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網絡語言現象,是網絡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青年身份認同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青年群體在創造并傳播網絡流行語這一語言符號的過程中,基于虛擬與現實的雙重空間,對自身身份與群體身份進行多元化的探索與建構。網絡流行語主要通過語言認同、文化認同和群體認同三條路徑,對青年身份認同產生著不可忽視的深遠影響。文章對網絡流行語的傳播機制進行分析,探討網絡流行語如何具體影響青年身份認同,分析其積極和消極影響,進而為引導青年合理使用網絡流行語、構建身份認同提出應對策略。
【關鍵詞】 網絡流行語" 青年" 身份認同" 符號
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文化符碼,是青年圈層交往下的亞文化產物,主要由青年主體創造、使用并傳播。其不僅能夠用來進行日常交流,更是青年群體表達情緒、身份認同的重要載體,展現著青年群體的價值觀念。青年身份認同是指青年進行社會交往和社會行為的過程中,形成的關于自身所處角色與自身價值觀的認知以及對群體的歸屬感。在傳統社會中,個人形成身份認同主要是與性別、血緣或者地緣等因素有關,而在現代社會,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發展導致地緣等因素的影響不斷減弱,趣緣因素的影響開始增強,網絡空間開始成為青年建構身份認同的主要空間,網絡流行語在這一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1]
一、網絡流行語的傳播機制
網絡流行語的傳播通常會經歷從少數人的使用到大規模群體性使用再到少部分人使用的過程,主要可以分為模仿階段、衍生階段和消退階段。首先,模仿階段是網絡流行語傳播的初始階段。在這一階段中,網民對網絡語言進行復制,使流行語開始傳播和擴散。除了對網絡流行語的直接復制性傳播,網民還會根據傳播的不同語境對其進行調整。這一復制和調整主要涉及個人層面、群體層面和社會層面。個體層面形成了網絡流行語的初步傳播,網民基于社交媒體對網絡流行語進行復制和模仿。群體層面則主要是指亞文化群體內部的復制行為,推動網絡流行語快速傳播。如“yyds”最初的使用語境主要是在電競圈,之后經過粉絲群體的大量復制性使用,開始快速擴散,成為青年群體的常用語言。社會層面是指網絡流行語不再僅僅局限于某個群體特定使用,而是在整個社會廣泛傳播。如“打工人”一詞最初主要是用于職場調侃,在青年群體用于情緒表達后,社會開始對此進行熱烈討論,這一流行語開始廣泛傳播。
其次,衍生階段是網絡流行語傳播的創新階段。網絡流行語傳播過程中,不僅充斥著青年群體對流行語的復制,還有青年群體對其進行的改造,如將單純的文字形式改變為表情包、圖片或者視頻等。如“真香”這一網絡流行語源自一檔真人秀節目,后來發展出各種表情包。這種衍生形式,有助于網絡流行語的豐富與傳播。同時,青年對網絡流行語的創新不僅表現在語言形式層面,也呈現在意義層面,對其初始含義進行擴充或者顛覆。如“打call”一詞最初主要是用于演唱會這一情境中粉絲為偶像的應援,后來可以在各種情景表達支持意義。
最后,消退階段是網絡流行語傳播的收尾階段。通常情況下,網絡流行語的傳播并非持久性有熱度的,而是會經歷一個從傳播范圍廣使用頻率高到漸漸模糊的過程,展現著社會系統對網絡流行語的選擇性使用。如《咬文嚼字》編輯部發布的2024“十大流行語”中,“班味”體現了當代青年的憔悴和疲倦,在短時間內快速傳播,一段時間以后使用頻率逐漸下降。漢語具有很強的凈化能力,主流文化會選擇性對網絡流行語進行接納,如“給力”被收錄進《現代漢語詞典》,彰顯著其語言地位的提升。
二、網絡流行語影響青年身份認同的路徑
網絡流行語是網絡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表征背后潛藏著詮釋主體身份的深層次話語博弈與權力交鋒,鏡像呈現青年的自我身份認同及其嬗變。[2]網絡流行語能夠彰顯青年群體的社會心態,對青年身份認同的影響主要是通過語言認同、文化認同和群體認同這三個層面展開。
(一)符號的共鳴:網絡流行語作為青年語言認同的媒介
