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廣義智慧教育

摘要：智慧教育是指具有教育智慧的教師利用技術智慧傳播文化智慧，優化教育過程，培養學習者的智慧素養。數智時代的智慧教育，強調利用智能技術賦能，融合數據智慧、教育智慧與文化智慧，實現教育的精準、創造與優化。智慧教育的目標是智慧地教學和培育學習者的智慧素養。其中，技術智慧因其“靈性”而成為教育活動的第三智能體，教育智慧是教師專業素養中的重要品質，文化智慧強調教育要傳承文明精髓和智慧文化。本文提煉了智慧教育發展所經歷的階段與規律，以此為基礎建構了不同層次、不同構型的智慧教育實踐模式：從層次來看，智慧教育模式包括作為新型教育形態的智慧教育與作為新型教育方式的智慧教育；從構型來看，智慧教育模式有技術智慧引領型、教育智慧引領型、文化智慧引領型和創新創造智慧驅動型四種類型。

關鍵詞：智慧教育；技術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智慧素養；智慧教育模式

中圖分類號：Ｇ434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7615（2025）01-0048-13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5-01-005

如何啟智開慧培養智慧人才，是教育領域孜孜探索的問題。古今中外有識之士從哲學、文化學、教育技術學等視角界定與踐行智慧教育，形成了繽紛多彩的智慧教育圖景。本文擬辨析智慧教育的本質特征、發展規律、實踐模式，以期拋磚引玉，共同推進智慧教育新發展。

一、智慧教育的本質

“智慧教育”是什么？目前國際上影響力較大的英文概念是“SmartEducation”。例如，“全球智慧教育大會”的英文表述是“GlobalSmartEducationConference”^［1］。“SmartEducation”與智能教育、數智教育一脈相承，其源頭是國際商業機器（IBM）公司2008年提出的“智慧地球”（SmartPlanet）理念^［2］。爾后演變成為強調基于數據智慧的教育、用人工智能（AI）改造的教育。

有學者認為：“由IBM公司‘智慧地球’派生的‘智慧教育’，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智慧教育，其實質僅僅是較高層次的教育信息化……錢學森于20世紀末提出的大成智慧學，在時間上早于IBM提出智慧地球并派生出‘智慧教育’十年以上。很顯然，將智慧教育說成是源于智慧地球之說，是時空錯位。”^［3］大成智慧強調“以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論為指導，利用現代信息網絡、人-機結合以人為主的方式，集古今中外有關經驗、知識、智慧之大成”^［4］，英譯為“WisdominCyberspace”，借以強調大成智慧的特點是沉浸在廣闊的信息空間里所形成的網絡智慧。在2017年召開的首屆智慧教育國際研討會上，智慧教育被譯為“WisdomEducation”^[5]。會上發布的《智慧教育宣言》指出：人類社會正由信息時代走向智慧時代。智慧時代教育的使命是培養具有認知能力、合作能力、創新能力和職業能力的智慧學習者，培養創新、創造、持續發展的社會人^［6］。

2008年，《人民教育》雜志刊載的《智慧教育宣言》一文指出：智慧教育的實質，是運用教育智慧去辦智慧的教育，從而生成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智慧；智慧教育的理想是讓教育充滿智慧，讓智慧伴隨人生，使每一個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有一個成功與幸福的人生^［7］。有學者認為：“智慧教育的實質是要轉識成智，是促進人的真、善、美方面智慧生成和發展的教育”^［8］。

這種對“教育智慧”“轉識成智”的強調，其實并非信息時代、智能時代才有，而是自古有之。加拿大的馬克斯·范梅南在《教學機智——教育智慧的意蘊》一書中提出：教師要智慧地行動（充滿教學機智），在行動中反思，關注兒童的生活世界和內心體驗，促進兒童的成長，倡導“PedagogicalThoughtfulness”（教育慧性）和“TactofTeaching”（教學機智）^［9］。印度的克里希那穆提主張：真正的教育應該充滿愛、自由和智慧^［10］。如今，教育智慧屬于教師專業素養的核心構成^［11］已成為人們的共識。

此外，還有一種以“文化智慧”的傳遞為主體的智慧教育觀。這一觀點認為，教育不僅傳承知識和經驗，更重要的是選擇與傳承人類的智慧文化。廣義的文化是指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及其生產能力的總和。狹義的文化是指意識形態所創造的精神財富和精神生產能力。中國古代的文化著作《道德經》《易經》《論語》《孫子兵法》等，閃爍著處理人與天、地以及他人關系的智慧。通過文化智慧教育，可以使人區別于其他動物而成為世界的主宰。

