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上午,我想去縣城參加一個同學聚會。
吃過早飯,我從容地打開叫車軟件,發現上面一直在反復出現一個扇形波紋——系統一直在呼叫2公里以內的車輛,但是沒什么進展。
過去兩年我多次回到家鄉,發現最大的變化是網約車系統成功“下沉”到鄉村。暑假的時候,我在家里叫了一輛車,開往50公里外鄰縣的高鐵站。
媽媽一直催我早點出發,我告訴她車輛到我家的時間,準確到幾點幾分,讓她非常驚訝。
前一天從縣城回來,我已經見識了鄉村大堵車的盛況:20多公里路程,出租車開了2個多小時。路上塞滿了各地車牌的車輛。
司機告訴我:你看,那些規規矩矩開車的,絕大部分都是外地回來過年的;加塞的,都是咱們本地司機——只有本地司機才知道,哪些行為不會被處罰。
她是本地老司機,不但能夠避免違規,還知道一些“導航之外”的路線。20多公里,她開了2個多小時,多收了我幾十元,她仍然感到自豪:你看那路上堵成什么樣啦?
如果老老實實走路,也許要花4小時。
當我在鎮上徘徊、叫不到車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這位女司機。她是對的,在這里,導航和叫車軟件是不可信的;我爸也是對的,他從來沒有用過叫車軟件,筆記本上記了好幾個司機電話,那是他平常去縣城“拼車”用的。
隨著私家車的普及,從鎮上開往縣城的公交車已經停擺,大家去縣城,要么自己開車,要么就靠打電話拼車。
我從南街走到北街,茫然、著急,像一個外地人。正走路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我的乳名,原來是二舅。他騎著自己的老三輪摩托車,年前最后一次來辦年貨。我告訴他我正在想辦法叫一輛車去縣城,卻還沒有如愿。
二舅說:“沒事,我來幫你叫一輛。”他拿起電話,打給了他的侄子,也就是我的大表哥,讓他派兒子開車送我去縣城:“我們在北街大橋那里等著。”我回家過年,對舅舅、表哥來說,都算一個大新聞。
表哥馬上響應,讓兒子開車來接我。
2分鐘后,我表侄子的車就到了。從他家到大橋,不到2公里的路程,新修的國道一路暢通。這體驗,就像平常日子在大城市叫網約車,絲滑無比。侄子下車和我打招呼,也很像一個網約車司機。我們上一次見面,他還是三歲孩童,如今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
這次竟然一路暢通,我和侄子也在車上聊了40分鐘。
我們幾乎是陌生人,這種聊天有點像乘客和司機;當然,這不產生任何費用。
我們是親戚,這是這次行程成立的基礎——這些是系統和算法之外的東西。
春節期間AI話題超級火爆,即便在鄉村都能聽到有人討論這個話題。算法即將覆蓋我們全部的生活,但是很幸運,它還沒有完全成功。我們還有一點點縫隙。
(李金鋒摘自《新周刊》2025年第5期圖/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