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青年項目“20世紀30年代中國工藝美學思想的現代轉型與初期建制研究”(項目編號:22CA162)研究成果。
20世紀30年代是中國工藝美學思想現代轉型的關鍵時期,同時也是中國商業美術肇興的重要時期。同期中國傳統工藝的衰落、實業救國的構想和西方現代工藝美學思想的影響,促使國內一批先進的知識分子、仁人志士的圖新意識和熱情得以喚起,他們深刻剖析時弊和傳統中的落后成分,肯定了商業美術對民族振興的現實意義,積極倡導學習西方先進經驗,同時注重保留傳統工藝的精華,強調商業美術應為大眾服務以及具備經濟實用的價值取向。基于此,1934年,中國第一個全國性質的現代商業美術專業團體——“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1937年更名為“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在上海應運而生,這一事件成為中國美術史乃至政治文化史上的重要里程碑。該協會成立后,迅速團結了全國近五百位工商業美術家,他們以“聯絡商業美術作家,研討實用商業美術之理論,促進制作之技巧,保證商業美術作家之進展,并以美術之力量推進國內工商業新發展”[2]為宗旨,全身心地投入商業美術事業的發展中。他們的努力不僅促進了國家工商經濟和社會文化發展,還在很大程度上推進了中國工藝美學思想的現代轉型和中國商業美術的興起。
盡管已有不少國內學者對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進行過研究,但由于部分研究者掌握的一手文獻史料不夠翔實,在該協會若干史實的論述方面仍存有諸多不足。因此,本文基于對一手文獻史料的重新核查與深入挖掘,力求全面補充并精準考證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在各個方面的史實,為中國現代藝術史和現代美術史研究提供更堅實的歷史依據。
一、商業美術之肇興: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成立語境與組織建制
眾所周知,現代化的歷史變遷引發了世界各國社會結構和思想觀念層出不窮的危機[3],就中國近代史而言,自19世紀中葉以來的現代化進程,到20世紀前期開始加速,基本完成了由傳統向現代的歷史性轉型。[4]20世紀初期,民國工業化思想的發展、西方現代設計觀念的引人、現代都市意識與社會結構帶來生活方式與消費需求的更迭,現代工藝美學思想的進步與現代工藝美術教育的濫觴,新材料、新技術的變革與初探,“國貨運動”的風起云涌,商業競爭與宣傳需求等,均可謂促成中國商業美術肇興的重要因素。
20世紀30年代,上海的商業環境迎來舶來商品的大量涌人,與中國民族工商業的迅速發展相互交織,全國的資本與人才云集上海,上海逐漸發展成為全國工商業、金融和文化中心,已和世界最先進的都市同步「5],商業美術得到空前的發展。彼時商業美術的肇興也“證實了審美領域發生了廣泛變化,即為了表現現代社會的‘新’而尋找新的語言和新的形式”[6],上海的商業美術不僅繼承了中國傳統商業美術的方式,更受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商業美術的影響,新的商業美術形式“創造的轉化”「7],使得商業美術作品呈現出極高的藝術價值、審美價值和文化價值。然而,“都市,是現代性的生活世界的空間場所。現代性,它積累和浮現出來的日常生活在都市中得到表達”[8],伴隨上海的現代都市意識帶來社會生活的現代性轉型,以及西方商品的大量涌入和大眾消費需求的空前高漲,社會對從事商品包裝、商標設計、廣告宣傳,以及書籍、報刊、雜志等出版物的插圖、排版、裝幀等商業美術人才的需求急劇增加。為了更好地服務于國家工商經濟和社會文化發展,一批商業美術從業者積極行動起來,組織成立了屬于自己的行業協會組織,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便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于上海誕生。
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籌備于1934年春季,發起者共有9人,他們是當時上海規模最大、地位最高的4家百貨公司的商業美術從業者,其中薛萍、丁熙來自上海永安公司,王扆昌、徐民智來自新新公司,趙子祥、繆少賢來自先施百貨公司,柯定庵、林蔚如、陳施君來自中國國貨公司。從《申報》《新聞報》《商美》等現存文獻史料考證,1934年8月17
日,協會同仁在上海南京路新新酒樓召開了協會成立會議(圖1、圖2),出席者有上海新新公司的王扆昌、徐民智、盧新、蕭劍青、何一鳴、鄺昇、吳朗軒、鄭汝良,永安公司的薛萍,先施公司的趙子祥、徐叢、劉琯,中國國貨公司的柯定庵、陳施君、林蔚如,泰康公司的朱呆廠,天廚味精廠的嚴次平,中華書局的陳青如、胡忠彪,大晚報的胡忠帆,共20人。會議由徐民智任臨時主席,盧新記錄,會議通過了協會簡章、會名、宗旨、會址,以及名譽會董、會員、組織架構、職權、任期、會期、展覽

會、會費等事宜。從協會成立初期的組織架構來看(圖3),“全體會員大會”是協會的最高機關,“常務理事會”次之。協會下設總務部、研究部、生產部,各部門分工明確,職責清晰。總務部下設文書股、會計股、庶務股、交際股,主要負責協會的日常事務和對外聯絡工作;研究部下設展覽股、書籍股、研討股,專注于商業美術的理論研究和學術交流;生產部下設編審股、出版股,承擔著商業美術作品的創作、編輯和出版任務。協會由徐民智、王扆昌、蕭劍青任常務理事,負責協會對內對外的各項重要事宜;薛萍、盧新任文書股理事,負責協會文件信函事宜;柯定庵、林蔚如、陳施君、毛執中任交際股理事,負責協會對外宣傳交際事宜;趙子祥、徐叢任庶務股理事,負責協會置辦事宜。「9]協會成立初期在冊會員共31名,除來自“四大公司”外,還有來自慈昌里忠彪廣告公司、北新書局編輯所、中華書局總管理處、上海廣告社、景藝廣告公司、申報館等單位的人員,可見,協會“只吸收各公司各廠商畫廣告搞包裝為商業服務的設計人員”「10],充分體現了協會成員的專業性。