“智慧教育”之所以有上述諸多理解，其原因之一在于“智慧”一詞有多重含義。哲學語境中的“智慧”是指認識世界本原的知識和能給人帶來美好感受的仁德、創造與解決復雜問題的才智謀略，包含明事理、善創造、巧應變、德行有道等含義。心理學語境中的“智慧”則有眾多含義^［12］，通常是指個體在其智力及知識的基礎上，經經驗與練習習得的一種德才兼備的綜合心理素質，是品德與才智的綜合體^［13］。教育學語境中的“智慧”通常被理解為高階思維能力、解決復雜問題的能力、隨機應變能力和倫理道德品質。佛教語境中的“智慧”又稱為“般若”，是梵語Prajna的音譯，指一種超越世俗、超脫生死、超凡入圣的聰明才智，是對事物本原的透切理解和洞察，包括五蘊皆空、涅槃自覺、眾生平等、慈悲為懷等教義。智能科學語境中的“智慧”是指與人工智能有關的高級認知能力、決策能力、技術整合能力、自適應能力、自學習能力，是有洞察力、預見力和行動力的知識，是“數據→信息→知識→智慧”依次轉化的結果。辭典中的“智慧”，被解釋為辨析判斷、發明創造的能力^［14］。

綜上探討，可從不同層面對“智慧教育”的含義加以界定。從廣義層面看，智慧教育是指具有教育智慧的教師利用技術智慧傳播文化智慧，優化教育過程，培養學習者的智慧素養。智慧教育的廣義框架見圖1。

該定義的闡釋中有幾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第一，智慧教育有六要素：教師的教育智慧、教育工具中蘊含的技術智慧、教育內容中的文化智慧、學習者（學生）、教育過程的優化、智慧素養的養成。該定義強調以學習者為中心，發揮教育智慧、技術智慧、文化智慧的融合作用。智慧教育的目標是教育過程優化和智慧素養養成。

第二，智慧教育的主要特征是巧妙利用技術和策略機智地解決復雜的教育問題，培養學習者的創新創造能力與聰慧品質。該特征有助于建立智慧學習、智慧教師、智慧教材、智慧教室、智慧教學環境、智慧課堂等概念體系及其評價標準。

第三，智慧教育自古就有，不同時期不同視域中的智慧教育可能有不同特征。其中，教育學視域中的智慧教育強調教育智慧，教育技術學視域中的智慧教育強調數據智慧應用。古代哲學視域中的智慧教育強調文化智慧的傳承和道德智慧的養成。

第四，該定義可使智慧教育避免掉入技術至上的陷阱。按照“數據智慧”統領“智慧教育”的觀點，無止境地片面追求智能技術的高精尖，其結果將變成一種病態的本末倒置的“智慧教育”。

第五，數智時代的智慧教育，是指利用智能技術賦能，融合數據智慧、教育智慧與文化智慧，實現教育的精準、創造與優化，培養學習者智慧素養的教育形態與教學方式。該定義是在對智慧教育本質認識的基礎上結合智能時代特點而提出的。數智時代的智慧教育框架見圖2。

數智時代的智慧教育框架體現了智慧教育的系統整體觀和時代重點觀，基于AI賦能使數據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融為一體。該框架細化了所實現的過程性目標——教育的精準（教育的個性化屬于面向學習者的“精準”）、創造與優化，強調了數據智慧是智能時代技術智慧的主要代表。和圖1相比，圖2中數智時代的智慧教育有教育形態和教育方式兩種歸屬。作為教育形態的智慧教育，按照政府要求由專門機構組織實施培養活動，對達到教育標準和質量要求者，發放相關文書確認資質，例如智慧教育示范區。作為教學方式的智慧教育，由學習者、教師自主把握，可以在傳統辦學機構里實施，例如學校里靈活開展的智慧學習。為了更加有針對性地研究與踐行智慧教育，聚焦智能時代的智慧教育是明智之舉，但不能忽視廣義的智慧教育。

第六，有觀點認為，應從“智力的教育”這種狹義的智慧教育，轉向理性智慧、價值智慧、實踐智慧三者有機統一的廣義智慧教育^［15］。該觀點強調了智慧教育的目的性，忽視了智慧教育的技術性、文化性與過程性，混同了“智力的教育”與“狹義的智慧教育”，對智慧和智慧教育的根本特征認識不夠深入。

