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刺激政策：美日俄的經驗與啟示

［摘 要］消費刺激政策是政府利用財政政策，通過調整稅收、支出和其他政策，以激發消費需求，推動經濟增長。美國、日本、俄羅斯在經濟危機時基于本國的特點，各自采取了適合本國的消費刺激政策，為我國采取適宜的消費刺激政策提供了經驗借鑒。文章在對消費刺激政策內涵界定的基礎上，分析了美日俄制定消費刺激政策的經驗，并針對我國當前消費增長的現狀，提出了相應的啟示與建議：應當果斷采取消費刺激政策，短期消費刺激政策要與長期消費促進政策相結合，需求管理政策與供給管理政策相結合，同時構建穩健的財政體系作為消費刺激政策有效發揮作用的基礎。

［關鍵詞］消費刺激政策；經驗；啟示

［中圖分類號］" F724；F113［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673-0461（2025）07-0007-11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國內外政治、經濟環境發生明顯變化，我國長期依賴的傳統國際循環出現弱化。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對我國外需和內需市場均造成不利影響，我國面臨的風險挑戰進一步加劇。就消費而言，我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在2020年、2022年均出現了下滑，盡管2023年實現了72%的增長率，但在2024年又出現了下滑，截至2024年底，增速僅為35%。如何促進消費增長，愈發成為各級政府關注的重點。回顧其他國家為調控總需求采取的各類消費刺激政策，并歸納這些政策效果的差異性及原因，有助于為我國采取適宜的消費刺激政策提供經驗借鑒。美國是典型的消費驅動型國家，1960年以來，美國最終消費支出占GDP比重始終高于75%，2000年以后一直保持在80%以上；戰后日本通過高儲蓄率和高投資率促進了經濟高速增長，與此同時，日本的消費率也不斷提高，從1970年的567%提高到2022年的772%；2000年俄羅斯提出擴大內需，通過提升居民消費與投資需求來替代原有的對資源和出口的依賴，俄羅斯消費率由2000年的613%提高到2023年的683%，國內需求特別是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不斷提高。本文試圖歸納美國、日本、俄羅斯為調控總需求采取的各類消費刺激政策，進而為我國制定消費刺激政策提供可資借鑒的經驗。

一、消費刺激政策的內涵界定

政策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含義為“國家或政黨為實現一定歷史時期的路線而制定的行為準則”。關于消費政策（Consumption Policy），不同學者給出了不同的定義。倪琳和李通屏（2009）［1］認為消費政策是政府根據一定時期的經濟形態、居民消費結構、消費水平、消費方式和消費發展趨勢所制定的對消費起引導、調控作用的各種政策的總稱，是干預和調節經濟的重要手段。李玉虎（2013）［2］認為消費政策是國家根據一定的經濟發展要求和運行狀況制定的意在使消費機制正常運行，使社會消費順利實現的各項方針、制度規定及具體措施的總和。并將消費政策分為宏觀消費政策、微觀消費政策和與消費相關的政策。《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二版）對“消費政策”的解釋是：由國家或地方政府頒布的有關生活消費的一切政策、法令、規章、制度的統稱。消費政策主要取決于一國的生產關系、生產力水平和管理水平等。正確的消費政策有助于經濟的長期發展，有助于社會福利目標的實施。

本文認為，按照政策領域分，消費政策屬于經濟政策的一種，目的是調節積累與消費之間的比例關系，實現社會總供給和總需求的平衡；按照政策范圍分，消費政策包括宏觀消費政策、微觀消費政策，其中宏觀消費政策包括財稅政策、貨幣政策、價格政策等，微觀消費政策包括消費教育政策、消費信用政策、消費者權益保護政策等；按照消費領域劃分，消費政策可以分為傳統消費政策、新興消費政策、服務消費政策、綠色消費政策等。

關于消費刺激政策（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y），林曉珊（2021）［3］認為，消費刺激政策作為一種政策工具，在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增長和消費升級中發揮重要作用，一般包括國家層面的刺激消費的政策和地方政府層面出臺的相關消費政策。張夢霞和蔣國海（2022）［4］認為政府短期消費刺激政策包括財政政策、貨幣政策、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動態搭配。CARROLL等（2023）［5］雖然沒有給出消費刺激政策的明確定義，但在文章中將消費刺激政策意指為“刺激經濟衰退時期消費者支出的財政政策”。由此可見，當前學界對消費刺激政策的含義和范圍都還缺乏明確的界定。

本文將消費刺激政策的內涵界定為，政府利用財政政策，通過調整稅收、支出和其他政策，以激發消費需求，推動經濟增長。相比于消費政策、宏觀消費政策，消費刺激政策的范圍更窄，主要指刺激消費的財政政策，如消費券政策［6］、針對特定產品的補貼政策、減稅政策等。

二、美國的經驗

（一）里根執政時期

20世紀70年代末，美國經歷了嚴重的“滯脹”，經濟增速出現了下降趨勢，甚至一些年份出現了負增長（1974年、1975年、1980年），同時通貨膨脹嚴重，CPI一度保持2位數。面對滯脹危機，里根上臺后采用了供給學派的經濟政策，以減稅和減少政府對市場的干預為主要手段。

