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ESG表現與創新質量

一、引言

推動高質量發展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旋律，這既要求促進發展方式綠色轉型，也要求推動新質生產力加快發展。綠色發展逐漸成為高質量發展的底色，而新質生產力不斷展現出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勁支撐作用。在踐行可持續發展、綠色發展道路的背景下，作為經濟社會的微觀主體，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不僅僅追求短期利潤的最大化，更強調長期的高質量與可持續發展。在企業的經營管理實踐中，由環境（E）、社會（S）和公司治理（G）構建的ESG理念受到普遍關注。在2022年2月生態環境部頒布的《企業環境信息依法披露管理辦法》要求披露環境信息后，企業ESG相關信息披露業成為重要趨勢（張宬等，2021）。在證監會修訂的上市公司年報準則中也直接要求企業增加“環境與社會責任”的內容。公司提供有關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方面的信息，由專業評級機構進行ESG評級，相應的評價結果被越來越多的投資機構納入非財務評價體系，進一步引導投資者和企業做出基于長遠價值的投資與決策。

企業不僅是踐行綠色發展、可持續發展的主體，也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主體。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強調，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在生產過程中，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型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催生出新質生產力，企業創新的過程是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的過程，也是培育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過程。創新是企業長期保持生命力、活力的基礎，是企業塑造自身競爭優勢、提高產品附加價值的必由之路。同以往的技術創新不同，新質生產力更加強調有價值、高質量的創新產出。然而，長久以來我國企業技術創新一直面臨著“數量長足、質量跛腳”的窘境，研發活動重數量、輕質量往往導致創新產出多而不強（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低水平的重復創新不僅會損失研發效率，還可能因“劣幣驅逐良幣”阻礙其他企業創新進程（劉柏和王馨竹，2021），降低企業從事高質量創新意愿。因此，在推進創新型國家建設的征程中，要實現推進新質生產力發展，還需引導企業秉持質量第一、效率爭先的研發理念，著力破除關鍵技術的瓶頸，推動企業創新“提質增量”。

創新質量與ESG表現是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在企業發展過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企業ESG表現和創新行為之間存在著內在聯系，創新活動在前期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與時間，成本較高，對于未知領域的探索通常會面臨較大不確定性，創新失敗的概率較大，因此，創新最顯著的特點是具有嚴重信息不對稱性，而ESG表現會釋放出積極信號，從而通過緩解信息不對稱來影響企業創新行為。企業提高ESG表現情況具有較強的外部性影響。一方面，提升自身的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水平需要較大的資源投入，這難免會影響企業進行其他的生產研發活動；另一方面，良好的ESG表現向社會傳遞出企業在相關方面的努力與付出，消除了信息不對稱并為企業帶來更多的資源（李慧云等，2022）。企業在追求高質量發展過程中，提升ESG表現是重要投入項，而創新質量則是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驅動力。兩者之間必然存在重要關聯，分析企業ESG表現和創新質量的理論機制關系，對于企業的高質量發展甚至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隨著ESG理念在企業經營管理實踐中得到各方面重視，有關ESG的學術研究也愈發豐富。近年來，學者們重點關注了企業ESG優勢對企業經營管理產生的影響。就內部治理而言，企業增強ESG表現可以降低融資成本（邱牧遠和殷紅，2019；Zhang和Lucey，2017），減輕企業財務負擔，提升企業賬面價值（王琳璘等，2022；王波和楊茂佳，2022）；良好的ESG表現幫助企業獲取更多的資源，降低企業風險（譚勁松等，2022）。從外部投資看，企業ESG信息披露幫助企業樹立良好的形象，吸引投資者增持股份，有助于企業增資擴股（白雄等，2022）。ESG優勢對于企業自身，ESG優勢可以幫助企業克服外來者劣勢，促進對外投資（謝紅軍和呂雪，2022）；通過提升創新數量進而改善企業績效表現（李井林等，2021），并且媒體關注通過聲譽機制對于企業績效有重要的調節作用（袁業虎和熊笑涵，2022）。當然也有部分文獻研究了ESG表現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有些學者以ESG信息披露作為準自然實驗，發現ESG評級事件能夠提升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劉柏等，2022；趙沁娜和李航，2024），但對于綠色創新質量的影響結果卻莫衷一是。部分學者也從利益相關者理論和信號傳遞的視角研究了ESG評級對于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方先明和胡丁，2023；王治和彭百川，2023），但忽略了企業ESG表現下內部治理改善對于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機制，以及更大范圍的溢出效應分析。為此本文希望對現有ESG對創新產出的研究進行補充，充分利用專利數據，從專利結構、專利分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等方面對創新質量進行有效表征，強調提升ESG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效應。