二、智慧教育的內核：利用技術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培育學習者的智慧素養

（一）智慧教育的目標是智慧地教學和培育學習者的智慧素養

智慧地教學是智慧教育的過程性目標，智慧素養養成是智慧教育的最終目標。過程性目標強調智慧地教與學，最終目標強調培養學習者的智慧素養以適應社會發展需要。智慧地教學，要求教師具有教育智慧，能采用智慧教學技術，善于選擇利用和傳播智慧文化，以優化教育過程，提高教育效率和效益。智慧素養，是指人機智地使用技術和策略解決復雜問題和進行創新創造活動所形成的能力、品格與修養。智慧素養通常包括智慧學習素養（包含明確學習目標、選擇學習內容、使用學習技術、優化學習過程、測控學習水平等方面）、智慧做事素養（包含明確任務目標、制定行動方案、使用勞動工具、保障績效等方面）、智慧處世素養（包含識人、取信、互助等方面）三大部分。智慧素養的特性包括才識與洞察力、創新思維與應變力、問題解決能力與行動力、調控與協作力、責任與品性、自我發展與時代性等。

智能時代的智慧素養是指人恰當使用智能技術解決復雜問題和進行創新創造活動所形成的能力、品格與修養。有人認為智慧素養是AI時代的人類新特質，這種觀點明顯偏頗，因為古代也有智慧教育，古代智慧教育也強調人的智慧素養這一特質的養成。智能時代的智慧素養不同于數字素養。2021年，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發布的《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行動綱要》對“數字素養與技能”的界定是：“數字社會公民學習工作生活應具備的數字獲取、制作、使用、評價、交互、分享、創新、安全保障、倫理道德等一系列素質與能力的集合。”^[16]文件強調“注重培養具有數字意識、計算思維、終身學習能力和社會責任感的數字公民”^［16］。2022年，教育部發布的《教師數字素養》將“教師數字素養”界定為：“教師適當利用數字技術獲取、加工、使用、管理和評價數字信息和資源，發現、分析和解決教育教學問題，優化、創新和變革教育教學活動而具有的意識、能力和責任。”^［17］其中，教師數字素養框架的5個一級維度指標分別是：數字化意識、數字技術知識與技能、數字化應用、數字社會責任、專業發展^[17]。可見，數字素養強調數字技術的應用素養，智能時代的智慧素養強調利用智能技術進行創新創造活動的素養，二者的聚焦點有區別。

（二）技術智慧因其“靈性”而成為教育活動的第三智能體

技術是指人在認識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勞動中積累的經驗、知識與技能。傳統的技術通常表現為人類活動的工具。在人與技術的關系中，人是技術的主宰，是活動的決定性因素，要尊重人的本性和激發人的潛能。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通用人工智能在教育中的應用，教育智能技術不再只是輔助教學工具，也可能成為具有思想和行動能力的人工智能教師^［18］。由此，教育過程中出現了教師、學生之外的第三“智能體”。隨著AI情感與AI創造力的出現，技術智慧將可能超越人的智慧并發揮更大作用。智能時代技術智慧的主要表現是技術獲得了智慧屬性，具備深度學習、自主決策與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

智能時代技術智慧的主體是數據智慧，智慧教育的主要標志是數據智慧在教育中的廣泛應用。數據智慧是指在智能技術時代背景下，通過對大量復雜數據進行采集清洗、分析挖掘，生成智慧及解決問題的能力。數據智慧的內涵通常建立在DIKW（Data-Information-Knowledge-Wisdom）層級結構模型基礎上。Ackoff在《從數據到智慧》^［19］一書中首次提出了DIKW層級結構。智慧教育領域中DIKW的轉化體現在：首先，將未經加工組織的符號、數字、信號等數據進行分析，基于教學場景提取數據之間的聯系，理解其意義，從而使其成為信息（屬于關聯了的有意義的數據）；其次，綜合多種信息來源，結合領域知識與教學經驗，將信息進行歸納提煉，獲得以目標為導向的知識（屬于模式化了的信息）；最后，將其運用于解決現實的教學問題，形成特定教學場景下的智慧。與數據智慧（DataWisdom）接近的概念是數字智慧（DigitalWisdom）。數字智慧概念是美國學者普倫斯格在2009年首次提出，他認為這一概念有在利用數字技術獲取認知力（超出人類先天能力的部分）中產生的智慧和謹慎使用數字技術以增強人類能力的智慧這兩個方面的含義^［20］。由此可見，數字智慧更多關注的是數字技術，而數據智慧更多關注的是數據加工，二者有交叉關系。