里根的減稅措施主要包含在兩個法案中。1981年制定了《經濟復興稅法》，其主要措施包括：降低個人所得稅稅率，其中最高稅率從70%降至50%，最低稅率從14%降至11%；將資本利得稅從28%降至20%；降低小型企業所得稅稅率；減免遺產稅；等等。1986年制定了《稅制改革法案》，其主要措施包括：降低個人所得稅稅率，最高稅率由50%降低至28%，稅級由原來15級簡化為2級，即15%和28%，提高標準扣除額［7］；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最高稅率由46%降為34%；等等。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里根的減稅政策對刺激消費取得了一定效果。1981—1988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年平均增長3.23%；從消費支出構成來看，商品消費中耐用消費品消費增速最高，年均增長6.86%，服務消費年均增長3.09%，非耐用品消費年均增長1.84%。根據密歇根大學編制的消費者信心指數，里根上任之初的1981年1月指數為71.4，里根結束執政的1989年1月指數為97.9，提高了26.5①。不過雖然短期內消費增速較高，但1989年之后美國消費增長又出現了明顯下滑（見圖1）。

（二）克林頓執政時期

1993年克林頓開始執政，面對的問題是政府赤字日益嚴重，1992年美國政府赤字占GDP比重已達4.5%②。因此，克林頓上臺后經濟政策的首要目標為減少財政赤字。

在經濟政策上，克林頓汲取前幾任美國總統的經驗教訓，同時兼顧了新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的經濟思想，希望短期內通過財政赤字刺激經濟、增加就業，長期內可以逐步減少財政赤字，維持經濟長期穩定增長。財政支出方面，他主張削減財政赤字，提高國內儲蓄率，重視基礎設施、人力資本和科技投入，促進經濟增長。如1997年通過的《平衡預算法案》規定，1998—2002年度老年醫療保險開支和窮人醫療補助開支分別削減1 150億美元和130億美元。稅收政策方面，他實行的是有增有減的稅收政策：1993年促使國會通過的《1993年綜合預算調節法案》規定提高高收入階層個人所得稅的最高邊際稅率（從31%提高到39.6%）和企業所得稅最高邊際稅率（從34%提高到35%）；1997年通過的《1997年納稅人救助法》規定個稅繳納設置兒童稅收抵免額，降低長期資本收益稅最高稅率，豁免羅斯個人退休賬戶資本收益稅，豁免出售住房資本收益稅，提高遺產稅免稅額等。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克林頓的政策同樣刺激了消費增長。1993—2000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年平均增長3.05%；從消費支出構成來看，商品消費中耐用消費品消費增速最高，年均增長7.42%，服務消費年均增長2.45%，非耐用品消費年均增長2.25%。在克林頓執政的96個月中，有44個月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均高于100。

（三）小布什執政時期

2000年下半年開始，美國經濟增長速度明顯放緩。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進一步重創美國經濟，2001年美國GDP增速從上年的4.1%降為1%，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2001年10月降為82.7，2001年12月美國勞動部統計的美國失業率達到5.7%，為1995年8月以來最高。因此，小布什上任后，實行供給學派的經濟政策，希望通過減稅刺激需求。

2001年，小布什簽署了《經濟增長與減稅協調法案》，該法案規定：簡化并下調個人所得稅稅率，由原來的5檔稅率改為4檔，提高個人所得稅免稅額，分階段提高兒童稅收抵免額，加強教育資助等。2003年，小布什又簽署了《就業與經濟增長減稅協調法案》，該法案包括加速執行兒童撫養的稅收抵免、降低股息和資本利得稅、提高小企業新投資的扣除費用等。2008年2月，為應對次貸危機影響，小布什簽署了一攬子經濟刺激法案，目的是通過大幅退稅刺激消費和投資以避免經濟衰退，該法案將使1.17億戶美國家庭獲得總額為1 000億美元的退稅。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小布什的消費刺激政策取得了一定效果，消費實現了正增長，但遠低于里根和克林頓執政時期。2001—2008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年均僅增長1.68%；從消費支出構成來看，商品消費中耐用消費品消費增速最高，年均增長3.04%，服務消費年均增長1.45%，非耐用品消費年均增長1.23%。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在小布什上任之初的2001年1月為94.7，到了他結束執政的2009年1月時僅為61.2。

（四）奧巴馬執政時期

奧巴馬上任之前，美國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次貸危機，對美國經濟造成了嚴重沖擊。2008年第4季度，美國GDP下滑2.54%，2009年全年美國GDP下降2.6%；2009年美國失業率高達9.25%，為1984年以來最高；2009年美國人均可支配收入同比下降0.6%，為1992年以來首次下降；美國人均個人消費支出2008年下降0.79%，2009年下降2.17%，最終消費支出2009年下降0.25%。

面對經濟衰退趨勢，2009年奧巴馬上任之初，就出臺了《2009年美國復蘇和再投資法案》，包括2 370億美元的個人稅收減免和510億美元的企業稅收優惠。在個人稅收減免方面，包括提高工薪稅扣除標準、提高兒童稅收抵免的可退稅部分、教育稅收激勵、首次購房稅收抵免、購車稅收扣除等；在財政支出方面，增加公共投資、衛生保健和教育支出，對低收入工人、失業者和退休者實行救助計劃，包括提高“食品券計劃”（FSP）的援助金額。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2010年，美國人均個人消費支出和最終消費支出均轉為了正增長，政策短期內取得了一定效果，但2009—2016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年均僅增長1.40%，低于小布什任內增速；從消費支出構成來看，商品消費中耐用消費品消費年均增長5.33%，高于小布什任內增速，非耐用品消費年均增長1.27%，服務消費年均增長僅0.84%。

