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數字化轉型能否促進城鄉融合發展?

摘要：產業數字化轉型作為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關鍵載體，正成為破解城鄉二元結構、實現要素優化配置的核心動力。本研究基于2012—2022年中國271個地級市面板數據，從勞動力轉移與技術滲透的雙重視角出發，系統考察了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機制及其作用路徑。研究發現，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促進勞動力跨區域流動和加速技術滲透擴散，顯著推動了城鄉融合發展進程，為縮小城鄉差距提供了新動能。異質性分析揭示，產業數字化的融合效應存在明顯的區域和城市層級差異，其對中部地區城市及高行政級別城市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調節效應檢驗發現，財政分權制度通過提升政策適配性，高等教育發展通過增強技術擴散能力，均能有效強化產業數字化的城鄉融合效應。進一步研究表明，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發展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只有當數字化水平突破中低發展階段的門檻值時，才能顯著促進城鄉融合發展。關鍵詞：產業數字化;城鄉融合發展;勞動力轉移;技術滲透;共同富裕

中圖分類號：F063.2;F12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 148X（2025）03- 0010- 10

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戰略部署，為新時代城鄉融合發展指明了方向。在共同富裕目標指引下，產業數字化轉型正為破解城鄉二元結構提供歷史性機遇。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農業新質生產力”概念，強調要通過生物育種、智慧農業等前沿技術推動鄉村產業升級。與此同時，國務院常務會議于2024年7月專題部署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工作，要求以“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雙輪驅動”促進城鄉要素雙向流動。在此背景下，系統考察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城鄉融合發展本質上是破除制度壁壘、重構要素配置的系統工程。其本質在于通過制度創新與要素重組，構建城鄉功能互補、利益共享的協同發展機制。在傳統發展模式下，城鄉功能定位的異化導致要素循環梗阻：一方面，城市面臨資源緊張、環境退化等“城市病”困擾;另一方面，農村則深陷人口流失、產業凋敝等發展困境。破解這一困局需通過技術擴散效應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產業數字化是以新一代數字技術為支撐，以數據為關鍵要素，通過全產業鏈的數字化升級重構價值創造體系的過程。從技術應用層面來看，其本質是將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技術深度嵌入傳統產業的生產運營環節中，如制造業通過設備互聯實現預測性維護，農業借助傳感器實現精準施肥，推動生產智能化轉型，數字技術的網絡效應可能加速城鄉產業鏈的虛擬整合，通過云端協作打破地理阻隔，最終形成“生態資本激活- 要素市場互通- 創新動能培育”的三維驅動模式，使城鄉土地、勞動力、數據等要素在市場機制下實現優化配置，構建起生產空間集約高效、生活空間宜居適度、生態空間山清水秀的融合發展新格局。

當前產業數字化轉型在促進城鄉融合過程中，仍面臨數字基礎設施差異引致的要素流動梗阻、人力資本適配斷層與制度創新滯后等現實挑戰。據《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3年）》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產業數字化規模已突破41萬億元，占數字經濟總體規模的 $81.7＼%$ 。其中，第二產業數字化滲透率達 $24＼%$ ，與第三產業的差距持續縮小。然而，城鄉數字鴻溝依然顯著：農村5G基站密度僅為城市的 $31.3＼%$ ，縣域數據中心機架數占比不足 $12＼%$ ，導致農產品電商物流成本較城市高出 $18＼% - 25＼%$ 。此外，人力資本斷層問題突出，農村數字技能培訓覆蓋率僅為城市的 $52＼%$ ，智慧農業技術轉化率低于 $30＼%$ 。這些現實困境凸顯出深化產業數字化改革、促進城鄉融合發展的緊迫性。

既有研究對數字經濟與城鄉發展的關系進行了有益探索，但很少有研究直接討論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大多數從不同角度關注數字經濟對城鄉關系的影響。第一種類型側重于數字經濟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部分學者強調數字經濟通過農村產業數字化轉型重構收入分配格局。但也有研究指出，城鄉數字基礎設施與人力資本的非對稱性可能加劇“數字鴻溝”，進而強化馬太效應。第二類文獻則延伸至城鄉經濟結構的協同演化。在供給側，智能農機、數字供應鏈推動農業工業化轉型;在需求側，數字平臺催生“云上田園綜合體”等城鄉產業融合新業態。

