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制造能否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摘"要：綠色制造是推動工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抓手，是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本文以綠色制造示范項目建設為準自然實驗，基于2011—2021年中國上市企業數據，研究綠色工廠認證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綠色工廠認證顯著提高了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為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動能。機制檢驗結果表明，綠色工廠認證政策主要通過增強企業技術創新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來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異質性分析發現，在政府環境規制力度較強的地區、競爭更激烈的行業、采取自愿性信息披露的企業以及國有企業中，綠色工廠認證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進一步研究發現，綠色工廠認證政策能沿著供應鏈促進上下游企業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產生溢出效應。此外，認證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協同強化認證項目的生產率增長效應。

關鍵詞：綠色制造；全要素生產率；綠色工廠；高質量發展

中圖分類號：F425；F270；F8325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5）02-0001-09

收稿日期：2024-11-15

作者簡介：杜然（1995—），男，湖南岳陽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環境經濟學；劉柯（1994—），本文通訊作者，女，陜西咸陽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人口、資源與環境。

基金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雙碳’背景下的數綠融合賦能制造業企業轉型升級研究”，項目編號：YCJJ20230686；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陜西師范大學研究生領航人才培養項目：人口負增長背景下中國都市圈勞動力集聚特征及促進策略研究”，項目編號：LHRCTS23012；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中國物流業非均衡發展形成機制、測度與影響效應研究：要素投入及其空間集聚的視角”，項目編號：19YJC790007。

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完善支持綠色發展的財稅、金融、投資、價格政策和標準體系，發展綠色低碳產業，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并強調“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這一戰略部署為制造業綠色轉型指明了方向。2016年9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了《關于開展綠色制造體系建設的通知》，提出以法規、標準、制度為保障，構建綠色制造體系，推動制造業實現高效、清潔、低碳和循環發展。政策實施以來成效顯著，獲得綠色工廠認證的企業數量從2017年的201家快速增長至2021年的662家。2024年2月，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門聯合發布《關于加快推動制造業綠色化發展的指導意見》，進一步明確了建立健全綠色制造政策體系、標準體系和標桿培育體系的目標，為落實“雙碳”目標、打造綠色競爭新優勢提供了政策指引。

在新發展理念背景下，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基礎和關鍵路徑。綠色制造作為一種現代化制造模式，通過在產品全生命周期中最大限度地降低環境影響、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實現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協調發展［1］。然而，綠色制造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雙重效應：一方面，通過采用綠色制造模式，可以促進企業增強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優化生產流程，提高能源資源利用效率，提升產品品牌形象，增強市場競爭力［2］。"同時，企業還能獲得更多的政府支持，避免因不合規導致生產中斷和成本上升，確保生產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從而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產生“價值增值”效應；另一方面，目前大多數企業綠色制造技術和產品“綠色濃度”偏低，傳統要素投入比例偏高，存在傳統發展模式下的“組織慣性”，轉型效果不佳，由于企業需要在前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等資源進行設備更新和綠色技術改造，擠占生產性資源投入，同時政府的環境規制也會增加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3］，抑制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導致“價值減損”效應。因此，深入探究綠色制造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制，對于優化綠色制造政策、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本文以綠色制造示范項目為研究對象，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基于2011—2021年中國上市企業數據，系統評估了綠色工廠認證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1）從全要素生產率視角豐富了綠色制造的研究維度。以往文獻主要從企業綠色轉型［4］、治理收益［5-6］等角度探究綠色制造的后果，較少考察綠色制造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因此，本文聚焦于綠色工廠評定這一綠色制造示范項目，識別出實施綠色制造的企業，擴展了企業綠色生產轉型產生的經濟后果的相關研究。（2）"拓展了全要素生產率影響因素的研究視角。以往關于環境規制政策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命令控制型和市場型環境規制政策［7-8］。然而，命令控制型規制政策規制成本較高且容易導致市場扭曲［9］，而市場型規制政策在政策退出后可能導致政策激勵效果快速失效［10］。相比于以往的規制政策，綠色制造示范項目作為自愿型環境規制政策，具有靈活性高、持續性強的特點，能夠有效彌補傳統環境政策的不足［11］。本文的研究為理解新型環境規制政策的經濟效應提供了新的視角。（3）從技術創新和資源配置兩個維度深入剖析了綠色工廠評定政策的影響機制，并從政府、行業和企業特征三個層面考察了政策效果的異質性。這些研究發現為優化綠色制造政策、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重要的經驗證據和政策啟示。本文的研究不僅深化了對企業綠色轉型行為的理論認識，而且為完善綠色制造體系、實現“雙碳”目標提供了有價值的政策參考。通過系統評估綠色工廠政策的實施效果，本研究為推進制造業綠色化發展、構建綠色增長新引擎提供了重要的決策依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傳統靜態分析框架認為環境規制可能抑制企業創新，但波特理論從動態視角提出了不同觀點，指出環境保護能夠激勵甚至倒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12］。綠色工廠認證政策通過“創新補償”和“競爭優勢”雙重效應促進企業技術創新，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一）技術創新效應