（五）特朗普執政時期

與其他總統執政背景不同，在特朗普上任之初，美國經濟正溫和增長。特朗普基于“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目標，2017年12月簽署了30年來美國最大規模的減稅法案——《減稅與就業法案》。其主要內容包括：降低個人所得稅稅率、提高標準扣除額、提高替代性最低稅收的免稅額、提高兒童稅收抵免額、減免企業所得稅、減免遺產稅等。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2018年、2019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增速與之前幾年相比變化不大，政策對消費的刺激作用并不明顯。

（六）拜登執政時期

2020年，全球暴發了嚴重的新冠疫情，對世界經濟影響深遠。2020年，美國GDP增速下滑了2.2%，衰退程度僅次于2009年，美國當年失業率升至8.06%。因此，拜登上任之初，就面臨艱巨的應對疫情、拯救經濟的任務。2021年3月，拜登簽署了1.9萬億美元的新冠紓困救助法案——《美國救助計劃》。該法案內容包括：向個人年收入少于7.5萬美元或家庭年收入少于15萬美元的成年人發放1 400美元直接補貼，規模為5 000 億美元；為州和地方政府注入約3 500億美元資金；為學校重新開放提供約1 700億美元；為每周失業救濟金增加300美元額外福利；發放食品券；等等。在1.9萬億美元中，有1萬億美元直接用于家庭和個人補貼。

從政策執行效果來看，拜登的政策在短期內起到了刺激消費的作用，2021年美國人均消費支出增速為8.22%，不過2021年、2022年增速又降為2.16%、1.72%。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在2022年6月降到最低點50.0后又有所回升，但截至2025年1月仍在71.7，尚未恢復到疫情前水平。

三、日本的經驗

（一）20世紀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崩潰后

20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經歷了泡沫破裂和亞洲金融危機的雙重打擊，因此，自1992年初以來，日本多次制定“緊急經濟對策”或“綜合經濟對策”，以提振經濟。這些政策主要是增加公共投資，如促進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民間設備投資、完善資本市場等。就消費而言，日本發布的1996年《經濟白皮書》表明，日本當時認為物價下跌、資產通縮、低利率等因素對抑制消費的影響并不顯著，“當期”實際收入是消費的重要決定因素。因此，日本認為可以通過就業形勢改善導致實際收入恢復從而使消費恢復增長③。因此，就業方面采取了縮短就業時間等措施。稅收方面，1994年日本實行了針對個人所得稅4.5萬億日元的“特別減稅”政策，該政策從1995年起又改為3.5萬億日元的永久減稅和每年2萬億日元的“特別減稅”［8］。

然而，到1996年，日本政府債務總額已達525萬億日元，占日本GDP比重已接近100%，當年政府財政赤字達26萬億日元，占日本GDP比重達4.87%。面對日益嚴峻的財政困難，橋本內閣決定1997年4月1日起將消費稅稅率由3%上調至5%，實行緊縮性財政政策，減少政府支出，中止部分減稅措施。緊縮性財政政策的實施，惡化了消費者預期，影響了更有起色的經濟復蘇。

同時，1997年爆發的東南亞金融危機也嚴重波及了日本經濟復蘇。1998年4月，日本政府實施了16萬億日元的“綜合經濟對策”，由此，日本的財政政策又再次由緊縮性轉為擴張性。

1998年4月的“綜合經濟對策”內容包括新能源設施建設、信息通信和科學振興、物流、醫療教育、公共工程、住房投資等，減稅方面包括針對個人所得稅、住民稅④的4萬億日元“特別減稅”，針對住宅、中小企業的稅收優惠措施等。1998年11月的“緊急經濟對策”內容包括穩定金融體系并應對信貸緊縮的措施、公共投資措施、產業振興和就業措施、減稅措施等；其中，減稅措施包括個人所得稅和公司稅，個人所得稅自1999年起最高稅率降至50%，永久性減稅4萬億日元，公司稅自1999年起最高稅率降至40%左右；為了促進消費，該對策內容還包括向有一定年齡以下兒童的家庭和領取老年福利養老金的人等發放規模0.7萬億日元左右的“地域振興券”。1999年11月的“經濟新生對策”內容包括振興中小企業和創業企業、科技發展、人才和就業、老齡化和少子化措施、年金改革、發展和改善生活基礎設施、發展關鍵網絡基礎設施、提高金融市場活力、房地產證券化等。2000年10月的“新發展政策”內容包括促進IT發展、循環經濟、老齡化社會、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中小企業發展、提高金融市場活力等。

