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教育強國目標下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校分類建設的思考

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以下簡稱《綱要》），要求各地區各部門結合實際認真貫徹落實。《綱要》在總體目標設定上分2027年、2035年“兩步走”?！暗谝徊健泵嫦蜷_局起步階段，重點是全方位打牢教育強國建設基礎；“第二步”面向中長期，深化重大戰略布局，確保如期建成教育強國。

特殊教育作為教育強國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綱要》提出，“支持人口20萬以上縣（市、區、旗）辦好一所達到標準的特殊教育學校，鼓勵有條件的地區建設十五年一貫制特殊教育學?！薄敖∪珰埣矁和P愛體系和工作機制”。特別是在高等教育方面，《綱要》提出，“分類推進高校改革發展，實施高等教育綜合改革試點。按照研究型、應用型、技能型等基本辦學定位，區分綜合性、特色化基本方向，明確各類高校發展定位”“引導高校在不同領域不同賽道發揮優勢、辦出特色”。2025年1月17日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中的一項重要議程是“研究高等教育綜合改革試點工作”。顯然，高等教育的改革正在進入快車道。在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的背景下，作為高等教育一部分的高等特殊教育不僅不能掉隊，而且必須按照研究型、應用型、技能型等基本辦學定位加快改革的步伐。

一、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校的構成與發展現狀

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校體系由培養特殊教育師資的師范類院校與培養殘疾人專門人才的高等院校兩部分組成。近幾年，學校數量在不斷變化，現共有104所。在師范教育方面，根據中國高等教育學會特殊教育研究分會的調查，至2024年底，全國有96所高等院校設立師范類特殊教育專業、教育康復專業、融合教育專業、孤獨癥教育專業、言聽康復專業。這些院校多數為師范類院校，少數為綜合類高?；驅I類高校。其中，本科院校66所，占68.7%；?？圃盒?0所，占31.3%；4所高校只招研究生。設立特殊教育專業的師范院校占師范院校數的45.6%。在殘疾人高等教育方面，招收殘疾大學生的高等院校有22所。其中，本科院校12所，?？圃盒?0所。這22所院校中有14所來自上述師范類院校，另外8所只招收殘疾大學生。招收殘疾大學生的既有傳統的針灸推拿、音樂、美術、服裝與服飾設計等專業，也有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網絡工程、視覺傳達設計、電子商務、工藝美術品設計、民族傳統技藝、中西面點工藝、茶藝與茶文化、汽車檢測與維修技術等新興專業以及應用心理學、公共事業管理等偏重應用的專業。此外，還有12所曾獲批設立特殊教育專業或招收殘疾大學生的院校因各種原因未招生或停止招生。

二、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校辦學定位的分析

2024年軟科中國大學排名發布的中國師范大學排行榜前50所院校中設有特殊教育類專業的有22所。根據這些院校在學校網頁上發布的學校介紹和學?！墩鲁獭房闪私庠撔５陌l展定位（見下頁表1）。

從表1可見，堅持和凸顯教師教育特色是各師范院校辦學定位的共同點。作為部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西南大學、陜西師范大學將世界一流大學作為建設的目標；同時，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陜西師范大學明確學校為“綜合性、研究型”大學。將躋身于世界知名大學作為奮斗目標的，還有湖南師范大學、華南師范大學、海南師范大學，其辦學定位其實并不遜色于5所部屬師范大學，且湖南師范大學、華南師范大學發展態勢迅猛。其他省屬院校的辦學定位表述雖有差異，但大同小異，均要建設成為高水平的國內一流大學。除師范類院校外，開設特殊教育專業的還有個別地方的綜合性大學，如濟南大學、廣州大學，其學校發展定位也不低。如濟南大學定位于“建成創新性、國際化、有特色的世界高水平大學”。

學校的辦學定位和發展目標決定了特殊教育專業的培養定位。例如，北京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專業定位于培養“具有一定研究潛能的優秀特殊教育教師”；華東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專業定位于培養“優質人才”“復合型特殊教育卓越人才”；陜西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專業定位于“培養具有較強教學實踐和一定研究能力，能夠在特殊教育學校、特殊教育資源中心及相關機構從事各類特殊兒童，尤其是智力障礙兒童的教育教學、康復訓練的優秀教師、教務管理者及未來教育家”。2020年至今，已有22所院校的特殊教育專業通過教育部師范類專業二級認證，還有6所院校的特殊教育專業接受了二級認證，正在等待最終審核結果。按照《特殊教育專業認證標準（第二級）》要求，特殊教育專業師范生畢業后主要是在融合教育學校、特殊教育學校和兒童康復中心等各類機構中從事教育教學與管理工作。因此，這也是我國絕大多數院校特殊教育專業的辦學定位和培養目標。

