的困境，在克服困難中領會和欣賞數學之美；強調積極情感的發展，表現為保持解題的耐心、毅力和創造性；社會科學類課程強調自我約束、遵守禮節和健康的自尊，鼓勵對他者的尊嚴，需要保持積極的關注以及熱忱的服務精神；文化多元類課程注重包容價值觀，贊賞多樣性，尊重差異文化、宗教和信仰，追求個體和集體的積極價值觀，倡導世界公民理念等。

二、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內容

通識教育是共同性教育，力求以統一性克服多樣性，實現社會有機團結和增強社會凝聚力。美國高校通識課程既尊重學生的個性發展，又通過科學、文化與社會領域的廣泛知識來傳遞和塑造價值觀。在內容格局上，主要表現為政治價值觀、道德價值觀、文化價值觀和科學價值觀。

（一）政治價值觀：增進國家認同

政治價值觀是美國高校通識課程的核心。美國學界普遍認為，高等教育就形塑學生國家認同、政治態度和民主參與發揮關鍵作用，“大學教育要教育美國公民對自己和國家負責，通識教育是在服務國家培養公民的思想指導之下，為所有學生提供一個共同的民主核心價值”。［4］通識課程將國家所秉承的核心價值有效灌輸給社會成員，幫助學生明確作為美國人必須履行的義務，掌握采取公民行動必備的知識、態度和技能，為走向社會做好準備。美國高校通識課程重點涵蓋五類政治價值觀，這些價值觀被稱為“美國信念”，共同構成了美利堅民族自我認同的核心，是美國國家制度的基礎。

美國高校通識教育主要借助人文社科類課程來夯實美國政治價值觀的傳播和滲透。為宣揚民主的理念，教導學生尊崇并熱愛美國政體蘊藏的政治原則，斯坦福大學僅在社科領域就開設“審議民主及其批判”“民主商議”“民主與政治權威”“美國的民主”等數十門圍繞“民主”這一主旨展開的通識課程；為宣揚資產階級自由觀念，僅在2016—2017年間，學校開設的以“自由”為名的課程就多達151門，授課教師多采用自傳、回憶錄、學術論文、報紙文章、影音傳媒、經典著作等形式來形塑學生的政治認同。

（二）道德價值觀：塑造個人品格

道德價值觀是美國高校通識教育的重要支撐，學生經由通識課程獲得道德情感熏陶，成為美國民主社會需要的順服性公民。哈佛大學“倫理道德推理”類課程從個體和社會兩個層面刻畫和描繪人類道德領域取得的成就、面臨的困境和現實轉變，助力大學生更精準地理解并恪守美國主流價值，進而能在復雜的社會實踐中轉化為實際行動。2010年馬里蘭大學成立專門的通識教育改革委員會，形成《馬里蘭大學的轉型——更高的期待》行動計劃。計劃強調，學生必須完成分布學習要求的8門學科課程。這些學科中牽涉的品格包含誠實、公平、正義、真誠、仁慈等。

（三）文化價值觀：提升包容意識

共同價值觀教育的意趣不僅在于助力公民構建對國家共同體、政治制度和理念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還致力于增強不同族群之間求同存異的包容力與向心力。作為一個移民國家，文化多元是美國社會的顯著特征。在文化多元語境下，通識課程發揮文化整合功能，是美國高校價值觀教育的主陣地。在內容編排上，堅守西方主流價值，兼容亞文化群體的文化傳統，完成以文化多元塑造包容意識，以包容意識養成文化認同，以文化認同增強國家意識的任務。二十世紀初，美國大學與學院聯合會（AACamp;U）提交的研究報告《美國的多元化和大學課程》提議，高校應該增設多元文化課程，在宣揚西方價值觀的同時，增進對亞文化的研究介紹，以此凝聚社會共識，增進互動理解。現今，幾乎所有的美國高校都在通識教育領域開設跨文化課程，借助人文社科、藝術體育、醫學工科等諸多專業傳遞包容、民主、多樣性、全球化、可持續發展、歧視與種族主義、認同與多樣性等價值理念。哈佛大學現行通識教育實施綱領《2007年通識教育工作組報告》明文規定培育學生“身處文化中”的理解，明晰文化和審美的各種表達方式，掌握本民族和異族的文化及其歷史、藝術、宗教等知識，克服偏見、拓展眼界，促進社會共融。［5］