在此基礎上，本文選擇2009—2022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企業的相關數據，利用企業專利信息多維度刻畫企業創新質量，通過雙重固定效應模型檢驗提升ESG表現能否促進企業創新質量的改進，解釋其中理論機制是什么，并進一步分析ESG分歧對于創新質量的調節效應以及ESG評級的行業溢出效應。在現有文獻的基礎上，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充分利用專利數據庫從專利結構、專利分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四個方面對企業創新質量進行細致刻畫，分析ESG評級優勢對于企業創新水平的影響，突出了ESG評級對于企業創新實質的影響，拓展了有關企業創新理論的研究，同時也對ESG信息與企業經營相關研究進行有益補充。第二，本文從外部融資約束和內部代理成本的視角深入揭示了ESG表現對于公司創新質量的影響機制，同時對ESG評級分歧和行業溢出效應進行拓展性分析，強調ESG分歧對于企業創新質量影響的調節效應和ESG優勢提升創新質量的行業溢出效應。第三，構建科學合理的計量模型，采用“泛ESG”基金持股占比以及是否被“泛ESG”基金持股作為工具變量有效緩解內生性問題，有助于準確理解ESG評級的作用，對ESG評級更好地服務企業生產經營、助力企業發展新質生產力、進一步幫助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二、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一）企業ESG表現與創新質量

企業的ESG表現由參與環境治理、承擔社會責任、改善公司治理三方面組成。環境表現包括企業應對氣候變化、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污染排放、保護生物多樣性和注重企業可持續發展等內容；社會表現包括企業保障職業健康和安全生產、支持員工發展與培訓、保護消費者隱私和積極做出社會貢獻等內容；公司治理表現完善企業制度體系、優化治理結構、規范生產經營活動、保障股東權益和反對壟斷等內容。可以說作為綜合性評價指標，ESG評級反映了企業經營可持續性和對社會價值觀念的影響等諸多內容，對于企業創新水平存在多方面影響。

從企業環境表現和創新質量看，企業積極參與環境治理有助于企業創新。一方面，環境污染以及氣候問題，迫使政府出臺規制政策淘汰高污染、高耗能、高排放的企業。另一方面，綠色消費成為消費者的追求，低碳生產成為企業適應市場環境做出的改變（Li等，2016）。基于外部環境規制壓力以及消費者對于綠色產品的追求，企業為了實現生產經營合規以及滿足社會公眾對于環境的要求，必定需要改進技術、優化產品來提升其環境表現。追求良好的ESG評級必定要求企業通過綠色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和減少污染物的排放。同時，良好的環境表現能夠幫助企業獲取更多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和綠色補貼的支持，進一步幫助企業提升創新質量。從企業社會表現和創新質量看，企業勇于承擔社會責任促進了企業創新。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企業承擔社會責任能夠幫助企業與利益相關者建立良好的聯系，為企業帶來資源效應，幫助企業獲取多元化資金支持、技術支持、人員支持。根據信號傳遞理論，良好的社會形象吸引投資者關注，增進股票流動性，提升企業價值。關注員工發展，支持員工培訓有助于提升企業的人力資本，形成技術積累。員工利益的有效保障可以激發員工工作的積極性和主人翁意識，提高創新效率（韓一鳴等，2024）。從企業治理表現和創新質量看，企業不斷改善公司治理提升了創新質量。根據委托代理理論，良好的企業內部治理能夠降低企業代理成本，改善經營管理者的機會主義傾向和投資過程中的短視行為（龍子午和張曉菲，2023）。完善的治理機制能夠有效協調股東、董事會和高管之間的利益，提升管理者進行創新投資的風險承擔能力。此外，規范的生產經營活動降低了企業潛在的風險，穩定了企業進行研發創新的外部環境。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H1：良好的ESG表現可以提升企業創新質量。

