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西周“禮樂互補”對中國舞蹈教育發展的啟示

引言

“禮”“樂”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思想，也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內容。在中國進人現代社會之前，儒家思想長期被視為國家的主導意識形態，在鞏固政權、維護社會秩序、調節統治者與人民關系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孔子高度贊揚周公“制禮作樂\"的實踐，十分重視“禮\"與“樂\"對人的修養、教育和熏陶作用。孔子認為要成為真正的君子，需具備深厚的人文素養，并能運用禮法來約束自己的行為。

一、美育概述

美育，旨在培養學生正確的審美觀念，提升其審美能力。其核心目標包括：樹立正確的審美標準；培養欣賞美、辨別美丑的能力；激發審美欲望與創造力，發掘藝術潛能；創造機會讓學生展現藝術才能。

現代西方美育思想肇始于文藝復興，歷經從理性到感性直至自由的演變過程。席勒、黑格爾、叔本華、尼采乃至馬克思等思想家，都從不同角度論及美育，推動了西方美育從古代經近代向現代的轉型。近代中國，尤其是在新文化運動時期，受西方現代文明與民主思潮影響，一批教育家和學者試圖從美育角度探尋救亡圖存的途徑。他們引入西方美學理論，并將其與中國傳統美學思想相融合，形成了一股美育思潮。梁啟超提出“趣味教育”；王國維則系統論述了美育在教育體系中的特殊地位，闡明其與德育、智育的區別與聯系，并第一個提出將美育納入國家教育方針；蔡元培進而提出“以美育代宗教\"說，至此，美育理論在近代中國相對獨立。當代社會，人們不僅認識到美育與德育、智育、體育的關聯，更深入探索其獨特性質與特殊使命。現代美育思想或以自由為目標，或以生活為前提，緊密聯系藝術、美學、社會發展與人類進步。此外，面對現代社會自然科學與工業發展帶來的“疏離\"問題，人們也試圖通過美育尋求精神慰藉與心靈家園。

二、西周“禮樂互補\"的舞蹈教育范式

美育的實施途徑多種多樣，可在語文教育、生產勞動、課外活動及自然體驗中進行。但一般來說，藝術教育通常被視為實施美育的最佳途徑，音樂、舞蹈和美術(有時包括戲劇)構成了各國藝術教育的主體。中外歷史表明，舞蹈的美育價值很早就被認識。在歐洲，芭蕾藝術的高度發達與廣泛傳播，很大程度上源于宮廷貴族對其美育價值的肯定一法國國王路易十三、路易十四均視其為培養貴族子弟優雅氣質與舉止的重要手段，路易十四本人更是造詣精深的舞蹈家；而在美國殖民地時期，人們也認為“如果條件允許，應送女兒去舞蹈學校學習禮儀”。

中國舞蹈美育的源頭可追溯至西周。為鞏固政權，周初統治者“制禮作樂”，建立了一套影響深遠的禮樂制度。

“禮\"指周初確立的一整套典章制度、行為規范和儀式準則，其核心范疇包括仁、義、智、信、忠、孝、悌、廉等，是古代宗法制度血緣關系的產物。其基本特征是將源于原始巫術禮儀的氏族規范加以系統化、制度化，上升為國家上層建筑與意識形態。周公對夏商以來的原始禮儀進行了改造、規范與整合，使之適應早期奴隸制統治的需要，促進社會進步與秩序穩定。

西周的“樂\"不同于現代狹義的音樂概念。在古代，“樂\"是詩歌、音樂和舞蹈三位一體的綜合藝術形式。“樂\"本質上是一種以情感為中心的藝術，其生成與表達都建立在情感基礎上。“樂\"作用于人的內心，通過情感的觸發與熏陶(而非說教)，引導人樹立“仁”心，培養和塑造善良的品性。這是因為僅靠外在規范化的“禮”難以完全調節人的行為，需要內在感化的“樂”與之配合。

西周“禮”與“樂\"既相互聯系又有區別。一方面，二者相輔相成，共同承擔教育與祭祀的使命，是西周“禮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西周統治者主張“禮樂相濟”，旨在通過“禮\"和“樂\"的互補作用治理國家、教化民眾、維護秩序。另一方面，“禮”強調等級差異，易使人與人之間產生距離感；“樂\"則能調和情感，彌合“禮”造成的人際隔閡。正如《樂書》所說“樂者為同，禮者為異\"“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揭示了“樂\"追求和諧統一、“禮\"強調等級差異的內在特性，以及二者內外結合、不可或缺的互補關系。“禮\"規范外在行為，“樂\"調和內心情感，由外而內，則天下大治。