（四）科學價值觀：培養理性思維

美國高校通識教育通過開設物理、化學、數學等課程，教授基礎知識、原則、工具和理論，培育學生理性思維和批判精神，鼓勵探索和創新，涵養科學價值觀。科學類課程嚴格遵循通識教育理念，既不意在培養某一領域的專精人才，也不苛求科學研究的嚴謹和拓展，而是要引導學生珍視蘊含在科學研究中的價值觀，諸如誠實、智慧、公正、好奇、公開新思想、懷疑和想象等。哈佛大學的“真實生活數據”課程將科學精神與美國信念相結合，意在探索日常生活中數據推理現象，學生發放問卷、搜集信息、匯總編輯、形成表格，提升分揀數據和處理信息的能力。通過對搜集信息的研判，學生發現新聞報道、民意調查、公司報表中存在的不實內容，從而增強批判意識和科學思維。在波士頓學院，“數學”作為必修課，教師要鼓勵學生提出問題、解決問題和表達觀點，鍛煉綜合能力，即通過科學素養的訓練實現公民素養的提升。數學課程認為，學生在參與公共事務時，要盡量保持客觀，尤其是在提供信息、見解和分析技巧可能影響公共政策的時候。在麻省理工學院，科技類限定選修課程具有一定的批判性，鼓勵學生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反思科學至上的信念；強調批判意識，認為科學需要證據，因而是實證的，要避免偏見。

三、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實施

美國高校通識課程共同價值觀教育強調一致性原則，即高校、教師和社區協同配合，營造包容環境，熏陶道德情感，為學生的成長培植土壤。價值觀課程教學設計規范、方法多樣，環節緊密相扣，教師發揮學科整合的優勢，培養學生多維度思考道德兩難問題的敏銳力，拔擢其認知水平。價值觀課程活動緊貼學生生活實際，強調學生中心，以體驗式活動為導向，發展學生社會技能和交往能力，從“知”到“行”，促進價值觀的內化和外化。

（一）營造學習環境，引導學生成長

美國高校通識課程共同價值觀教育倡導包容性理念，將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都視作價值觀的場所，每一位教師都視為價值觀踐行者，借助住宿學院以及具有“高影響力”的校園活動和實踐課程，為學生自身價值體系構建持續提供穩定的道德支持和價值引領。相關研究也對此表示支持，環境是實施有效價值觀教育的關鍵，家庭、學校、志愿組織、社會團體和政府機構應協同配合，為學生發展社交與公民素養提供道德發展機會，增強道德引導力和價值滲透力。哈佛大學在文理學院輔導咨詢委員會的建議下，設立輔導計劃辦公室，主要負責協調及支援本科生通識課程修學計劃之制定，為學生與教職員工搭建溝通的橋梁。為強化校園環境對學生價值觀的滲透作用，辦公室設立輔導系統，配備監督者、同學顧問伙伴、新生顧問委員會和新生宿舍長等職務，指導學生價值引領工作。［6］康奈爾大學以為學生提供條件優渥的生活住宿社區為學校本科價值觀教育重要特色，以“全體人主題宿舍”“生態主題宿舍”“荷蘭國際住宿中心”“音樂主題宿舍中心”等為依托，嘗試構建一個“道德共同體”。在價值目標上，倡導包容性精神，努力使成員具有共同價值追求、凝聚力和歸屬感。在成員構成上，不僅包含教育者、朋輩群體、學生和校長，還牽涉社區成員、社會團體、教會組織等社群。