從政策效果來看，1990—1993年，日本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速連年下滑，隨著各項刺激政策的出臺（1990—1993年政府最終消費支出增速均在2%以上），居民消費1994年增速有所提高，達到2.28%，1995年增速達到2.46%，但好景不長，1996年降為1.96%，隨著1997年緊縮政策的出臺，1997年降為0.55%，1998年居民消費又再次出現負增長（-0.65%），隨著1998年政策又轉為擴張性（1999—2001年政府最終消費支出增速均在2%以上），1999—2007年，居民消費重回增長趨勢，但除2001年增速在2.05%以外，其他各年增速都在2%甚至1%以下（見圖2）。

（二）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發生后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使日本經濟受到嚴重影響。為了應對金融危機，日本政府財政政策再次轉向擴張性。

2008年8月，福田內閣公布了“實現安心的緊急綜合對策”，主要內容包括生活就業支援對策，老年人醫療、養老、護理政策，子女教育支援對策，促進低碳社會發展對策，住房和防災措施，促進農林水產發展的措施，中小企業活力提升對策。

2008年10月，麻生內閣發布了“生活對策”，試圖通過短期“經濟對策”、中期“財政重建”、中長期“改革帶動經濟增長”三個階段經濟財政政策努力重振日本經濟。居民生活方面，政策實施當年對日本國民進行總額為2萬億日元的補貼支出，同時加強60萬人的就業支撐，以及通過成立消費者廳等消費者政策、強化護理人才、加大育兒支持等，全力確保居民生活安心。其他方面還包括穩定金融資本市場，加強對中小企業的支持等。

2008年12月，麻生內閣再次追加了經濟政策——“生活防衛緊急對策”。其主要內容包括：①就業對策。具體包括住房和生活措施、就業維持對策、再就業支持措施、降低就業保險費等。②增加地方稅收以創造就業。如增加地方交付稅1萬億日元。③新設經濟應急準備金。主要用于就業、中小企業金融、社會資本整備等。④修改稅制。如減稅1.1萬億日元，暫時減免汽車重量稅、汽車購置稅，出臺節能、新能源設備加速折舊等投資減稅措施，暫時降低中小企業稅率等。⑤實現“生活對策”。⑥金融市場、資金周轉措施。

2009年4月，為了促進日本經濟恢復，引導經濟轉型，麻生內閣出臺了資金規模高達56.8萬億日元的“經濟危機對策”。其中與消費密切相關的包括就業對策，對于購買新車、綠色家電的補貼，育兒支持特別津貼（3歲至5歲，每年3.6萬日元），完善帶薪休假制度，消費者權益保護政策，減少購買住房的臨時贈與稅。

日本失業率在2009年7月達到5.7%的歷史最高水平后，8月降至5.5%，出于對失業率惡化的擔憂，2009年10月，鳩山內閣出臺了“緊急雇傭對策”，該政策把“扶貧濟困、支持應屆畢業生”放在首位。

2009年12月，日本又出臺了資金規模為24.4萬億日元的“為了明日安心和增長的緊急經濟對策”，其中與消費相關的包括就業政策，推進“環保消費三大支柱”，促進環保性能高的家電、汽車、住宅等的普及，通過降低購買住房的利率等方式擴大住房投資。

基于對日元升值可能導致外需減少、資本投資和就業停滯，以及企業向海外轉移等的擔憂，2010年9月，日本菅直人內閣出臺了“實現新增長戰略的三階段經濟對策”，制定了包括就業、投資、消費、地方防災措施、監管和制度改革五個方面的政策措施。該對策認為，經濟增長以就業為核心，就業擴大了，就會增加收入、刺激消費、活躍經濟。該政策與消費相關的包括就業政策與消費政策，其中消費政策又包括延長家電環保積分制度、延長住房環保積分制度、延長優質住房購置降息制度。

從政策效果來看，2008年、2009年日本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分別下降1.13%、0.92%，隨著密集的消費刺激政策的出臺（2009—2011年政府最終消費支出增速在2%左右），2010年日本居民消費終于實現了2.33%的正增長。在2011年居民消費又出現了0.52%的下降，2012年、2013年均出現了2%以上的正增長，但之后又再次轉為負增長。

（三）2020年新冠疫情發生后

受新冠疫情影響，日本經濟大幅下行，形勢嚴峻。為了提振經濟，日本政府于2020年4月發布了高達117.1萬億日元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緊急經濟對策”。其中涉及消費的政策包括：就業政策，如提高雇傭調整補貼的補貼率，擴大雇傭調整補貼的范圍；對生活困難的家庭發放補貼，如向每個國民發放10萬日元的補貼，針對領取兒童補貼的家庭，每個兒童再增加1萬日元的補貼，對因感染新冠病毒而收入下降一定程度的人免除國民健康保險、國民年金等的保險費等；對服務業的支持，如對“Go To活動”期間購買旅游產品的消費者、預約光顧餐飲店的消費者、購買餐券的消費者、購買活動娛樂門票的消費者給予折扣、積分、優惠券等。

2020年12月，菅義偉內閣出臺了資金規模為73.6萬億日元的“保護國民生命和生活的安心和希望的綜合經濟措施”。其中涉及消費的政策包括：支持個人消費，同時推廣個人號碼卡并擴大非現金支付，其他就業、服務業等消費政策與之前類似。