自成立伊始,協會活動頗為活躍,數月內召開了4次座談會。有關協會召開座談會的史料,常見于《申報》和《商美》雜志等,為考證協會的組織建制與會內活動提供了翔實的史料。從現存關于協會1934年召開座談會的史料來看,每次座談會都精心組織,設有主席、記錄,座談會內容豐富,涵蓋了完善組織架構、擴大宣傳、介紹會員、征求作品、籌備展覽、學術研討等方面。例如,1934年9月3日召開的第一次座談會上,重點討論了“會徽”的選定。與會會員從薛萍在會前征集的14件方案中初選了鄺升、趙子祥、徐民智、繆少賢


的4件作品,經過認真討論和篩選,最終選定了鄺升的作品為會徽(圖4)。會徽以黑色“鑰匙圖案”和白色“商美協會”幾何漢字疊加而成,寓意著“將以商業美術作者之群策群力,開發天賦我們物產豐富之中國寶庫”[I1]。會議還推選了趙子祥負責制定會徽,并商討了征求會員、新舊會員登記、協會章程印制等事宜。[12]在同年9月24日召開的第二次座談會上,會員們商討了征求名譽會董手續、協會宣傳等重要事項。「13]10月1日召開的第三次座談會進一步完善了協會組織架構,選舉產生了各部門的常務理事和理事,為協會的高效運作奠定了堅實基礎。[14]12月17日召開的第四次座談會上,與會會員聽取了生產部關于《商美》雜志的編審與印刷,以及總務部關于辦理會員登記的報告。由于總務部常務理事徐民智離職,特推選毛克明任總務部常務理事,又商定座談會由六位常務理事輪值擔任,還確定了1935年舉行征求會員大會,同時進行了深人的學術研討。[15]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雖在1934年8月17日召開會議宣告成立,但在當時并未得到官方認可。1930年,民國政府為加強對文化團體的管理,出臺了一系列文化團體組織法。其中,1930年1月23日頒布的《文化團體組織規則》和《文化團體組織大綱》,以及1931年2月5日頒布的《文化團體組織大綱施行細則》規定:“文化團體欲組織聯合會者,除法令另有規定外,須呈經中央執行委員會核準…文化團體舉行會員大會或代表大會,須呈請當地高級黨部核準,并呈報主管官署備案”[16]。在這樣的規定下,協會于1935年8月14日向上海相關管理部門提交成立申請,經過嚴格審核,同年8月30日獲得上海特別市執行委員會批復確認,并在上海市教育局備案后,才正式成為合法的協會組織。在獲批確認合法成立后,協會于1935年10月6日在上海市小南門市立倉基小學大禮堂再次召開成立大會(圖5)。此次大會上,45名與會會員通過了新會章,并選舉了理事、候補理事、監事、候補監事。當晚,在第一次理監事常會上,推選葉鑒修任常務理事,徐民智任常務監事,趙子祥、王鄭慎、王扆昌負責總務工作,鄭慎齋、薛萍負責研究工作;陳亞平、陳青如負責生產計劃會務。[17]隨后在1936年間,徐民智嘗試呈請國民政府將協會改組為“上海市工商業美術師公會”,但中央民眾訓練部在1936年11月28日發出(第5227號)公函,以“于法無據,其業務多系雇傭關系,與律師、會計師、醫師之自由職業者不同”「18]為由婉拒。[19]直至1937年春,協會在第二次會員大會上決議在會名上增加“工”字,更名為“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并在上海漢口路恭慶大樓309室設立會所。[20]

隨著協會合法身份的獲批和組織力量的不斷壯大,協會業務范圍不斷拓展,會員數量持續增加。為了適應發展的需要,協會對組織架構進行了多次大范圍調整。1936年,在原組織架構基礎上增設了監事會,設監事長、常務監事、監事、候補監事;在理事會設理事長、常務理事、理事、候補理事,并增設“特種委員會”(圖6);在總務部下設文書股、職介股、會計股、庶務股、交際股,在研究部下設展覽股、圖書股、研討股,在生產部下設校務股、代辦股、編審股、出版股;還在各部設主任、副主任各1名,各股設干事1—2名。[21]1937年,協會對組織架構再次調整,理事會下設總務部、組織部、研究部、代辦

部、娛樂部、援綏宣傳部,其總務部下設文書股、會計股、職介股、庶務股、交際股、調查股;新增設的組織部下設指導股、調查股、登記股、承轉股;研究部下設展覽股、圖書股、采訪股、研討股、校務股、編審股、出版股;新增設的代辦部下設服務股、設計股、制作股;新增設的娛樂部下設游藝股、旅行團、聚餐會、攝影會;各部除設1—2名主任外,還在各股設干事1一4名;在杭州、蘇州、 南京、寧波、廣州、青島、漢口、無錫、長沙等各分會選 任理事長、監事長及辦事處主任等。[22]

到1937年初,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發展至全盛時期,組織建制達到最為完備的狀態。協會名譽會董增至25人,理事會10人,監事會6人,各部主任及股員40余人,會員總數增至五百余人。協會吸納了眾多商業美術名家,如杭稚英、鄭月波、錢君萄等;還匯聚了工商界和媒體界的社會名流,如王曉籟、俞佐廷、潘公展、吳鼎昌、趙君豪、王龍章、余空我、丁悚、孫雪泥、丁君萄、都錦生、胡慎康、沈叔敖等;另有美術界和圖案教育界的大批精英,如雷圭元、張聿光、汪亞塵、張辰伯、陳之佛、季有行、林風眠、顏文樑、潘玉良、徐悲鴻、鄭可、王綱等。協會會員群體不僅實力雄厚,更憑借卓越成就與廣泛影響力聲名遠揚,在當時,它當之無愧地成了國內工藝美術家與商業美術家的最高學術團體。此后幾年內,協會積極開展各類活動,舉辦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為商業美術作品提供展示平臺;組織成立工商業美術專門參考圖書館、失業會員職業介紹所、工商業美術代辦所、國際工商業美術考察團、全國工商業參觀團,為會員提供學習、交流和實踐的機會;創辦雜志和編著商業美術作品選集,傳播商業美術知識和理論;開辦會員研究座談會、商業美術函授學校、工商業美術學校咨詢處,并與滬江大學商學院合辦商業美術科,培育商業美術人才;還制定了分會組織規則、協會基金保管委員會簡則、協會圖書股參政書籍流通規則、協會研討股商業美術咨詢處簡章等一系列規章制度,為各項活動的開展提供了堅實的組織保障。
