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左宗棠是如何讀書的？

每當我來到作為中華民族象征的明代萬里長城西端的起點嘉峪關，向西眺望之時，都在想：這可多虧了那個三次科考落第的舉子一湖南湘陰人左宗棠。一百多年前，如果不是他的堅持和數萬名湖湘兒女的犧牲，哪有這不用護照就可任意行走的166萬多平方千米領土的無限風光？

曾經有人說，“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也有人說，“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在我看來，任何稱贊的話語，左宗棠都是擔當得起的。任何用來稱贊左宗棠的話語，都是遠遠不夠的。

1812年11月10日（農歷十月初七），左宗棠出生在一個貧寒的知識分子家里。此時正是清王朝由盛轉衰的時代。

湖南是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的所在地，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傳統，曾產生過像屈原這樣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湖南西部山窮水惡，民風強悍。左宗棠的家鄉湘陰一帶，靠近洞庭水系，河網密布，土地富庶，物產豐饒，且靠近湖南巡撫衙門之地一—長沙。因此，他的家鄉既沿襲了楚文化的傳統，又受到沿長江內傳的西學之影響，尊師重教，學風盛行，為人杰地靈之所、人才薈萃之地。

左宗棠的曾祖父左逢圣是邑庠生，靠教書為業。他的祖父左人錦是國子監生，一生以授徒為業。他的父親左觀瀾是縣學廩生，曾就讀于長沙岳麓書院。

左宗棠出生時，左家有祖輩遺田數十畝，歲收谷四十余石，但靠此來維持一個三代十口之家的生活也不算寬裕。此時，左宗棠的祖父母均已年邁力衰，三個姐姐、兩個哥哥的年紀都小，全家人的生活要靠父親終年在外設館授徒維持，“非修脯無從得食”。如風調雨順，一家人的生活還能維持，但遇上災荒年，就難以度歲，糧食不足，只能是“屑糠為餅食之，僅乃得活”。

左家都窮到如此地步了，還能供左宗棠去讀書嗎？

當然能了。讀書對左家來說，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因為左宗棠的爺爺和父親都是教書先生。左宗棠三歲時就跟隨祖父在家中的“梧塘書塾”讀書學習了，他非常聰明，祖父教給他的詩句，都能很快地記住。對于左宗棠來說，記住祖父教的詩句只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能夠按照祖父教的詩句去做事，才能真正體現出自己的水平。

1816年，左宗棠的父親左觀瀾攜全家遷居省城長沙貢院東左氏祠。左宗域、左宗植、左宗棠兄弟三人隨父讀書，“不名他師”。左觀瀾對兒子們抱有厚望，他“教人循循善誘，于課子尤嚴，數年之間入學食仡，一時從游者甚眾”。

這個時期左宗棠是如何讀書的呢？我們先了解一個“二桃殺三士”的成語典故。

“二桃殺三士”是一個源于《晏子春秋》的成語典故，比喻用計謀借刀殺人。故事發生在春秋末期的齊國，這里的“三士”指的是春秋末期齊景公手下的三位勇士：田開疆、古冶子和公孫捷。田開疆曾率師征服徐國，有拓疆開邊強齊之功；古冶子有斬黿救主之功；公孫捷有打虎救主之功。他們三人挾功恃勇，不僅簡慢公卿，而且在齊景公面前也全無禮統。甚至內結黨羽，逐漸成為國家安定的隱患，齊相晏嬰便想設計除掉他們。

一天，在魯齊兩國結盟之后，由齊景公宴請魯昭公。酒至半酣，晏嬰奏請開園取金桃為兩國結盟祝賀。齊景公準奏后，晏子引園更親自監摘。摘得六個金桃，“其大如碗，其赤如炭，香氣撲鼻”。依禮，齊魯的兩位國君、兩位國相各享一個。盤中還剩兩個，晏嬰奏請賞給臣下功深勞重的人，以表彰其賢能。齊景公讓諸臣自我薦功，由晏嬰評功賜桃。

