僚人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K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3-006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3.016

基金項目：巴文化傳承發展研究中心2024年度項目成果“杜甫‘獠人’書寫研究”（項目編號：BCF2024YB05）。

僚人，又稱“獠人”，是中國古代南方的一個重要民族族群，主要分布于云貴川等地。漢代以后，僚人與中原王朝的關系日益密切，成為南方少數民族的重要一員。僚人群體的演變發展在中華民族史上有著承上啟下的重要地位，研究其民族特征、風俗文化等對于研究中華民族歷史脈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深遠意義。目前，學界關于僚人綜述的文章主要有張陳呈《僚族研究綜述（1948—2006年）》[1]、李艷峰和王興宇《中國古代僚人研究的回顧和反思》[2]、杜芝明《僚人研究述略》3三篇文章，對僚人的源流、僚人入蜀等熱點問題進行了較為全面的綜述，但對于僚人在文學作品中的書寫、時代性僚人研究等方面的關注不夠深入，本文試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其研究現狀做一評述，指出所取得的成績和存在的問題，以期推動對僚人研究的進一步深入發展。

一、僚人族屬源流研究

族屬源流研究是民族研究的基礎與核心，但目前所存文獻資料對僚人的源流問題尚無明確記載，因此其族屬問題也成為學界談論的重點問題。

（一）僚與越的關系

在僚人族屬源流的研究中，“僚為越說”是目前學界較為普遍的觀點。戴裔煊[4]、尤中[5]等近代學者提出了僚為百越后裔這一觀點，對后代研究影響較大。王文光、仇學琴《僚族源流考釋》（《廣西民族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繼承前代學者觀點，認為僚是以越民族群體中的駱越為主體發展而來；李艷峰《中國古代僚人源流史研究》（云南大學2014年）從族稱、分布、社會發展等方面考論，也認為駱即是僚，兩者在族稱、分布、文化內涵上相關聯，并不斷向現代相關民族演進。

語言材料方面，李錦芳《越稱“甌”、“僚”解》（《民族論壇》1996年第4期）探究越、甌、僚作為族稱的來歷和發展，具體分析三者語音語義中的聯系，得出“越人別稱‘甌’，是古越語‘人’一詞的譯名”這一結論。陳杰《“僚”名的讀音與棄用》（《廣西民族研究》2002年第3期）認為“僚”是壯族及其先民駱人、僚人、僮人三個發展時期中承先啟后的族稱，“僚”作為族稱在讀音上與古越語相關。這些語言方面的研究，為“僚為越說”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關于“僚為越說”這一觀點，不少學者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張世鈺的《僚非越說》（《貴州民族研究》1986年第3期）根據各時期歷史資料記載，詳細論述了僚族與越族在分布地域、文化面貌和社會習俗方面的顯著差異，駁斥了“僚為越說”這一觀點。田曙嵐《駱、僚研究》（《中南民族學院學報》1986年第1期）也從聲部、來源、地望、內部發展趨勢和生活習俗方面論述了僚族和駱族的明顯區別，強調僚、駱不能合二為一。

（二）僚與濮的關系

田曙嵐是“僚為濮說”的主要代表人物，認為濮、僚和現代仡佬族間具有傳承關系，是一個同一族屬的演化過程[6]。范宏貴《也談僚的族屬問題》（《思想戰線》1982年第2期）指出“僚這個族稱是個泛稱，其演變并非僅僅局限于仡佬族”，并總結了僚人在與其他民族的交往過程中的融合和分化，最終形成了多個現代民族。

而范增如《濮人僚人辨》（《安順師專學報》1999年第1期）對僚、濮問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僚、濮之間并不存在演化關系，二者盡管可能存在相似之處，但在歷史上有著獨立的發展脈絡，是并存的兩種族屬稱謂。

（三）僚與的關系

蒙默《南方古族論稿》（商務印書館2015年版）提出了“滇東南地區漢代的樊，就是魏晉時代的濮，也就是后來的僚（仡佬）\"這一獨特觀點，梳理了濮、樊、僚三個族稱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文獻記載，通過對比，發現濮、樊、僚在地域分布上的連續性和在文化習俗上的相似之處。

何澤宇《樊不為僚》（《民族研究》1982年第5期）從地望、文化、習俗等多個方面進行深入分析，認為雖然濮、僰、僚在某些文化特征上存在相似之處，但這些相似之處并不能成為它們同族的充分證據，不應為同一族屬。