二、實用美術之提倡: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學術出版與理論研究
“商業美術”(CommercialArt)這一概念在20世紀初期開始出現,到20世紀30年代,其使用逐漸趨于成熟,“商業美術之創作與鑒賞,在現代的工藝美術中亦已獲得重要的地位”[23]。作為全國工藝美術家和商業美術家的最高學術團體,同時也是提倡實用美術首創之團體,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高度重視“研討實用商業美術之理論”,在學術出版、理論研究、寫作交流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就,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協會先后創辦《商美》雜志,編著《現代中國商業美術選集》(第一集)和《現代中國工商業美術選集》(第二集)。
1935年1月,協會編輯發行《商美》第1卷第1期(圖7)。該刊是當時中國商業美術界唯一的專門刊物,其創辦旨在“以促進中國商業美術及喚起中國工商界注重美術以振興工商業并擔負指導之責”[24]。時任協會生產部編審理事葉鑒修在《前言》中詳細介紹了該刊創辦緣由:
本會感于商業美術的重要和各會員間需要一個進修聯絡的機會,因此在協會成立后,便首先編印《商美》問世。在這本刊物中,我們將用我們的全力,從事于商業美術的理論探討與技術進修我們想用商美的力量,來挽回近世商業不景氣的狂潮,使國內的工商業,從衰落中發展進步起來打開一條發展商業的出路來。[25]
時任協會總務部交際理事陳施君在該刊《編輯后記》中也指出:
《商美》的發刊,便是我們想和社會發生更進一層關系的一個媒介我們對于商業美術與工商業發展的重要已有充分的醒悟,我們想負擔起這一個重大的責任,在這一塊《商美》的小小地盤上有所吶喊。[26]
《商美》第1期共20頁,采用銅版印刷,封面由鄭人仄精心設計,內頁設置了圖畫、攝影、文字、調查、會務紀要、商業廣告等欄目。“圖畫”部分刊有會徽、裝飾圖案、陳列架設計、廣告圖案、背景圖案共11幅,展示了當時商業美術的多樣形式和創新成果;“文字”部分刊有羅林的《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籌備經過》,以及陳亞平的《窗飾研究》、斯德的《創作圖案瑣談》、樸廠的《商品與廣告美術》和署名“CS譯”的《歐美廣告藝術的新趨勢》等文章,從不同角度對商業美術進行了理論探討和實踐經驗分享;“調查”欄目刊有“全滬執行商業美術之會社名錄”,為行業從業者提供了重要的信息參考;“會議紀要”刊有協會成立會議和三次座談會的會議記錄,另刊有會章、理事名錄等。可以說,《商美》作為中國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機關刊物,及時發布協會動態,發表會員理論研究文章及作品,成為當時商業美術從業者之間一個良好的交流與學習平臺。值得注意的是,該刊《編輯后記》介紹稱:協會已開始籌備《商美》第2期,并計劃增設“研究”一欄,刊載由上海新新公司美術部幾位商業美術家所撰寫的多篇商業美術理論研究文章。但遺憾的是,現存文獻史料僅見《商美》第1期。

1936年5月20日,協會編輯出版了《現代中國商業美術選集》(第一集)(下文簡稱:《選集》第一集)(圖8)。在此之前,《申報》曾在同年4月間多次刊發選集的“出版公告”和“預約通告”,引發了廣泛關注。該選集采用16開本,共計101頁,以重磅銅版紙精印,外裝硬套,封面由張雪父設計。內頁有彩色銅版約20頁,單色銅版約40頁,編排新穎,印刷清晰。選集刊有徐民智、雷圭元、張雪父、王扆昌、陳景烈、錢君匐等40多名商業美術家創作的金工設計、建筑設計、家具設計、染織圖案設計、壁紙圖案設計、招貼設計、傘扇設計、瓷器設計、蠟染及背景圖案設計、細金工設計、室內裝飾設計等作品共計54幅,集中展示了當時商業美術的創作成果和藝術風格。“文字”部分刊有雷圭元的《近代樣式》《圖案家之眼、手、腦》、宮下孝雄的《西洋裝飾圖案發達史概說》(金佑之譯)、金年的《首次商美作展》等文章,從理論層面深入探討了商業美術的發展趨勢、創作理念以及歷史淵源。此外,選集還刊有協會會章、各項組織規則,以及協會名譽會董、理監事干事、第一次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籌備委員等名錄,還刊有協會名譽會董、理事、監事照片29幅,另有40余幅商業廣告(圖9)。《選集》第一集成為當時中國商業美術界罕有的參考書,更是當前研究中國商業美術的珍貴史料。