未來技術智慧的主體可能是硅基生命智慧。隨著人腦工程技術、智能數字人技術、人形機器人技術的發展，硅基生命智慧有可能在一些方面超越碳基生命（人類）智慧。在未來的智慧教育中，人類可能會像依賴水和空氣那樣越來越依賴硅基生命體的支持，以完成某些超人類智慧的教育活動。

（三）教育智慧是教師專業素養中的重要品質

教育智慧是指教師在教育教學實踐中，通過提煉和創新形成的敏銳感受與準確判斷情勢、及時把握教學時機、快速設計與調整教學方案、巧妙化解沖突與問題、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智慧。這要求教師既要有高尚的職業道德、扎實的專業知識、優秀的心理品質、熟練的創新創造能力，也要有教育藝術、教育技術等方面的卓越修為。要鼓勵教師成為教育家。教育智慧的獲得途徑主要有：觀察、體驗、實踐、感悟、研討、反思等。

在2024全球智慧教育大會發布的報告中，有學者提出：教育智慧=數據智慧×教學智慧×文化智慧；教育智慧通過數據智慧提供精準的學習分析，通過教學智慧優化教學方法，通過文化智慧塑造教育價值觀^［21］。這一觀點把“教育智慧”的內涵拓展為“數據智慧”“教學智慧”與“文化智慧”之乘積，并與“教學智慧”的含義剝離，混同了不同智慧的主體，其嚴謹性值得商榷。

（四）文化智慧強調教育要傳承文明精髓和智慧文化

數千年來，人類文明沉積了無數精神文化和物質文化，其中有許多相對陳舊且現實價值不大的文化。智慧教育要選擇劣構領域中與時俱進、現實價值大、有創新潛力的文化精髓作為教育內容，注重培養學生的文化德性和靈性，提升其文化智慧素養。尤其要強調文化學習的建構性、文化思維的深層次、技術文化的熟練應用，以及文化影響的導向性、滲透性和深遠性。這有助于指引教育者選擇教材內容，進行教學資源開發，找準教學目標。

三、智慧教育的發展

（一）人類智慧教育的結構演變模型

發展是事物運動變化的一種普遍現象。智慧教育的發展，從系統科學視角看是智慧教育系統結構功能進化的過程，從哲學視角看是事物演化的過程。智慧教育發展的標志主要表現在：理論觀點的形成與更新、理論體系的產生與成熟、實踐條件的建立與更新、實踐模式的探索與形成、發展制度的制定與完善等。據此，從智慧教育三大構成要素的結構關系與演變角度，可以將其發展分為三個階段，其模型見圖3。

圖3中從古代到現代智慧教育演化軌跡的產生原因主要有：社會發展的需要（人才結構與人才標準的改變），經濟發展的支持（經濟發展為教育發展提供保障），科技進步的支持（提供先進的技術設備和技術手段），教育改革的需要（人才培養的“多快好省”呼喚智慧教育），科學理論的指導（理論創新層出不窮，不斷為智慧教育提供新思想）。

古代智慧教育強調通過冥思苦想達到豁然開朗的智慧境界，強調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推崇“曹沖稱象”“司馬光砸缸”“孔明空城計”“圍魏救趙”等文化智慧和傳統道德，形成了“針灸銅人”“石刻典故”的技術智慧以及孔子的啟發式教學、蘇格拉底的“產婆式”教學、《學記》中的“教學相長”等教育智慧。總體看，古代智慧教育里三類智慧的作用占比為：文化智慧﹥教育智慧﹥技術智慧。

近代智慧教育強調分析教學對象特征、運用教學策略、使用教學媒體、開展教學設計，強調利用心理學、傳播學、教學論、管理學等與教育有關的多學科知識，發揮教學機智，優化教學過程。贊科夫的發展教學論、布魯納的發現教學論、克拉夫基的范例教學論、奧蘇貝爾的先行組織者教學理論、巴班斯基的教學最優化理論、夸美紐斯的大教學論等眾多理論，都飽含教育智慧。此階段自然科學得到了很大發展，多種科學技術中凝結的文化智慧備受推崇，后期出現的以機電模擬技術為代表的技術智慧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總體看，近代智慧教育里三類智慧的作用占比為：教育智慧﹥文化智慧﹥技術智慧。其中，20世紀末的智慧教育中，技術智慧的作用占比有較大提升，開始超越文化智慧的作用占比。