“創新補償”效應主要通過兩條路徑實現：信貸融資支持和企業內生創新動力。首先，企業創新過程往往伴隨著高成本、高風險和投資周期長等特點，亟須金融部門為其提供信貸支持［13］。綠色工廠認證為企業提供了非對稱式融資渠道，認證企業不僅能夠獲得銀行等金融機構提供的優惠短期信貸，還能獲得擔保服務，優化負債期限結構，降低融資溢價［14］。同時，各地政府將綠色工廠建設企業列入重點扶持單位，并推動政府優先采購認證企業的產品，增加企業的營業收入和現金流，進而通過增加內源融資進一步緩解企業創新活動面臨的融資約束［15］，為技術研發提供了持續的資金保障。其次，當企業獲得綠色工廠認證后，會根據標準要求加強生產流程管理，以降低對環境的負面影響，這將激發企業內生創新動力，企業為達到認證標準，會將有限資源優先配置于技術工藝改進和環境績效提升項目，通過自主研發或技術引進等方式實現創新突破。這種創新投入帶來的生產率提升往往能夠抵消甚至超過認證成本，產生顯著的“創新補償收益”。

“競爭優勢”效應體現在市場信號傳遞和綠色消費驅動兩個方面。首先，當綠色環保產業產生正外部性時，持續進行綠色投資的企業將獲得市場競爭力增強和生產率提升的雙重效益。這不僅體現在成本節約和資源利用效率的提高上，還包括品牌形象的提升和市場需求的擴大，使企業在環保法規日益嚴格的市場環境中占據有利地位，實現可持續發展［16］。獲評綠色工廠的企業需滿足管理流程和環境績效等多方面的標準要求，并及時向外界披露相關信息。根據信號傳遞理論，企業披露更多有效信息能夠向資本市場傳遞積極信號，表明其具有較強的綠色生產和治理能力，這不僅有助于樹立綠色發展的形象，提升企業在業內及全社會的影響力，還能吸引綠色投資者的青睞，獲得更高的市場估值，進而提升生產效率［6］。此外，政府嚴格的獎懲機制會促使企業增加綠色投資。隨著前期環保投資的增加，企業的降污減排效果顯著改善，過剩產能逐步轉化為不斷提升的生產率。這不僅降低了企業申請金融機構貸款的難度，增強了信貸可及性，還增加了用于風險投資和創新投資的資金，從而提高了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17］。其次，隨著公眾消費理念的不斷提升，綠色工廠生產的產品更容易獲得市場認可，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18］，為維持這一優勢，認證企業將積極進行研發創新，采用先進的環保技術和可持續的生產模式，提供獨特的綠色產品。不僅降低了生產成本，還激發了創新活力。此外，企業在綠色轉型過程中積累的經驗和技術優勢，將進一步鞏固其市場地位，增強其在激烈市場競爭中的生存和發展能力。在政策支持和消費者需求的雙重推動下，綠色工廠認證企業將實現可持續發展，并引領行業綠色變革的潮流。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綠色工廠認證政策能通過“創新補償”和“競爭優勢”效應提高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進而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二）資源配置效應

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不僅依賴于技術創新，還取決于資源配置效率的優化。資源配置效應通過優化資源分配和利用效率，減少資源浪費和冗余，從而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這一效應主要通過環境成本內部化和綠色治理優化兩個層面實現。