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獨特的語言符號,通過表情包、短視頻等途徑在網絡中快速傳播,是青年群體進行情感表達與實現身份認同的重要橋梁。首先,網絡流行語是對語言的改造和創新,展現了青年群體對語言使用的靈活性和創造性。在參與使用和創造流行語的過程中,青年不只是在使用一種獨特的語言符號,也是在實踐層面開展語言創新。同時,青年對網絡流行語的創造性應用還體現在基于諧音、縮寫、改變語用模式等方式對語言進行調整。如“city不city”這一網絡流行語意為“時髦不時髦”,可以用來評價城市是否有吸引力,也可以用于時尚領域,或者用來表達激動的情緒。一般情況下該疑問句格式應該是動詞或者形容詞,然而這一句式中使用的是名詞,即在這一網絡流行語中“city”被賦予了形容詞的功能。
其次,網絡流行語的多元化特征能夠為青年表達自身提供豐富的語言庫。青年群體根據自身需要、所處圈層以及興趣愛好來選擇語言符號進行網絡流行語的使用,從而表達情緒,展現個性特征,進而不斷推動青年身份認同的建構。如“發瘋文學”最初起源于一位網友在網購產品后卻遲遲等不到發貨之后與客服之間的對話,最后卻成為青年發泄情緒的一種方式,造就了一場網絡狂歡。網友利用極度夸張無序而又情緒飽滿的文字句式,在模糊身份與圈層的社交媒體平臺上盡情表達著自己的情緒,從而不斷推動對自身價值的肯定,并力圖建立對自身生活方式的自主評價標準。[3]在使用多元化的網絡流行語過程中,青年可以充分表達自身情緒,獲得群體認同。
最后,網絡流行語是青年開展社會批判的重要符號手段。如“社恐”這一流行語觸及了青年的情感痛點,表達了青年群體對社交的焦慮。其廣泛傳播表明恐懼社交已經不再是個體的煩惱,而是一種社會癥候。[4]在使用這一具有批判性質的流行語表達對現實抵抗的過程中,青年群體能夠構建身份認同。如面對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現狀,青年群體創造了“小鎮做題家”這一網絡流行語,用來形容出身小城認真讀書,擅長考試卻缺乏資源的青年學子,傳達了部分青年群體“理想預期—平庸境遇”的矛盾心態。
(二)文化的鏡像:網絡流行語對青年文化認同的塑造
網絡流行語不是憑空產生的,它孕育于特定的社會語境之中,是對社會現實和社會文化的鏡像反映。在創造和使用流行語的過程中,青年也在表達著對流行語所代表的文化現象的集體認同。
第一,網絡流行語是社會文化的鏡像,集中體現了網絡文化的特點,與社會現象、社會文化以及技術發展緊密聯系,是青年社會心態的呈現。首先,網絡流行語的簡潔性體現了快餐文化。在信息時代的快速發展中,青年群體面臨海量信息,如何對其進行篩選以及如何更簡便地進行表達成為其需求,因此,網絡流行語這一語言范式成為青年群體的工具。其次,網絡流行語體現了剝離現實生活的狂歡文化。網絡流行語打破了現實生活中的秩序和限制,使得青年群體可以盡情表達自己的思想。如“擺爛”“佛系”等流行語體現了青年群體的現實困境以及情緒的宣泄。最后,網絡流行語還體現了崇尚自由的獨特文化。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網絡語言符號,不同于傳統語言使用規范,具有新的使用規則,其本身具有反叛性。青年群體使用網絡流行語的過程也是創造和傳播網絡文化的過程,在此過程中形成了對網絡文化的認同。
第二,網絡流行語的使用與傳播,能夠幫助青年群體獲得文化歸屬感。在共同使用同樣的流行語時,青年可以感受到其他青年的存在,進而增強認同感。以“嗎嘍文學”為例,“嗎嘍”這一網絡熱詞的出現主要是由于青年群體對廣西砂糖橘盡快上市出售的催促,引發商家發圖調侃“嗎嘍的命也是命”。由此,青年群體也開始使用“活著就是打工‘嘍’”“硬撐‘嘍’”等話語調侃工作和學習壓力。在使用這些網絡流行語作為互聯網交往手段的過程中,青年群體找到了“同伴”,在虛擬空間獲得了群體歸屬感,得到了身份共鳴和集體認同。
第三,網絡流行語作為文化資本,是網絡空間中話語權力實踐的工具。當前,青年群體對社會現象越發關注,對自身生存狀況的重視程度也不斷提高,隨之而來的是對話語權力的需求。青年群體通過使用網絡流行語能夠有效增強話語影響力,進而參與社會議題的建構。在此過程中,網絡流行語也成為青年解構社會文化、理解時代癥候的工具。同時,網絡流行語能夠幫助青年積累更多文化資本,從而獲得更多話語權,在集體中獲得更多關注和認同。如網絡流行語的創造者往往在網絡空間具有很高的熱度,可以成為意見領袖,進而表達自身觀點,從而對其他青年產生影響。