現代智慧教育強調利用人工智能賦能，融合數據智慧、教育智慧與文化智慧，實現教育的精準、創造與優化，培養學習者的智慧素養。數智時代人的生產、生活與學習方式發生了很大變化，人力越來越被智能機器所取代，教學環境的智能化水平越來越高，出現了智慧教室、智慧校園、智慧教育示范區等一系列新環境與新形態。近十年來，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團隊在智慧教育基本理論建構、關鍵技術開發、全球推廣交流等領域取得了卓越成績，在國內外產生了較大影響力。國內外許多高校建立了智慧教育研究院，國內一些省市創建了智慧學校。總體看，現代智慧教育里三類智慧的作用占比為：技術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

隨著強智能人形機器人技術、全能型智能教師技術、人腦工程技術的突破性發展，教育智慧、文化智慧會越來越多地融入技術智慧。在未來的智慧教育中，教師的許多崗位職責將越來越多地被AI承擔，技術智慧的占比將遠超教育智慧、文化智慧的占比。

（二）智慧教育的發展規律

1.培養人的智慧素養是教育的永恒追求

無論是古代以文化智慧運用為主的智慧教育、近代以教育智慧運用為主的智慧教育，還是現代以技術智慧運用為主的智慧教育，都強調培養高階思維能力、創新能力、社會公德心、遠見卓識等智慧素養，這源于社會發展與進步的需要。

2.科學與技術的進步極大促進了智慧教育的發展

隨著教育原理、學習規律、教學技術等成果的積累，智慧教育理論越來越成熟，社會對教師教育智慧的要求也會越來越高。隨著技術智慧特別是數據技術智慧的突飛猛進，智慧教育資源與環境條件得到根本改善，智慧教育將得到跨越式發展。

3.政策、經濟與生態因素對智慧教育的發展具有重大影響

政策和法規體現政府對智慧教育的強制要求，影響巨大；經濟條件是智慧教育高投入的基礎，同時智慧教育的發展可為經濟發展培養高素質的人才；在由學校、家庭和其他社會組織組成的智慧教育生態體系中，生態的進化與平衡因素對智慧教育的調控與發展有重要影響。

4.文化智慧、教育智慧與技術智慧的結構不斷優化

在古代、近代、現代的智慧教育結構演變中，分別以文化智慧、教育智慧、技術智慧為主流。隨著智能機器人的推廣應用，未來具有師生畫像、情感交流、價值觀引領、具身認知的智慧機器人有望主持教學。集數據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于一體的智慧型機器人教師的上崗，將引發學校、課程與教學的新變革。

5.智慧教育的發展具有不平衡性、階段性和相對性

智慧教育受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多因素影響，在不同區域、不同條件、不同時期的教育中呈現出發展不平衡性。為此，常采用科研引領、典型示范、以點帶面等策略促進智慧教育的推廣應用，使其發展趨于相對平衡。同時，不同時代的智慧教育呈現出階段特征，相應的工作必須審時度勢突出重點。智慧教育的相對性是指其創新性、素養高低、機智程度等都是相對的，極端的精明往往會走向反面，有時大智若愚也是一種智慧。

