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個體特征如何影響履職意愿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大代表肩負人民賦予的光榮職責，要站穩政治立場，忠實代表人民利益和意志，依法參加行使國家權力，當好黨和國家聯系人民群眾的橋梁\"。我國人大代表來自各地區、各民族、各方面，通過各種形式和渠道聽取和反映人民群眾意見和建議2。人大代表提出建議，是反映群眾呼聲、履行代表權利的重要形式，也是反映人大代表履職意愿的重要指標。人大代表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與社會不斷發生關系、不斷交互的個體。因此，人大代表履職意愿往往與其個體特征密不可分。通過分析不同個體特征對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既可以更有針對性地提升代表履職意愿，密切代表與群眾的聯系，也可以進一步優化代表結構，提升人大代表的整體工作能力。

關于人大代表個體特征對于人大代表履職的影響，學界關注較多的是職業對代表履職的影響。有學者指出官員代表更加關心現有政權的穩定性以及精英利益，因而他們提出議案、建議數量最少，作為代表的履職積極性最低，非官員代表提出議案、建議的積極性高于官員代表。但由于研究樣本和研究方法不同，也有學者指出官員干部代表在提出書面意見和評議活動的開展方面有著較高的積極性。除了職業特征外，學者們也關注人大代表其他特征對履職的影響。有學者指出，人大代表的素質對其履職能力有著較大影響，年齡較大代表、學歷較高代表、女性代表提出議案、建議數量更多，履職更積極，但也有學者指出，代表的年齡、受教育程度對代表履職的積極性關聯不大]。可見，對于人大代表個體特征如何影響人大代表履職，可謂見仁見智。基于此，本文以山東省第十三屆人大代表（2018一2022）提出建議的相關數據，分析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其個體特征之間的內在關系，同時探討性別、年齡、民族、黨派和社會經濟地位對代表履職意愿的具體影響，進而提出提高代表履職意愿的對策建議。

二、樣本選取與模型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特征

樣本數據為山東省第十三屆省級人大代表的性別、年齡、民族、黨派和社會經濟地位（職業、教育背景等）及其提出建議的數量。本次共收集908人（含補選）人大代表相關信息及以上代表提出的5105件建議。剔除部分關鍵變量缺失的代表樣本數據，最終獲得858位有效的山東省省級人大代表樣本。

從所選的第十三屆山東省人大代表樣本的特征來看，男性占總數的 72.2% ;全部樣本的平均年齡為56.9歲，主要集中于50＼～65歲之間；漢族比例占97% ；黨員比例占 72% ，占比較高；代表職業中，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企事業單位負責人員占比較高，分別為 37.8% 和 25.7% 。

（二）樣本數據的變量選擇

本研究樣本的因變量（被解釋變量）為人大代表的履職意愿。從現有研究來看，對人大代表的履職意愿的量化處理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以提出建議、議案的數量作為替代變量來表示人大代表履職的積極性，另一種是以人大代表投贊成、反對票作為替代變量來表示人大代表履職的積極性。本文也采用替代變量的方式，從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數量這一維度出發，研究人大代表的履職意愿。根據研究需要，將人大代表提出的建議數量處理為兩種形式：一是按照是否提出過建議，處理為取值為0和1的二值變量，分別代表沒有提出建議和提出過建議；二是根據提出建議的項數作為變量值，將 1～10 項以下賦值為 2，10～20 項賦值為3，20項以上賦值為4，使其取值在0-4之間。

本研究樣本的自變量是人大代表的個體特征，具體而言，包括性別、年齡、民族、黨派和社會經濟地位（教育、職業），對于職業，本文按照以下類別進行劃分和處理，國家機關工作人員 ⁼¹ ，解放軍與武警 =2 ，礦業和制造業從業人員 ⁼³ ，民間組織管理者 =4 ，農業從業者 =5 ，企事業單位管理人員 ⁼⁶ ，商業和服務業從業人員 ⁼⁷ ，專業職稱技術人員 ⁼⁸ ，村（居）委管理者 =9 。其他變量的設置和定義如表1所示。