（二）企業ESG表現、融資約束與創新質量

高質量、有價值、高效能的創新產出需要長周期、高風險、高成本的研發創新投入，同時創新回報也需要考慮時間成本，企業在進行創新活動時常常面臨較強的融資約束。進行直接的股權融資相較于常規借貸等融資活動，更適合企業研發對于資金投入穩定性的要求。在面臨資金約束問題時，企業往往希望通過金融市場尋求資金支撐研發投入。然而當前中國資本市場發展不健全，金融機構面臨嚴格的風險管理機制，銀行借貸一直是中小企業的主要融資方式，股權融資難以滿足作為創新主體的中小企業的融資需求。多數學者的研究支持，融資約束是制約企業進行創新的主要障礙之一（蔡競和董艷，2016）。

企業提升ESG表現為緩解進行研發活動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提供了新方法。主流觀點認為，投資機構和企業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是導致企業融資難的主要原因之一。而ESG信息的披露可以幫助外部投資者更全面地了解企業情況，提高企業信息透明度。進一步地，良好的公司治理、環保綠色的發展方式以及負責任的社會形象無疑都向資本市場傳遞了一個積極的信號，使得企業更容易獲得投資者的青睞，同時也能夠增加債權人對公司的信賴，提高融資的穩定性（姚樹潔和蔣藝翅，2023）。相反，ESG表現較差的企業意味著更強的規制風險、更高的經營治理成本和更差的企業形象，在資本市場自然就更難獲得資金支持。此外，ESG優勢能夠幫助企業獲取政府的財政補助、稅收優惠融資權利，進而獲取更多的流動資金（王治和彭百川，2023）。同時，企業ESG表現也會影響評級機構對企業的信用評級，更好的ESG表現更容易獲取更低成本的借貸（Albarrak等，2019）。積極可信的信號傳遞能夠緩解資本市場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為投資者、債權人以及供應商提供更多有關企業投融資和借貸決策的信息，進而幫助企業獲取充裕的資金投入進行研發創新活動，提升創新質量。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H2：良好的ESG表現可以緩解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進而提升創新質量。

（三）企業ESG表現、代理成本與創新質量

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公司內外利益相關者的良好關系和互動有益于創新，與不同領域的股東、管理者、客戶以及供應商等不同利益相關者的交流合作，能夠為企業創新活動提供更多的資源。在企業經營權和管理權分離的現代管理機制下，公司所有者和管理者之間存在明顯的委托代理問題，這往往導致公司內部治理的無效率。公司進行研發創新活動就表現出典型的委托代理問題。由于研發投入周期長、成本高、風險大的特點，管理者基于自身利益角度，從短期經營出發更傾向于選擇投入小、風險低的研發活動，追求維持現有狀況的創新項目，放棄有助于企業長期發展但風險較大的創新項目（鄭志剛等，2021）。由于外部投資者和內部管理人員的委托代理問題往往抑制了企業創新活動（王三興和王子明，2023；Guo等，2022）。