在1936年6月第一次全國工商業美術展覽會后,協會同仁受到啟發,萌生出編印《現代中國工商業美術選集》(第二集)(下文簡稱:《選集》第二集)(圖10)的想法,但因經費不足未能及時出版。1936年冬季,協會成立出版事業委員會,王守仁、丁君萄、許曉霞、趙樂事、李詠森等委員積極籌措經費,重新征集作品進行編印,并邀請薛志英、秦天孫攝制作品。[27]1937年2月22日,《申報》刊出題為《商美選集二集開始預約》的通告,詳細介紹了選集內容、定價、出版日期。同年4月20日,《選集》第二集正式出版。該選集封面由鄭月波設計,內容相較于第一集增加了兩倍,有彩色和單色銅版172頁,設有序言、工藝美術、論著、商業廣告、協會介紹等欄目。潘公展、王曉、雷圭元、張聿光、汪亞塵、丁君匐、葉鑒修等眾多知名人士為《選集》第二集撰序。藩公展在序言中提出:“我們這個時代的‘美’該適合于兩個條件:一個是大眾化,另一個是經濟生活化。工商業美術正合于大眾化和經濟生活化這兩個條件,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現在,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急起直追,貢獻美術作家的聰明能力,再加上工商事業家的資本與組織,便可解決一部分民生國計的問題,《選集》的刊行,含義重大,絕不是單供人賞鑒而已。”[28]張聿光在序言中評價“刊中諸作,均諸子之上選,擷英採華,集此大成。足以為愛者贊,求者法也云”「29]。汪亞塵也在序言中評價“本書專為一般工商業需要而編,內容選擇亦格外慎密,是書發行,在圖案教育不甚發達之吾國社會,實有助力”[30]。葉鑒修在序言中提出:“中國人在現在研究美術,應該研究工商界實用的美術,要擔負起協助國內工商業復興的艱巨責任我們本著實用的宗旨:在題材上求新穎,在結構上力求完美,在色彩上力求調和,在表現上力求充實。”「31]王曉籟在序言中認為:“現代中國工商業日趨進步,亟須選集,以資提倡,茲已第二集,當視第一集為精進,自茲以往,精益求精,選不一選,使吾國夙以美術著名者,發揚光輝于世界,豈不美哉。”[32]此外,雷圭元和丁君匈在序言中也標榜了協會成立的意義與價值,稱贊了《選集》精編的商業美術作品。



《選集》第二集主要刊載的作品有蠟染、漆版、舞臺裝飾、招貼(圖11)、窗飾、金工設計、建筑設計、染織物圖案設計(圖12)、商品裝潢及包裝紙設計、盒樣瓶貼裝飾、書面裝幀、家具設計等50余類,共計148幅作品均出自90余位工商業美術家之手,部分作品是“第一次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展出的佳作。選集“論著”部分刊有雷圭元的《對于今后中國工商業美術之我見》《中國裝飾藝術之沒落及其當前之出路》、何嘉的《中國工商業美術之前瞻與期望》、孫傳德的《制版常識簡說》等文章,進一步深入探討了中國工商業美術的發展方向和面臨的問題。選集還刊有協會名譽會董、職員名錄和會員通訊錄,另刊有38張協會名譽董事、理事、監事、出版委員照片和30余幅商業廣告。《選集》第二集出版后備受歡迎,“自3月10日開始預約以來,計有北平、天津、濟南、青島、杭州、寧波、南京各地及本埠前往預約者,已640余冊”[33]。由于當時國內此類性質的書籍絕少,且《選集》第二集搜羅宏富,質量精良,銅版印刷精美,加之售價低廉,因此幾被搶購一空,至1937年4月11日“一時聞訊前往函訂者1300余部”[34]。
20世紀30年代,西方現代設計觀念趨于成熟,其傳人中國后,打開了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視野與思路。協會同仁開始注重“研討實用商業美術之理論”,關注探究新的商業美術形式,譯介西方現代設計觀念,討論中國工商業美術的未來出路與發展等。其撰述和譯介的理論文章,多見于現存《商美》雜志和兩集《選集》等史料。
在對窗飾、裝飾、圖案、廣告、制版等商業美術形式的研究方面成果頗豐。陳亞平在《窗飾研究》一文中,深入分析了窗飾在國內未能普及的主要原因,并闡釋了窗飾對于促進工商業發展和商品營銷的價值。雷圭元在《近代樣式》一文中引用并評價了勒·柯布西耶(LeCorbusier)關于近代樣式的理論闡釋,指出:“近代樣式已不是專為眼的舒適,同時已在適應身體的各部分,適應近代生活的各條件上著力。就是說,在美學之外,更加以生理的、心理的、衛生的、經濟的各方面的考慮。”[35]在《圖案家之眼、手、腦》中,他強調:“圖案家的腦,是為‘應用’而活動著,依據了‘應用’的途徑而創造出合乎新的生活方式的‘形’與‘色’……圖案家應有考古家的眼,認清過去的遺留下來的東西的價值,不要盲目地崇拜,一味無意識地模仿。圖案家應有工匠家的手,明瞭各種物質以及在制作上的難易,不要光是‘紙上談兵’而遠離了實際。圖案家要有一個思想家的腦,透澈了解近代新生活的需求,應該為‘應用’而裝飾,不是為‘裝飾而裝飾’,而且要知道‘時代’是前進的。”[36]談及圖案畫的創作,斯德在《創作圖案瑣談》中強調圖案家應具有“美的經驗”和“美感修養”,他指出:“圖案畫是注重整體的形式美的,腦的運用,更較其他繪畫來的重要構圖的巧劣,實是圖案藝術上最重大的關鍵圖案的繪作,亦依據作者平日所經驗的美的感覺,而發揮出來。所以乃是有志繪作圖案的人,初步的學習,根本上還須從人的修養上著手才行。”[37]樸廠在《商品與廣告美術》一文中舉例闡釋了商業廣告對于促進商品銷售具有重要作用,并提出“商業美術在生產者與消費者是雙方各得其利的事情,希望注意提倡商業美術,以挽救整個中國商業的厄運”「38]。為使得商業美術家更好地了解制版常識,促進商業美術家與制版家間的工作聯系,孫傳德在《制版常識簡說》一文中分別從銅鋅版的種類、性質及其作用、印數、單色稿制復色版等7個方面,分享了制版技巧方面的理論常識。
協會積極譯介歐美、日本學者的現代設計觀念。在《商美》刊載的署名CS譯介的《歐美廣告藝術的新趨勢》一文中,作者評論了美國廣告藝術家創作的寫實主義風格的廣告,推介了美國廣告藝術家卡爾·埃里克森(CarlErickson)和英國裝飾藝術運動代表人物愛德華·M.考夫(EdwardMcknightKauffer),評價二人均“為廣告藝術開辟了一條發展的新路徑”。在《選集》第一集刊載的日本學者宮下孝雄的《西洋裝飾圖案發達史概說》(金佑之譯)中,作者從埃及文化、希臘羅馬裝飾樣式、法蘭西圖案樣式、萬國工藝美術博覽會、德英法意等多國裝飾圖案發展的多重視角,闡述了裝飾圖案發展演變的歷史。這些譯介文章使中國商業美術界清晰地了解西方裝飾圖案發展史和歐美廣告藝術發展的趨勢,更為重要的是為當時中國商業美術的發展指明了前進方向。