（三）模型選擇與估計方法

借鑒社會學相關研究，本研究建立如下影響代表建議提出的個體因素計量模型，并以此實證分析代表提出建議與不同個體特征間的關系。

上式中Representativei表示人大代表的履職意愿，按照前述變量選擇的說明，將其處理成0-1變量和連續變量。X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性別，N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年齡，M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民族，D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黨派，J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教育程度，Zi是樣本中人大代表的職業，∑i為隨機干擾項。

在估計方法的選擇上，由于模型的因變量處理成0-1變量和連續變量，擬采用兩類估計方法：一是當因變量為0-1變量時，即提出建議和沒有提出建議兩種情況時，結合一般的研究選用logit回歸進行估計；二是當因變量為0-4之間的連續變量時，采用一般線性回歸進行估計，同時考慮到估計結果的穩健性，對以上數據采用泊松回歸進行擬合檢驗。

三、代表建議與代表個體特征的描述分析

（一）不同性別、民族、黨派對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

從代表所屬性別角度而言，樣本中女性代表所占比重為 27.8% ，女性代表提出建議數量2150件，女性代表平均提案數為8.56件，遠高于樣本總平均提案數5.67件。通過卡方檢驗（見圖1），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性別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一步驗證。

從代表所屬民族角度而言，樣本中少數民族代表分別屬于回族、滿族、蒙古族、朝鮮族、白族、高山族，少數民族代表提出建議數量181件，占總件數的

3.5% ，與少數民族代表占總代表人數的比重相差不大，通過卡方檢驗（見圖2），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民族不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行進一步驗證。

從代表所屬黨派角度而言，樣本中非中共黨員所占的比重為 28% ，分別來自民革、民盟、民建、民進、農工黨、致公黨、九三學社和無黨派人士及群眾。非中共黨員代表提出建議2224件。通過卡方檢驗（見圖3），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黨派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一步驗證。

（二）不同年齡水平對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

樣本中代表的平均年齡為56.9歲，年齡偏大，將代表年齡按照45歲以下，45＼～55歲，55＼～65歲和65歲以上進行分層統計發現，45＼～55歲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平均數量最多，45＼～65歲是代表提出建議最為積極的年齡段，人大代表年齡過低或過高，提出建議的積極性都不高。通過卡方檢驗（見表2），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年齡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一步驗證。

（三）不同教育水平對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

近年來，代表的學歷水平有了明顯提升，本科及以上學歷的代表占代表總人數的 90% 以上，不少代表通過在職教育提升為研究生學歷，博士學歷占比達 13% 。不同學歷層次的代表提出建議的情況見圖4。

由圖4可知，本科學歷的代表無論是提出建議的比重還是提出建議的平均數量都高于其他代表。

代表提出建議的數量雖然并未因學歷的提升而提升，但仍存在規律性特征。通過卡方檢驗，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學歷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一步驗證。

（四）不同職業對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

前期學者們的研究對官員履職的積極性存在分歧，從代表提出建議數量的角度，身份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代表數量較多，占比為 37.8% ，提出建議數量占比為 24.6% ，提出建議數量低于人數占比。其他不同職業代表的人數占比和建議數量占比見圖5。

由圖5可知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專業職稱技術人員、企事業單位管理人員提出建議的數量和占比較高，通過卡方檢驗，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與職業存在顯著差異，具體是否存在，仍需要通過計量模型進一步驗證。

村（居）委管理者 5.92專業職稱技術人員 8.61

商業和服務業從業人員 13.32企事業單位管理人員 6.48農業從業者 5.88民間組織管理者 5.93

礦業和制造業從業人員 6.90解放軍和武警 0.91國家機關工作人員 3.550.00 5.00 10.00 15.00

四、代表建議與代表個體特征的計量分析

（一）影響代表提出建議個體特征有無的logit回歸與多元線性回歸

根據代表個體因素的處理形式，將代表建議分有無兩種形式，分別進行logit回歸和多元線性回歸，估計結果如表3和表4所示。

從表3和表4可知，logit回歸和多元線性回歸得出的結論具有一致性，針對模型的多重共線性進行檢驗發現，模型中VIF值全部均小于5，意味著不存在共線性問題；并且D-W值在數字2附近，因而說明模型不存在自相關性，樣本數據之間并沒有關聯關系，模型較好。

