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全球化進程中,如果不能厘清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歷史沿革、總結其模式塑形的表征與機理,那么我們將難以理解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背后的制度邏輯,也就難以把握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路向。基于此,文章首先對數字化轉型賦能高等教育創變的歷史沿革進行了梳理。接著,文章通過國際典型案例,總結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四種模式及其表征,即以高等教育治理為核心的技術介入、強調高等教育數字素養和新基建的技術介入、以高等教育市場為中心的技術介入、全面培養適應數字化社會之人才的技術介入,為在制度邏輯的層面上理解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奠定了理論基礎。最后,文章剖析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問題,指出未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需適應技術迭代趨勢、智能環境趨勢、地方化趨勢和新質生產力發展趨勢。文章的研究將有助于推進數字化轉型,賦能我國高等教育治理體系、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建設。
關鍵詞:全球化;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教育數字化;數字技術
【中圖分類號】G40-057 【文獻標識碼】A 【論文編號】1009—8097(2025)02—0046—09 【DOI】10.3969/j.issn.1009-8097.2025.02.005
當前,數字化轉型(Digital Transformation)已成為全球高等教育機構的當務之急。在一項針對全球1200名教育部官員和140位公立大學領導者的數字化轉型影響研究中,有75%的受訪者表示數字化技術正在顛覆公共教育,有96%的受訪者認為數字化技術對高等教育領域產生了重大影響[1]。隨著數字經濟、智能時代的到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逐漸成為學術界的熱門議題,圍繞“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目標、模式和機制、數字化人才培養、人工智能、數字技術、數字化評估監測”等主題的研究也取得了較為豐富的成果。然而,各級政府、高校和產學研相關機構,對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認識還難以達成共識,且僅有5%的組織機構具備足夠的數字技術能力應對轉型競爭[2]。上述相互矛盾的現象,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有效推進。對此,本研究立足全球化進程加快的背景,在梳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歷史沿革的基礎上,總結了世界主要國家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模式及其內在表現,并從政策轉向中窺探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主題變奏,進而剖析當前推進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可能會面臨的挑戰,研判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趨勢。
一數字化轉型賦能高等教育創變的歷史沿革
在數字化浪潮的沖擊下,傳統高等教育發展模式發生了變革,主要表現為:傳統專業難以滿足數字化帶來的工作轉型需求、傳統教育模式和課程形態難以為繼、大學教師的職業崗位面臨挑戰、新的高等教育組織形式不斷創新[3]。這種教育創新和制度變革的過程,是教與學過程、研究過程、規劃和治理過程長期且持續的動態創變。這意味著,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也就是高等教育創新和制度變革的過程,每一次信息技術迭代的背后必然伴隨著新一輪高等教育改革發展,數字化轉型必然會經過數字技術的滲透、融合,從而驅動和引領高等教育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只有梳理清楚數字化轉型賦能高等教育創變之歷史沿革,才能更好地總結全球化進程中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模式樣態。
一般來說,數碼化、數智化、數字化轉型是高等教育適應信息網絡社會動態變遷的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層層深入,以數字能力、數字使用、數字創新為表征分別作用于不同的高等教育創變階段[4]:階段一,以數字能力為表征的數碼化是指信息數字化,這是將模擬信息轉變為數字信息,促使教師、學生等高等教育主體在使用數字工具的過程中掌握技能和樹立信心的初始階段。數碼化是數字化轉換的過程,是將高等教育主體或物理客體轉變為數字形式,如紙質書籍、期刊等高等教育文本信息的數字化。階段二,以數字使用為表征的數智化是指過程數字化,這是高等教育主體熟悉并熟練使用云系統、大數據平臺等數字工具的階段。數智化是通過數字化升級滿足高等教育現代化治理的過程,數字技術和信息工具的有效利用不僅改變了高等教育治理的空間、時間、結構因素,而且重置了組織機構在教學科研、績效管理、考核評價等方面的動態運作[5]。階段三,以數字創新為表征的數字化轉型是指對高等教育主體進行數字化改造,這既是師生開始嘗試和創新其可以使用的數字工具,實現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階段;也是高校開始形成數字文化,在信息數字化、過程數字化的基礎上實現數字技術轉型的階段。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成效,在于促進學生對數字工具的使用,加強個性化學習,體驗虛擬現實的課程教學,增加基于云的學習機會,推動物聯網與學校環境的整體融合。
