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后工作時代的休閑觀

摘要：隨著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我們即將迎來 “后工作時代”。人們會擁有大量閑暇時間，從而過上普遍休閑的生活。而我們是否已經為進入這樣的時代做好了準備呢？面對當代休閑的異化表現，我們需要重新尋找一種休閑觀。在回溯前人的休閑觀后，得出我們需要復興以積極追求幸福生活為目標、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核心的休閑觀。復興這樣的休閑觀不僅需要對主體進行休閑教育，而且需要建立新的制度。

關鍵詞：后工作時代；休閑觀；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休閑能力

隨著央視總臺龍年春晚的AI互動、生成式AI在內容生產方面的進展、蘿卜汽車在武漢投放的無人駕駛出租車等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人們開始把自己的一些工作交給智能技術來完成。伴隨這種情景的發展，我們會在一定程度上進入 “后工作時代”。在這樣的時代中，技術取代了人們的勞動形式，人們擁有了大量的休閑時間，而問題在于，在現有的社會制度以及傳統觀念的基礎上，人們是否擁有了良好的休閑習慣以及可以處理大量休閑時間的能力，我們是否需要一種新的休閑觀來應對 “后工作時代”的到來，這是本文想要探討的問題。

一、后工作時代的到來

現代社會是一個充滿了工作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人們很難想象沒有工作會是什么樣子。工作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加徹底地滲透到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對于就業能力的癡迷貫穿于整個教育系統，高考選擇好的專業是為了今后好找工作，上大學學習的理論技能是為了提高工作能力。公司里的優秀員工會炫耀自己被填得滿滿的工作日程，努力工作的員工會被企業視為理想化標桿。工作對人們的生活產生了很多負面影響，比如限制自由、割裂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搶奪了人們的精神生活等。

隨著科技的發展，自動化和人工智能正在越來越多地應用于生產和服務領域。根據國際機器人聯合會 （IFR）2023年所發布的報告可知，疫情過后，全球工業機器人銷售量再次呈現出增長的趨勢，人工智能的作用逐漸凸顯。最初人們利用自動化智能技術只是想來替代人類完成一些手工活動，減輕人類的負擔。但自2016年阿爾法圍棋打敗李世石之后，人們開始意識到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它可以取代人類的工作。正如經濟學家丹尼爾·薩斯坎德所說：“我們將很快進入一個大多數人類工作被機器取代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人工智能可能會產生關于如何自行編程的全新想法。在這個時代，我們正在步入人類工作將會過時的世界。”[1]在后工作時代，傳統意義上的勞動不再是人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人類開始重視精神生活的發展。但在現有的勞動框架中，我們既無法有效應對智能技術的取代，也沒有提出新的理念來引導這種改變。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需要重新探討休閑觀的構建，從而適應后工作時代的到來。

二、當代休閑異化的表現

“異化”一詞是從黑格爾開始才在哲學層面使用的，后來又經過西方哲學家的發展，最終在馬克思這里擁有了豐富且完整的內涵。異化，通常來說，是主體通過實踐活動，產生了自己的對立面即客體，這時客體作為一種異己的力量支配、約束主體的過程。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擁有了一定的物質資料，這就為人們的休閑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但是，人們并沒有按照休閑的本質價值活動，而是展現出一系列休閑異化的表現，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以下兩種：

第一，休閑消費化。不管是在以前還是在當今社會中，休閑仿佛一直和精英群體緊密相連。凡勃倫在 《有閑階級論》中把他們稱為 “有閑階級”，即一個保守、沒落、腐朽的階層。[2]這個階層中的人們對自己所擁有的財富感到優越，會通過各種過度消費行為來展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當人們在休閑活動中感到物質的約束，當人們的休閑欲望只能通過不斷消費來滿足時，休閑就失去了其本來的意義，開始作為一種異己的力量而存在，這種休閑異化的表現，就是休閑消費化。

很多人會把休閑等同于消費，從而激發了物質攀比、過度消費等行為。這就把休閑完全消費化了，從而使主體喪失了選擇的自由，并受到客體的控制。當休閑受到消費文化的強烈影響時，休閑主體會把物質占有作為追求的目標，而很少關注主體的自由，特別是主體意識的自由，不會考慮發展精神世界，從而導致精神方面的匱乏，使人處于單向維度中，受到物質的制約。[3]