（二）創設道德情景，促進學生內化

創設情景是美國高校通識課程共同價值觀教育的常用策略，通過采用道德兩難法提升學生的價值判斷能力，引導學生在真實情景中感受價值沖突，體驗真情實感，從而提升道德認知水平。以哈佛大學道德推理類課程“正義”（Justice）為例，該課程設計了道德兩難困境作為連續的學習單元，如“器官移植”“富人征稅”“文化沖突”“社會保障”“窮人教育”“人工代孕”“種族隔離”等。為取得良好的教學效果，授課教師有意創設復雜的兩難情境，借助背景敘事、角色演繹、行為示范等手段調動學生的知識儲備、個人經歷、情感和信念，將學科教學與價值觀養成相結合。學生被要求在帶入歷史情境和角色關系的過程中，思考“公正”的意涵，在“自我”和“他者”的互動轉換中反思人類行為背后的道德動機，從而澄清自身的價值立場，建構整體性、情境性的道德價值觀。學生在教學活動中歷經“發現問題—調動知識—價值沖突—澄清反思”的過程，最終達到深刻理解價值觀并作出合理判斷的目標。教師則針對性地追問其作出價值判斷的理據，厘清學生的情感動機，進而從多角度促進學生價值生成，完成“情景創設—價值詮釋—情感熏陶—動機研判—反饋矯正”的過程。［7］

（三）拓寬教育途徑，鍛造學生本領

通識課程共同價值觀教育實踐遠遠超出課堂范疇，諸多美國高校強調課外活動與國外留學等實踐課程建設。哈佛大學為了把抽象的價值觀具體化，通過與劍橋市社區構建緊密聯系，幫助學生認識到自己作為社區的一部分，個人行動會影響社區發展，從而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激發道德潛質，在躬行實踐中養成自由、民主的價值觀，為繁榮和有凝聚力的學校、社會做貢獻。芝加哥大學建立以項目實踐和沉浸式體驗為側重的工作坊，突破課堂學習的局限，讓學生借助社群發展、團隊建設、推理反思等策略，實現培養具有高度責任感的人才目標。為培養學生利用信息技術解決教育、衛生、安全、司法、環境等現實問題的能力，“數據科學促進社會福祉工作坊”與政府和非營利組織合作。利用暑期開設講座，邀請來自實業界的技術精英為學生提供輔導，幫助他們提升數據分析和編程能力。2018年，工作坊參與雅加達視頻處理數據庫建設，幫助當地決策者獲取交通大數據，為智慧城市規劃提供支持；另一團隊則與智利勞工部合作，借助算法構筑數據模型，提升重工業區安全檢查預警能力，為工人打造安全勞動環境。哥倫比亞大學不僅希望學生在校期間持續修學一門外語通識課程，還期盼他們在國外至少學習、研學或服務一段時間。實踐課程的設計強調開放、理解和包容的全球互動模式，組織實地調查，注重學生的自主研究能力；創新教學方法，力圖通過教育變革推動建立目標明確、管理高效的協同社會。

四、結語

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強調課程整合，課程目標的三維一體、課程內容的整全視野、課程實施的原則一致，彰顯了美國高校面向青年未來發展的整體規劃。通過對美國高校通識課程中的共同價值觀教育目標、內容和實施的檢視與研判，不難發現，共同價值觀教育旨在通過強化個體與群體間的情感共鳴促進認知提升和行為養成，從而實現培養“好人”和“好公民”的有效融合。尤其是在面對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價值沖突、道德困境和公共議題時，課程不是簡單告知學生什么是正確答案，而是鼓勵他們進行批判性思考。理性處理好個體與共同體、公民與國家的關系，作出道德判斷和價值選擇，并自然而然地付諸行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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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蔡瑤. 美國大學通識教育的價值塑造機制探析［J］. 外國教育研究，2018，45（03）：87-97.

［6］ 李曼麗. 哈佛大學新制通識教育方案及其實施效果辨惑［J］. 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16（02）：104-115+189-190.

［7］ 吳芳，宮寶芝. 對話式教育理論與實踐：從弗萊雷到桑德爾［J］. 中國大學教學，2013（10）：55-57+75.

（薦稿人：唐克軍，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楊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