本文致力于揭示產業數字化轉型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傳導機制，通過解析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要素配置的互動規律，為構建“以工補農、數智興鄉”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提供理論支撐。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首先，突破傳統研究的宏觀視角，聚焦產業數字化這一具體作用機制，揭示了其作為城鄉融合發展新動能的內在邏輯;其次，通過構建“要素流動- 技術滲透”的雙路徑分析框架，系統闡釋了產業數字化賦能城鄉發展的傳導機制;最后，采用門檻回歸模型證實了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發展的非線性關系，為制定差異化政策提供了科學依據。這些研究發現不僅豐富了數字經濟理論體系，也為推進鄉村振興戰略、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提供了政策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發展之間存在結構性互動關系，這種相互作用通過技術創新與制度變革的雙重路徑持續推進。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正在改變城鄉要素配置的基本邏輯，大數據平臺構建起跨地域的資源流通網絡，人工智能算法優化生產要素組合效率，物聯網設備打破傳統地理空間限制，使得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資源得以在城鄉間實現動態均衡配置。這種技術驅動的要素重組機制，為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

在產業層面，數字化進程催生了城鄉經濟協同發展的新范式。農業生產體系的智能化改造不僅提高了糧食產量，更重要的是通過溯源系統、電商平臺等數字工具，將農產品生產端直接對接城市消費市場，形成產銷一體化的價值鏈條。城市工業互聯網平臺向鄉村延伸，推動加工制造環節的梯度轉移，而鄉村特色產業通過數字化包裝升級為城市服務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雙向滲透機制有效彌合了城鄉產業鴻溝，培育出融合三次產業特征的復合型業態。

數字化轉型同時引發城鄉治理模式的深刻變革。基于云計算的社會治理平臺實現公共服務的精準投放，區塊鏈技術保障了財政轉移支付的可追溯性，數字孿生系統輔助政府部門進行城鄉基礎設施的統籌規劃。這些技術應用推動傳統行政管理向數據驅動的智慧治理轉型，為城鄉融合發展構建起制度保障體系。當數字治理能力成為新型城鎮化的核心指標，城鄉融合發展便可獲得可持續推進的機制支撐。

從發展效應來看，產業數字化正在重構城鄉價值創造體系。傳統農業借助數字技術突破土地要素制約，向數據密集型產業演進;鄉村經濟從單一生產功能轉向生態、文化等多元價值開發;城市產業輻射從簡單技術轉移升級為創新生態共建。這種價值邏輯的轉變推動形成城鄉要素雙向流動、產業協同創新、空間功能互補的新發展格局，為破解城鄉二元結構提供了現實路徑。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產業數字化轉型對城鄉融合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

技術創新需要高素質人才支撐，數字化手段能夠通過優化人力要素促進技術發展[10]。數字化對農村地區人力資本提升具有顯著作用，其低成本、高效率的信息傳播特性打破了知識傳遞壁壘。隨著網絡基礎設施覆蓋范圍擴大，農民通過在線平臺獲取數字教育資源更為便捷，這為提升文化水平和專業技能創造了條件，進而推動知識創新與技術突破。此外，數字化環境為專業人才扎根農村提供了新機遇。傳統農業因收益低、勞動強度大難以留住青年人才，而數字化生產模式與現代管理技術呈現科技化特征，提升了農業產業吸引力。更多具備專業知識的人才開始參與農業技術研發，為城鄉協同發展注入持續活力。

同時，城鄉間勞動力的流動對城鄉融合發展帶來了機遇。第一，促進了資源優化配置，勞動力流動使人力資源從低效的農村農業部門流向高效的城市工業和服務業，提升了整體經濟效率[11]。同時勞動力流動帶動了資本和技術的流動，促進了城鄉資源的互補和優化配置。第二，推動了城鄉產業結構升級，農村勞動力流入城市，填補了低技能崗位的空缺，支持了城市產業升級和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同時部分回流勞動力帶回了資金、技術和經驗，推動了農村產業的多元化和現代化。第三，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外出務工的農村勞動力通過匯款增加了農村家庭的收入，改善了農村經濟狀況。收入的增加帶動了農村消費市場的擴大，推動了農村經濟的發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改變城鄉間的勞動力轉移促進城鄉融合發展。