第二，休閑與勞動的分裂。休閑從屬于勞動。從時間維度上來說，大多數人會把業余時間當作勞動之余來看待，這就明顯是把勞動放在了優先的地位，把勞動過后空閑的時間放在了次要的地位。把休閑看作手段而不是目的，使得閑暇時間成為一種對于努力勞動的獎賞。[4]

隨著社會制度的不斷完善，人們擁有的閑暇時間越來越多，但是，如果人們只是把休閑等同于閑暇的話，就會出現一種異化現象，即隨心所欲。“隨心所欲”的異化休閑是人們休閑觀念本能化的體現，指休閑主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憑借主體的主觀意識，而不受任何的客觀節制。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就在于，人們把勞動和休閑區分開來，認為休閑就是自由時間，以自我為中心不受約束。由于主觀意識并非絕對正確，因此，人們僅憑主觀意識去行動，就會產生負面影響，比如，學生沉迷電腦游戲，會影響身體健康；成年人為了逃避生活壓力，整日依賴酒精；甚至有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傷害他人，造成社會不安。

三、回溯休閑觀的發展歷史

面對休閑觀的異化，我們需要重塑休閑觀來迎接后工作時代的到來。在古漢語中，“休閑”并非一體，乃 “休”與 “閑”各有其意。其中，“休”常指身體或心靈在疲憊狀態下所需的休憩與恢復，正如 《說文解字》中所描繪的：“休，息止也，從人依木”。更進一步，“休”還蘊含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它超越了單純休息的范疇，成為一個充滿感情色彩的詞匯。“閑”，作為獨立的漢字，其基本含義為空閑、無拘無束的狀態。《說文解字》將其解釋為 “閑，闌也，從門中有木”，原指門內的木欄或柵欄，后逐漸引申為限制、規矩、約束之意。現代 “休閑”一詞，融合了 “休”與 “閑”的深層含義，不僅指停止勞作以恢復體力，更強調在合理規范內，追求心靈之愉悅與人生之美好，成為實現幸福生活的重要途徑。

作為古希臘思想的集大成者，亞里士多德不僅被后世尊為西方哲學的奠基巨匠，而且由于他對休閑理念的極度推崇及詳盡而深刻的思想闡述，西方休閑界普遍尊稱他為 “休閑學之父”。[5]他將休閑視為與幸福、沉思、德性緊密相關的核心概念。亞里士多德認為，幸福的生活依賴于休閑，人們忙碌的目的在于有暇休閑。休閑不僅是生活的調味品，更是實現幸福生活的必要條件。亞里士多德強調，沉思本身就是一種高級的休閑活動，它要求人們在自由的時間內，專注于內心的思考和探索，從而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和愉悅。休閑并非無目的地消遣，而是需要美德來引導正確的休閑選擇。只有在美德的指引下，人們才能充分利用休閑時間，實現自我提升和完善。同時，亞里士多德還認為，休閑不是簡單的休息和消遣，而是一種伴隨努力、智慧、德性而進行的嚴肅的實踐活動。它要求人們在休閑中保持積極、專注的態度，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滿足。但由于時代的局限性，亞里士多德認為，勞動與休閑是相互對立的。休閑對他而言，是自由人生活的至高象征。相反，勞動則常被視作與壓迫、束縛緊密相連，它可能限制了個人的自由，甚至阻礙了德性的全面實現。亞里士多德堅信，休閑才是生活的真正目的，是每個人應當追求的理想狀態；而勞動，卻僅僅是為了維持生存所采取的一種手段。

馬克思將休閑思想深刻地融入其勞動理論之中，顛覆了傳統意義上勞動與休閑相互分離的觀念。他非但沒有將兩者視為對立的范疇，反而將它們置于同等重要的位置，進而闡述了一種勞動與休閑辯證統一的勞動休閑觀。[6]一方面，勞動是休閑的基礎。馬克思強調，勞動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是實現自我價值和社會進步的必要手段。通過勞動，人們創造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為休閑提供了物質基礎。沒有勞動的支持和保障，休閑就無從談起。因此，勞動是休閑得以實現的前提和基礎；另一方面，休閑是勞動的調節。在勞動結束后，休閑活動通過放松身心，幫助人們恢復體力和精力，為下一次勞動積極狀態的形成創造良性循環，對調節人們的勞動能力至關重要。馬克思還強調了自由時間對于休閑的重要性，指出 “自由時間都是提供自由發展的時間”。[7]這種時間可以用于娛樂、休息、學習等自由活動，從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在共產主義社會，隨著生產力的高度發展和私有制的消滅，人們將擁有更多的自由時間用于休閑和創造活動。這時，勞動將不再是強制性的，而是成為一種自由且自覺的活動。在這種狀態下，勞動與休閑將實現真正的統一和融合。