從公司治理的角度看，良好的ESG表現則意味著制造業上市公司擁有完善的公司治理制度，在公司治理方面有著較好的表現。良好的公司治理通過股權制衡、激勵的方式緩解委托代理問題，促使管理者注重企業技術創新，加大企業研發創新投入，實現企業長期可持續發展（林炳洪和李秉祥，2023）。從內部員工的角度看，ESG表現好的上市公司會積極踐行對員工的責任，營造舒適的工作環境和輕松融洽的工作氛圍，并且員工享受的福利待遇較高，能夠有效地激發員工的創新活力（Tamimi等，2017）。從利益相關者的角度看，完善的公司治理有助于降低企業同外部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降低企業外部人對于內部人的監督成本，更好地發揮外部監督機制的作用。ESG理念向管理者傳遞了可持續發展理念，使得企業經營者與所有者的長期利益趨于一致。從風險承擔的角度看，ESG評級向外界披露了更全面、更高質量的財務信息，增進了所有者對管理者和外部投資者對內部經營者的信任，提升了對企業的風險容忍度（Shafer和Szado，2020），進而激勵企業創新質量的提升。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H3：良好的ESG表現可以降低企業委托代理成本進而提升創新質量。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探究企業ESG表現對于企業本身創新質量的影響，本文構建以下模型進行分析：

其中被解釋變量，衡量i企業t年度的創新質量，，表示i企業t年度的ESG表現情況，，表示一系列與企業創新相關的控制變量，，為隨機擾動項。為不可觀測的企業固定效應，用以避免遺漏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特征變量引起的偏誤。為年份固定效應，用以排除其他宏觀經濟環境變化等因素對企業創新質量的干擾。其中估計系數1度量了企業ESG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質量影響的平均差異，若所得到的估計值1 ?＞0且在統計上顯著，表明企業的ESG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質量具有積極影響。同時為了提高統計推斷結果的穩健性，本部分在回歸模型中使用行業層面的聚類穩健標準誤。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

創新質量（Innovation）。專利是衡量企業創新成果的重要指標，本文主要以企業申請專利情況表征企業的創新質量，由于“策略性創新”和“創新泡沫”的存在，單純的專利數量并不能反映企業的創新能力和水平（Hall等，2001）。為此，本文主要從專利結構、專利分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四方面綜合對創新質量進行刻畫。

從專利結構而言，相對于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可能表現出策略性創新，發明專利的研發成本更高、技術要求更嚴格、審查手續更復雜，同時其表現的創造性也往往更強，側重于實質性創新。為此參考已有文獻（權小鋒和尹洪英，2017）的做法，對不同專利賦予不同的權重，修正專利質量差異對變量度量準確性的影響。具體而言，將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三種專利按照3：2：1的權重進行取值，并在總申請量加上1取對數（Patent）來衡量企業的創新質量。從專利分類而言，在強調綠色發展的背景下，企業積極參與綠色創新是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驅動力，申請綠色專利則是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成果形式。因此，在將專利區分為綠色專利和其他專利的情況下，本文以上市公司綠色專利申請數量與企業當期申請專利總數的比值（Green）反映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劉金科和肖翊陽，2022）。

從專利引用的角度來說，高被引用量的專利被視為是高價值的專利、高質量的創新，本文測度整體的創新質量（Lncit）為后一年企業申請專利的被引總次數加1的自然對數（賀建剛等，2021）。從專利寬度的角度來說，專利知識寬度越大，反映了專利所含知識越廣泛、越復雜，所含價值越高以及可替代性越低（張杰和鄭文平，2018）。本文使用專利數據庫中專利IPC分類號的數量信息衡量專利的知識復雜度。因涉及所有上市公司樣本，企業專利分布不均，可能存在大量極端值，利用中位數法對企業專利知識寬度信息進行測度得到的結果可以更真實地反映企業創新績效，為此本文以中位數法測度企業發明專利情況（Width）來反映企業創新質量情況。相對于專利結構和專利分類從整體專利占比情況衡量創新質量的結果，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的角度能夠更加細致地反映單個專利的價值，會更具合理性。為此，除基準回歸結果外，本文后續研究均以后兩者作為創新質量的代理變量。

2.解釋變量

企業ESG表現（ESG）。目前，相關研究主要通過第三方評級機構發布的評級結果來衡量企業的ESG表現。本文使用華證ESG評級作為核心解釋變量，該評級得到業界和學術界的廣泛認可（謝紅軍和呂雪，2022）。華證ESG評價體系分為ESG評級和ESG尾部風險兩個部分，相較其他評級機構融入了更多貼合當前國內經濟發展階段的指標，如證監會處罰、精準扶貧等。這份ESG評級分別有C、CC、CCC、B、BB、BBB、A、AA、AAA9級，將各企業的評級結果由低到高依次賦值1～9分，并對當年各季度的4次評分取平均值得到當年企業的年度ESG表現情況，數值越大表明對應企業的ESG表現越好。此外，本文考慮使用Wind的ESG評級體系的評分作為穩健性檢驗。