數字技術具有很高的滲透性和集成性，可以快速有效地應用于各種行業和情況。在廣泛的產業實踐中，數字技術持續催生新興需求，這種需求反哺機制又成為推動前沿突破的核心動力。值得注意的是，數字化系統和數據資源展現出顯著的廣泛輻射效應，通過知識共享與經驗擴散機制，不僅顯著提升關聯產業及區域的技術層級，更能重構科技創新生態系統，推動全產業鏈的協同進步。這種跨域協同效應還體現在促進地理空間和產業維度上的深度互動，通過創新要素的優化配置實現技術資本、人力資源等核心要素的動態重組，這種要素的持續流動不僅加速了產業創新進程，更成為推動鄉村產業融合發展的重要引擎[12]。

產業數字化通過技術滲透對城鄉融合發展產生深遠影響[13]。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產業數字化通過技術滲透對城鄉融合發展產生深遠影響[13]。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農業領域，借助數字技術可發展智慧農業，實現農產品生產、加工、銷售等環節與城市市場的精準對接，如通過電商平臺將鄉村特色農產品銷往城市。在工業和服務業方面，城市的企業可利用數字技術產業構建的網絡平臺，將業務拓展到鄉村，利用鄉村的資源和勞動力發展配套產業或特色服務業，推動城鄉產業協同發展，同時數字技術產業降低了創業門檻和成本，城鄉居民都能借助網絡平臺開展電商、直播帶貨、數字內容創作等創業活動。城市的創意人才可以與鄉村的文化資源相結合，開發鄉村文旅產品等，同時也為城鄉居民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包括電商運營、物流配送、網絡客服等崗位，促進城鄉勞動力的合理流動和就業均衡。二是在教育領域，通過在線教育平臺，城市的優質教育資源可以輸送到鄉村學校，提升鄉村教育質量。在醫療方面，遠程醫療系統讓鄉村居民能享受到城市專家的診斷服務。此外，數字技術產業還能促進城鄉養老服務的融合，如通過智慧養老平臺，為城鄉老年人提供個性化的養老服務。三是數字技術產業構建的高速網絡打破了城鄉之間的地理空間限制，使城鄉之間的信息傳遞和資源共享更加便捷高效。城市的基礎設施管理系統可以延伸到鄉村，實現城鄉基礎設施的一體化管理，如城鄉供水、供電、供氣等系統通過信息化手段實現統一監控和調配。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促進數字技術滲透進而促進城鄉融合發展。

財政支出分權作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廣泛認為是促進產業數字化和城鄉融合的重要調節機制。在財政支出分權框架下，地方政府能夠結合本地經濟發展狀況和產業特點，靈活調整財政支出結構，優化資源配置，從而有效促進產業數字化轉型。通過加大對數字基礎設施、智能制造、電子商務及大數據平臺等領域的投資，財政支出分權為地方產業升級提供了有力支撐，推動傳統產業向數字經濟轉型，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增強區域競爭力[14]。同時，財政支出分權通過促進產業數字化轉型，為城鄉融合發展創造了新動力。

在產業數字化推動城鄉融合的過程中，高等教育水平發揮了重要的調節作用。一方面，在高等教育水平較高的地區，勞動者能夠更快掌握數字技術，適應產業數字化轉型，使地方經濟更充分地受益于數字產業的發展，實現更高質量的就業與收入增長。相反，在高等教育水平較低的地區，勞動者可能難以有效融入數字化生產體系，導致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的帶動作用受限。另一方面，高等教育水平較高的地區具備更強的技術創新能力和產業升級潛力，能夠加速數字技術在農業、制造業和服務業中的滲透，推動智能制造、智慧農業和數字金融等新興產業的發展，促進城鄉要素的高效流動，提升城鄉產業協同發展水平。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4a：財政支出分權能夠增強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促進作用。

H4b：高等教育水平能夠增強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促進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2—2022年我國271個地級市作為研究對象。數據主要引用自以下官方統計資料：國家層面涵蓋《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城鄉統計年鑒》《中國城鄉建設統計年鑒》等系列年鑒;市級層面整合全國地級市統計年鑒及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同時結合國家信息中心宏觀經濟與房地產數據庫的權威數據進行補充。所有數據均通過政府公開統計渠道獲取，確保來源的規范性和可靠性。

（二）變量界定

1.解釋變量

產業數字化（Lnidl）：學術界尚未形成統一的產業數字化核算體系，本文借鑒相關學者研究成果[15]，根據產業融合理論，將原有結構重構為“數字化基礎- 生產數字化- 經營數字化- 流通數字化- 生活服務數字化”五個維度的綜合評價體系，采用熵值法確定各維度權重，最終算出產業數字化指數。具體產業數字化指標的構建如表1所示。