(三)重構的邊界:網絡流行語與青年群體認同的動態建構
網絡流行語形成過程中,原本的符碼被重新編碼,成為趣緣社群內部的專屬符碼,形成文化邊界。[5]
第一,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獨特的符號系統,一定意義上來說是青年群體的社交密碼。網絡流行語的使用,能夠使青年在群體中獲得歸屬感,達成共識,并以此作為群體的劃分依據之一。如“社恐”一詞作為青年群體使用的高頻流行語,是青年建構自我所使用的身份標簽。青年在使用這一流行語的過程中,不僅是在進行情感表達,也是在確認自身的群體身份。社交媒體平臺上充斥著“社恐”相關話題,為青年群體提供了話題支撐。同時,青年群體在討論相關話題時,也在群體中形成了基于這一網絡流行語所塑造身份的共同想象。當青年群體使用網絡流行語以表達情緒或者在所屬圈層中表達觀點時,能夠在與他人建立聯系的過程中減輕消極情緒,獲得認同感。
第二,網絡流行語能夠幫助青年群體進行身份表演,在不同的場合進行使用。如青年群體通過使用“佛系”這一流行語塑造自己的豁達形象;通過使用“打工人”這一具有自嘲意味的流行語展現自身幽默感;通過使用“今天也要加油鴨”等來展現自身的元氣感。在根據不同情景進行不同流行語的表達過程中,青年的身份認同也在流動性發展和改變。在通過身份展現進行話語表達的過程中,青年群體可以展現出符合情境的形象,以此獲得群體認同。而在不同情境下進行的語言符號轉換,也在推動青年群體的身份認同更加多元化。如部分青年會在學習或者工作生活中使用“內卷”表達自身的努力或者對過度競爭的不滿,在娛樂狀態下則會使用“躺平”來進行自嘲。
第三,青年群體對網絡流行語的批判性解讀,能夠推動關于身份認同的反思。當前,青年群體的焦慮情緒逐漸由生存性焦慮轉向社會性身份焦慮。為了更好應對這一焦慮,青年群體可以在網絡狂歡中使用網絡流行語進行身份重構。如“打工人”展現了青年群體的自我調節和壓力的釋放,也是其反抗意志的呈現。這一流行語讓青年群體對傳統意義上的“打工”開始了全新思考,即對過去將“打工”認為是底層的話語進行反思。一定意義上來說,這一關于網絡流行語的批判性反思是一種儀式性抗爭。在這種抗爭中,青年群體展開了身份認同的自我建構。與此具有相似意味的流行語還有“985廢物”“積極廢人”等,都展現了青年群體對焦慮的解構以及反叛。由此,對網絡流行語這一語言符號的解構能夠幫助青年群體進行更為理性的身份認同,同時也有助于推動社會文化的變革和發展。
三、網絡流行語對青年身份認同的挑戰與應對
網絡流行語基于語言認同、文化認同和群體認同三個層面對青年身份認同產生積極影響,同時也帶來了一些挑戰。對此,要積極采取措施應對這些挑戰,引導青年群體基于合理方式創造和傳播網絡流行語,從而推動身份認同。
(一)網絡流行語對青年身份認同的挑戰
第一,網絡流行語的碎片化與多元化特征容易帶來青年身份認同的碎片化。網絡流行語多種多樣,在不同時期快速更迭,由此導致青年群體在形成身份認同的過程中難以長期保持穩定性。青年在不同的情境之下可以根據自身所處圈層使用不同的流行語,從而推動多元化的身份認同。這種身份認同有助于青年對自我以及對社會的探索,但也有可能導致青年群體在身份認同過程中存在焦慮。另外,通常情況下,網絡流行語具有時效性,如每一年或者每一段時期的網絡流行語都有不同,這種語言符號的快速變化導致青年在使用過程中對自我認知缺乏穩定性,容易帶來身份認同的變動,人生敘事不夠連貫。
第二,網絡流行語的過度使用容易導致群體極化。所謂群體極化,是指群體成員的態度和觀點會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同質性信息的影響,同時排斥異質性信息,最后形成極端觀點。而網絡流行語的使用會使得青年群體基于此與其他未使用同樣網絡流行語的群體進行區分,此時青年會對自身的觀點進行強化,其傳播的內容也更容易得到群體成員的認同,而這容易導致群體意見走向極端化,不利于文化交流。同時這種行為缺少與其他群體的互動,也不利于青年群體的社會交往。如飯圈文化的發展,導致粉絲之間會使用特定的網絡流行語進行交流,同時對其他群體的粉絲產生排斥,一定程度上來說這種行為不利于青年群體形成積極向上的身份認同。