3.控制變量

結合已有研究的做法，本文還控制了可能影響企業創新質量的公司治理變量和管理層特征變量。具體包括：①企業規模（Size），用企業員工數量多少加以區別。②資產負債率（Lev），用年末總負債除以年末總資產表示。③企業盈利能力（Roa），用凈利潤與總資產平均余額的比值表示。④托賓Q值（Tobinq），用流通股市值和非流通股價值以及負債賬面價值的和除以總資產表示，其中非流通股價值以非流通股股數乘以每股凈資產衡量。⑤總資產周轉率（Ato），用營業收入與平均資產總額比值表示。⑥現金流比率（Cashflow），用現金流量表中的現金流量凈額除以總資產表示。⑦獨立董事比例（Indep），用獨立董事除以董事人數表示。⑧兩職合一（Dual），定義為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同一個人則為1，否則為0。

4.數據說明

由于華證指數從2009年起開始對A股上市公司進行ESG表現評級，本文選用了2009—2022年全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樣本，分析企業ESG表現對創新質量的影響效應。華證ESG評級數據來源于Wind資訊金融終端，其他公司層面的控制變量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利用收集到的上市企業數據，本文首先進行以下處理：（1）剔除金融行業企業，本文實證研究主要利用非金融行業企業樣本。（2）刪去ST和類ST企業樣本。（3）剔除資產總計、負債總計、固定資產平均凈值和托賓Q值等關鍵財務指標缺失和模糊不清的異常樣本等，最終得到非金融類上市企業的面板數據。（4）為消除極端值對估計結果的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兩邊1%的縮尾處理。此外，被解釋變量創新質量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專利數據庫，包括上市公司的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等明細數據，反映了上市公司在知識產權領域的創新產出與創新質量。

為了對樣本期內各企業專利情況以及潛在影響創新質量的各個控制變量有一個直觀的認識，本文對上述變量做描述性統計分析。需要說明的是，為了更直觀地反映企業規模情況表中使用企業員工數量進行描述，具體結果見表1。可以注意到，樣本中專利的權重結構、綠色專利占比、專利被引用情況和發明專利寬度情況具有顯著差異性。核心解釋變量ESG的均值為4.1076，說明大部分企業的ESG評級較低，后續提升空間較大。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本文采用個體年份雙重固定效應模型識別企業ESG優勢對創新質量的影響。為確保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在控制雙向固定效應的基礎上進一步將標準誤聚類到行業層面，從而抑制由于標準誤低估而產生估計量不是有效的問題。表2報告了基本的回歸結果。從專利結構看，第（1）列為專利權重結構的估計結果，ESG系數為0.109，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企業ESG表現更好使得專利結構得到改進。從專利分類看，第（2）列報告了綠色專利占比的結果，結果同樣表明企業ESG評級提高平均能夠提升0.4%的綠色專利占比。進一步地，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的視角能夠更好地衡量企業創新質量的高低。第（3）列針對專利引用次數的估計結果表明，企業ESG評級越好，該公司申請專利的被引次數越高，平均而言相對于表現較差的公司專利的被引次數高出約5.9%。第（4）列為利用知識寬度法對發明專利測度創新質量的估計結果，ESG系數同樣顯著為正，表明ESG表現對于企業發明專利的質量有積極影響。以上基準回歸結果表明，無論以何種指標測度創新質量，模型中估計的企業ESG表現的系數均顯著為正，一定程度上表明良好的ESG表現能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情況，以及減輕企業的內部代理成本，從而對于企業的創新質量有正向影響。