2.被解釋變量

城鄉融合發展水平（Hui）：參照既往研究進行優化，綜合運用熵值法、理論分析法、頻度統計法及專家論證法，從人口、空間、經濟、社會和生態環境等多維度構建城鄉融合評價指標體系①。

3.其他變量選取

為了進一步提高研究準確性盡量減少遺漏變量所帶來的內生性問題，還需要對其他可能影響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因素進行控制。參考王松茂（2023）的研究，選取金融發展水平、居民消費活力、科學技術投入、對外開放程度、政府支農程度、人力資本質量作為控制變量。控制變量：（1）金融發展水平（Lnfin）。以金融機構存貸款余額占GDP比重衡量，取自然對數。（2）居民消費活力（Lncon）。以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GDP比重表征，取自然對數。（3）科學技術投入（Lntech）。以財政科技支出占GDP比重表示，取自然對數。（4）對外開放程度（Lnfdi）。以外商直接投資（FDI）占GDP比重衡量，取自然對數。（5）政府支農程度（Lnfarm）。以農林水事務財政支出占比表示，取自然對數。（6）人力資本質量（Lnhum）。以每萬人在校大學生數衡量，取自然對數。

機制變量：（1）勞動力轉移率（Ltr）的測度依據Clark- Fisher假說，采用非農產業就業比重法進行量化。具體計算公式為：Ltr = （第二產業就業人數+第三產業就業人數）/總就業人數×100%。該指標有效捕捉了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產業部門遷移的結構性變化特征，已被廣泛應用于發展經濟學研究領域。（2）技術滲透率（Mppr）的測度借鑒國際電信聯盟（ITU）數字發展評估框架，以及數據的可得性，通過構建涵蓋基礎設施接入、終端設備覆蓋的加權綜合指數實現。具體而言，選取網民普及率（反映網絡接入水平）、每百戶移動電話保有量（表征移動通信終端滲透度）、每百戶計算機保有量（衡量固定終端設備普及程度）三個基礎指標，采用熵值法確定各維度權重，最終合成技術滲透率指數。

調節變量：（1）財政支出分權（Lnfan）。以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占中央與地方總支出比重衡量，取自然對數。（2）高等教育水平（Lnedu）。以人均教育經費表示，取自然對數。本文的變量定義及描述性分析見表2。

（三）模型設定

本研究基于面板數據模型分析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采用如下基準回歸模型進行實證檢驗，見式（1）。

式（1）中， $i$ 表示城市行政區劃單位， $t$ 表示年份觀測時點。被解釋變量 $H_{i}u r_{i}$ 指代 $i$ 城市第 $t$ 年城鄉融合發展水平，核心解釋變量 $L n i d l_{i}$ 表征對應年份城市的產業數字化發展程度。 $C o n t r o l_{i}$ 代表所有的控制變量， $y e a r_{i}$ 和 $c i t y_{i}$ 分別用于控制年份固定效應與城市固定效應， $＼epsilon_{ii}$ 為隨機擾動項。

2.中介回歸模型

為進行將勞動力轉移、技術滲透率作為中介變量的機制檢驗，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研究，補充構建中介模型，見式（2）和式（3）。

式（2）和式（3）中， $M_{it}$ 代表中介變量，其余變量與式（1）相同。在式（2）和式（3）中，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總效應等于 $＼gamma_{1} + ＼gamma_{2} ＼times ＼beta_{1}， ＼gamma_{1}$ 是考慮了中介效應后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的直接效應， $＼gamma_{2}， ＼beta_{1}$ 均顯著的情況下， $＼gamma_{2} ＼times ＼beta_{1}$ 為中介效應，即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間接效應。

3.調節效應模型

為將財政支出分權作為調節變量進行調節效應檢驗，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構建調節模型，見式（4）。

式（4）中， $L n f a n_{i}$ 為某城市在 $t$ 期的財政支出分權， $L n i d l_{i} ＼times L n f a n_{i}$ 為產業數字化水平與財政支出分權的交互項。為避免多重共線性，計算交互項前對相關變量已進行中心化處理。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