公孫捷和古冶子因救主之功而自薦。晏嬰肯定了二人的功勞，并立刻將兩個桃子分別賜給他們。隨后田開疆以開疆拓邊有功而自薦。晏嬰評定田開疆的功勞最大，但桃子已賜完，只能等來年再行獎賞。齊景公說他自薦得遲，已沒有桃子來表彰其大功。田開疆自以為這是一種恥辱，功大反而不能得到桃子，于是揮劍自殺。公孫捷和古冶子因功小食桃而感到恥辱，相繼自殺身亡。

在“二桃殺三士”這個成語典故中，晏嬰巧妙地利用矛盾，不費吹灰之力，不露一點聲色，只用兩個桃子就兵不血刃地除掉了三個居功自傲的謀逆之臣，又不得罪齊景公，讓人不由地欽佩他的高超計謀和智慧。同時，三員武將以匹夫之勇，恃才傲物，相互爭功，最終自嘗苦果，讓人晞噓。這告訴人們驕狂必惹來眾多非議，最終自取禍敗的道理。

千百年以來，雖然有很多人為此而佩服晏嬰的智謀之高深，但是也有人為三位勇士叫屈，諸葛亮平生最愛吟的一首詩《梁甫吟》便是依此而作：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里。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又能絕地紀。

一朝被饞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 齊晏子。

《梁甫吟》據說是諸葛亮所作，也有人認為不是諸葛亮所作，但諸葛亮平生最愛吟這首詩是無疑的，由詩中的“一朝被饞言，二桃殺三士”一句，可見諸葛亮對這三位勇士之死是極為感慨的。

身懷大志的左宗棠和朋友之間的書信往來，在書信末尾的署名都是“今亮”或“老亮”，也與諸葛亮對“二桃殺三士”的評價有關。“今亮”的意思是今天的諸葛亮，“老亮”則是左宗棠后期的自稱。這樣一個左宗棠，如果不是真有才能，那一定是自負得沒邊了，所以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左宗棠很狂妄。

前面說過，左宗棠三歲時便隨其兄聽課。他每次聽其父“講授生徒”及其兄誦讀之書，“輯默識不忘，偶屬對，穎悟異人”。

一次，父親教左宗棠的兩個哥哥讀《三國志·蜀書·李嚴傳》，至“昔之勇士亡于二桃，今之廉士生于二李”一句，父親就問左宗棠的兩個哥哥：“二桃的典故出自何處？”哥哥們還沒來得及回答，坐在一邊旁聽的左宗棠即刻答道：“古詩《梁甫吟》有一朝被饞言，二桃殺三士。\"父親感到非常奇怪。原來，兩位哥哥平時朗誦詩文時，左宗棠就在一旁靜聽默記，早已熟于心中。父親非常高興，馬上笑著對左宗棠的母親說：“將來老三肯定有封侯的希望。”這一預言，后來果然實現了。

話接得快，證明左宗棠聰明；左宗棠的父親預測得準，證明左觀瀾沒有看錯人。

話說到這里，我們也知道了年紀尚幼的左宗棠已經背負了全家的希望。他五歲時開始讀“四書”中的《論語》和《孟子》，兼讀南宋理學家朱熹的《大注》（即《四書章句集注》）。他八歲時開始學習制藝（即八股文），其父“每命題，必令先體會《大注》，一字不許放過”，目的是讓左宗棠對科舉考試的必讀、必考書《四書章句集注》，從小便能夠爛熟于心。左宗棠還間讀史書，留意書法，“自童兒時，即知慕古人大節，稍長，工為壯語，視天下事若無不可為”。

這樣，左宗棠在童年時代便得到先輩的循循善誘和嚴格訓導，培養了濃厚的讀書興趣。正如他后來在長沙城南書院的老師賀熙齡所說：“左子季高從余游，詢其學之所自，則一稟于尊甫先生之教。其教于家者，必本于身，肅然翼然，尊卑上下，罔敢稍越。余于是而知季高學業之成就，其父教然也。”

摘編自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紀連海評左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