具體而言，性別、民族對代表提出建議與否并無顯著關聯。對于性別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性別的回歸系數值為-0.451，并沒有呈現出顯著性 （z=-1.726，p=0.084gt;0.05） ，意味著性別并不會對建議有無產生影響關系。在多元線性回歸中，性別的回歸系數值為 -0.035（t=-1.058，p=0.290gt;0.05） ，意味著性別并不會對建議有無產生影響關系。對于民族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民族的回歸系數值為-0.408，但是并沒有呈現出顯著性_{（z=-0.538，p=0.591gt;0.05）} ，意味著民族并不會對建議有無產生影響關系。在多元線性回歸中，民族的回歸系數值為 -0.006（_{t=-0.080，p=0.937gt;0.05} ，意味著民族并不會對建議有無產生影響關系。

年齡、黨派、社會經濟地位（職業、學歷）對代表提出建議與否關聯顯著。

對于年齡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年齡的回歸系數值為-0.977，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7.091，p=0.000lt;0.01） ，意味著年齡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以及優勢比（OR值）為0.376，意味著年齡增加一個單位時，建議有無的變化（減少）幅度為 0.376 。在多元線性回歸中，年齡的回歸系數值為-0.137（t=-7.497，p=0.000lt;0.01 ），意味著年齡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

對于黨派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黨派的回歸系數值為-0.887，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2.992，p=0.003lt;0.01） ，意味著黨派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在多元線性回歸中，黨派的回歸系數值為-0.0 89（t=-2.571，p= 0.010lt;0.05 ，意味著黨派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

對于職業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職業的回歸系數值為0.361，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10.025 ， p=0.000lt;0.01 ），意味著職業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在多元回歸中，職業的回歸系數值為0.056 （t=11.851 p= 0.000lt;0.01 ），意味著職業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

對于學歷與代表建議有無的關系，在logit回歸中，學歷的回歸系數值為0.337，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3.036，p=0.002lt;0.01） ，意味著學歷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以及優勢比（OR值）為1.401，意味著學歷增加一個單位時，建議有無的變化（增加）幅度為1.401倍。在多元線性回歸中，學歷的回歸系數值為 0.045（t=2.982，p=0.003lt; 0.01），意味著學歷會對建議有無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

（二）影響代表提出建議個體特征的多少的泊松回歸

根據代表個體因素的處理形式，按照代表提出建議的數量進行分類并賦值，提出0件建議賦值為1，提出1＼～10件建議賦值為2，提出10＼～20件建議賦值為3，提出20件以上建議賦值為4，由于數據具有連續性，考慮到估計結果的穩健性，采用泊松回歸分布方式進行擬合檢驗。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

通過對建議數量多少與代表個體特征進行泊松回歸驗證后，得出的結論與前文結論具有一致性。具體而言，性別的回歸系數值為-0.063，但是并沒有呈現出顯著性（ z=-0.985 p=0.325gt;0.05 ），意味著性別并不會對建議多少產生影響關系。

民族的回歸系數值為0.059，但是并沒有呈現出顯著性 （z=0.408，p=0.683gt;0.05， ，意味著民族并不會對建議多少產生影響關系。

年齡的回歸系數值為-0.203，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5.573，p=0.000lt;0.01） ，意味著年齡會對建議多少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以及優勢比（OR值）為0.816，意味著年齡越低提出建議數量越多，年齡每增加一個單位時，建議減少的幅度為0.184。黨派的回歸系數值為-0.175，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2.738，p=0.006lt;0.01） ，意味著黨派會對建議多少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關系，以及優勢比（OR值）為0.840，意味著非中共黨員提出建議數量與中共黨員的比值為 1：0.84 。

學歷的回歸系數值為0.061，并且呈現出0.05水平的顯著性 （z=2.097，p=0.036lt;0.05） ，意味著學歷會對建議多少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以及優勢比（OR值）為1.063，意味著學歷每提升一個單位時，建議數量增加1.063倍。職業的回歸系數值為0.079，并且呈現出0.01水平的顯著性 （z=8.107，p= 0.000lt;0.01 ），意味著職業會對建議多少產生顯著的影響關系。