本文運用式（1）對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發展之間的關系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在基礎模型列（1）未納入控制變量與固定效應時，產業數字化系數已顯現 $1＼%$ 水平上的顯著正向關聯;引入控制變量后列（2）核心變量保持 $1＼%$ 顯著性水平;當同時控制城市與時間后列（3）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促進效應依然穩定。模型擬合優度指標證實回歸結果可靠性，數據顯示產業數字化水平每提升1個標準差，城鄉融合發展水平提高 $0.29＼%$ ，且顯著性始終維持在 $1＼%$ 水平，證實產業數字化轉型對城鄉融合發展具有穩健促進作用，假設H1得到驗證。

（二）穩健性檢驗

本研究通過多重檢驗確保結論可靠性，結果如表4所示。第一，為緩解可能的潛在遺漏變量對基準結論的影響，在基準模型中增加行政區面積 $（Aa）$ 、城鎮單位就業人員數量（Nepu）兩個控制變量;第二，為了剔除疫情的影響，僅對2012一2019年的樣本進行估計;第三，剔除部分產業數字化水平明顯較高的地級市的影響，將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剔除后進行回歸;第四，針對城市層面變量可能存在的極端觀測值，采用 $1＼%$ 的縮尾對全樣本數據進行極端值處理。表4結果顯示，經過穩健性檢驗，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方向及顯著性水平與基準模型基本一致。

（三）內生性處理

產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影響城鄉融合發展，且城鄉融合發展也有助于加快產業數字化轉型，因此二者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關系。本文參考相關文獻[19]，使用前一年信息服務收入（Isr）作為工具變量1（IV1）。進一步使用1984年郵局數和前一年信息服務收入的交乘項 $＼left[Nopo（1984）＼times Isr＼right]$ 作為工具變量2（IV2）。具體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在列（1）一列（4）中，Isr和Nopo（1984） $＼times$ Isr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正，且產業數字化水平對城鄉融合發展水平的影響系數也顯著為正。

首先，針對“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Kleibergen- Paap rk LM統計量的檢驗結果顯示，兩個模型的統計值分別為15.237和12.395，其對應p值均為0.000，在 $1＼%$ 顯著性水平上強烈拒絕原假設，證實不存在識別不足問題。其次，在弱工具變量檢驗方面，Cragg- Donald Wald F統計量分別達到298.106和59.494，表明弱工具變量檢驗通過。總體而言，以上檢驗說明了選取前一年信息服務收入（Isr）與使用1984年郵局數和前一年信息服務收入的交乘項 $＼left[Nopo（1984）＼times Isr＼right]$ 作為產業數字化工具變量的合理性。

（四）異質性分析

1. 區域異質性分析。基于區域間資源稟賦、經濟水平與制度環境的系統性差異，分組回歸結果表明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驅動效應呈現顯著的空間分異特征。從區域維度來看，中部地區表現出最為突出的正向促進作用，其作用機制與“中部崛起”戰略下城鄉要素流動的協同優化密切相關;東部地區雖存在顯著影響，但受制于城鄉空間重構過程中的結構性約束，技術效能釋放存在動態調整特征;西部地區則影響效果并不顯著，顯現出邊際效應弱化的趨勢，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滯后與人力資本儲備不足的雙重瓶頸，共同制約了技術紅利的充分釋放。研究進一步驗證了區域梯度發展理論在數字經濟時代的適用性，技術擴散效率與制度響應能力的空間差異共同塑造了異質性作用路徑。

2. 行政級別異質性分析。行政層級差異深刻影響城市的資源配置效率與政策執行能力。行政級別較高的城市通常具備更優越的地理區位、更密集的行政與經濟資源，且在數字戰略布局與實施中占據先發優勢，可能對城鄉融合發展產生差異化影響。本文將樣本劃分為中心城市（高行政級別）與非中心城市（低行政級別）進行分組回歸，結果見表6列（4）和列（5），可以發現，中心城市的產業數字化均對城鄉融合發展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非中心城市的影響效果并不明顯，一方面，高行政級別城市憑借政策試點優先權和要素集聚優勢，能夠更高效地將數字技術轉化為城鄉融合動能;另一方面，非中心城市雖處于技術紅利釋放期，但受制于財政約束和制度彈性不足，導致產業數字化的邊際效應相對受限。