2021年，受新冠疫情影響，日本經濟形勢依然嚴峻，11月，日本發布了“克服冠狀病毒、開拓新時代的經濟措施”，再次出臺現金補貼政策，即對不繳納住民稅的家庭⑤一次性給予臨時特別福利，每戶10萬日元，0歲到高中3年級的孩子每人相當于10萬日元的補貼（其中5萬日元現金補貼，5萬日元優惠券）。除此之外，對購買電動汽車也予以補貼。

在俄烏沖突影響下，石油價格升高，為克服油價上升對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2022年4月，日本出臺了“關于石油價格和物價上漲的綜合緊急措施”，其中包括向低收入育兒家庭發放育兒家庭生活支援特別補助金（每個兒童5萬日元）。

2022年10月，日本對新冠疫情防控采取了寬松措施，全面放寬邊境管制，也開放了海外旅客的自由旅游。同時，出臺了資金規模為71.6萬日元的“克服高物價、實現經濟復興的綜合經濟對策”。在補貼方面，對受電力、燃氣、食品價格上漲影響較大的低收入家庭（住民稅非課稅家庭）每戶補貼5萬日元；為減少家庭能源消耗，向購買高效熱水器的家庭實施每臺5萬～15萬日元的補助，對新建、改建具有高節能性能住宅的家庭實施補助。在工資和就業方面，支持中小企業發展，促進工資上漲，加強對大幅提高工資的企業的激勵，發放提高最低工資的補貼；從2022年12月起逐步實施就業調整補貼特別措施，以實現技能再培訓和促進勞動力流動，從而實現“結構性加薪”。在服務業方面，利用日元貶值的優勢吸引外國游客，恢復入境旅游和擴大地方消費；支持餐飲業、生活衛生相關行業提供新服務等積極舉措，通過對娛樂和商業街等各種活動的支持來喚起消費需求。

為應對國內高通脹，提高工資水平并促進投資，2023年4月，日本出臺“完全擺脫通貨緊縮的綜合經濟對策”。該政策規定，自2024年6月起，對于納稅人及包括配偶在內的1名家屬，均可享受共計4萬日元的定額減稅優惠，其中所得稅減免3萬日元，住民稅減免1萬日元；增加重點支援地方補助金，為每戶住民稅免稅家庭提供總計10萬日元的支持；實施清潔能源汽車推廣補貼，對于處于引進初期階段的電動汽車、燃料電池汽車等，給予部分購置費用補助；等等。

從政策效果來看，日本在新冠疫情發生后出臺的各項刺激政策短期內刺激了消費需求（2021年、2022年日本政府最終消費支出增速分別為2.37%、3.36%），2021年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長0.78%，2022年居民消費則增長了2.15%，不過2023年日本最終消費再次出現了下滑，僅增長了0.45%。

四、俄羅斯的經驗

（一）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發生后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發生后，俄羅斯經濟遭受了嚴重打擊。俄羅斯聯邦統計局數據顯示，2008年第4季度俄羅斯GDP增速降至-1.3%，2009年第2季度降至最低-11.2%，2009年全年降幅達-7.8%。在收入方面，2009年俄羅斯國民人均凈收入跌幅僅次于1993年，為-17.27%；在就業方面，2009年俄羅斯失業率也達到2002年以來最高（8.3%）。

2009年3月19日，俄羅斯政府出臺了初步的《2009年俄羅斯政府反危機措施綱要》，2009年6月19日，又出臺了比較系統的反危機措施計劃。針對消費的支出政策主要包括：一是加大社會保障力度。提高退休金標準，將養老金結構中聯邦預算保障部分增加了42.8%。二是給予困難人群生活補貼。對于生活有困難的多子女家庭，2009年可從多子女鼓勵基金中一次性支出1.2萬盧布用于子女教育、母親休假補貼和購買住房［9］。三是實行汽車補貼。對居民購買國產汽車（35萬盧布以下）提供優惠貸款和利息補貼。四是實施就業措施。幫助失業人員再就業，對失業人員的最高補助額提高了50%［10］。

2009年12月30日，俄羅斯政府會議通過了《2010年政府反危機行動基本方向》，其中針對消費的支出政策主要包括：一是加強社會保障。通過實行養老金指數化機制（提高10%），大幅提高公民養老金保障水平，引入一種新的有針對性的社會援助形式，即向沒有工作的貧困退休人員支付社會養老補助金，以使退休人員的物質保障總額不低于俄羅斯退休人員最低生活水平。二是保障就業。包括新增就業崗位140萬個。三是實行汽車補貼政策。引入購買新車的補貼機制，用于回收舊車（補貼高達5萬盧布，預算撥款總額高達110.5億盧布）。四是實施住房政策。從2010年起，允許母親基金⑥用于購房，可用于購房的母親基金規模預計為1 020億盧布。

另外，減稅政策方面，一是個人所得稅減稅。2008年10月20日，俄羅斯宣布對有價證券和投資基金股份買賣的收入免稅，并把個人所得稅中的購房減免額提高2倍，最高為200萬盧布，適用于2008年1月1日后購置的房產。二是公司所得稅減稅。2009年1月1日起，將公司所得稅稅率從24%降至20%，小企業統一稅率由15%降至5%等［11］。

從政策效果來看，2009年俄羅斯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速由上一年的10.47%下滑至-5.13%，在俄羅斯經濟刺激政策出臺后，2010—2013年俄羅斯居民消費增速均達到5%以上。但俄羅斯政府消費卻增長緩慢，2009年、2010年增速為-0.6%、-1.5%，2011年、2012年轉為1.4%、2.25%，之后又開始下滑（見圖3）。