首先，綠色工廠認證通過環境成本內部化機制推動資源配置優化。與其他環境規制政策類似，綠色工廠認證促使企業樹立環境責任意識，強化環境管理。認證企業必須在既定標準范圍內控制污染排放，主動放棄高污染項目，否則將面臨嚴厲處罰。這種政策設計將環境污染的外部成本內部化，對企業形成減排壓力。在技術水平不變的情況下，企業作為趨利性組織，會減少低效和高污染生產部門的要素投入，將資源轉向高效和清潔生產部門。這種資源配置的優化不僅降低了合規成本，還促進了生產要素的集約化利用，提高了單位要素的產出效率，最終提升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19］。從行業層面看，獲得認證的企業往往具有更好的發展前景和更強的創新動力，能夠吸引更多生產資源。這些企業通過規模效應和學習效應實現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雙重升級，提高生產效率并擴大市場份額。同時，認證標準的實施產生了顯著的溢出效應：有潛力的中小企業為獲得認證積極轉型升級，提高生產效率和核心競爭力；而低效企業則因標準規制導致生產規模和市場份額縮減，甚至退出市場。這種“優勝劣汰”機制有效避免了資源錯配［20］，促進了行業資源的優化配置。

其次，綠色工廠認證通過強化外部監督機制優化企業治理。在企業綠色轉型過程中，管理層與外部投資者之間往往存在綠色收益代理沖突［21］，管理層可能出于自利動機作出不利于企業長期發展的決策，阻礙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綠色工廠認證政策的實施建立了多方監督機制，政府、行業協會、公眾和媒體等多方主體對認證企業進行持續監督和評價。這種監督機制有效約束了管理層的自利行為，促使其為實現企業效益最大化而積極承擔綠色轉型責任。值得注意的是，認證企業往往受到更多綠色投資者的關注。這些具有專業能力的投資者不僅增加對認證企業的投資［22］，還通過實地調研等方式強化外部監督，有效抑制企業的機會主義傾向和短視行為。在多方監督下，企業將有限資源配置到最能提升發展績效和環境績效的項目中，推動生產經營優化，最終實現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2：綠色工廠認證政策能通過資源配置效應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

本文選用2011—2021年中國A股上市企業為初始研究樣本。上市企業財務數據來源于CSMAR和WIND數據庫，綠色工廠認證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官網，經手工收集整理而得。參考既有研究，本文對數據進行以下處理：（1）剔除出現ST/PT的企業；（2）剔除資產負債率小于0或大于1等異常數據；（3）剔除金融保險業企業；（4）剔除缺失嚴重的數據。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全要素生產率（TFP）：本文參考劉金科等（2024）［7］的研究，采用OP法測度的全要素生產率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實證分析。

（2）綠色工廠認證（GFC）：解釋變量GFC表示上市企業是否為獲得工業和信息化部認證的綠色工廠企業。若上市企業為綠色工廠認證企業，則定義為處理組，對GFC取值為1，否則為0。

（3）控制變量：本文參照現有文獻［8，23］做法，控制以下變量：企業規模（Size）：采用企業從業人員數量（萬人）衡量；企業年齡（Age）：使用當年年份減去企業開業年份，并取自然對數；資產收益率（ROA）：以凈利潤與總資產的比率衡量；資產負債比率（Lev），以總負債占總資產的比例表示；企業成長能力（RIR）：以營業收入增長率表示；現金持有量（Cash）：采用交易性金融資產和貨幣資金之和占總資產的比重表示；股權集中度（Top）：采用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來衡量；董事會規模（Board）：采用董事會人數衡量；資產結構（AS），以存貨凈額和固定資產之和占總資產比重衡量。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定

本文采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檢驗綠色工廠認證政策對企業TFP的影響，并且為降低因反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將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加入回歸模型中。因此，基準模型設定如下：

TFPit=β0+β1GFCit-1+βXit-1+Ψit+λit（1）

其中，i代表企業，t代表年份。被解釋變量TFPit表示企業i在t年的全要素生產率。GFCit-1表示企業i在t-1年是否獲得綠色工廠認證。Xit-1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Ψit代表企業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λit為隨機擾動項。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2匯報了基準模型的回歸結果。其中，表2列（1）為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2）在列（1）的基礎上加入了控制變量。回歸結果表明，核心解釋變量GFC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以表2列（2）結果為例，相對于未參與綠色工廠評定的企業，參與綠色工廠認證能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顯著上升0040。結果表明，綠色工廠認證政策顯著提高了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假設H1得到驗證。