（四）僚與其他民族的源流關系

除了上述幾種較為常見的觀點外，還有學者提出了多元起源說。芮逸夫對僚人族群進行了全面考證，認為魏晉時期的僚人與唐代的葛僚、仡僚，以及宋元時期的仡佬、土僚，極有可能同屬一個族群[7]。翁家烈《貴州古代濮、僚、越族屬關系初探》（《貴州民族研究》1980年第1期）梳理了貴州土著的濮、僚、越三個民族的歷史資料記載，從族群間相互影響的角度出發，分析貴州境內濮、僚、越三個民族的關系。周國炎《“越、濮、僚、夷、仲”與現代布依族族稱關系試析》（《貴州民族研究》1998年第1期）通過廣泛比較布依語及其同語族語言，分析漢文獻中的族稱與現代布依族族稱關系，發現其中一些內容與“僚”的相關傳說存在相似之處，為僚人族屬源流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

二、僚人入蜀研究

僚人入蜀是僚人研究中極具特色與深度的重要分支，對進一步研究僚人的族屬源流、民俗文化以及與其他民族的關系具有重要作用。

劉琳在《僚人入蜀考》（《中國史研究》1980年第2期）中梳理了各文獻資料對僚人入蜀的記載并進行辨正，由此對蜀地有無僚人、僚人入蜀的時間、數目、來源、原因等問題進行了較為全面的闡述；蒙默《“蜀本無僚”辨》（《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83年第3期）認為巴蜀原有濮人與僚人入蜀并不矛盾，蜀地既有原住僚人，也有后來遷入的僚人。

在探討僚人入蜀的原因時，學界主流觀點認為是“李壽招引”。宋蜀華《論古代云貴高原的濮、僚族及其和百越的關系》（《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91年第5期）指出李壽為增強自身實力、擴充人口基數等自的，主動招徠僚人進入蜀地是僚人入蜀的重要原因；周蜀蓉《試論“僚人入蜀”及其原因》（《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5期）關注僚人入蜀的緣由與影響，將僚人入蜀的原因概括為昆明人東侵、晉漢蜀民外徙、南中地區長期戰亂以及統治者的壓榨掠奪這四個關鍵方面，并論述其積極意義和產生的負面影響。

劉復生《入蜀僚人的民俗特征與語言遺存—“僚人入蜀”再研究》（《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2期）從民俗學和語言學的角度，介紹入蜀僚人的風俗特點、生活習性，展現出僚人入蜀與當地居民的差異和影響，為民族融合提供了生動事例。

三、時代性僚人研究

僚人群體不斷發展演變，這一過程不僅反映了僚人自身的演進，更折射出不同歷史時期民族關系、統治策略以及文化交流等方面的動態變化。

張兢兢《唐代獠人的書寫演變史》（《東岳論叢》2024年第3期）從史學觀念出發，分析魏晉到唐朝的文本材料中對獠人書寫的變化過程，通過論述唐代“獠”一詞在族類、階級和地域歧視三個層面的多種內涵，探究唐代華夏觀念與民族關系的發展變化。

王皓浩《南北朝隋唐時期“獠人”初探》（《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5期）、王文光《唐代的僚人述倫》（《云南民族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楊蕙瑜《唐代僚人研究》（上海師范大學2018年）及趙建《政治體視角下的中古獠人研究》（西北大學2020年）介紹了僚人群體特殊的社會形態與構成，主要分析了統治者對僚人的統治以及兩者之間的矛盾與融合。

鮮于煌《試論唐代三峽少數民族“獠人”的民俗生活特色及影響》（《西北民族研究》2003年第1期）主要研究唐代巴蜀地區獠人特有的風土民俗和語言特色等民族個性問題；李艷峰《歷時與共時的并存一唐宋時期僚人社會發展的歷史考察》（《西南邊疆民族研究》2016年第1期）聚焦于僚人民族自身，主要論述唐宋新背景下，僚人社會治理機制內部結構的劇烈變化，并指出歷時與共時并存為唐宋僚人社會變化的突出特點。

四、對僚人的文學書寫

文學研究視域下對特定民族的文學書寫剖析是洞察歷史文化的關鍵路徑。僚人作為西南少數民族，在古代“華夷觀念”中歷來受中原政權的輕視。杜甫是最早將僚人寫進詩歌作品并給予肯定態度的作家，杜詩中的僚人書寫，為僚人研究提供了不同的學術視角。

黃瓊儀《以杜證史：杜甫涉吐蕃等少數民族詩對兩唐書的補證和糾謬》（山東大學2021年）和祁和輝、譚繼和《杜甫夔州詩中反映民族問題》（《杜甫研究學刊》1984年第2期）以“以杜證史”為切入，探究杜甫獠人書寫中反映的獠族的民族特征、源流問題和與漢唐的復雜關系。