（二）2015年制裁危機發生后

受國際市場油價暴跌和克里米亞危機導致的歐美經濟制裁的共同影響，俄羅斯GDP在2015年出現了負增長（-2.0%）。收入方面，自2013年開始俄羅斯國民人均凈收入開始出現負增長，2015年增速降至最低（-6.12%）。

2015年1月27日，俄羅斯政府發布了《關于2015年保障經濟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穩定首要措施計劃》，其中與消費較為相關的措施主要包括：一是促進就業結構的轉變。向按規定程序認定的失業公民提供社會補助金。二是對公民的社會支持。允許相關家庭從母親基金中一次性領取2萬盧布補助；從2015年2月1日起，將養老金與2014年居民消費價格增長指數掛鉤。

2016年3月1日，俄羅斯政府發布了《確保俄羅斯聯邦社會經濟穩定發展的行動計劃》，該計劃有120項措施，涉及金額約8 800億盧布，其中4 400億盧布由政府財政預算支出，2 500億盧布由政府反危機基金支出，1 900億盧布在政府財政有額外收入的情況下提供。其中與消費相關的措施主要是社會保障和國家對就業的支持，即提供對失業人口的補助、發放母親基金、養老金指數化、對貸款購房的困難群體實施援助計劃等。

從政策效果來看，2015年俄羅斯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速下滑至-9.43%，為1991年以來最低，俄羅斯政府最終消費支出也在2015年降至-3.61%，2017年俄羅斯居民消費仍然負增長（-2.54%），政府消費有所增長（1.45%），2018年居民消費增速終于由負轉正。

（三）2020年新冠疫情發生后

受新冠疫情影響，俄羅斯經濟在2020年下行趨勢明顯，2020年GDP增速降至-2.65%，同年國民人均凈收入增速降至-3.03%。

為了應對疫情，俄羅斯聯邦政府于2020年3月17日批準《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蔓延形勢惡化的情況下確保經濟可持續發展的優先措施》，提到提供補助金的預算撥款，以便根據既定程序向被認定為失業的公民提供社會福利，建立高達3 000億盧布的金融儲備。對于居民的支出包括：增加最高失業保障金，2020年3月1日起，失業救濟金的最高金額從0.8萬盧布增加到1.213萬盧布；2020年4月至6月，向所有撫養3歲以下兒童的家庭每月支付0.5萬盧布；從2020年6月開始，平均人均收入不超過人均最低生活費的家庭可以領取3歲至7歲（含）兒童的補助金；從2020年6月1日起，向每個3至16歲的兒童發放1萬盧布的一次性補貼；從2021年8月2日起，向每個6歲至18歲的兒童發放1萬盧布的一次性補貼；增加1.5歲以下的育兒津貼，照顧1.5歲以下兒童的最低福利金額翻了一番——最高0.675萬盧布，此類福利支付給非工作父母；向退休人員發放1萬盧布的一次性補貼。住房方面，延長住房和公共服務補貼，允許房貸借款人還款期限延長。旅游方面，提供旅游返現20%，每次旅行最高金額為2萬盧布的補貼。

從政策效果來看，2020年俄羅斯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速下滑至-5.89%，在政策刺激下，2021年居民消費增速迅速提高至9.94%。不過由于俄羅斯刺激政策較早退出，加上俄烏沖突等因素的影響，2022年居民消費增速又降至-1.41%。

（四）2022年俄烏沖突以來

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截至2024年6月，西方已對俄羅斯實施了14輪制裁，制裁規模之大前所未有，給俄羅斯經濟造成了巨大壓力。2022年俄羅斯GDP同比下降2.07%，外商直接投資凈流出398億美元。2023年俄羅斯商品和服務貿易差額下降70.4%，跌幅為1995年以來最低。

為此，俄羅斯提出了一系列在制裁背景下支持公民和經濟的措施，如購買住房可以獲得年利率為8%的優惠貸款（央行基準利率為16%），有2個未滿18歲孩子的家庭可享受6%的優惠貸款利率。撥款超過0.363萬億盧布，為低收入家庭的8至17歲兒童提供每月補貼，從2022年4月1日起，8歲至17歲兒童津貼金額將達到每個孩子所在地區最低生活費的50%、75%或100%，平均每月0.6萬至1.2萬盧布，家庭人均收入低于該地區人均最低生活水平的家庭可以獲得補貼。此外，俄羅斯提出政府儲備金將增加1.345萬億盧布。

從政策效果看，2022年俄羅斯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增速下滑至-1.41%，2023年在政策激勵下增速提高至6.48%。同時由于政府的最終消費開支不僅包括政府購買商品和服務的開支，還包括國家大部分國防開支，受俄烏沖突的影響，俄羅斯政府最終消費支出在2023年也有大幅度提升，達到7%，成為1991年以來最高增速。