（二）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模型使用的一個前提條件是滿足平行趨勢假設，以本文為例，即要求實驗組企業和控制組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在綠色工廠認證政策實施前具有相同的時間變化趨勢。本文采用事件研究法檢驗平行趨勢檢驗，構建的模型如下：

TFPit=β0+∑-2-5βkGFC_Beforeki，t+∑41βkGFC_Afterki，t+β0GFC0i，t+βXit+Ψit+λit（2）

其中，解釋變量GFC_Before與GFC_After分別表示企業是否獲評綠色工廠與獲評時間前后年份虛擬變量的交乘項。當時間小于-5年時，以GFC_Before-5表示，并以政策實施年份的前一年為基期。其他變量與基準模型一致。圖1結果表明，政策實施前，獲評綠色工廠和未獲評綠色工廠的全要素生產率的差異不隨時間變化而變化，驗證了平行趨勢假說。

2.內生性處理

本文借鑒戴魁早等（2024）［24］在綠色工廠認證政策研究中所使用的方法，選取2009年中國各大城市的綠色環保關注度詞頻與時間虛擬變量（time）的交互項作為綠色工廠認證政策的工具變量（UG）。原因如下：一方面，隨著全國綠色新政理念的興起，各地級市政府更加關注環保質量，也陸續走上了綠色低碳發展道路。而隨著城市綠色環保關注度的提升，會促進企業持續實施綠色發展戰略，從而促使企業持續開展綠色工廠建設和申報認證。因此，政府綠色環保關注度會增加企業參與綠色工廠認證的參評概率和建設力度，符合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2009年各大城市對綠色環保的關注度詞頻與樣本期間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并不存在必然聯系，這符合工具變量的排他性約束要求。政府環保關注度數據主要來源于全國各地級市官方發布的《政府工作報告》。2sls估計結果如表3列（1）和列（2）所示，從估計結果來看，第一階段估計系數顯著為正，且F值為229074，大于經驗值10，滿足相關性假設，并且核心解釋變量GFC的系數仍然顯著為正，證明了本文結果的穩健性。此外，借鑒Hering和Poncet（2014）［25］的研究，選取空氣流通系數（VC）作為綠色工廠建設的工具變量。一方面，在大氣污染標準Box模型中，空氣流通系數是污染擴散速度和擴散高度的決定因素。在城市污染排放相同的前提下，空氣流通系數越小，則空氣污染越嚴重，政府環境規制強度會更為嚴格，進而會促使政府加強綠色工廠示范建設，推動企業實現綠色轉型。因此，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空氣流通系數是由大范圍的天氣系統決定的，可以合理地認為是當地企業經濟活動的外生性因素，滿足了工具變量的外生性要求。回歸結果如表3列（3）和列（4）所示，結果同樣表明綠色工廠認證政策能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3.其他穩健性檢驗

本文也采用其他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1）采用Borusyak等［26］提出的插補估計量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2）采用LP法、OLS法和GMM法測算的TFP作為因變量進行估計；（3）采用PSM-DID法進行估計；（4）安慰劑檢驗；（5）剔除中央產業政策變量、碳市場交易試點政策和綠色信貸政策；（6）為排除宏觀層面或行業層面其他政策的影響因素，在基準模型中進一步控制城市-年份和行業-年份兩個聯合固定效應；（7）采用熵平衡匹配法匹配樣本后進行實證分析；（8）在基準模型中加入控制變量與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后進行回歸；（9）在基準模型中加入控制變量與時間趨勢項的三次多項式的交互項后進行估計。采用上述方法檢驗后，基準結論依然穩健限于篇幅，檢驗結果未展示，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

（三）異質性分析

1.政府環境規制力度

綠色工廠認證作為一種自愿型環境規制政策，嚴格的環境執行力度能促使認證企業實現綠色轉型升級。一方面，綠色工廠認證政策的執行需要嚴格的法律體系，比如企業綠色生產信息的收集與管理、監督現場評價及對違規行為的處罰。另一方面，理論上，政府環境政策執法力度越強，企業面臨的違規成本越高，其虛報瞞報等違法行為可能性會降低，從而增強綠色工廠認證的可信度和有效性。本文借鑒陳詩一和陳登科（2018）［27］的研究方法，選擇各城市政府工作報告中與環境保護相關詞匯出現的頻數占工作報告總長度的比例衡量地方環境規制力度（ER），按中位數將樣本分為政府環境規制力度較強和較弱地區，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4列（1）和列（2）所示。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力度較強的地區的企業獲得綠色工廠認證能夠顯著提升自身的TFP。