（二）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指標

如前所述，良好的ESG評級表現能幫助提升企業建立負責任的社會形象，向社會公眾及投資者傳遞良好的聲譽。在現實中，上市公司存在以此為動機夸大其ESG表現的可能性，其披露的相關信息也不一定準確客觀，各家評級機構獲取的ESG信息以及評分標準可能存在不一致的情況。為了避免評級機構與企業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以及企業潛在夸大ESG表現的情況，本文依據Wind提供的ESG評級情況，將對應評級轉換為評分作為關鍵解釋變量，重新估計上述模型。結果如表3所示，Wind的評級指數對于企業創新質量的結果仍然顯著為正。

2.替換被解釋變量指標

在基準回歸中，被解釋變量從四方面對企業創新質量進行刻畫，其中專利結構利用加權的專利數量反映，本部分同樣給出了沒有經過加權計算的專利數量對數（Patent_n）衡量的創新質量。從表4中第（1）列的結果可以看出，企業ESG建設可以幫助企業增加專利數量。類似地，可以考慮用企業綠色專利數量加1的對數（Green_ln）從綠色專利分類的角度去表征企業綠色創新水平，表4中第（2）列的結果表明企業ESG表現優勢對于綠色創新能力有積極影響。專利引用角度主要從公司專利整體的被引用次數情況進行刻畫，為了更加精準地反映公司單個專利的價值，本章繼續使用平均的專利被引用情況（Lncit_p）來測度企業的平均創新質量，具體為下一年公司專利的平均被引用次數加1的自然對數。結果如表4第（3）列所示，企業ESG表現不僅提高了公司專利整體的被引用次數，同時也提高了公司專利平均的被引用次數。另外，為提供企業創新水平更加豐富全面的信息，本文也對公司的實用新型專利利用中位數進行知識寬度的測量（Width_u），估計結果如表4第（4）列表示。結果表明ESG評級的提升同時也提高了企業實用新型專利的質量。

3.控制行業—年份聯合固定效應

在基準回歸中，只控制了企業個體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但是忽略了各企業所在行業隨時間變化因素的影響。因為各行業在面對不同年份的市場環境，這些影響著企業生產經營各方面的決策，所以各行業在不同時間段對創新的要求也會不同，而這些變化最終都會影響企業創新質量。對此，本文在基準模型中加上了行業—年份聯合固定效應來控制行業隨時間變化的特征，從而得到更穩健的估計結果。由表5各列結果可知，在控制了行業—年份聯合固定效應后，企業ESG表現仍然顯著提升了創新質量，這進一步強化了本文的結論。

4.考慮滯后效應

創新是一個長期資源投入的過程，而相關機構給予企業ESG評級往往是后置的，基于當期的ESG評價對于創新質量的表現未必真實。為了控制ESG對企業創新質量的滯后效應影響和逆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本文將被解釋變量前置一期，考慮ESG的滯后影響。根據表6的各列回歸結果，ESG表現對于創新質量的提升效應至少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仍然顯著為正，本文的基本結論具有穩健性。

5.調整樣本期

2020年的新冠疫情對于全國各行各業的生產經營活動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對市場主體企業也造成了強烈的負面影響。為了排除重大突發事件造成企業創新質量的異常波動，本文剔除2020年以后的樣本，再次檢驗ESG評級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質量的影響，進而確保本文估計結果的準確性。結果如表7所示，ESG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92、0.003、0.057和0.004，且均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ESG優勢對于創新質量的具有積極影響。

6.增加控制變量

為避免遺漏變量的影響，本文在基準回歸模型中進一步引入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包括總資產增長率（Tagr）、賬面市值比（Mbtatio）、資產結構（Tang）、企業年齡（lnage）、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董事會會議次數（A010b）、是否為四大事務所審計（Big4）等變量，表8所得結論與基準結果高度一致，再次驗證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三）內生性問題