西周之“樂\"多指“雅樂”，包括“六代樂舞”（《云門》《大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和“六小舞”（舞、羽舞、皇舞、旄舞、干舞、人舞)，主要用于祭祀和宮廷典禮等場合。樂舞是西周實施教化的重要載體。樂舞分“文舞”與“武舞”，各有其訓練價值。文舞講究儀態端莊、氣韻典雅，多在春夏進行，體現陰柔之美，通常象征文德；武舞則要求動作剛健、氣勢雄渾，多見于秋冬，體現陽剛之氣，通常象征武功。總的來說，西周通過樂舞(尤其是文舞)來訓練貴族子弟的舉止、風度和情感氣質等方面的修養。

三、當代中國舞蹈美育對西周“禮樂互補”的繼承與發展

西周之“樂\"是融\"詩、歌、舞\"為一體的綜合性藝術形式，易于激發人們對真善美的追求，使人們在藝術熏陶中獲得自然的教育與訓練。這不僅在兩千多年前具有顯著的進步意義，對當今社會的美育，尤其是舞蹈美育，仍有深刻啟示。從育人角度看，現代教育對生活技能、人際交往、情感培育與精神空間建構的重視映射了西周“六藝”，這表明其蘊含的生命美學意義遠超單純的智力與體能訓練，使其天然具備美育的品質。

當前世界舞蹈教育主要有兩種模式：大眾舞蹈教育與專業舞蹈教育。歐美國家多側重前者，面向全民。中國及部分其他社會主義國家歷史上傾向于后者，培養專業舞蹈人才。專業體系雖易造就頂尖舞者，但客觀上易使舞蹈藝術與大眾產生距離。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美育的重視和系列政策的推動，中國舞蹈美育普及工作以上海、北京等地為試點有序開展并逐步推廣至全國。北京舞蹈學院呂藝生教授團隊研發的“素質教育舞蹈\"課程進入高校、中小學及社會，旨在彌補專業舞蹈教育的不足，某種意義上正是對西周“禮樂互補”思想的繼承與發展，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教育對象全民化

西周樂舞教育對象主要為貴族子弟。而“素質教育舞蹈\"從專業生、特長生轉向全體公民，打破專業選拔的身高、體型等條件的限制，是對孔子“有教無類”思想的現代延伸，擴大了舞蹈美育的覆蓋面。

2.教育目標素質化

西周貴族教育內容為“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其中，“射\"（射箭）、“御\"（駕車)原為生存與軍事技能，自夏商納入教育，至西周逐漸禮儀化、程式化，演變為融技藝、禮儀和音樂于一體的審美活動。“書”(文字）、“數”（計算)則大致相當于今天的語文與數學，但更側重文字本身的構成與運用構成，以及對實際生產生活問題的解決，具有生活技能教育的性質，而非單純的知識教育。盡管射、御、書、數各有側重，但其皆統攝于“禮\"“樂\"之下，服務于禮樂教化的總目標。

“素質教育舞蹈”則不再以單純的技能訓練為核心，也不設置硬性指標，更注重通過寓教于樂的方式，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具有愉悅性、人文性、整合性、創造性等特點。其核心目標指向“育人”，即培養社會需要的全面發展的人，強調“先成人，后成才”。

在精神內核上，它繼承了西周“文舞\"所倡導的“容止可觀\"和“武舞”所體現的“風韻昂揚”。在課程構建上，它創新性地融入“觀察、模仿、即興、交流、合作、創造\"等能力訓練要素，并在不同程度上涉及或滲透古代“六藝\"的諸多方面(如禮一規范協作、樂情感表達、射御一—身體協調控制、書數——思維整合)，深刻詮釋和彰顯了舞蹈美育發展綜合素養的本質。

3.教育主體學生中心化

“素質教育舞蹈”不僅在對象和目標上繼承并發展了西周“禮樂互補”的核心理念，更凸顯出自身特點：真正確立了“以教師為主導，以學生為主體\"的教學原則。專業舞蹈教育雖也提倡“以學生為主體”，但在實踐中常有諸多限制。而“素質教育舞蹈”則實實在在地強調和尊重學生主體地位，采用寓教于樂的方式，根據學生不同年齡段特點設計課程，極大激發和培養了學生的自主性、獨立性、能動性、協調性與創造性，使每個學生充分施展個性，實現高效育人。

結語

從西周“禮樂互補\"到當代“素質教育舞蹈”，中國舞蹈教育始終承載著文化傳承與人格塑造的雙重使命。在文化強國建設的時代背景下，我們應立足傳統又超越傳統，致力于構建兼具民族特色與現代品格的舞蹈教育體系：一方面，優化專業舞蹈院校教師的年齡與文化結構，使其肩負起攀登世界舞蹈高峰的重任；另一方面，提升面向普通學校的大眾舞蹈美育水平，充分發揮其“以美育人”的社會功能。唯有實現專業與普及的有機結合，推動舞蹈教育結構從“紡錘形\"向更穩固、基礎更廣的“正金字塔形\"轉變，完善國家藝術教育體系，方能真正促進中國舞蹈教育的全面繁榮與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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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丁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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