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那年“春播”

20世紀70年代中期，我讀小學五年級。一天午休時間，同學們正靜靜地坐在教室里寫作業。班主任走進來，吸溜了幾下鼻子問：“你們聞到什么味兒沒？”

這是我們班新換的班主任一一沈永銑老師。起初，班里鴉雀無聲，沒有一個同學回答。不一會兒，大家開始此起彼伏地吸溜鼻子，但還是沒找到答案。難道是班里男生的球鞋散發出來的腳汗臭？我們久坐教室聞不到，班主任剛從外面進來，一鼻子就聞到了？真怕班主任說出“是臭鞋味”，那才尷尬呢！他并未一語道破，而是賣起了關子，讓我們再仔細聞一聞。看著大家不明所以地互相望著，沈老師笑著說：“是春天的味道呀！”他建議我們別總是貓在教室里，應該出去領略大好春光，順便聞一聞外面的風，是不是有春天的味道。

那天，我們在沈老師的帶領下來到操場上，有眼尖的同學驚呼：“迎春花開了！”我們跑過去圍觀，院墻邊一簇簇迎春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骨朵密密麻麻排了好幾米。

沈老師感慨道：“春天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是夢想的味道。”他讓每個同學都在紙上寫下一個夢想，他想看看大家都在春天種下什么夢想。由于是匿名，我大膽地把自己不切實際的夢想寫了下來。我的夢想是當一名教育家，這個夢想我連最好的朋友都沒告訴。班主任當眾打開紙條，一張一張地念。有的同學想當醫生，有的同學想當飛行員，有的同學想當老板。當沈老師讀到我的夢想時，我的臉一下就紅了，唯恐老師認出我的筆跡。正在我忐忑不安時，沈老師笑著說：“這個夢想不錯，這名同學想當教育家，讓更多的娃走出小村莊，走向大世界。”

還記得沈老師接手我們班后第一次站在講臺上的情形。他先是環顧教室一周，然后用極富磁性的男中音和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同學們，努力用功啊，今后我們將一起學習。”“我們”一詞瞬間拉近了師生之間的距離，讓人感到親切和溫暖，因為以前的老師開場白大多是“這學期我擔任你們的班主任”“這學期我帶你們 × × 課”之類。放學時，沈老師還和同學們一一握手告別，那一瞬間，我感到了無窮的力量，因為握手是大人們之間的一種禮節。我不知道沈老師的這句話和這個動作是精心設計還是無意而為，總之讓我這樣一個天真樸素的農家娃強烈地汲取到了學習和生活的力量。

讀完中學、大學，我終于如愿走上講臺。如今算來，擔任班主任工作已近四十載，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學子。歲月匆匆，但沈老師的那句話和那個動作，我從未淡忘過。每次接新班時，我都情不自禁地用“同學們，努力用功啊，我們將一起學習”作為開場白，放學時也會跟學生一一道別，還不忘叮囑一句：“騎車慢一點，注意安全！”我真誠地盼望學生能夠感受到我對他們的熱情與期望。

每當我在教育教學上取得一些成果，面對鮮花和掌聲時，總忘不了沈老師的教誨與風范。我也像他一樣，讓每個孩子在豆蔻年華的春天里種下理想，在班集體中追逐夢想，努力做好“人梯”，讓孩子們不負韶華、自由翱翔，為人生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

那年春天，面對我們這些懵懂的農村娃，沈老師沒有讓我們在學習上“互卷”，而是帶我們走出教室，到春光里暢談夢想，舒緩心情。他還告訴我們：“學習是一場馬拉松，不要圖快，而要積攢耐力，放輕松才能跑得更遠。大好的春光里，要多到室外活動活動，讓身體吸足春天的氣息，才有助于提高學習效率。”

那年“春播”，種下的是希望，是夢想。幾十年過去了，人到中年的我們，夢想成真的雖然不多，可長在那年春天里的夢想卻溫暖了我們的半生，讓我們“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