數字化轉型的歷史沿革與高等教育創變的交織互動,意味著信息技術進步和數字化轉型始終是國家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驅動力。從數碼化階段到數智化階段再到數字化轉型階段,呈現出不同的階段性特征:①數碼化階段傳統教學模式的崩塌與智能教育模式的崛起。數字技術、信息工具的廣泛應用,將突破傳統“一塊黑板、一根粉筆”的講授式教學樣態,所形成的智能教育模式將打破高等教育活動在時間、空間上的限制,促使高校在數字校園的基礎上向智能校園演進,構建技術賦能的教學環境,探索基于人工智能的新教學模式,推動終身在線學習,鼓勵發展以學習者為中心的智能化學習平臺,提供豐富的個性化學習資源,創新服務供給模式,實現終身教育定制化。②數智化階段高等教育評價方式的完善與資源共享性的提高。一方面,數智化將擺脫可行性和可信度的陷阱,將外部績效評估標準納入高等教育,通過使用預測分析技術,完善總結性評價和形成性評價,對高等教育機構和組織進行學術監督。另一方面,數智化通過知識遷移,從技術層面將學習成果轉化為外部價值創造,在教育計劃、教學模式、課程主題等方面打破了學習資源共享的制度藩籬,賦予高等教育項目更大的可及性、靈活性和可替代性,以全新的治理手段推動高等教育資源共享。③數字化轉型階段學習體驗的主體性強化。數字化技術的廣泛普及,將使學生接受教育的時間與空間發生顛覆性變革,學生將成為更加主動、自主的學習者。教育過程中的數字化技術應用,不僅有助于學生提高學習體驗、培養實踐技能、保持學習興趣和發展學科專業能力,還能通過吸收先進技術和教育理念,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和技術應用能力,從而培養出具有較高數字素養的人才,滿足智能社會對創新能力的需求。
二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模式塑形
由于歷史、政治、經濟和文化的背景不同,世界各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進程也不盡相同。另外,由于數字化技術社會發展水平、文化和教育觀念、教育水平等存在差異,各國雖然都在進行教育數字化轉型實踐,但實踐效果差異很大。基于此,本研究選取國際典型案例,介紹、總結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四種模式及其模式塑形的內在機理,以理解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和主題變奏背后的制度邏輯,為研判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路向奠定經驗基礎。
1 美國:以高等教育治理為核心的技術介入
1996年,美國推行了《國家教育技術計劃》,并在2000年、2005年、2010年、2016年、2017年先后實施了5輪計劃,奠定了美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基礎[6]。這5輪計劃的實施,意味著美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重心已從“迎接技術素養的挑戰”轉移到“重塑技術在教育中的角色”,旨在利用數字技術改造高等教育治理過程,包括不斷擴大學校基礎設施的智能化范圍、提高教育教學的技術資助、改善治理方案、注重數據安全和學生數字化能力提升、開展教師的技術培訓,以從全方位實現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7]。在這個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中,高等教育標準影響著技術治理的運作和可及性,以技術的創新應用和數據的集成整合為依托,讓師生積極參與教學成果或學習成果檢驗,為課程開發、知識創新提供資源支持,如質量保證體系能夠對美國大學和教育機構的質量、教學、管理進行監管。美國以高等教育治理為核心的技術介入,不僅能整合學術主任、教學督導和質量保證專家的各項評估指標,形成系統的評估體系,而且通過引入多樣化課程和對師生的綜合性測評,還能持續改進大學內部治理成效,提高師生數字能力[8]。
數字技術的應用,為美國制定高等教育路線圖提供了支持,并對其專業管理多個層面的決策能力提升產生了積極影響。遵循高等教育數字治理標準,美國大學的合作治理得到了加強,簡化了大學的運作流程。可以說,強調以高等教育治理為核心的技術介入是美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典型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內外部因素相互作用的動力機制持續推動著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外部動力表現為聯邦政府相關法案和數字化規章制度的相繼出臺與實施,為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奠定了制度基礎,并提升了美國高等教育治理的透明度、問責效能、院校效能評價力和社會監督力;而內部動力表現為數字技術的教育應用,打破了原有教育系統內部穩定的要素關系,形成了系統內部的“穩定支點”,激發了組織變革的內生力。
2 德法:強調高等教育數字素養和新基建的技術介入
為回應“工業4.0”時代的要求,德國政府于2016年推行了“數字型知識社會”的教育數字化改革,以引領和布局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9];同時,從戰略目標、行動指南、實施路徑等方面積極搭建數字化轉型的政策框架,聚焦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教育機構改革、數字化與國際化融合發展等行動領域,旨在打破時空的物理障礙,推動數字教育環境的現代化,使教育工作者具備數字能力,確保教育內容符合數字技術現代化的信息傳播要求,實現在教育過程中有效利用數字技術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10]。無獨有偶,法國于2021年推出了“教育數字領地”項目[11],旨在對學校和家庭的數字設備、教育內容、培訓系統進行全方位部署,以打造適應國家數字化轉型需求的高等教育生態環境,并通過優化管理、規范和監測程序,免費提供系列數字技術支持的技術平臺、資源工具、培訓機會,為教育工作者、家長提供行動支架。