對于中國工商業美術的未來出路與發展,協會同仁也展開了深入討論。雷圭元在《中國裝飾藝術之沒落及其當前之出路》一文中闡釋了“何為裝飾藝術”,介紹了中國裝飾藝術的發展演變歷程,總結了中國裝飾藝術沒落的主要原因,并呼呼:“從事于裝飾藝術者,必須認清中國裝飾藝術所以衰落的根本原因,找尋復興的出路與方法,使中國的裝飾藝術從傳統的束縛下解放出來,并在世界上得一獨立光榮的地位。”[39]在《對于今后中國工商業美術之我見》一文中,他認為:“今后的中國工商業美術,除了采取外來的技巧之外,對于中國固有的,在世界上已占有相當的地位的歷史上名工巨匠的作品,有加以深切研究及發揚之必要,同時尤不能忽略了大眾所需要的,合乎一般人的生活習慣以及嗜好等種種條件,作為創造新中國工商業美術的目的。”[40]此外,何嘉在《中國工商業美術之前瞻與期望》一文中認為:“中國之工商業美術,近數年來,已有長足之進步,斯固不能不歸功于‘商美協會’之諸子,蓋是會也,胥全國商美人材之精英所萃,所望于今而后,益自淬勵,輔助國民經濟建設,促進民族工業之繁榮,發展國際貿易之銷路,責任綦重,非等閑耳。”[41]
商業美術作為“現代的工藝美術”的一種類型,幾乎是今天諸多設計專業的前身,已經包含了現代設計的幾乎全部內容,現代設計的藝術性、實用性與經濟性特征已經統一于“商業美術”的概念之下。[42]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創辦雜志、編著選集,刊載商業美術作品及理論文章,討論特定時期的“商業美術”所指,這些出版物不僅是中國商業美術研究的初始文本,更是中國現代設計理論史、現代工藝美學思想史研究的珍貴文獻史料。
三、商業美術之推介: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舉辦全國商業美術展覽
20世紀30年代,國內美術展覽活動頻繁,不同層級和規模的美術展覽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美術展覽成為社會公共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當時美術展覽展出的作品多限于中國畫和西畫,出于實用需要的商業美術卻常常被人們忽視或持有保留態度。[43]為了喚起社會對于商業美術的關注,改變人們對商業美術的固有認知,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決定“舉行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于中外矚目之上海,推舉籌備員,組織籌備會,募經費,征作品”[44。1935年12月17日,協會在《申報》刊出《全國商美展會征求》公告,正式啟動展覽籌備工作。1936年1月13日,在展覽會第一次籌委會上成立“作品審查委員會”,聘請雷圭元、張辰伯擔任顧問,張雪父草擬征集規則,沈祖棻草擬經費預算表。
經過數月的精心籌備,第一次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于1936年6月1日在上海南京路大陸商場六樓正式開幕。《申報》《世界晨報》等報刊對展覽的開幕及其盛況進行了詳細報道。《申報》在開幕日以醒目的標題推介了展出日期、時間和地點,6月2日又推介展覽“作品計有建筑設計、織物圖案、招貼圖案以及家具設計、室內裝飾、舞臺裝置、書面箋面、傘扇圖案、屏風設計等,有數百余件。昨日參觀來賓,在一千人以上,無不贊譽。諸作家作品精審,匠心獨出”[45]。作為第一次全國性質的商業美術展覽,此次展覽具有諸多亮點。展品征集范圍廣泛,涵蓋了商業美術的多個領域,質量高,參展人數眾多,不乏商業美術界甚至整個美術界的名家翹楚。加之協會前期進行了精密的組織和宣傳推廣,展覽一經開幕便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參觀展覽的人數打破歷來上海所有展覽的紀錄。協會生產部編輯理事金年在《首次商美作展》一文中指出:“在不離開實際應用范圍去宣揚藝術我們要使得大家知道商業美術是為人類服務的一種思想與勞力的工作,它能夠啟發任何人愛美的天性,能夠增進人類日常生活的興趣,是大家可以說好說壞的大眾化的美術”[46]。可以說,展覽會在當時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性社會效應,成功喚起了社會對于商業美術的關注,協會也因此名聲大噪。
第一次全國商業美術展覽會的成功舉辦,極大地鼓舞了協會同仁的信心。隨后數月內,協會編著出版《選集》第二集,刊載展覽會的部分作品,并開始謀劃第二次展覽會。根據《申報》記載,協會在1937年3月29日召開的理事會上討論并修正了第二次全國工商美術展覽會征品規則;1937年5月23日召開的展覽會籌備委員會上議定了展覽會開幕日期為1937年10月1日,明確了征集作品的招貼紙和月份牌尺寸,商定展覽會的作品“依征品簡則分類陳列,征品以設計圖為準,實物不予陳列”,擬定“作品自閉幕后,送南京、杭州、廣州分別陳列,其經費由各地分會及辦事處分別負擔”;[47]1937年6月至7月,多次在《申報》刊出《第二次全商美術展征品》通告。展覽會籌備期間,協會還接到大公報社贊助展覽的信函。然而,就在展覽會各項工作有序開展過程中,“淞滬會戰”的爆發將一切計劃化成泡影。
整體而言,第一次商業美術展覽的成功舉辦和第二次商業美術展覽的積極籌備,進一步明確了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協會功能。這不僅促使協會從一個同仁組織真正發展成推動中國商業美術進程的重要機構,還促使商業美術展覽成為獨立于國貨展覽、藝術展、美展、工藝美術展的新型展覽類別。商業美術展覽既是一次卓有成效的商業美術推廣活動,又是一次難得的現代設計啟蒙,打破了當時人們對于商業美術所持“漠視”與“誹謗”的態度與認知,豐富了人們對于商業美術類別的理解。