五、美日俄經驗對我國制定消費刺激政策的啟示

（一）在當前消費信心不足的情況下應果斷采取消費刺激政策

在消費需求不足時，是否有必要出臺消費刺激政策？李嘉圖在1817年提出了“李嘉圖等價”（Ricardian Equivalence）的假說。他認為，預算赤字和減稅的效果是相同的，現期的赤字和減稅將導致未來的高稅收預期，因此家庭會在現期增加儲蓄以應付未來的高稅收，消費不發生變化。BARRO（1974）［12］通過構建一個跨時新古典增長模型，認為在特定假設下，如果公眾是理性預期的，那么不管是債券融資還是稅收融資，政府所采用的融資方式并不會影響經濟中的消費、投資、產出和利率水平。因此，按照李嘉圖、BARRO的觀點，政府的財政支出乘數為0。而傳統的凱恩斯經濟理論認為，在有效需求不足時，政府支出通過利率效應或財富效應對民間需求起到刺激作用。事實上，李嘉圖等價實現的前提條件包括：封閉經濟、政府活動具有非生產性、消費者具有理性預期和利他動機、消費者具有相同的邊際傾向等，而這些條件在現實中很難同時滿足。無論是作為發達國家的美國、日本，還是作為新興市場經濟體的俄羅斯，在危機發生時都會選擇對經濟施加干預，以減緩危機沖擊的影響。事實上，這些國家的政策在短期內也起到了刺激消費的效果。問題的關鍵在于何時應出臺消費刺激政策。既有研究表明，政府財政支出效果具有逆周期特征，財政政策沖擊在經濟面臨下行壓力時期的影響比在經濟擴張時期更大［13］。一個明顯的對比是美國里根執政時期和特朗普執政時期，前者的刺激政策發生在經濟滯脹背景下，后者發生在經濟溫和增長時期，相比較而言，前者的逆周期調節效應明顯較大。因此，消費刺激政策的出臺需要把握一定的時機，就是在經濟運行處于下行區間，消費信心相對不足，消費需求明顯下降的時期。此時適時出臺針對性的刺激政策，有助于增強消費信心，使政策發揮出最大的效應。

對于當前我國而言，消費者信心指數自2022年4月后一直在90以下，2023年1—3月短暫回升至90以上后又重回90以下，2024年以來一直呈下降趨勢。全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自2023年1—5月達到9.3%以后也一直呈下降趨勢，2024年12月已降至3.5%，顯著低于2019年水平（8%）。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2024年前三季度金融統計數據報告》，2024年前三季度人民幣存款增加了16.62萬億元，其中住戶部門增加了11.85萬億元，全社會的人民幣存款金額提升至300.9萬億元，同比增長7.1%。預防性儲蓄假說認為，由于不確定性的存在，人們會增加更多的預防性儲蓄，以降低未來可能發生的風險，從而導致當前消費減少，“超額儲蓄”的出現也反映了居民對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增加，消費信心不足。因此，在消費者信心不斷下降的情況下，必須果斷出臺包括消費券、消費補貼、減稅等各種消費刺激政策，改善社會預期，發揮消費對經濟循環的牽引帶動作用，通過促消費而穩增長，防止消費增長失速。

（二）短期消費刺激政策要與長期消費促進政策相結合

消費刺激政策屬于短期政策，但僅僅制定消費刺激政策可能短期內有助于促進消費回暖，如果不與長期政策相結合，待到政策效應下降時，消費將重回下降通道。因此，在短期刺激消費需求的同時，需要完善擴大消費的長效機制。以美國克林頓政府為例，收入分配政策方面，克林頓政府提高了富人的所得稅稅率，增加了富裕老人的社會保險福利稅，把個稅減稅的主要受益對象給予中產階級，并向低收入家庭提供納稅貸款、增加向最貧困人群的食品援助等，這些政策不僅有助于減緩貧富差距，從消費的角度來說，提高中產階層和貧困群體的收入水平更有助于促進消費增長。日本非常重視就業在刺激消費中的作用。日本的經濟對策，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所采取的各項對策，將提高就業作為經濟增長的核心目標，通過一系列鼓勵就業的措施，日本就業率出現了明顯回升，2022年已高于美國和英國。俄羅斯的各項政策中非常重視社會保障領域對居民的支持。如實施養老金指數化機制，發放母親基金、失業救濟金、兒童救助金，增加就業崗位。特別是兒童補貼，俄羅斯在危機時發放的現金補助多以兒童補貼的名義發放，既是為了促進消費，也是為了增加人口生育率，同時也體現了國家對社會和家庭的關心與支持。

受新冠疫情和經濟下行等因素的影響，近幾年我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實際增速出現了較大波動，2024年底累計增速為5.1%，仍低于2019年水平（5.8%）。同時，我國財富和收入差距較大。盡管近年來我國基尼系數有所降低，但仍高于英、法等發達國家及北歐等福利國家，也高于一些發展中國家，收入和財富分配的不平等是導致消費不平等的重要因素［14］。此外，我國面臨的就業壓力仍然較大，就業不穩定也導致居民消費能力受到影響。因此，應提高可支配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尤其是要提高低收入群體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持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規模和比重，提高可支配收入的增長速度，促進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增長同步，增強居民消費的支撐能力。完善勞動力市場機制，拓展就業空間、完善服務保障、加強困難幫扶，多渠道促進青年就業創業，以高質量就業穩定收入預期。完善社會保障和福利體系，進一步擴大社會保險覆蓋面，針對低收入群體和就業困難群眾加大政策扶持力度，緩解人們對未來的不確定性預期。