從德國、法國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戰略不難看出,德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重心放在了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和提高學習者的高等教育數字素養上,而且相關政策的落地實施帶有強烈的政府主導色彩。可以說,強調高等教育數字素養、新基建的技術介入是德法政府主導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典型模式。
3 英國:以高等教育市場為中心的技術介入
2019年,英國政府出臺了《充分釋放教育技術的潛能:教育提供者與科技產業戰略》[12],旨在通過開發富有想象力的教育科技產品和嵌入信息技術服務的方式減少教師工作量,提升教師工作效率,支持更好的教學,從而提高學生的學業成績,幫助大學和其他高等教育機構解決教育技術方面的運用障礙,配合教育系統完善需求,共同推動創新性發展。該戰略以良好的數字基礎設施、有效的數字設備采購為重心,旨在面向全球化進程中的數字化轉型挑戰,促進教育科技產業健康發展,亦即通過政府資金多種形式的投入來撬動市場項目投資,鼓勵教育部與行業伙伴合作發展教育科技產業,并提供可驗證、高質量的技術產品,以滿足教育需求,培養創新理念,穩固英國教育技術的國際領先地位,助力英國的教育技術產業走向全球。
從英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驅動來看,通過以高等教育市場為中心的技術介入來激發高等教育市場活力是推動其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內生動力。而支持高等教育數字化產業持續發展,開發更多創新產品的渠道,鼓勵并擴大產品和服務規模,又需以高等教育機構領導者、教師和學生的需求為落腳點。目前,相關研究對英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與學習收益關系的看法尚未達成共識,既有研究支持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提高學習收益,也有研究持反對意見[13]。而如果過分強調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市場機制,一旦英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投資合理性受到質疑,就往往會導致其轉型進程放緩甚至倒退。
4 日本:全面培養適應數字化社會之人才的技術介入
面對智能技術帶來的新挑戰,為回應當前的技術變遷并迎合未來的社會變革,日本出臺了《人工智能戰略2019》[14],以打造一個虛擬世界與現實空間高度契合的智能社會(Society5.0) 網絡系統為藍圖,并用“數字公民”的概念取代“數字移民”“數字土著”,提出要實施智能時代的信息素養教育、升級信息化學習環境、開展個性化學習,來提高學習者的綜合素質和數字化生存能力。而2019年《推進支持新時代學習的先進技術計劃》、2020年《信息教育課程設計指南——從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2021年《面向新時代的學習環境實現“一人一臺”的指南》的相繼出臺[15],則從教學方式、課程、學習方式等方面為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提供了政策引領,成為人才培養的重要一環。從目標來看,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旨在實現國際化、均質化、終身化;從內容來看,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重視技術本身的前沿發展,強調互聯網的連通性,重視對數字基礎設施的投入,關注保障貧困家庭的數字基礎設施配備,強調信息技術應用的道德和責任問題,重視運用數字化教育手段彌補地區之間和學生個體之間數字化教育程度的不平衡問題。然而,盡管日本政府努力推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并加快了高等教育數字化基礎設施和平臺的部署速度,但由于受教師數字化教學水平與適應能力不高、學生數字素養較為缺乏、師生間數字鴻溝過大等負面因素的影響,日本政府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質量并未得到充分保障[16]。
從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戰略部署來看,其轉型模式既不同于強調政府主導的德法模式,也不同于強調市場機制的英國模式,而是既強調政府主導、也寄希望于市場機制。但是,由于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相關政策中缺乏政府強有力的財政杠桿,因而常常出現政策效果不佳的現象;同時,由于日本高等教育的市場化程度遠未及英國成熟,因而其市場機制對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推動作用同樣欠佳——兩者共同作用,正是阻礙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主要原因。
綜上,世界各國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所表征出來的特征、行動,均遵循國家治理的制度邏輯——在高等教育語境下,這種制度邏輯映射出政府主導-市場導向的動態平衡,形塑著不同的轉型模式:政府主導型模式以德法為代表,趨于權力、資源向上集中,強調建設高等教育數字化基礎設施、提高學習者的數字素養;市場導向型模式以英國為代表,趨于各行其是、多元開放,以數字化產業創新擴大高等教育數字化市場,由此反哺師生數字化。此外,美國、日本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模式呈現出趨中態勢,即由政府定調,借助市場“無形之手”滿足經濟社會發展的數字化需求。但是,由于日本國內市場活力不足,外加政府財政激勵欠缺,其數字化轉型進程較為緩慢;而美國得益于其龐大的高等教育市場,其數字化轉型能夠實現高等教育治理的有效運作。在政府主導-市場導向的動態平衡過程中,中國也逐漸摸索出了一種適合自身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模式:政府財政的超常規投入,使高等教育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得以迅速完成;數字資源的高強度累積,使師生的數字素養得以迅速提升;而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在加快教育教學改革的同時,也培養了能滿足數字化產業創新市場需求的數字人才,推動著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不斷深入。