以下是幾所有代表性的、招收殘疾大學生的院校的辦學定位。長春大學是地方綜合性高校，在國內最先招收殘疾大學生，其特殊教育學院提出要“建設成為國內領先、國際一流的高等特殊教育學院”，將殘疾大學生培養成“應用型高級專門人才”；北京聯合大學也是地方綜合性高校，其《章程》確定“發展應用型教育、培養應用型人才、建設應用型大學”的辦學宗旨，這也決定了特殊教育學院各本科專業要培養的也是應用型專業人才；《天津理工大學章程》提出建設“高水平理工大學”“教學研究型理工大學”，聾人工學院各專業的培養目標則具體為“面向應用的高級人才”“應用型高級專門人才”；《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章程》提出“培養殘疾人高級技能人才”。顯然，招收殘疾人的高等院校的培養重心集中在從事相關技術工作的應用型、技能型專業人才。

從各校制定的章程和專業培養目標闡釋中可以看出，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校已經存在研究型、應用型、技能型三種定位。

三、未來10年我國高等特殊教育院系應該如何分類建設

現在距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僅有10年時間。我國高等特殊教育起步晚，96所院校中有56所師范類院校是2012年以后才設立特殊教育專業的，占總數的58.3%，突出顯現了2012年國家發改委、教育部、中國殘聯三部門頒發的《特殊教育學校建設規劃（二期）》對高等特殊教育發展的推動作用，但是也存在整體基礎薄弱的問題。因此，亟需在國家層面進行頂層設計、加強宏觀指導；同時，各院校也需根據自身學科特點和實際，找準分類定位、錯位發展的改革切入點。

首先，少數處于頭部位置、已經確定為綜合性研究型師范大學的特殊教育院系應該做三方面的改革。一是將培養層次上移，以培養研究生，特別是博士生為主，為其他高校和研究機構、管理機構輸送高層次的專業師資、研究人員和管理人員；把培養從事特殊教育一線工作的本科生的任務下移給省屬師范院校，突出綜合性研究型大學的性質與作用。目前這方面的作用沒有充分發揮與體現，僅有北京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專業的研究生數量多于本科生。一些新辦特殊教育專業的院校前期缺少專業人才儲備，普遍存在專業教師人數少、學歷不達標等問題。大專層次的院校專業教師的學歷多數在碩士層次，而每年畢業的特殊教育專業博士生供不應求，這也是有的院校出現停辦特殊教育專業的原因。二是要加強與國內一流綜合性大學的合作，調整現有特殊教育院系師資隊伍的學術結構，適度增加有新興技術學科背景的教師。目前，我國高等特殊師范教育做得還不夠好，尚無一所國內著名的綜合性研究型大學參與其中，這與國內普通教育教師培養相比是一大短板。例如，根據教育部的統計，至2022年，全國建立了以215所師范院校為主體、510所非師范院校共同參與的教師教育體系，實現了由原來的“中師、?？啤⒈究啤比壗處熃逃颉皩？啤⒈究?、研究生”三級教師教育的躍升。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浙江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天津大學、南開大學、山東大學、吉林大學、四川大學、中山大學、武漢理工大學、蘭州大學、廈門大學、深圳大學等高校先后成立了涉及殘疾人各方面事業的研究機構。如清華大學無障礙發展研究院、北京大學中國殘疾人事業發展研究中心、中國人民大學殘疾人事業發展研究院等。這些基地匯聚了一大批專家學者，成為中國殘疾人事業的智庫。面對新的科學技術革命，2024年中國殘聯又分別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浙江大學簽署戰略合作協議，重點開拓科技助殘等新興領域合作。包括建設康復醫療綜合體、運動功能恢復、安全無障礙出行、言語無障礙溝通、信息無障礙重點實驗室建設、殘疾預防和殘疾人服務領域科技攻關、人才教育培訓、決策咨詢、殘疾人友好校園建設等領域，推動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科技成果轉化，促進人才培養。因此，在特殊教育專業高端人才的培養過程中吸納其研究殘疾人事業的優秀人才和成果，是未來幾年綜合性研究型師范大學需要付出的努力。三是綜合性研究型師范大學特殊教育專業高端人才的培養要加強教育政策研究、特殊教育課程研究、智能化教學研究、特殊教育質量監測研究、特殊教育比較研究，使學生在學習階段就能具有宏觀視野，了解我國特殊教育發展的關鍵問題，鉆研破解瓶頸問題的方法手段，真正成為具有創新能力的研究型人才。