四、民族救亡之使命: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參與抗戰宣傳與賑災濟困
1937年“七七事變”的爆發,徹底打斷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1937年7月8日,中共中央發出《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號召“全中國同胞、政府與軍隊,團結起來,筑成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略!”[48]在這一嚴峻的時局下,各大藝術團體紛紛行動起來,積極投身于抗戰宣傳與賑災濟困。1937年7月15日,“中國劇作者協會”在原“上海劇作者協會”的基礎上在上海成立,此后各類文藝界抗戰社團相繼涌現。1937年7月28日,文藝界的抗日統一戰線“上海文藝界救亡協會”組建。1937年8月2日,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在第20次理事會上成立了“救亡宣委會”,并通函各地分會同時組織,一致為國盡職。[49]“淞滬會戰”爆發后,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被迫調整原有活動計劃,駐留在上海的大批會員毫不猶豫地投入抗戰救亡宣傳工作之中。他們創辦《救亡畫刊》(圖13)、《救亡畫報》(圖14)等刊物,舉辦愛國畫展,募集資金支援抗戰、救濟難民。
從現存文獻史料看,1937年淞滬會戰初期,上海涌現出一批以抗日救亡為主旨的畫刊,如良友圖畫雜志社于8月20日創刊的《戰事畫刊》,抗敵畫報社于9月18日創刊的《抗敵畫#建亡救畫報》,中華圖畫雜志社于9月19日創辦的《戰時畫報》,上海抗敵后援會漫畫界救亡協會于9月20日創刊的機關報——《救亡漫畫》,抗戰三日刊社、抵抗三日刊社于8月29日創刊的《抗戰畫報》,戰聲畫報社編輯出版的《戰聲畫報》,時事圖畫出版社于8月1日編輯出版的《盧溝橋事件畫刊》,上海新中華圖畫公司創辦的《中華圖畫雜志(中日戰事專號)》等。[50]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于1937年10月5日創刊了《救亡畫刊》,是一份以抗日救亡為主題的漫畫刊物,逢五、十日在《大公報臨時晚刊》刊出,至同年11月20日共刊10期。其中,第3期為“雙十節特刊”(圖15),以漫畫形式展現對抗戰決心與對國家命運的關切;第4期為“反漢奸專號”(圖16),通過辛辣諷刺的漫畫,深刻揭露漢奸的丑惡嘴臉,激發民眾對漢奸的痛恨;第5期為“國際動態專號”(圖17),從國際視角出發,呈現抗戰時期國際形勢的變化,讓民眾了解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動態。

《救亡畫刊》每期以單幅或組圖登載漫畫作品,先后有30多人參與編輯,刊載漫畫共計142幅。這些漫畫作品表現手法夸張,抗戰救亡主題鮮明,具有強烈的反諷意味。如王守仁的《日本軍閥侵略行動之結果》,生動描繪出日本軍閥侵略給中國人民帶來的災難;徐民智的《侵略者之夢想》,以詼諧的畫面展現侵略者不切實際的野心;李永森的《到處碰壁》,形象地刻畫了侵略者在正義抵抗下的狼處境;繆少賢的《四面楚歌》、陳青如的《趁勢收拾了它》、薛萍的《屈膝三部曲》、穆一龍的《予侵略者以毀滅》等作品,也都從不同角度表達了中國人民堅決抵抗侵略的決心和勇氣。這些漫畫表現手法夸張,抗戰救亡主題鮮明,具有強烈的反諷意味。1937年11月20日,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出版事業委員會王守仁等人精選《救亡畫刊》第1—7期漫畫作品,結集出版了《救亡畫報》,該畫報共34頁,版面以橫版印制,內容呈現出以漫畫為主,文字為輔的編輯格局,共刊有抗戰救亡主題漫畫作品86幅,作品反映了戰時國際時局,營造戰時人物情景,配文模擬漫畫人物對話,使讀者更易產生共鳴。文字撰述者主要有王守仁、丁熙、何香等。「51]該畫報文字部分以詩歌為主,短文短句為輔,詩歌不乏郭沫若、田漢、柳倩、包天笑、馮玉祥等文學名家及政界人物的作品共計30多首。郭沫若的《抗戰頌》以激昂的筆觸歌頌了抗戰精神;田漢的《京滬征程》描繪了抗戰途中的艱辛與希望;柳倩的《難民窯》展現了難民的悲慘生活;包天笑的《八月十三》記錄了“淞滬會戰”這一重要歷史時刻;馮玉祥的《繳械》《反正》《檢查》等詩歌,從不同側面反映了抗戰中的斗爭場景;雪邨的《工人歌》、楊騷的《保衛大上海》、任鈞的《傷病之歌》、覃子豪的《給我一桿來福槍》等作品,也都飽含著對侵略者的仇恨和對勝利的渴望。然而,隨著淞滬會戰爆發,上海市區淪陷,上海租界四面被日軍侵占,“孤島”形勢日益嚴峻,《救亡畫刊》和《救亡畫報》也被迫停刊。



盡管上海時局對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活動造成了巨大沖擊,但協會同仁依然堅守崗位,在培養宣傳人才、商業美術人才,以及為失業人群介紹工作等方面持續努力。1937年11月,“協會因感于長期抗戰期內,圖書宣傳工作異常重要,而宣傳書人才奇缺,茲為積極造就宣傳人才起見,特設宣傳書速成科”,[52]并在《申報》刊出招聘宣傳人才通告。該速成科為抗戰宣傳培養了一批急需的專業人才,為抗戰宣傳工作注入了新的力量。協會還持續保持“工商業美術函授學校”(圖18)的人才培養工作。該校旨在“提倡中國商業美術,促進工商市場繁榮,救濟失業”,由葉鑒修任校長,徐民智、池寧任教務長,王扆昌任總務長。學校分設注冊處、文書處、會計處、事務處等,開辦有商業廣告圖案科、商業廣告漫畫科、活動看板制作及圖案科、陳列裝飾科、染織物及刺繡圖案科、黑白版畫書報圖案科、廣告燈及門面裝飾科、室內裝飾科、商業美術淺說科、舞臺裝飾科等多學科,為社會培養了大量商業美術專業人才,為商業美術行業的發展提供了有力的人才支持。