三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
不同國家之間的國情和制度存在差異,使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空間和演變路徑具有復雜性、差異性、動態性,因此我們既不要高估發達國家經驗的普適性,也不要高估自己以往成功經驗在未來的適用性。只有厘清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歷史沿革、總結其模式塑形的表征與機理,才能在制度邏輯的層面上理解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把握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路向。
1 政策轉向
盡管世界各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具有不同的模式塑形過程,所表征出來的特征也不盡相同,但從國際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相關政策研究來看,在歷時性維度上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態勢是從關注目標、路徑的宏觀層面深入到體系、機制的中觀層面,并逐漸聚焦實踐成效的微觀層面:①宏觀層面,68%的研究聚焦“戰略規劃”,認為戰略方針和具體方案的制定是推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必要條件。例如,37%的研究強調建立高等教育數字化中心;42%的研究提及高等教育機構需成立專項部門,以實現高等教育治理目標[17]。②中觀層面,37%的研究關注高等教育機構的數字化運行方式重構,并從高等教育機構的組織架構出發,試圖應用信息技術來優化其臃腫、龐雜的組織管理。③微觀層面,52%的研究將重心放在高等教育機構的數字化技術應用上,并將領導者數字素養的提升視為高等院校實現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認為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不僅需要專業團隊,還需要優秀的領導者[18]。可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戰略規劃制定、領導者數字素養提升、數字化運行方式重構和數字化技術應用,是全球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顯性政策導向。然而,由于缺乏微觀“抓手”,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仍然停留在宏觀層面的淺嘗輒止,甚至可以說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在宏觀層面“雷聲”很大、在中觀層面“雨勢”弱小、到了微觀層面則舉步維艱。
2 主題變奏
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趨向將從宏觀層面的戰略規劃轉為中觀層面的運作方式再轉為微觀層面的具體實踐成效,相關的研究主題也將逐步深入:①擺脫了對理念目標、發展路徑的宏觀分析,從技術、組織和社會的視角,探討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項目、體制機制的有效運作。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起步階段,大多數研究從頂層設計、教育教學改革、智能教育環境建設、智能教育素養提升、創新型人才培養、優質教育資源建設、倫理風險應對等方面,提出人工智能賦能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路徑,以期為人工智能與教育的深度融合發展明確未來方向[19];或提出基于元宇宙深度重塑在線教育的課程資源、教學方式、學習支持服務和認證機制[20];抑或提倡升級改造數字化教育基礎設施環境、創新應用新一代信息技術以服務教育發展、建設國家級數字化教育云服務平臺、創新教師信息化教學培訓內容與模式、匯聚海量優質教育資源、創新教育管理與運行機制等數字化教育的發展路徑[21]。隨著研究的深入,從技術、組織和社會視角探討數字技術賦能高等教育革新成為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研究的主流,其比例從2017年的17%提高至2018年的39%,而到了2019年,57%的研究聚焦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對人口結構、階級結構和職業結構的影響,關注個體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社會互動”[22];29%的研究關注高等教育機構的數字化革新,通過數字技術促進組織管理簡約化、學習主體中心化和管理主體高效化[23]。此外,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產學研合作也逐漸成為新的研究熱點,53%的研究認為需要考慮企業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且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相關政策需要提高產學研協同合作創新的成果轉化率[24]。②作為高等教育改革的強大杠桿,數字化轉型應能滿足師生教育教學活動的數字化需求,科學評估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成效逐漸成為研究熱點。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從學習成效、教學實踐的視角對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落地”情況進行科學評估、合理診斷,為政策建議提供更具說服力的實證邏輯,如強調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持續推進對學業成績產生正向影響[25],認為大學教師接受數字化教學培訓與教學方法改進、教學技能提高之間存在積極的正向關系等[26]。
