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曉娟是劇團的女主角兒,漂亮,苗條,婀娜嫵媚,一副好嗓子,天生唱戲的料兒。啥都好,就是家庭不和諧,夫妻倆吵嘴打架是常事。
說是打架,其實是蘇曉娟打她男人。逼急了,男人最多把她推到床上。結局都一樣,男人的胳膊上被她挖得一道一道,有時臉上也會捎帶著留些痕跡。
男人是一家公司的經理,在小城也算是有點頭面的人物。剛開始,男人是公司的普通員工,戲校畢業的蘇曉娟是個真真切切的大美女。談戀愛那陣兒,男人發誓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蘇曉娟娶到手。只要是蘇曉娟唱主角幾的戲,男人是每場必看,管接管送,把蘇曉娟激動得淚水嘩嘩的,感覺今生可算是找到了真愛。就像那戲詞里說的:“看見你俺的心就撲騰騰地跳,小手兒顫抖著任你握著笑。趕明兒你就抬著那大花轎,嘀嘀嘀、嗒嗒嗒,娶到家再把那洞房鬧。”
生活不是唱戲,日子也不像戲里的情節。當了經理,男人就不想讓蘇曉娟再唱戲了。可唱戲這事兒可不是說著玩的,不是想唱就唱,不想唱就停。唱戲是一種情結,就像吸毒一樣會上癮,聽不得鑼鼓檫釹響。不唱,渾身上下癢得慌,哪是說放棄就能放棄了的事?
蘇曉娟不同意,依舊隨劇團東奔西跑,十天半月都漂泊在外地。
去外地不可怕,怕的是那劇團團長、臺柱子、男主角兒陶震雷。這顆“雷”是蘇曉娟男人心中的“炸雷”,不敢多想,越想越可怕。
時間長了,男人也聽到一些坊間傳聞:到外地住賓館,一眾人住的是普通賓館,陶團長帶著蘇曉娟住的是上檔次的飯店。陶團長放出話,誰的水平超過了蘇曉娟,住得比她還好。其實陶團長只是愛惜人才,怕蘇曉娟被其他劇團挖走,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跟她有啥暖昧關系。
可誰又能證明他們沒有暖味關系呢?
男人就這樣恍恍惚惚過日子,真的不想讓蘇曉娟再唱戲了。
可蘇曉娟說,身正不怕影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可她還是輕視了“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這句老話,再加上人長得漂亮,自然惹來不少閑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陶團長能放過蘇曉娟才怪!”
閑言碎語滿天飛,誰能頂得住?好在 男人是真愛蘇曉娟,硬是咬緊牙關吞下了苦 水。
愛情本就是虛無縹緲的,一旦索然無味了,它就清水般冷淡,云彩般輕盈。為唱戲這事兒,蘇曉娟夫妻倆真沒少生氣。
世事難料。劇團的生意慢慢不行了,后來就散了。年齡大的演員,都按政策辦了內退;年輕點的,再加上有點社會關系,就被文聯、文化館和一些重視文化建設的銀行、公司接納了。
男人下了一番功夫,蘇曉娟就去了一家銀行的工會上班。
平淡的日子,生活也平靜了許多。可蘇曉娟骨子里的戲曲情結還在,閑下來的時候,就感到帳然孤寂、失魂落魄。
清靜的日子沒過多久,省城流行的晚間茶社在小城興盛起來。小城的茶社能少得了蘇曉娟這樣的劇團名角兒?
架不住閨密真情相邀,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后,蘇曉娟盛裝出演,從一個茶社轉到另一個茶社,唱的都是她熟悉的戲曲名段,唱罷收錢走人。過了戲癮,賺了銀子,而且畢竟不是和那顆“雷”漂泊在外,男人也就不好再阻撓了。
幾年過去,蘇曉娟辦了內退,白天接送孫女上學,晚上去茶社唱戲,優哉游哉,滿心自在。
小城人的消費檔次畢竟比不過大城市,后來茶社陸陸續續地關門了。這個時候,小城出現了不少民間戲曲沙龍,其實就是戲曲愛好者組織的小戲班,在公園里、廣場上、小區門口,敲打著鑼鼓家什唱戲,自娛自樂。
就有人來請小城名角兒蘇曉娟老師出場了。
那天,小戲班受邀到城郊小村唱戲,男人悄悄地跟了去。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唱戲地點選在了桃園里。桃花深處,蜂飛蝶舞,花開朵朵,清香撲鼻,黑壓壓一片都是趕來看戲的人。輪到蘇曉娟上場了。
蘇曉娟一出場,自然是技壓群芳,掌聲雷動。男人擠在人群里,目不轉晴地看著蘇曉娟。只見她唱念做打,韻味十足,字正腔圓,有板有眼。那場景、那情調,簡直唱絕四座,游魚出聽。男人抹了把眼角的熱淚,算是真正懂得了啥叫“戲曲情結”。
那天是周末,蘇曉娟帶了孫女來看熱鬧。瞅了個空,蘇曉娟的閨密搶過話筒,說:“讓蘇老師的孫女小燕子唱一段咋樣?”自然是陣陣掌聲。
這些年,小燕子得了奶奶真傳,再加上天生的一副好嗓子,也是個十足的小戲迷了。看那身段,瞅那腰肢,聽那唱腔,瞧那做派,活脫脫就是蘇曉娟往日的俊俏模樣兒。
忽然有一天,小城的戲迷們都在傳,這個周末,蘇曉娟要帶著孫女到省城的“梨園擂臺”打擂了,小燕子要爭奪春季擂主。
那個晚上,男人在茶幾上擺了小菜、紅酒,坐在沙發里瞪天了眼睛等著看孫女參加的那場“梨園擂臺”大賽。
最終,小燕子以扎實的唱功、清新獨特的魅力,獲得了十位專家評委的肯定,贏得了一百位大眾評委的點贊,一路過關斬將,如愿坐上了擂主寶座。
男人喝下滿滿一杯紅酒,高興之余,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男人發現,那顆曾經讓他心神不寧的“雷”也在大眾評委的行列。這陰魂不散的陶震雷,啥時候竄到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