2.市場競爭程度

基于市場競爭角度來看，當企業處于市場競爭較強的環境中時，企業利潤率可能較低，資源獲取難度加大，這可能會激勵企業為獲得政策優惠而參與綠色工廠認證，進而助力企業TFP的提升。一方面，當企業所獲利潤較低時，企業會對認證所帶來的遵循成本更加敏感，更有動力去提高技術創新水平，進而通過創新補償效應彌補環境規制成本增加帶來的消極影響，從而提升企業TFP。另一方面，激烈的競爭市場對企業會產生監督效應。當市場競爭較為激烈時，投資人等利益相關方會愈加關注企業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的表現，因為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表現較好的企業的經營風險可能會越低，市場競爭力可能會更強。因此，在激烈的競爭市場中，企業通過綠色工廠認證能向外部傳遞一種更加積極的信號，獲取更多的資源，進而提高自身的生產效率。本文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HI）來衡量企業所處市場的競爭程度，并按照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市場競爭環境較強和較弱的兩組，最后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4列（3）和列（4）所示。可以發現，綠色工廠認證政策更有利于促進處于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中的企業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

3.信息披露方式

信息披露是發揮資本市場有效配置的重要環節，通過合理的信息披露能夠提升企業信息透明度和信任度，改善企業的治理效率和投資效率，進而增強企業的融資能力和市場競爭力。本文借鑒李甜甜和李金甜（2023）［28］的研究，將樣本分為自愿性信息披露組和強制性信息披露組（IDM），結果見表4列（5）和列（6）。結果表明，與強制性信息披露組企業相比，綠色工廠認證更能促進自愿性信息披露組的TFP。可能的原因在于信息面越好、履責情況更好的綠色工廠認證企業更傾向于通過自愿披露反映企業自身的真實信息，從而向市場傳遞積極信號，保持自身的競爭優勢。而強制性披露的信息是企業的基礎信息，不但缺乏時效性，而且較難滿足市場對多樣化信息的需求，且不能從根本上杜絕企業操縱信息披露的行為，所以綠色工廠認證更能促進自愿性信息披露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4.所有制屬性

本文根據企業所有制屬性將樣本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兩組，結果見表4列（7）和列（8）。可以發現，相較于非國有企業，綠色工廠認證更能促進國有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可能的原因在于國有企業與政府之間的政治聯系較為緊密，在資金獲取、市場機遇和稅收優惠等方面具有明顯優勢，通過綠色工廠認證后的國有企業更能獲得相應的資源支持和政策扶持，而充足的扶持能夠促使國有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改善要素配置，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然而，非國有企業不僅面臨較少資源扶持的困境，而且在參與綠色工廠認證之后，會增加其綠色轉型成本，加大企業發展壓力，反而不能夠顯著提升其全要素生產率。

五、機制分析

（一）技術創新效應

本文選取企業研發投入量（RD）和專利授權量（NPG）衡量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并對專利授權量進行加1取對數處理。回歸結果如表5列（1）和列（2）所示，結果表明，綠色工廠評定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

那么，綠色工廠認證又是如何幫助企業實現技術創新呢？企業創新過程往往伴隨著高成本、高風險和投資周期長等特點，這些因素阻礙了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動力，因此企業進行技術創新亟須金融等部門為其提供充足的信貸支持和資源扶持［13］。綠色工廠示范項目建設要求各地政府積極統籌地方配套資金，推動各金融機構為認證企業提供優惠便捷信貸服務，將綠色工廠建設企業列入資金重點扶持單位，并推動各地政府優先采購認證企業產品，以支持綠色制造體系長期發展。因此，本文認為綠色工廠認證企業能獲得更多的信貸規模和政府采購，進而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最終提高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