四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路向
從制度邏輯的層面理解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后,本研究進一步從問題分析與趨勢研判兩個方面探討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路向。
1 問題分析
客觀地講,無論采用何種數字化轉型戰略,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都將面臨諸多挑戰,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為:
①高等教育機構中具備數字素養的領導人才儲備不足。數字型領導人才的缺乏,加重了決策層的優柔寡斷,致使高校失去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絕佳良機。對此,有研究提出開展數字技術勝任力素養培訓,以通過提升高等教育機構領導人才的數字勝任力,使高校能夠抓住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時代機遇,推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落地[27]。
②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要求廣大高等教育機構在基礎設施、課程、教學、監測、評估、協作等方面進行協同升級與變革,而傳統的高等教育機構可能無法適應數字升級與變革的速度。對此,有研究建議夯實高等教育新基建,構筑規模化的高質量教育智能環境,輔之以政策導向的財政補貼,以倒逼高等教育機構加快更換教育新系統,應用教育新技術[28]。
③數據平臺的濫用可能會增加網絡安全隱患,個人隱私數據的過度收集和不合理使用也會降低利益相關者對技術的信任度。對此,制度層面需明確數字技術應用的安全規范,加強數字化產品與教育服務質量監測,推行保障高等教育數字化安全的數據存儲與管理機制。同時,要加強數字倫理道德意識與數字素養培養,有效構建安全、穩定的智能教育教學環境,保護師生數據安全和個人隱私不受侵犯。
④不同受眾群體對數字化轉型的認知不同,是“數智化”還是“數滯化”將成為橫亙在低收入者、老年人等弱勢群體面前的“數字鴻溝”。對此,通過構建終身學習體系來提高利益相關方的數字素養,是推動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重要基礎。未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能否成功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不同受眾群體適應新技術、利用新技術的能力,這就需要充分利用相關的數字普惠活動去填補“數字鴻溝”。
⑤新興的數字技術從研發到使用需要經歷較長的時間周期,且數字技術的成熟度有待教育市場驗證,未必能滿足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戰略需求。因此,成功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應強調高校、企業和政府之間的合作,加快數字技術研發與應用的高等教育市場化步伐,遵循高等教育數字化的工具性和現代化的全球趨勢,提高數字化教育服務受眾的多樣性和規模效應[29]。
2 趨勢研判
盡管各國的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模式、表征及其內在機理不盡相同,但在全球化進程中,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政策轉向與主題變奏仍然遵循宏觀、中觀、微觀互構的研究路線。與此同時,受制于數智技術外生性導致信息技術與教育融合的滯后、教育的制度惰性消解信息技術變革的有效性等因素,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存在著傳統路徑依賴、思想觀念制約、主體利用數字化技術的能力欠缺等問題[30]。針對這些問題,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需順應以下趨勢:
①技術迭代趨勢。相比于信息社會,智能社會的數字技術革新速度大大加快,虛擬環境中人工智能迭代速度可能遠超想象。對此,高等教育機構對數字技術應用的規劃部署需從“應急”模式轉為“常態”模式,制定適應性更強的教育政策,采用更靈活的教學方法;教師要主動適應新的教學管理系統,學習新型教學模式,并借助技術平臺制定學習目標、設計教學課程、開展培訓學習、完成教學評估[31];學生在保護隱私的同時,要具備識別、整理所需專業知識和資源的能力,主動學習在線課程,克服技術應用障礙。
②智能環境趨勢。隨著全球環境問題的日益嚴重,具有巨大潛力的數字技術將在優化資源消耗、助力減少碳足跡等可持續發展方面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對此,高等教育機構需將可持續發展目標納入未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戰略規劃,利用數字化教學應對全球環境挑戰,通過重新布局學習空間、開設環境保護課程、改善教學質量、減少紙張使用等方式實現綠色教學[32]。
③地方化趨勢。受地方高等教育歷史傳統的影響,“本土性”差異在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中起了更大的作用。對此,未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要以地方的數字平臺和開放實驗室為根基,強調地方特色,基于“地方性知識”努力打造基于數字化的地區高等教育數字化系統,充分利用高等教育數字技術服務當地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同時,要促進教師、科研人員、企業家、地方政府等不同群體在地方高等教育數字化系統中形成強關聯,并增加彼此合作交流的機會[33]。