（五）作用機制分析

本文通過中介效應模型對產業數字化推動城鄉融合的作用路徑展開實證檢驗。表7估計結果中，列（1）和列（3）顯示產業數字化對勞動力要素流動和技術擴散這兩個中介變量均產生顯著正向作用;而列（2）和列（4）表明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促進效應雖仍具有統計顯著性，但其影響系數較基準模型出現明顯衰減。這一實證結果印證了勞動力轉移與技術滲透在二者關系中存在部分中介傳導效應，從而有效支持了前文理論框架中提出的產業數字化通過多維渠道推動城鄉融合發展的作用機制，假設H2和假設H3得到驗證。

五、進一步分析

（一）調節效應檢驗

根據前文中的理論分析梳理，財政支出分權和高等教育水平可以調節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的關系。為檢驗財政支出分權和高等教育水平的調節效應，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分別引入中心化處理后的財政支出分權和高等教育水平與產業數字化的交互項，并分別進行回歸分析。

如表8列（1）所示，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并且這一關系在控制財政支出分權的調節作用后依然穩健。具體而言，列（1）的回歸結果顯示，在未加入交互項的情況下，產業數字化與財政支出分權對城鄉融合發展的促進作用與理論預期保持一致，表明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能夠推動城鄉要素流動，優化產業結構，并縮小城鄉發展差距。在加入財政支出分權與產業數字化的交互項（Lnidl×Lnfan）后，產業數字化的主效應仍然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即使考慮財政支出分權的影響，產業數字化仍然能夠顯著促進城鄉融合。此外，交互項的系數與產業數字化的主效應符號一致，并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財政支出分權在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之間起到了正向的調節作用，假設H4a得到驗證。

如表8列（2）所示，在未加入交互項的情況下，產業數字化與高等教育水平對城鄉融合的促進作用與理論預期一致。在加入高等教育水平與產業數字化的交互項（Lnidl×Lnedu）后，產業數字化的主效應仍然在 $1＼%$ 水平上顯著，表明即使考慮高等教育水平的影響，產業數字化依然是促進城鄉融合的關鍵因素。此外，交互項的系數與主回歸系數的符號一致，并在 $1＼%$ 水平上顯著，說明高等教育水平對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這一結果表明，高等教育水平的提升能夠增強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的促進效應，假設H4b得到驗證。

（二）門檻效應檢驗

基于理論分析，為檢驗產業數字化轉型與城鄉融合發展的非線性關系，構建面板門檻模型并以產業數字化水平作為門檻變量，建立單門檻回歸模型見式（6）。

式（6）中， $I（＼cdot）$ 為示性函數，當括號內條件成立時取值為1，否則為0。基于單門檻模型的研究框架，可進一步拓展至多門檻情形分析。以雙重門檻模型構建為例，其計量表達式設定見式（7）。

首先，通過統計檢驗判別單門檻、雙門檻與三門檻效應的存在性，表9列示了基于Bootstrap方法（300次重復抽樣）獲得的F統計量及其對應P值與臨界值。統計結果顯示，單門檻與雙門檻效應均在 $1＼%$ 顯著性水平上存在，而三門檻效應未通過顯著性驗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對雙重門檻模型的參數進行估計，表10具體呈現了識別得到的兩個顯著性門檻值。該分析驗證了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存在階段性特征，當跨越特定發展閾值時，其作用強度將產生結構性變化。

本研究基于產業數字化水平測度體系及面板門檻回歸分析，將觀測樣本劃分為三個動態演進區間進行異質性檢驗（見表11）。本研究基于非線性門檻效應檢驗結果，將產業數字化演進過程劃分為三個梯度區間：低水平階段（ $L n i d l＼leqslant 0.0248$ ）、中低水平階段（ $0.0248lt; L n i d l＼leqslant 0.0661$ ）和中高及以上水平階段（ $L n i d l gt; 0.0661$ ）。表11列（1）的回歸結果顯示，在控制相關變量后：低水平階段產業數字化系數為- 1.1934，在 $1＼%$ 水平上顯著，表明此時數字化進程對城鄉融合發展呈現負向影響;進入中低水平階段后，其系數降為- 0.1798，在 $1＼%$ 水平上顯著，負面效應較前一階段減弱;當突破0.0661門檻值進入中高水平階段，系數由負轉正為0.0558，且具有顯著促進作用。這一非線性演變揭示出轉型過程中的階段性矛盾：在初級階段，數字技術應用主要集中于城市高端要素市場，導致農村生產要素被虹吸，形成城鄉發展差距擴大的“數字鴻溝”效應;隨著數字基礎設施向縣域下沉（過渡期），農村特色產業的數字化轉型逐步吸納勞動力回流，使負向邊際效應下降;當數字生態系統完成全域覆蓋（成熟期），城鄉間數據要素的互聯互通催生新型產業協同模式，最終實現從“數字剝奪”向“數字賦能”的質變躍遷。