為此，本文分別采用FC指數、企業短期借款與長期借款之和以及政府采購總金額考慮到2015年前后政府采購公告政策出現較大調整，因此本文選擇2015—2021年采購數據作為該實證部分的樣本。衡量企業的融資約束（FC）、信貸額度（CreditSca）和政府采購水平（GovProcure），并基于以上三個方面進行實證分析。表5列（3）—列（5）的結果顯示，綠色工廠認證能夠通過信貸資金效應和政府采購效應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進而促進企業的技術創新。

（二）資源配置效應

本文采用以下方法驗證資源配置效應：

（1）參考毛捷和管星華（2022）［29］的研究，采用模型（2）計算企業資源配置效率：

Inveit=α0+α1TobinQit-1+α2Assetit-1+α3Ageit-1+α4Levit-1+α5Cashit-1+α6RETit-1+α7Inveit-1+∑Industry+∑Year+λit（2）

其中，Inve代表投資水平，Inve=固定資產、長期資產和無形資產投資額/企業總資產。TobinQ、Asset、Age、Lev、Cash、RET分別代表托賓Q值、總資產、企業年齡、資產負債率、現金持有量、股票收益率。i代表企業，t代表年份，Industry和Year代表行業和年份虛擬變量。所有解釋變量均作滯后一期處理。利用模型（2）進行估計，模型所得殘差的絕對值代表企業每年的非效率投資（OverInv），該值越大則表明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越低。基于基準回歸模型，以OverInv變量作為被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如表5列（6）所示。研究發現綠色工廠認證有助于降低企業非效率投資，即提高了企業資源配置效率。

（2）參照任勝鋼等（2019）［23］的研究，采用“投資-投資機會”敏感性模型檢驗綠色工廠認證是否通過資源配置效應來影響全要素生產率。檢驗模型如式（3）所示：

Inveit=η0+η1GFCit-1*ROAit+η2GFCit-1+η3ROAit+η4TREATi*ROAit+η5POSTt-1*ROAit+ηXit-1+Ψit+λit（3）

Inve代表企業投資水平，GFC=Treat*Post，Treat表示在樣本區間內企業i是綠色工廠認證企業時，則取值為1，否則為0，Post代表當企業獲得綠色工廠認證后取1，否則取0。其他變量定義和模型（1）一致。本文主要關注GFCit-1*ROAit的系數η1，它表示綠色工廠認證對企業資本投資效率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5列（7）所示。結果同樣表明綠色工廠能通過提升資源配置效應進而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假設H2得到驗證。

六、溢出效應與數字化協同效應

（一）溢出效應

供應鏈鏈上企業基于資金往來與供需關系形成了更加緊密的協作網絡，而嵌入進該協作網絡中的企業會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任何節點上企業生產率的改善會對其供應商或客戶企業產生正向的溢出效應，節點企業遭受損失同樣也會對鏈上其他企業產生威脅［30］。這種收益和風險的傳導效應促使政策效果不僅局限于個別企業，還會沿著供應鏈擴散和蔓延。因此，本文根據上市公司公布的前5大供應商和客戶數據，構建“企業-供應商（客戶）-年度”數據樣本，實證檢驗企業獲得綠色工廠認證是否能夠帶動上下游企業提高全要素生產率。表6列（1）結果表明，綠色工廠認證能帶動上下游企業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從而產生了標桿示范作用。

另外，以往研究發現，當鏈上各企業之間的緊密度越高時，企業之間的替代性越低；此時，一旦出現外部沖擊導致交易成本上升或合作終止時，緊密度更高的上下游企業之間的生產和銷售會遭受到更大的負面沖擊。由此可見，當供應鏈上下游企業之間的緊密度越高時，企業之間的溢出效應可能更強。因此，本文按照鏈主企業與供應商或客戶的采購額或銷售額占比衡量上下游企業之間的關系緊密度，并按照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兩組，實證結果如表6列（2）和列（3）所示，當供應鏈各企業之間的緊密度越高時，綠色工廠認證的溢出效應越強。

（二）數字化協同效應

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僅能通過模塊化的生產過程和精準化的管理方式降低企業生產成本和資源浪費，促使其加大研發創新并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而且還能顯著提升企業信息收集和分析能力，有助于其挖掘潛在的消費者需求，進而改善企業的營銷模式和促進新產品的研發，進而增強產品競爭力，最終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為此，本文基于上市企業年報中的數字化詞頻數構建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DEI），并將該變量與GFC交乘，放入模型（1）中進行回歸，表6列（4）的結果顯示，交乘項GFC*DEI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能使綠色工廠企業的生產率得到進一步的提高，即企業數字化轉型和綠色工廠建設能產生協同增效作用。