第三,青年群體對網絡流行語的過度依賴容易導致現實交往的異化。網絡流行語作為差異格局網絡生態的核心要素之一,在進行社會關系的延伸和群體價值的確認時,甚至構造出一種精神世界的抱團取暖與自我保護機制。長期對網絡流行語過度依賴容易導致青年群體逃避現實,進而降低青年群體的現實交往能力,在發展人際關系的過程中造成阻礙。網絡流行語往往較為簡短,青年群體長期使用簡潔的網絡語言進行自我表達和情感抒發,不利于發展溝通能力,長此以往,與他人進行交流的耐心也容易減少,不利于情感的豐富。同時,長期使用網絡流行語,趣緣認同成為青年群體社交的重要方式,也容易導致青年群體對網絡媒介更加依賴,不利于現實生活中人際關系的發展。
(二)網絡流行語對青年身份認同的應對策略
第一,要加強對網絡流行語的關注,加深對青年身份認同趨勢的了解。政府部門、學校等要不斷加強對網絡流行語的研究,時刻了解青年群體的思想觀念,并在此基礎上制定相應的政策。同時要注重發揮大數據的作用,對網絡流行語的傳播進行實時監測,要鼓勵科研機構對網絡流行語的傳播規律以及對青年身份認同造成的影響進行更深層次的研究,從而在理論層面引導青年基于網絡流行語的創造和使用來推動身份認同。在此基礎上,既要有綜合性的策略,又要能夠針對青年群體所處的不同圈層和不同特點采取差異化的策略。
第二,要不斷提高青年群體的網絡素養,引導其創作具有正面性質的網絡流行語,推動構建積極的青年身份認同。首先要創作能夠反映社會現實的流行語,如“元宇宙”“工匠精神”“命運共同體”等。青年群體在使用這些網絡流行語的過程中能夠進一步加深生活熱情以及對集體的認同和對國家的熱愛。其次要創作具有深刻社會內涵的流行語,如“后浪”,在對此類流行語進行使用時有助于激發奮斗熱情,感受當代文化機理。同時還要推動“獲得感”“中國夢”等彰顯主流價值的流行語的使用與傳播。
第三,要采取措施減輕青年群體的生活壓力和心理壓力,使青年在創造和傳播網絡流行語的過程中保持理性、平和的心態。[6]要對網絡流行語的本質進行深入分析,加強青年群體對網絡流行語的辨別能力,同時要發揮網絡流行語的輿論監督作用。在此過程中,要注重為青年話語進行賦權,鼓勵青年積極表達自我,在網絡中保持張力,以主體身份參與網絡表達,但同時要保持理性,避免濫用或者過度依賴網絡流行語。如可以通過使用具有自嘲意味的網絡流行語表達自我認知、自我認同的困境,以實現話語狂歡。總之,在引導青年使用網絡流行語推動構建身份認同時,要鼓勵青年迸發文化創造力,注重其批判性思維的培養,同時加強對自身的反思,從而構建積極正面的身份認同。
四、結語
網絡流行語作為一種語言符號,是網絡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快速變化的信息環境中扮演著溝通、認同與批判的角色,能夠展現當代青年價值觀,彰顯青年群體對語言的創新和發展,是青年文化認同的重要載體。青年群體在使用網絡流行語的過程中,基于其獨特的語言形式和傳播機制,在虛擬空間和現實空間相結合中構建身份認同,體現了面對社會發展的文化適應。然而,網絡流行語具有碎片化特點,也可能會導致青年身份認同的碎片化。面對網絡流行語帶來的挑戰,各方主體要采取多種措施,不斷明晰網絡流行語對青年身份認同的長遠影響,引導青年在多元化文化語境中構建穩定而又健康的身份認同。
參考文獻:
[1]吳茜.符號·媒介·權力:網絡流行語的青年身份認同建構[J].新疆社會科學,2021,(01):133-139.
[2]榮婷,左川冀.偏差與歸一:青年自我身份認同的話語修辭——基于“內卷”網絡流行語的幻想主題分析[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4,46(06):158-168.
[3]田豐,郝藝卓.數字時代青年社會評價體系的重構——以網絡方言流行語為例[J].中國青年研究,2025,(02):104-110+39.
[4]蔡騏,趙嘉悅.作為標簽與規訓的隱喻——對網絡流行語“社恐”的批判性話語分析[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44(09):138-145.
[5]李彪.中國網絡流行語演化20年:機理、規律與轉向[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5,45(01):106-115.
[6]李明.網絡流行語視閾下青年群體語用身份構建研究[J].邢臺學院學報,2024,39(04):129-134.
作者簡介:任然,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研究實習員
編輯:白"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