本研究為檢驗政策效應的時滯特征，將產業數字化變量進行滯后1一2期處理并重新估計門檻模型，回歸結果如表11列（2）和列（3）所示。結果顯示：在滯后一期列（2）與滯后二期列（3）的檢驗中，單門檻與雙門檻效應均在 $1＼%$ 顯著性水平存在;各滯后模型估計的門檻值區間及系數方向與基準模型回歸結果表11列（1）保持穩定。這證實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的非線性作用具有時間持續性，其抑制效應向促進效應的轉折點需經歷1一2年的政策傳導周期方能顯現。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研究基于2012—2022年中國271個地級市面板數據，系統考察了產業數字化轉型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效應及作用機制，主要結論如下：（1）產業數字化對城鄉融合發展具有顯著促進作用，這一結論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內生性處理后依然成立。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促進作用存在明顯的區域異質性，在中部地區和行政級別較高的中心城市表現更為突出。（2）機制分析揭示了產業數字化賦能城鄉融合的兩條關鍵路徑：一是通過優化勞動力空間配置促進要素流動，二是借助數字技術滲透提升資源利用效率。（3）調節效應檢驗進一步揭示，財政分權通過提升地方政策靈活性與資源調配能力，高等教育水平通過增強技術吸收與擴散效率，分別強化了產業數字化的正向效應。（4）產業數字化與城鄉融合發展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具體表現為：在產業數字化初始培育期，技術替代效應可能導致資源要素“虹吸現象”，對城鄉融合進程產生抑制作用;當產業數字化進入規模擴張階段后，其產生的消極影響幅度較初級階段明顯收窄;當產業數字化突破關鍵閾值進入成熟發展期，則能形成顯著的正向驅動作用，有效助推城鄉融合進程。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為有效推進城鄉融合發展，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首先，深化科技與傳統產業融合，構建數字化轉型生態體系。聚焦制造業、文旅康養等關鍵領域，著力推動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全流程滲透。在產業研發環節引入虛擬仿真技術優化創新效率，在生產環節部署智能設備實現工藝升級，在流通環節構建城鄉聯動的數字化供應鏈體系。同步推進制造業服務化轉型，引導企業延伸數字化服務鏈條，培育“智能+”新型產業形態，通過產業鏈數字化重構提升城鄉產業協同水平。

其次，推進城鄉數字基建互聯互通，破除要素流動壁壘。實施數字基礎設施均衡布局戰略，重點加強農村5G基站、物聯網感知系統建設，打通城鄉數據流通“最后一公里”。創新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建立技術下鄉與農產品上行的雙向通道，探索建立城鄉數據資源共享平臺。通過智慧社區與數字鄉村建設的有機銜接，構建跨城鄉的數字服務網絡，消除技術應用的地理邊界，促進人才、資本等要素在城鄉間高效對流。

再次，培育數字技術應用創新平臺，釋放要素配置效能。建設覆蓋全域的產業大數據中心，推動數字技術在零售、物流等傳統行業的滲透應用。發展基于消費需求的智能定制系統，建立城鄉聯動的分布式制造網絡，實現生產要素的精準匹配。重點培育具有核心競爭力的數字服務主體，形成龍頭企業引領、中小企業協同的產業生態，通過平臺化運營提升城鄉資源整合效率。

最后，實施差異化區域發展戰略，優化數字治理框架。產業數字化的空間異質性特征要求城鄉融合政策設計必須摒棄“一刀切”模式，轉向精細化、差異化的區域治理框架。基于東部地區的既有優勢，應著力鞏固其數字技術創新策源功能，通過構建跨區域要素稟賦互補機制，將人才儲備與技術溢出效應向中西部梯度擴散，緩解技術極化帶來的增長鴻溝。對于中部省份，政策重心需置于城鄉數字服務均等化領域，借助數字政務系統整合與數據共享平臺建設，弱化中心城市對鄉村人力資本、金融資源的單向虹吸。西部地區則亟待突破基礎設施瓶頸約束，在加大5G基站、數據中心等“硬投資”的同時，配套實施數字素養提升工程與特色產業數字化改造計劃，規避“重設備輕應用”導致的城鄉數字化進程分化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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