祁福雪《論客寓意識對杜甫西南詩“人文關懷”深厚底蘊的玉成》（《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08年第3期）以《示獠奴阿段》為例，闡釋杜甫與下層人民的親近，指出杜甫為獠奴作詩頌功的突破性；蔣先偉《論杜甫夔州詩的山川形勝和風土人情描寫》（《四川師范大學學報》1991年第4期）、李祥鵬《杜甫“行詩”研究》（山東大學2012年）、田峰《杜甫從秦州到巴蜀荊湘的地理感知與文化體驗》（《中國韻文學刊》2016年第1期）都著重關注杜甫夔州詩中所反映的當地風土人情，并對杜詩中的獠人書寫進行簡要分析。

胡永杰《杜甫對勞動人民感情發展歷程諤論》（《中州學刊》2013年第9期）分階段論述了杜甫對勞動人民感情逐步加深的過程，并以“獠仆”為例進行簡要論證；徐希平《杜甫與巴蜀民族文化及文學再探》（《杜甫研究學刊》2021年第4期）剖析了杜甫對巴蜀民族的了解與關注，論述了杜甫與少數民族的交往，對杜詩中的獠人書寫進行了具體分析；鮮于煌《詩圣杜甫三峽詩新論》（重慶出版社2001年版）在論述杜甫三峽詩時，提出杜甫詩歌創作與“獠族”具有相互依存關系。

五、地域性僚族研究

（一）巴蜀地區僚人研究

黎小龍《傳統民族觀視域中的巴蜀“北僚”和“南平僚\"》（《民族研究》2014年第2期）從傳統民族觀的獨特視角出發，剖析“北僚”和“南平僚”在華夏文化語境中的符號意義與文化內涵，進而深入論述傳統民族觀和“華夷之辨”思想在唐宋時期的豐富和發展。趙衛邦《中古時期四川的僚族》（《西南民族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從社會發展、文化特征等方面總結了中古四川僚族的特點。楊明《論古代重慶地區的濮、僚族》（《重慶師院學報》1995年第4期）分析了先秦到隋唐重慶地區的族類變化，說明濮、僚族的分布、活動、遷徙和華夏化的過程。

（二）其他地區僚人研究

朱俊明《試論武陵僚人與其他僚人同族》（《民族論壇》1987年第3期）提出普代前后，武陵僚人與嶺南、西南地區的僚人在自稱方面完全一致，論證了武陵僚人與其他地區僚人同族的觀點。

劉偉鏗《古代西江俚僚概說》（《民族研究》1993年第5期）認為從東漢至普初，西江地區的本土族群西甌越、駱越與南遷而來的漢人相互交融，最終形成了西江俚僚和獨特的西江俚僚文化。

六、結語

綜上所述，僚人研究已在多個領域取得了顯著進展。在族屬源流方面，學界通過多學科交叉探究，對僚人與越、濮、樊等民族的關系展開了多元探討。在僚人入蜀研究中，學者們對入蜀的原因、時間、路線及入蜀后的影響等進行了細致剖析。不同時代及地域視角下，僚人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層面也得到了較為全面的呈現，文學作品中僚人形象的挖掘也為研究增添了新的維度。

然而，當前研究仍存在諸多不足。學界對僚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歷史學、考古學、語言學等學科，而與文學的學科聯系較少。在文學書寫研究上，只有少部分論文關注文學作品中的僚人書寫，且集中于杜甫詩歌。時代性研究方面，時間跨度不夠精細，未能精準捕捉僚人在各個歷史階段的細微演變，研究有待進一步細化。

未來的研究可借助跨學科的方法，注重文學作品中僚人文化內涵的深度闡釋，從文學角度解析僚人文化的呈現與塑造，深入分析僚人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動態演變，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構建提供更為堅實的理論支撐。

參考文獻：

[1]張陳呈.僚族研究綜述（1948-2006年）[J].文山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7，（02）：33-37.

[2]李艷峰，王興宇.中國古代僚人研究的回顧和反思[J].思想戰線，2012，38（06）：105-108.

[3]杜芝明.僚人研究述略[J].長江文明，2014，（01）：37-42.

[4]戴裔煊.南方民族史論集[M].武漢：中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1982.

[5]尤中.唐宋時期的僚族[J].民族研究，1983，（04）：12-21.

[6]田曙嵐.論濮、僚與仡佬的相互關系[J].思想戰線，1980，（04）：37-48+83.

[7]芮逸夫.僚人考[J].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57，28（2）：727-771.

作者簡介：

鄒妮軒，女，漢族，四川自貢人，西華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與古典文獻學。王燕飛，男，漢族，河南開封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與古典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