七、結論與啟示

加快推進企業綠色制造不僅是“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關鍵舉措，也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本文基于2011—2021年中國上市企業數據，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了綠色工廠認證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1）綠色工廠認證政策顯著提升了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且這一結論經過內生性處理和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２）異質性分析發現，綠色工廠認證政策對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促進效應在政府環境規制力度較強的地區、競爭更激烈的行業、采取自愿性信息披露的企業以及國有企業中更為顯著；（３）機制分析表明，綠色工廠認證政策主要通過增強企業技術創新效應和優化資源配置效應來提升全要素生產率；（４）進一步研究發現，該政策能夠沿著供應鏈對上下游企業產生溢出效應，促進其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此外，認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能夠協同強化綠色工廠政策的生產率增長效應。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得到以下政策啟示：

第一，優化政策頂層設計，完善綠色制造示范體系建設。通過健全評選機制、強化獎懲措施和發揮示范效應，推動更多企業主動參與自愿性環境規制項目，助力企業構建環境效益與資源效率并重的綠色制造模式。

第二，完善企業綠色轉型的政策支持體系。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以精準化和協同化為導向，完善金融、財稅和投資等配套政策，逐步建立企業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長效機制。同時，企業應制定明確的環境管理目標和資源配置方案，并將其納入整體戰略規劃，通過內部審計和管理評審定期監測執行情況，及時發現問題并加以改進。

第三，實施差異化政策，避免“一刀切”執行方式。政府在推行綠色制造政策時，應充分考慮地區、行業和企業的異質性，采取差異化措施。例如，加大對污染行為的監察頻次和懲罰力度，對違規企業進行行政處罰和媒體曝光；對于競爭度較低的行業，應適度引入市場競爭機制，通過市場力量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促進行業綠色發展。

第四，提升企業信息披露質量，挖掘非國有企業轉型潛力。企業應全方位改善信息披露的內容和質量，以適應經濟社會綠色轉型的要求。同時，在建設綠色制造體系過程中，應充分挖掘非國有企業的轉型潛力，為其提供更多政策支持和技術指導，推動綠色制造體系的全面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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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Green"Manufacturing"Improve"Corporate"Total"Factor"Productivity？

——Evidence"from"Green"Factory"Certification

DU"Ran1，"LIU"Ke2

（1.Huazhong"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Wuhan"430074，China；

2.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119，China）

Abstract："Green"manufacturing"is"a"crucial"strategy"for"advancing"the"green"development"of"industry，a"key"component"of"the"modernized"industrial"system，and"supporting"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China’s"economy."Based"on"the"data"of"listed"enterprises"in"China"from"2011"to"2021，this"paper"employs"the"establishment"of"green"manufacturing"demonstration"projects"as"a"quasi-natural"experiment"to"study"the"impact"effectnbsp;and"mechanism"of"green"factory"certification"on"corporate"total"factor"productivity."The"findings"reveal"that"green"factory"certification"significantly"enhances"corporate"total"factor"productivity，thereby"providing"new"momentum"for"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enterprises."Mechanism"tests"indicate"that"green"factories"primarily"boost"total"factor"productivity"through"improvements"in"technological"innovation"effect"and"resource"allocation"effect."Heterogeneity"analysis"reveals"that"the"positive"effects"of"green"factory"certification"on"total"factor"productivity"are"more"pronounced"in"regions"with"stronger"government"environmental"regulations，more"competitive"industries，firms"engaging"in"voluntary"information"disclosure，and"state-owned"enterprises."Further"research"indicates"that"the"policy"generates"spillover"effects"along"the"supply"chain，promoting"total"factor"productivity"improvements"in"both"upstream"and"downstream"firms."In"addition，the"digital"transformation"of"certified"firms"synergistically"strengthens"the"productivity"growth"effects"of"the"certification"program."

Key"words：green"manufacturing;"total"factor"productivity;"green"factory;"high-quality"development"

（責任編輯：趙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