四、后工作時代的休閑觀

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在古希臘時代，是奴隸的辛勤勞動使得少數社會精英享有了閑暇時光，那么，在后工作時代，人工智能則悄然扮演起了昔日 “奴隸”的角色。它們的高效運作與智能服務，為人們開啟了一扇通往普遍有閑生活的大門。那么，在后工作時代，人們該如何過好普遍閑暇的生活呢？這涉及兩個問題。

第一，后工作時代應該發展怎樣的休閑觀。我們應該發展一種為了幸福生活、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積極追求生命意義的休閑觀。在后工作時代，隨著人工智能與自動化技術的飛速發展，社會結構和個人生活方式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變革。在這一背景下，休閑的定義與價值被重新審視，它不再僅僅是消費行為的附屬品或是對辛勤勞動的獎賞，而是成為一個核心的生活領域，承載著豐富精神世界、提升實踐能力以及積極追求生命意義的重要使命。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許多重復性、無創造性的工作被機器所取代，從而為人類釋放出大量的自由時間。這些時間不再是被動等待消耗的 “空白”，而是成為人們主動探索、創造與自我實現的寶貴資源。人們開始更加重視休閑的質量而非數量，傾向于選擇那些能夠激發潛能、滋養心靈、增進智慧的活動。

在后工作時代，勞動雖然依舊重要，但其內涵與形式發生了深刻變化。人們不再僅僅為了生存而勞動，而是更多地追求在勞動中實現自我價值、展現創造力與主觀能動性。有創造性的勞動成為社會的主流，其不僅能為個人帶來成就感與滿足感，還能推動社會的進步與發展。休閑與勞動的融合與互補成為后工作時代的重要特征。休閑為勞動提供了靈感和動力源泉，使得人們在工作中能夠保持旺盛的創造力和熱情；而勞動則為休閑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和價值，使得人們在休閑中能夠不斷反思、學習與成長。這種相互成就的關系促進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使得人們能夠在工作與生活之間找到最佳平衡點，享受更為充實、和諧與幸福的生活。

第二，在后工作時代如何發展休閑觀。我們應該進行休閑教育，轉變人們的思想。休閑教育在引導人們有效規劃閑暇時間、滿足個人需求及促進自我成長方面扮演著關鍵角色。為了提升人們的休閑質量，首要任務是加強休閑意識的教育，幫助個體探索并明確生活的意義和追求。正如托馬斯·古德爾所說：“要將人們從無知和非理性的激情與恐懼的束縛中解放出來。”[8]當我們在 “何為更優質生活”的困惑中徘徊時，休閑教育的價值便凸顯無遺。這一教育過程不僅著眼于培養個體的休閑意識，更在于構建其休閑能力—在休閑認知的基礎上，掌握實現真正休閑生活的實踐技能。通過休閑教育，我們從被他人引導發展到自我約束，對休閑的理解從被動接受轉變為主動探索，我們將從無意識的狀態中覺醒，逐漸培養出自覺的意識。

五、結束語

在后工作時代來臨之際，我們確實站在了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點上，這不僅要求我們對休閑本身有全新的理解和定位，還預示著政治、經濟、社會及文明等多維度都需要進行深刻而全面的改革。這一轉型期，新制度的建設必須緊密圍繞促進人的全面發展這一核心目標，確保個體在享受休閑時光的同時，也能實現自我潛能的最大化釋放和社會價值的積極貢獻。

參考文獻：

[1] 蘇令銀，夏顏先.論人工智能與 “后工作時代”的勞動意義[J].貴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15（06）：54-60.

[2] [美]凡勃倫.有閑階級論[M].朱登，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 2007.

[3] 黎海燕.消費社會休閑的異化與理性回歸[J].理論導刊，2017 （04）：40-44.

[4] 成素梅.智能革命與休閑觀的重塑[J].社會科學戰線，2019 （11）：12-19.

[5] 周海榮，李宏.論亞里士多德的休閑觀[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30（06）：121-125.

[6] 馬俊峰，溫兆倫.馬克思勞動休閑觀的價值追求與當代啟示[J].蘭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39（06）：54-61.

[7]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8] [美]托馬斯·古德爾，戈弗瑞·戈比.人類思想中的休閑[M].成素梅，譯.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 沈軻元，女，漢族，河南南陽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倫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