受戰爭局勢影響,上海大批難民流離失所,生活陷入困境。面對如此艱難時局,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協同“中華慈幼協會”,于1938年11月舉行了“征募難童寒衣美術展覽會”。協會在展覽前夕舉行籌備委員會,制定展覽征募方案,并在《申報》刊登征求作品通告(圖19)。征募難童寒衣美術展覽會于1938年11月21日在南京路大新公司四樓開幕,展出作品包含工藝美術、商業美術、國畫、書法、西畫、雕塑、藝術攝影、漫畫、版畫、古玩等多種類型,共“收入出品1,004件,售出出品169件,收入潤資2,861.3元,提捐難童寒衣1,197.51元,作者提成1,081.1元,開支582.69元”。[53]此次展覽會不僅為救濟難童籌集了資金,更重要的是鼓舞和激發了協會同仁以更大熱情致力于救濟事業。
1939年,“孤島”的難民同胞大都勉強維持生計。在“民族第一,國家第一”口號之下,上海各界紛紛展開熱烈的義賣運動。上海的新聞界舉行文章義賣,上海的戲劇界聯合公演義賣(圖20)。1939年3月21日,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以“義賣救難”為主旨發起“上海市美術界義賣救難美術展覽會”,并于1939年3月27日成立了美術界義賣籌委會,由林康侯任主席委員,汪亞塵、孫雪泥、顏文樑、都錦生任副主席委員,丁君萄、葉監修、杭穉英、王扆昌、徐民智等14人任常務委員,陳尹生、陳景烈、繆少賢、鄭月波等21人任委員。展覽籌備期間,籌委會總結了上次“征募難童寒衣美術展覽會”的經驗,改進了籌備方案。“上海市美術界義賣救難美術展覽會”于1939年5月12日至22日在大新公司成功舉辦,展出作品除工藝美術、商業美術、美術工藝品外,還有國畫、西畫、雕塑、攝影,以及蠟染、古玩等,展品數量共計兩千多件,參展作家達二百多人。展覽的部分收人“特購置醫藥用品來贈送難民”「54],為改善難民的生活狀況提供了實際幫助。美術義賣展覽的成功舉辦,喚起了民眾的社會責任和民族意識,讓更多人關注到難民的困境,積極參與救濟工作中來。直至1939年底,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不少會員還持續舉辦展覽,參與救亡宣傳和賑濟工作。他們舉辦“工商業美術展覽會”和“國畫、洋畫、攝影展覽會”;協助“廣東中華基督教會”舉辦“婦女互助團賣物會”等。[55]直到1940年5月15日《申報》刊登《杭穉英緊要聲明》《王扆昌聲明》兩篇報道,杭穉英、王扆昌以事務繁忙為由辭去協會常務理事職務。隨后,協會在第23次理監事聯席會議決定:自1940年5月17日起,協會會務暫定進行。「56]至此,“因環境日趨惡劣,奉部令停止活動,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遂于無可奈何中悄然瓦解”[57]。


結語
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作為中國第一個全國性質的商業美術專業團體,在1934年春季發起至1940年5月停辦的6年時間里,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組織和團結了全國著名的工商業美術家人會,協會同仁身體力行參與到商業美術事業發展的活動之中,在理論研究、學術出版、展覽交流、函授教育、救亡宣傳、賑災濟困等方面進行了可貴探索。他們的努力促進了國家工商經濟和社會文化發展,推動了中國工藝美學思想的現代轉型和中國商業美術的肇興,在中國藝術發展歷程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研究史學與史料實有莫大之關聯,每一新史料發現,輒使史學研究有嶄新之進步”[58],如今,挖掘并梳理新史料對中國工商業美術作家協會的若干史實進行再考辨,不僅有利于對現有研究成果的校正,而且對于中國現代美術史論研究,乃至對中國藝術史學的反思與重構,都具有重要的價值與意義。
Abstract: During the 193Os, China was undergoing a period of intense social transformation. Traditional craftsmanship was on the decline, the idea of industrial salvation was surging, and modern Western industrial aesthetics were constantly flowing in.Against this background, Chinese industrial aesthetics began its modern transformation, and commercial art in China also saw its nascent opportunity. In l934, the“Chinese Commercial Artists Association” was established in Shanghai (renamed “China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t Writers Association\" in l937),an event of significant importance in both