④新質生產力發展趨勢。以高端智造業和高科技發展為核心的“新質生產力”要求數字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雖然高等教育數字化提高了數字普惠的程度,但也造成了人們的數字負擔過重、認知負荷過載、注意力分散、數字成癮等負面結果[34],從而難以培育新型勞動者、開發新型勞動資料、發展新型勞動對象。因此,為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趨勢,未來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應強調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性,這并非是要減少數字化的投入,而是在高等教育系統朝著數字化轉型方向加速發展的同時,也要把握數字化轉型的質量,通過數據優化、數據共享、資源集聚、資源整合等手段打破部門之間的信息壁壘,并在相互合作、優勢互補的基礎上實現數字資源的效率最大化,達到減負的目的,從而實現高等教育數字化的“賦能”而非“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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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Embedded in the Globalization:
Historical Evolution, Model Shaping and New Route
MA Jun-Feng1""" LI Jing2[Corresponding Author]
(1. School of Teacher Education,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China 350007;
2. School of Education,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China 510006)
Abstract: In the globalization era, if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canot be clarifiedand the characterization and mechanism of its model shaping canot be summarized, it will be difficult to" understand the institutional logic behind the policy shift and theme change, and difficult to grasp the era direction of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Based on this, thispaper firstly combed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enabling higher education innovation. Then, through typical international cases, the paper summarized four modes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ir characterizations, namely, technological intervention with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as the core, technological intervention with emphasis on digital literacy and new infrastructure in higher education, technological intervention with higher education market as the center, and technological intervention with comprehensive cultivation of talents adapted to the digital society. This laid a theoretical foundation for understanding the policy shift and theme variation of the digit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t the level of institutional logic. Finally, the paper analyzed the problems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pointed out that the futur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should adapt to to the trend of technology iteration trend, intelligent environment trend, localization trend, and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trend.The study of the paper will help to promote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nd empower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a’s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system and governance capacity.
Keywords: globalization; higher education; digital transformation; educational digitization; digital techn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