四、智慧教育的實踐模式

智慧教育的實踐模式可以從不同層次、不同構型來分析。

（一）不同層次的智慧教育模式

1.作為新型教育形態的智慧教育：智慧教育示范區與智慧學校

智慧教育形態有多種具體表現：一是國家層面的智慧社會，二是區域層面的智慧教育示范區，三是學校層面的智慧學校。黨的十九大報告將數字中國、智慧社會作為重要發展目標^［22］。教育部發布的《教育信息化2.0行動計劃》將“智慧教育創新發展行動”作為八大實施行動之一，強調開展智慧教育創新示范和構建智慧學習支持環境^［23］。2019年至2000年，教育部啟動相關市（縣/區）創建智慧教育示范區。智慧教育示范區是在政府統籌下依托新一代數字技術，通過建設智慧化的基礎設施、應用系統、數字資源，采集教育過程的多模態數據，為教育用戶提供精準化服務，從而促進教育智慧化和均衡發展，為社會培養智慧型人才的示范引領和試點區域^［24］，強調區域性、示范性、探索性、智慧性、創新性。智慧學校是指具有智慧校園環境、智慧教育制度、智慧教學模式，注重培養學生智慧素養的辦學機構。其主要特征是：全面感知互聯互交的校園環境、豐富多樣的智慧課程資源、師生個性化服務、智慧教學方式、自適應智慧評價方式、智慧人才培養等^［25］。與此相關的智慧校園是指支持智慧教育的物理辦學場所與虛擬空間。2018年發布的國家標準《智慧校園總體框架》（GB/T36342—2018）中提出了智慧校園總體系統架構，對智慧教學環境、智慧教學資源、智慧校園管理、智慧校園服務、信息安全體系等方面進行了總體規范，為各地開展智慧校園建設提供了行動指南^［26］。

2.作為新型教育方式的智慧教育：智慧教學方式、智慧課堂、智慧學習方式

從教學論視角看，教育方式具有三方面的含義：一是指師生具體活動與行為，如提供信息、設置問題、講解、示范等；二是指師生活動在人員、程序、時空關系上的組合形式，如個別、小組、班級、面對面、遠程的教育方式；三是表現形式，包括內隱的教學思維方式與外顯的教學行為方式。智慧教育方式旨在利用技術智慧、教育智慧、文化智慧促進教育變革，打破靜態的、預設的、單一的、形式化的教學方式，倡導動態生成的、非線性的、綜合的、師生自覺運用的教學方式，助力學生主動、高效、創造性地學習。

智慧教學方式需要智慧教室、智慧教育平臺等環境條件的支持。智慧教學方式的運用，可形成智慧課堂、融創教學等新的教學形式。其中，智慧教室具有教學內容多樣化、環境感知與調控智能化、資源獲取便捷化、教學交互豐富、數據處理高效等特征。北京市高等教育學會發布的《高等學校智慧教室建設技術要求》將智慧教室（SmartClassroom）界定為：基于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以及泛在網絡等信息技術，能全面感知物理環境，識別學習者個性化特征和學習情境，提供無縫互通的網絡通信，具備環境管理功能，有效支持多樣化教學活動的開展及教學過程分析、評價、智能決策的智能化的教學環境^［27］。智慧教育平臺是一種智慧性的提供教育公共服務的綜合平臺，能為學生學習、教師教學、學校治理、家長協同提供個性化、智能化、多樣化服務。我國已建成的“國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務平臺”^［28］涵蓋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三大板塊，不僅為各類教育提供了海量充滿教學智慧和文化智慧的課程資源，還為學生自主學習與課后服務、教師備課與研修、家校共育提供了豐富支持，對推進智慧教學改革發揮了積極作用。

智慧課堂是指利用教育智慧、技術智慧、文化智慧，以支持智慧教學和培養學生智慧素養為主要目標的課堂。智能時代的智慧課堂強調基于智慧教室的智能環境支持，實現教學資源的自適應獲取、教學互動的多通道融通、環境感知與教學決策的敏捷準確、學生高階能力培養。

智慧學習包括利用技術智慧地學習和以智慧為主要內容的學習。前者強調利用技術智慧準確、及時、全面地獲得學習者特征與需求，進行個性化的學習設計、學習過程組織與測評調控，獲取自適應學習資源，高效開展學習活動。后者強調開展問題求解學習、設計性學習、創造性學習、協作性學習，培養學生的高階思維能力、創新創造能力，形成個體與團體智慧。智慧學習方式包括學習目標測定、學習資源選擇、學習行為規范制定、共同體形成、任務角色分配、學習路徑排序等方面的智慧行動等方式。人工智能支持的智慧學習方式有多種（見表1）。