第二，定位于培養融合教育學校、特殊教育學校和兒童康復中心等機構中從事教育教學與管理工作的應用型人才的院校是我國高等特殊師范教育的主體。在特殊教育專業二級認證標準中，“高水平教師”意為“優秀教師”；在特殊教育專業三級認證標準中，“高水平教師”意為“卓越教師”。因此，未來10年各校都需向卓越的目標邁進。在堅守應用型定位的同時，如何克服同質化辦學、發揮本校優勢、辦出特色是深化改革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特別是一個省有多所開設特殊教育專業的院校，更需要結合地方特殊教育發展的整體規劃和本校實際，辦出特色，避免內卷。在這方面，一些院校通過開設新的專業，如“融合教育專業”“孤獨癥教育專業”，或開創“特教+”（如“特教+學前教育”），拓展學生復合型知識結構。2025年1月14日教育部辦公廳印發《中小學科學教育工作指南》，提出“根據教學需要配齊配足小學科學教師，確保科學教師具有科學類相關學科教師資格證，推動實現每所小學至少有1名具有理工類背景的碩士學位科學教師”“配齊初中、高中科學及相關學科（物理、化學、生物學、地理、信息科技、信息技術、通用技術等）教師”。其中不僅有學科要求，還有學歷要求，特殊教育學校也不能例外。為此，進行“特教+學科教育”的特殊教育專業培養模式改革勢在必行。這也是教育部組織的卓越特殊教育教師培養試點的重點。另外，還可進行兩種改革。一是調整特殊教育專業的課程結構?，F在特殊教育專業培養方向過泛，課程雷同，缺乏針對性。僅以服務“人口20萬以上縣（市、區、旗）辦好一所達到標準的特殊教育學校，鼓勵有條件的地區建設十五年一貫制特殊教育學?！钡奶厥饨逃l展目標來看，現在進入特殊教育學校的殘障學生的類型、數量、殘障程度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單純的視障學生、聽障學生明顯減少，多重與重度障礙的學生、孤獨癥學生顯著增多。從實踐上看，多重與重度障礙的學生、中重度孤獨癥學生在不能保持正常學習的情況下，按部就班的文化課教學幾乎流于形式，也非他們自主生存的首需。言語溝通訓練、行為情緒控制訓練、肢體功能訓練三大基礎訓練才是他們急需的，而這三門課程所講授的基本原理和方法適用于各種類型的殘疾學生，高校需要在加強課程建設的同時，設置不同課程的權重。二是在培養模式上可以嘗試“教師資格證書+專業技能證書”的改革。2022年9月，人社部、市場監管總局、國家統計局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2022年版）》，聽覺口語師、康復輔助技術咨詢師等都屬于可以獨立謀生的職業，隨著社會生活的變化，涉及殘疾人的新職業也會不斷產生和被認可。因此，在保證師范類課程開設的基礎上，再開設某一板塊的職業類技能課程供學生選擇，既有利于未來的教學工作，也為他們未來就業拓寬了渠道。

第三，招收殘疾大學生的高等院校同樣要堅守應用型、技能型專業人才培養的定位。如果說師范類特殊教育專業工作的對象是人，要培養學生研究人及育人的方法，招收殘疾大學生高等院校的絕大多數專業工作的對象是物，要培養學生研究物及利用物的技術。讓殘疾學生成為技術嫻熟的能工巧匠是這類專業建立的初心，應按照《綱要》提出的“建強市域產教聯合體、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優化與區域發展相協調、與產業布局相銜接的職業教育布局”進行改革。面對新一輪的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以及人才培養的激烈競爭，殘疾人高等職業教育發展機遇與挑戰并存，也需要進一步深化改革。例如，探索建立中等職業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銜接培養制度，完善殘疾人高考單考單招的工作方式，在繼續保障殘疾學生接受高等教育的特殊通道的前提下提升錄取標準，保障高等教育的質量；實行“畢業證書+學位證書+職業技能證書”的培養模式，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組建“雙師型”師資隊伍；要建立全國統一的殘疾人高等教育質量監控標準與平臺。我國第三產業發展很快，也是適合殘疾人就業的主要產業。這就需要高校根據市場需求和學生實際，不斷調整、拓展專業設置與課程內容。如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后，殘疾老年人的養老問題是一個帶有特殊性的問題，培養“老年護理”專業人才成為一個值得期待的新職業教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