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審丑視角組織單元教學

[中圖分類號] G63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6058（2025）10-0015-03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強調(diào)學生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培育，強調(diào)發(fā)揮語文課程的育人價值，強調(diào)以文化人及審美體驗。單元教學指向?qū)W生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發(fā)展。筆者對統(tǒng)編語文教材七年級下冊第三單元（以下簡稱第三單元）進行整體設計，以引導學生進行深層次的審美體驗，規(guī)避碎片化教學的弊端。

第三單元編入的三篇現(xiàn)代文均講述底層“小人物”的故事。單元導語部分這樣介紹：“本單元的課文都是關(guān)于‘小人物'的故事。這些人物雖然平凡，且有弱點，但在他們身上又常常閃現(xiàn)優(yōu)秀品格的光輝。\"筆者從審丑視角挖掘這三篇現(xiàn)代文一—《阿長與lt;山海經(jīng)gt;》《老王》《臺階》中“小人物\"的人格魅力，引導學生感受這些“小人物\"身上不符合傳統(tǒng)美學標準的淺層的表面的丑，再撥開云霧凝視他們身上深層次的美，從而越過表面之丑，清晰地認識到真正的美有時候存在于我們時常忽略的丑里。這種方式可以培養(yǎng)學生深度理解和欣賞作品的能力。

一、審丑視角簡述

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審丑是一種獨特的審美視角。生活里美丑并存且時常相互轉(zhuǎn)化。黃良提出的“審丑是一種更高級的審美\"的觀點強調(diào)審美實踐中的丑和美是互相聯(lián)系、互相影響的，人們需要具備足夠的能力和智慧去理解和欣賞它們。著名學者孫紹振提出的散文理論強調(diào)了審美、審丑和審智范疇的有序建構(gòu)。

在語文教學中，丑存在著特殊的審美價值，因此在教學中從審丑視角對作品進行分析有助于學生更好地理解作品主題，并完善自己的審美價值觀念，進一步理解作品中深層次的美的表現(xiàn)形式。

審丑不僅僅指向文學審美，更指向生活態(tài)度和哲學思考。從審丑視角分析人物形象，可以引導學生重新審視丑，從而促進社會價值觀的多元化，增強社會的包容性和理解力。審丑的切人點應既符合作家審美超越的路徑，又符合學生的認知需求。不論是外在的丑、衰老的丑還是和諧失調(diào)的丑，都與作者的情感與情懷相關(guān)，因此可以通過對它們的深入探究，獲得更豐富的審美體驗。第三單元的三篇現(xiàn)代文展現(xiàn)了豐富多樣的“小人物\"形象，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入探討和理解審丑視角下人物形象的絕佳切入點。因此，教師應該基于這一點設計教學活動，引導學生完成對作品的審丑分析。

二、外在之“丑”與命運關(guān)懷

法國啟蒙思想家狄德羅認為美是關(guān)系。楊絳先生的《老王》一文體現(xiàn)了老王外在的缺陷和其社會關(guān)系的缺失。該文刻畫了淳樸善良的車夫老王，但這樣的老王卻又是病態(tài)，甚至是掙獰可怖的。

老王不僅老，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

他面色死灰…就像我想象里的僵尸，骷髏上繃上一層枯黃的干皮，打上一棍就會散成一堆白骨。

老王的形貌是令人害怕、避之不及的。不僅如此，老王的身體條件和社會關(guān)系條件也不太好。他支撐生計的手段只有蹬三輪，還由于身體缺陷而客源稀少；他沒有親人、朋友關(guān)懷，孤苦伶仃。

從社會學的交互主義理論層面來看，個體的行為和認知是基于社會互動和社會意義的建構(gòu)形成的。老王在社會中的地位和資源獲取都處于最底層，所以老王不被重視、受歧視。老王屬于社會中的弱勢群體，面對不公正的待遇，只能默默承受。老王一開始就沒有被社會以“正常人”的身份來對待。這里展現(xiàn)的丑不僅是老王外在的丑，更是周圍人的冷漠之丑，社會弱勢群體的生存危機之丑。因此，從審丑的視角，筆者在教學中設計了如下問題。