（二）不同構型的智慧教育模式

智慧教育中幾大要素的不同結構所形成的教育模式有技術智慧引領型、教育智慧引領型、文化智慧引領型、創新創造智慧驅動型等四類（見表2）。

1.技術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模式

隨著大語言模型（LLM）的風靡和AIGC技術的突破，通用人工智能（GAI）正在改變教育。目前，主要有兩種基于LLM的智慧教育模式：一是利用文心一言、ChatGPT等通用大模型，以提示詞對話方式，基于人機協同開展教學問答、教案設計、作品創作、學習評價等教學活動。其優點是通用性較強，但教育專業性不足，容易出現千篇一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需要師生甄別、選擇與調整。二是利用教育專業大模型中的智能教育功能開展教育活動，能有效提高所生成內容的可信度與可用性。目前，科大訊飛的“星火認知大模型”、阿里云的“通義千問”、猿輔導旗下的“海豚AI學”、網易有道的“子曰”、學而思的“MathGPT”、超星的“AI助教”、世紀天鴻的“小鴻助教”在AI技術的教育應用方面取得了可喜突破。其中，“小鴻助教4.0”在教案生成、作文批改、教學活動策劃、文本潤色、PPT大綱、思維導圖設計、評語編寫等任務場景中能有效幫助教師提升工作績效。教育部將2024年作為啟動數字教育集成化、智能化、國際化專項行動的“擴優提質年”，實施了教育系統人工智能大模型應用示范行動，加快了生成式教育專用大模型“智思體”（GenerativeEducationSpecialTransformer，簡稱GEST）的研制，為智慧（智能）教育的升級發展奠定了基礎^［30］。

2.教育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模式

微格教學訓練及教學見習、實習、研習等，是培養教育智慧的有效途徑。在教育技術學專業建設中，常采用校內校外見習、實習、研習的雙螺旋教師教育能力訓練體系，強調應用教育智慧和培養教育智慧。

混合式協作學習（BlendedCollaborativeLearning，簡稱BCL）是一種典型的以教育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模式。BCL解決了“如何整合網上學習與網下學習、個體學習與群體學習，充分發揮人、技術、策略的融合效用，促進學習績效最優化”這一難題。BCL強調知識問題化、以問題的協同求解為主線，突出集體智慧、高階思維能力、創新能力的培養，與高階性、創新性、挑戰度的金課理念契合。在持續多年的實踐探討中，總結了“概念設計-框架設計-細節設計”的三層BCL設計模式、群體最近發展區目標定位、網上網下學習活動整合、共同體學習動力組織策略、BCL導控系統建構等理論，有效發揮了教育智慧的引領作用^［31］。

基于國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務平臺的課程教學融合了教學智慧、技術智慧與文化智慧，但教學成功的根本因素仍是線上線下教師教學智慧的有機結合。

3.文化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模式

文化智慧強調文化知識觀向文化智慧觀的轉變。在技術大發展時代，肩負學科教育職責的教師，其素質強調從掌握學科教學知識（PedagogicalContentKnowledge，簡稱PCK）向掌握整合技術的學科教學知識（TechnologicalPedagogicalContentKnowledge，簡稱TPCK或TPACK）轉變^［32］，進而要求具備借助技術整合學科教學知識與教學資源的能力。智能時代，智慧型教師與智慧學習者需要把學科知識、教學法知識、技術知識轉化為智慧，其策略包括：認知層面突出深度學習與高階思維能力培養，內容層面突出德行修養和對生命價值的透徹理解以及對事物規律的綜合運用，表現形式層面強調適合學生的年齡特征與接受能力。由此，倡導將整合技術的學科教學智慧（TechnologicalPedagogicalContentWisdom，簡稱TPCW）作為學科教師及智慧學習者的專業智慧。

文化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有三種具體的實施模式：一是開發TPCW教育資源，開展基于TPCW資源的自主學習與協作學習。例如，編制具有隱性會話功能的學習材料，利用自適應學習平臺推送學習資源、引導學習路徑、開展自動測評與實時反饋，提高學習效果。二是選擇劣構領域問題求解的學科場景，圍繞高階認知能力訓練，利用智能教學技術和策略解決問題，培養創造性學習、生成式學習、項目化學習能力。三是利用教學法和智能技術對生成性內容進行過濾、排序，確保學習內容具有智慧性，進而開展基于智慧內容的教學活動。

4.創新創造智慧驅動的智慧教育模式

瞄準智慧素養中的創新創造能力目標，針對劣構領域中的問題求解場景，綜合運用學科知識，提出新方案，造出新制品。STEAM教育、創客教育、設計型學習、研究性學習、項目化學習等是創新創造智慧引領的智慧教育模式的典型代表。