（三）需求管理政策與供給管理政策相結合

需求管理重在解決總量性問題，注重短期調控；供給管理重在解決結構性問題，注重激發經濟長期增長動力［15］。以美國克林頓政府為例，克林頓提出的政策重視對基礎設施和科技的投入，組織實施了一批重大科技計劃和工程，促進了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升級，產業的發展可以引導和滿足市場需求，同時產業結構的提升也可以促進消費結構的升級。美國克林頓時期的經驗表明，通過需求管理政策擴大內需、穩定總需求，同時通過供給管理政策促進科技進步和產業升級，完善經濟結構，可以提高經濟潛在增速，兩種政策手段相結合可以達到理想的經濟發展狀態。

當前我國消費增長的制約因素不僅僅是需求側的問題，供給側方面也存在供給與需求不匹配的問題。產品和服務創新能力、速度跟不上消費需求升級步伐，產品過剩的同時差異化程度卻不高，影響了消費潛力的釋放。因此，在制定消費刺激政策的同時，應加強供給管理，依靠技術創新提升產品和服務的體驗和品質，以高質量供給創造引領新需求。

（四）消費刺激政策的有效發揮需要穩健的財政體系作為基礎

根據李嘉圖等價假說，政府債務增加時，公眾預計未來政府會提高稅收以應對不斷增加的財政支出，因此會選擇減少私人消費，同時，政府債務規模增加會導致居民增加預防性儲蓄，也同樣會抑制私人消費［16］。因此，政府債務規模的擴大會影響消費刺激政策對居民消費的刺激效果。減稅或補貼等消費刺激政策可以彌補有效需求不足，通過增加居民可支配收入擴大消費需求。然而，從財政預算角度，稅收減稅和財政支出擴大，意味著財政赤字的風險更大。美日俄的經驗表明，政府債務負擔相對較小時，其采取擴張性財政政策具有較大的政策空間，反之，當政府債務規模擴大時，會因財政空間不足［17］進而影響消費刺激政策對居民消費的刺激效果。以日本為例，在泡沫經濟破滅后，日本稅收收入出現了下降，而財政支出特別是用于社會保障和養老金的部分不斷增長，加上數次逆周期調節需要增加財政支出，導致日本在20世紀90年代后每年都出現財政赤字，政府債務規模不斷擴大。與G7其他國家相比，日本政府總債務占GDP比重在20世紀90年代末超過其他國家，到2024年日本一般政府債務總額占GDP比重已達到236.66%。政府債務規模的巨大會對政策實施形成掣肘，這也是日本政府在擴張性財政政策和緊縮性財政政策之間反復搖擺的原因［18］，進一步也會導致財政支出的乘數效應減弱。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計，1998—2014年，我國一般政府債務總額占GDP比重基本上維持在30%～40%之間，2015年以來，我國債務比重節節攀升，2021年達到70%以上，2024年達到88.33%，考慮到地方政府因融資平臺公司負債而產生的隱性債務［19］，我國的政府債務規模可能更高。因此，在面對不確定性沖擊時，一方面應采取一定的刺激政策，另一方面也需要穩健的財政作為支撐，可以借鑒美國的經驗選擇“有增有減，結構性調整”的結構性減稅政策，同時借鑒俄羅斯的經驗，重視預算調節基金對于平衡跨期預算穩定的作用，增強我國的財政韌性。

［注 釋］

①數據來源：Wind金融終端，下文的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來源皆同上。

② 數據來源：美國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https：//www.whitehouse.gov/omb/budget/historicaltables/，2024年9月11日。

③ 以下關于日本的各項政策，如無特別說明，均來自于日本內閣府網站。

④ 住民稅是一種繳納給目前所居住地區的地方政府的稅金。

⑤ 不被征收住民稅的家庭一般包括：平常接受生活補助的家庭；前一年合計收入在135萬日元以下（有工資收入的，年收入在204.4萬日元以下）的殘疾人、未成年人、單親父母等；前一年的總收入少于各地方規定的收入標準的家庭。

⑥ “母親基金”是俄羅斯政府向產婦發放的鼓勵生育獎金，“母親基金”的具體金額按年度調整，2023年該項目的金額為：頭胎孩子58.7萬盧布、二胎孩子77.56萬盧布。這筆獎金由政府劃撥專門賬戶，只能被用于家庭住房、子女教育等特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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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Experiences and Inspirations from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and Russia

Li Hui

（Institute of Economics，Jiangsu Provincial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Nanjing 210004，China）

Abstract：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y refers to the government’s use of fiscal policy to boost consumer demand and promote economic growth by adjusting taxes， expenditure， and other policy measures. During the economic crisis，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and Russia adopted their own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based on their own situations， which provided experiences for China to adopt appropriate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On the basis of defining the connotation of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xperiences of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Japan and Russia， and puts forward corresponding enlightenment and suggestions for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onsumption growth in China.We should decisively adopt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Short term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should be combined with longterm consumption promotion policies， and demand management policies should be combined with supply management policies. At the same time， a stable fiscal system should be established as the basis for the 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Key words：consumption stimulus policies; experience; inspiration

（責任編輯：張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