1.假如你是老王，請說說自己在生活中有什么困難。2.在老王眼中，楊絳是一個怎么樣的人？3.你認為老王彌留之際的探望是想獲得什么呢？他得到了嗎？

問題1指向老王的生存困境，學生可拓展想象，通過自我代入理解老王；問題2指向老王的情感困境，他是否在孤苦伶仃的境況下感受到了楊絳的善意？是否獲得了親人般的溫暖關(guān)懷？問題3的回答需要結(jié)合老王的生存背景。老王在生命走到盡頭前應該想要看看自己的親人，也想獲得來自親人的溫暖。楊絳一家給過他尊重和關(guān)懷，因此他在彌留之際選擇把自己唯一的好東西一—香油和雞蛋送給楊絳一家，以表示對他們的感激。但楊絳似乎因“害怕得糊涂了\"而表現(xiàn)得不太“正常”，以至“反復追憶他是否領受了謝意”。

從讀者的角度，我們可以從字里行間讀出楊絳對老王的悲憫和關(guān)心。老王最后攘著錢如枯木般走回家時的心情我們不得而知，畢竟他回去的第二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從審丑視角引導學生沖破對老王“外表丑”和“內(nèi)心善”的淺顯分析，沖破對作者可貴的同情心的簡單理解，從更深的層面，在平淡流暢的敘事中讀出一個“小人物”、一個弱勢者、一個不幸者的悲劇和一個幸運者身上的缺陷。所以，楊絳在文末說：“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三、衰老之“丑”與價值認識

《臺階》以第一人稱“我\"的視角敘述了父親建造有高臺階房屋的故事。高臺階是父親的物質(zhì)期待，更是精神追求一一臺階高就是地位高，別人看得起。但當父親終于建成后，卻又處處不自在。

父親的兩手沒處放似的他的背是駝慣了的，胸無法挺得高。因而，父親明明該高興，卻露出些尷尬的笑。

父親為造有高臺階的房屋準備了大半輩子，在動工時春風滿面、喜氣洋洋，但卻在建成后表現(xiàn)出“兩手沒處放\"“胸無法挺得高\"的尷尬，而\"我\"也在這瞬間發(fā)現(xiàn)，父親老了。父親的衰老被他的兒子盡收眼底。父親的衰老如同一棵大樹的枯死，而這個過程恰恰被自己的孩子注視、看透。這一過程無疑是脆弱的、無可奈何的。因此衰老可以被視作審丑的對象。

在有高臺階的房子建好后，父親卻似乎處處不習慣一一首先是水泥面不經(jīng)磕，因而他就憋住了不磕。其次是好像坐哪級臺階都不合適，干脆坐到門檻上卻又不符合風俗。最后是挑水跨過往常的三級臺階后，在第四級臺階閃了腰。父親的精氣神也發(fā)生了變化，對比以下兩句。

不要你湊熱鬧，我連一擔水都挑不——動嗎！

他那顆很倔的頭顱埋在膝蓋里半響都沒動，那極短的發(fā)，似剛收割過的莊稼茬，高低不齊，灰白而失去了生機。

第一句是父親在兒子面前拼命維護自己的尊嚴；第二句則是父親的衰老終究被兒子點明。“衰老”并不僅僅指父親年事已高，更指父親內(nèi)心的“老化”——失去了奮斗的目標。身體的老朽固然令人悲傷，但更令人迷茫的是追求的喪失。“我”在父親身體和心靈都迅速衰老的殘酷現(xiàn)實面前束手無策。

一般情況下，分析到這里就停止了，但筆者認為還可以繼續(xù)深挖一“九級臺階\"在文中象征著身份和地位，代表著對社會認可和尊重的追求。父親渴望通過建造高臺階獲得真正的尊重和認同。然而，當他最終建成了高臺階，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尊重，他依然是個普通村民。

這種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給父親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困擾，導致父親對這個象征著生命底色的臺階產(chǎn)生了褒貶混合的感覺。