STEAM教育是融合科學（Science）、技術（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藝術（Arts）、數學（Mathematics）多領域的綜合教育。其強調針對現實情境中的問題或項目，綜合運用多學科知識和工具，通過做中學、做中研，協同解決問題（完成項目）和培養創新創造能力。STEAM教育具有知識跨界、場景多元、問題生成、批判建構、協同探討、創新驅動和教育的綜合化、實踐化、活動化等特征。這種跨學科融合教育，有利于培養學生的問題意識、協作意識、動手能力、創新思維、藝術修養，有助于培養批判性思維、邏輯思維、藝術思維、創造性思維等多元智能，提升智慧素養。

創客教育（MakerEducation）是指針對實際需要，運用創意、創造、創新、融合等理念和技術工具，進行設計、造物與分享，培養創造性人才的教育活動。創客教育具有創新引領、手腦并用、創意物化、迭代改進、行動為主、交流共享等特點。創客教育注重在創造中學和基于創造的學，有助于培養知情意行融合能力和實踐智慧。創客作品包括數字化作品和實物作品，具有可視性、可用性等特征。創客活動的行動流程包括：創意提出、原型設計與創造、產品迭代成型與推廣應用等階段。商業化的創客活動還包括商業孵化環節。數智時代的創客教育強調營造智能化的創客空間，瞄準智能技術的應用，利用生成式智能工具、大語言模型技術、云計算技術、3D打印技術、機器人技術、數控機床、全息技術等，開發制造具有應用價值的作品和培養創新創造能力。“快樂創造”“萬眾創新”是創客文化運動的追求。

設計型學習也稱基于設計的學習（Design-BasedLearning），是以設計活動為中心，運用設計方法解決問題，掌握設計性知識與技能，培養創造創新能力與實踐智慧的一種教育模式。設計型學習具有面向劣構問題求解、做中學、迭代改進與拓展、以創造性思維活動為主、提出新方案等特點。設計型學習可按照設計項目的復雜度、設計任務占項目總任務的比重等尺度進行分類。設計型學習還可與STEAM教育、創客教育等相整合。基于設計型學習的智慧教育能有效培養學生在設計思維、創造性思維等方面的實踐智慧和適應未來、促進發展的能力。

五、結語

教育智慧讓每一個靈魂都能在教育活動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成長軌跡，技術智慧讓知識的獲取不再受限于時空，文化智慧悄無聲息地滋潤著學生的心田。人類從追求智慧品性的養成、智慧文化的傳承，到強調教育智慧、技術智慧的作用，推動著智慧教育理論與實踐的創新發展。推進教育智能化，其突破口是教育智能技術創新^[33]。數智時代，有識之士正以滿腔熱情和不懈努力，積極化解難題，融合技術智慧、教育智慧和文化智慧，使智慧教育邁向充滿智慧和生命活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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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GeneralWisdomEducation

PENGShaodong

（CollegeofEducationalScience，HunanNormalUniversity，Changsha，Hunan，China，410081）

Abstract：

Wisdomeducationreferstoteacherswitheducationalwisdomutilizingtechnologicalwisdomtodisseminateculturalwisdom，optimizingtheeducationalprocess，andcultivatinglearners'wisdomliteracy.Wisdomeducationintheeraofdigitalintelligenceemphasizestheuseofintelligenttechnologyempowermenttointegratedatawisdom，educationalwisdomandculturalwisdom，thustoachieveprecision，creativityandoptimizationineducation.Thegoalofwisdomeducationistoteachwiselyandcultivatelearners'wisdomliteracy.Technologicalwisdomhasbecomethethirdintelligentagentineducationalactivitiesduetoits\"intelligence\"，educationalwisdomisanimportantqualityinteachers'professionalliteracy，andculturalwisdomemphasizesthateducationshouldinherittheessenceofcivilizationandwisdomculture.Basedonrefiningthestagesandlawsfromthedevelopmentofwisdomeducation，thispaperconstructspracticalmodelsofwisdomeducationwithdifferentlevelsandstructuraltypes.Fromahierarchicalperspective，wisdomeducationmodelsincludewisdomeducationasanewformofeducationandwisdomeducationasanewwayofeducation;Fromtheperspectiveofstructuraltypes，therearefourtypesofwisdomeducationmodelsthatarerespectivelyledbytechnologicalwisdom，educationwisdom，culturalwisdom，anddrivenbyinnovationandcreativitywisdom.

Keywords：

wisdomeducation;technologicalwisdom;educationalwisdom;culturalwisdom;wisdomliteracy;wisdomeducationmodel

（責任編輯：梁昱坤郭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