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濤:當前,中亞地區越來越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這與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很大關系。中亞是世界上距離海洋最遠的內陸地區,同時又處在亞歐非大陸古代文明傳播的十字路口,這兩個基本地緣特性決定了中亞本土文明長期以來一直在封閉與聯通兩個不同方向的作用力下糾結發展。前一個地緣特性使中亞本土文明難以突破地理阻礙走向世界,或者說其本土文明和內生性動力不足以突破地緣障礙,去與世界其他重大文明中心交流與合作,中亞民族實現國際化、現代化的難度比其他民族要大;后一個地緣特性則意味著,每每中亞周邊有強大文明中心生成時,必然會問津甚至征服這里。
從雅利安人的南遷到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的東征,再到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的西征,波斯帝國和阿拉伯帝國的擴張,英國和沙俄帝國的殖民爭奪,中亞本土文化數次被外來強勢文明沖擊甚至改寫,某種程度上也造成了中亞各民族歷史的曲折發展歷程。上世紀90年代初蘇聯解體,中亞五國獲得獨立,五個主權民族國家的出現標志著中亞地區國際政治主體發生了劃時代的變化。中亞的發展環境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其一次次借助某個強大文明與世界對話的歷史階段告一段落。由此,中亞各國本土文明與世界開始直接對話和交流,但是它們面臨的地緣環境并沒有因此得到根本性改觀,與域外強大權力中心建立良性互動關系依然是其保持主權獨立和社會發展的基本條件。這也帶來一個現象:中亞國家在獨立之后,一直堅持多元平衡外交,特別是與大國包括俄羅斯、歐洲國家、美國、中國建立和保持良好關系,并與其他一些次區域文明中心比如伊朗和土耳其等積極互動。這些都是中亞地區國家在獨立之后希冀突破地緣困境、獲得國際社會認可、度過產業鏈斷裂難關的反映。
蘇暢:我想分享兩個有關中亞歷史的關鍵詞:一是文明交融。中亞曾在數學、醫學、文學、天文學、建筑學等領域獲得成功,為人類文明作出了巨大貢獻。這得益于中亞地區是東西方文明交融之地。二是跨文明對話與共生。這一關鍵詞是與中國有關的。公元前二世紀,張騫鑿空西域,開啟中原王朝與中亞地區的文明交流。中國的紙張、絲綢與中亞的葡萄、良馬雙向輸送。唐代長安城中的“西市”與撒馬爾罕的“粟特聚落”成為跨文化交融的縮影。中亞“百科全書式”學者伊本·西納的哲學著作可以在中國文獻史籍中找到印記,明代《永樂大典》收錄的《回回藥方》融合了中亞醫學智慧。這些案例表明,歷史上的中國與中亞的跨文明對話與共生,不僅是物質交換,更是知識體系的共創。
在全球版圖中,中亞具有非常重要而獨特的地緣地位,而且石油和天然氣等資源豐富,是全球能源重要的供應地區和運輸樞紐。作為古絲綢之路的一部分,中亞地區還是多條國際交通路線的交匯處,對于歐亞聯通安全性、促進區域內外貿易和人文交流具有戰略意義。同時,中亞是全球大國和地區強國利益競合的交匯點,無論是周邊鄰國還是域外大國,都在此擁有不同程度的軍事與政治、能源與經濟、互聯互通與文化等多重利益。毫無疑問,中亞對整個歐亞大陸的穩定與發展至關重要且具有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