五、結論與建議：人大代表履職的責任回歸

基于山東省第十三屆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相關數據，對影響代表履職意愿的個體因素進行分析。首先將代表提出建議處理為提出與未提出兩種，考察相關個體因素的影響，其次將代表提出建議處理為連續變量以及計數變量，采用模型測算的方式考察并驗證不同個體特征對代表提出建議的影響。研究發現，性別、民族對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無顯著影響，年齡、黨派、職業、受教育水平對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影響較為明顯。

第一，性別和民族特征對山東省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并無顯著影響。這一結論表明，在山東省范圍內，無論性別或民族，人大代表在履行職務時展現出相對平等的態勢，體現了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下代表主體地位的普遍性和包容性。這不僅是對我國憲法所規定的平等原則的踐行，更是對“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宗旨的落實。為進一步鞏固這一成果，建議在今后的工作中，繼續堅持代表結構的多元化原則，確保所有公民都能夠平等地參與國家和社會事務的管理。同時，通過立法保障和政策引導，加強對女性和少數民族代表的支持與培養，確保他們在各級人大中享有平等的機會和權利，真正實現全民參與國家治理的美好愿景。

第二，隨著年齡的增長，代表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可能會有所下降。這背后的原因可能涉及精力分配、健康狀況乃至對新事物接受能力的變化等多個層面。為此，建議在代表選舉機制中，注重年齡結構的均衡發展，既要保留經驗豐富的老一輩代表，又要積極引入新生力量，保持隊伍的活力與創新力。此外，應加強對老年代表的服務與關懷，通過制度安排為其提供便利條件，鼓勵他們繼續發揮作用，確保代表隊伍的代際傳承與有序更新。

第三，黨派背景對人大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存在顯著差異。非中共黨員代表提出建議的積極性高于中共黨員代表。這一現象提示我們，在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過程中，需要重視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的作用，充分發揮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的獨特優勢。這不僅是對我國政黨制度優越性的肯定，也是對社會主義民主本質特征的體現。建議通過完善相關法律法規，進一步明確各黨派在人大工作中的地位與職能，鼓勵不同黨派代表在立法活動中加強溝通協作，共同推進法治國家建設。

第四，代表的受教育水平和職業類型對其提出建議的積極性具有顯著的正面影響。擁有較高學歷的代表以及從事專業技術、管理工作的代表更傾向于提出更多建議。這反映出知識結構與專業背景在代表履職過程中的重要性。因此，建議加大對代表尤其是基層代表的教育培訓投入，通過立法確立代表培訓長效機制，確保每一位代表都能獲得必要的知識更新與能力提升機會，更好履行憲法法律賦予的職責。同時，積極吸納社會各界優秀人才進入代表隊伍，充分發揮他們在各自領域的專業優勢，為人大工作注入新的動力。

六、結語

通過對山東省十三屆人大代表的建議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代表履職積極性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在后續的人大制度完善中，應當進一步科學配置人大代表的身份結構，協調代表建議中的利益平衡，加大對代表的監督力度，爭取不斷增強代表的履職能力，實現人民意志的生動表達。通過科學合理的代表結構優化、高效務實的教育培訓體系、公平公正的激勵機制建設以及開放包容的溝通平臺搭建，可以有效提升人大代表的履職意愿，促進代表與人民群眾之間的密切聯系，推動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不斷完善與發展，助力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目標。

參考文獻

[1][2]習近平.在慶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成立70周年大會上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4.

[3][6][9]何俊志，劉樂明.全國人大代表的個體屬性與履職狀況關系研究［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2）：113-121+158.

[4]Xia Ming：The People's Congresses and GovernanceinChina：Toward a Network Mode of Governance.New York：Routledge.

[5]楊云彪.從議案建議透視人大代表的結構比例[J].人大研究，2006（11）：6-9；黃冬婭，陳川繁.縣級人大代表履職：誰更積極？[J].社會學研究，2015（4：169-193+245.

[7][10]何俊志，王維國.代表結構與履職績效：對北京市13個區縣的鄉鎮人大之模糊集分析[J].南京社會科學，2012（1）：78-83+104.

[8]桑玉成，邱家軍.從代表議案和建議看代表屬性及其履職之效率：以十一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為例[J].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0（1）：7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