可以引導學生從父親的衰老這一角度審丑，以體味勞動人民的淳樸辛勤，以及他們對自我人生價值認識的偏差。

四、不和諧之“丑”與情感糾正

早在古希臘，畢達哥拉斯學派就強調(diào)和諧是最美的。認知心理學強調(diào)相似性原則。相似性原則傾向于把相似的元素歸為一類，以實現(xiàn)元素間的和諧。美學研究者周來祥強調(diào)和諧美學以“美是和諧\"為核心。相反，那些不協(xié)調(diào)的、不和諧的事物就不屬于美的范疇，即都可以看作丑的表現(xiàn)。在《阿長與lt;山海經(jīng)gt;》中，阿長是不和諧的。

《阿長與lt;山海經(jīng)gt;》里寫到阿長其實就是“我”的長工，說得闊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祖母叫她“阿長”。“我\"平時叫她“阿媽”，連“長\"字也不帶；但到憎惡她的時候，例如知道了謀死“我\"那隱鼠的是她的時候，就叫她“阿長”。

在這個大家庭里，阿長是女工，沒有自己的名字一一她的原名大家已經(jīng)忘卻，“長媽媽”乃是接替的上一個保姆的名字。阿長的迷信、愚味、缺乏教養(yǎng)都是不和諧的，如她睡相不好，講究很多封建的、令“我”不耐煩的規(guī)矩。

在阿長買來所謂的《山海經(jīng)》之后，“我”完全改變了對阿長的態(tài)度，明白她是真正關(guān)心自己的人，甚至在多年后還祈求地母保護自己深切思念的已經(jīng)逝去的保姆一阿長。英國經(jīng)驗主義美學的代表休謨認為“美是一種愉快的情感”。在“我”的眼中，阿長從有諸多不和諧的“丑”變到有“偉大的神力”，“我\"甚至還對阿長產(chǎn)生了敬意。這種由“丑”到“美”的認知轉(zhuǎn)變是如何實現(xiàn)的？教學時，筆者設計了這樣的問題：

1.哪些事件讓“我”覺得阿長有“偉大的神力”？

2.“我\"的情感轉(zhuǎn)變有一個怎樣的過程？

導致“我”情感轉(zhuǎn)變的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阿長講長毛的故事。這個故事對于學生來說可能有些難以理解，而教師有時也忽略了這一點。其實，文章寫阿長給“我”講長毛的故事的重點在展現(xiàn)“我\"對阿長講故事的態(tài)度。在阿長講完故事后，“我”不屑地說了一句：“那么，你是不要緊的。”“我”

對阿長的不屑、嘲諷顯而易見，前面敘述了那么多關(guān)于阿長的瑣事，在這里便順勢把厭惡的態(tài)度一股腦地表達了出來。這句話還引出了阿長下面的反應。“那里的話？！”她嚴肅地說。“我們就沒有用么？”這里的“嚴肅”一詞、兩個問號和一個嘆號，表現(xiàn)出阿長想要在“我”面前證明她是一個有用的人。

第二件事是重點，更是轉(zhuǎn)折點，即阿長為“我”買來所謂的《山海經(jīng)》。故事情節(jié)陡轉(zhuǎn)變化，阿長成為“我”真正敬佩和愛戴的人，“我”對阿長的情感達到高峰。阿長之所以偉大，就在于她堅持以自己的方式真心實意地愛護“我”，竭盡所能滿足“我”的需求。于是，在“我”眼中，阿長不再是丑的。這表現(xiàn)出當人們對美有著樸素追求的時候，往往可以將丑過濾成深刻的美。

在單元教學中，可引導學生從審丑的角度出發(fā)，剖析作家筆下的有可以被原諒的缺點，也有值得盛贊的高貴品質(zhì)的“小人物”，從而實現(xiàn)更高層次的審美。《老王》一文基于老王外在之“丑\"沖破了狄更羅“美是關(guān)系”的理論，在對不幸者命運的關(guān)懷里展現(xiàn)了美；《臺階》一文通過展現(xiàn)父親的衰老之“丑”，深刻探討了勞動人民對自我人生價值認識的偏差；《阿長與lt;山海經(jīng)gt;》一文通過種種不和諧、不愉快映射出“我”與阿長之間的深厚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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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農(nóng)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