Chinese art history and political culture. The association actively recruited members,reaching a peak of nearly 5Oo, including many prominent commercial art masters,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figures, media celebrities,and elites in the fields of art and design education. With the aim of connecting commercial art writers, discussing theories, promoting skill improvement, and facilitating 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y and commerce,the association carried out a series of rich and far-reaching activities. In terms of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it continuously improved its framework, gradually evolving into a complete system with a supervisory board,a council, multiple functional departments,and numerous branches.In terms of academic publishing, it launched the Shangmei magazine and compiled collections of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t, not only showcasing a large number of outstanding works but also publishing theoretical articles, introducing Western design concepts, and exploring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Chinese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t. The national commercial art exhibitions organized by the association atracted widespread social attention, effectively promoting commercial art and establishing it as an independent exhibition category. During the period of national peril, the association actively engaged in the propaganda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and disaster relief, demonstrating a strong sense of social responsibility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art magazines, holding art exhibitions, and raising funds.However, existing research on the association's historical facts has certain deficiencies. This article, through in-depth exploration of primary historical documents, conducts a detailed examination of the association's establishment context,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theoretical research, academic publishing, exhibition exchanges, correspondence education,anti-Japanese propaganda, and disaster relief, aiming to provide more detailed and accurate historical evidence for the study of modern Chinese art and modern art history.
Keywords: artistic modernity; China Association of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t Writers; commercial art; Shangmei magazine; design modernity; aesthetics of desi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