穩健性檢驗中將被解釋變量前置一期，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逆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為了更加系統地應對模型中可能存在的由遺漏變量和樣本自選擇偏誤導致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嘗試構建三組工具變量。一方面，同行業的政策對于企業經營管理的影響具有相似性；另一方面，整個行業的其他企業ESG表現對于特定企業的創新質量不會產生影響（王三興和王子明，2023）。因此結合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和排他性要求，本文首先選取同年份同行業其他企業平均的ESG評分情況作為單個企業ESG表現的工具變量。同時為了準確地利用專利數據衡量創新質量，本文后續利用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方面的數據作為創新質量的代理變量。表9第（1）和第（2）列匯報了2SLS的回歸結果，在第一階段，同年份行業平均ESG評級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滿足相關性要求。F值均大于10，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在第二階段，平均ESG表現對于專利被引用次數和專利寬度的影響均顯著為正，說明ESG優勢能夠提升企業創新質量。

當然，在本文的研究中，企業創新水平通常具有一定的行業異質性，行業平均ESG表現存在通過影響與其他行業相關的共同因素進而影響單個企業創新質量的可能性。為此本文使用上市公司是否被“泛ESG”基金持股的虛擬變量（FI）以及被“泛ESG”基金持股占比（FQ）作為企業ESG評級的工具變量。其中是否被“泛ESG”基金持股的虛擬變量（FI）是對應的0～1虛擬變量，“泛ESG”基金持股占比為“泛ESG”基金持有股份數量占該企業總股數的比重。相對于以往被“泛ESG”基金持股家數和持股市值，這兩個工具變量與企業ESG評級聯系更為密切，而對于企業創新質量并沒有其他實質上的影響。

從相關性來說，ESG表現更好的企業往往更容易吸引“泛ESG”基金投資者，同時以股東身份參與企業ESG實踐。公募基金的這種“用腳投票”的方式，既能使上市公司主動地改善企業的ESG狀況從而吸引投資，也可能在必要時用投票權實現自身訴求，推動企業重視并提升ESG評級結果。因此，“泛ESG”基金的持股信息和企業ESG之間具有明顯的正相關性。從排他性來說，一方面，“泛ESG”基金的成立具有外生性，它只由基金公司決定，不會與上市公司的創新能力產生直接關聯；另一方面，“泛ESG”基金的持股組合情況依賴于基金經理做出的投資決策，更關注企業的ESG實踐結果，而企業的創新能力更多由企業內部生產管理人員的生產活動和經營戰略所決定（謝紅軍和呂雪，2022）。因此，對于基金公司和上市企業兩個不同主體各自的行為決策，企業的ESG表現是唯一能將雙方聯系在一起的橋梁。

表10報告了兩階段工具變量回歸的結果。結果顯示兩個工具變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企業被“泛ESG”基金投資以及持有的股份占比越高，企業的ESG表現越好，即意味著選取的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條件。同時報告的第一階段F統計量也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顯示，擬合的企業ESG表現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表明在利用工具變量法控制內生性問題后，企業ESG評級的提高可以促進企業創新水平，尤其是創新質量方面的提升。

（四）中間機制檢驗

理論分析表明，ESG表現優勢可以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和降低企業的代理成本提升企業創新質量。本部分以實證模型對作用機制進行驗證，具體構建以下模型對ESSG實踐助力企業高質量創新能力提升的渠道機制進行檢驗。

其中被解釋變量，為相應的作用機制的變量，其余變量設定與基準回歸模型類似，主要關注，前的估計系數情況。

1.融資約束緩解效應

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企業積極提升ESG評級表現可以通過聲譽機制獲得資源效應，得到更多利益相關者的支持，其中包括對于企業高質量創新至關重要的資金支持。高水平的ESG表現可以幫助企業緩解創新研發面臨的融資約束，進而對創新質量提升產生積極影響。在融資約束的測算上，本文參考已有研究（唐松等，2020），借鑒Kaplan和Zingales（1997）的做法構建KZ指數，以此作為樣本企業融資約束的代理變量。KZ指數越大，企業受到的融資約束程度越高，反之，則企業面臨的融資情況越好。當然，為了提高結果的穩健性和說服力，本文同樣提供了衡量企業融資約束情況FC指標的結果（郝清民，2020），FC指數越大，表示企業面對的融資約束越強。檢驗結果如表11中第（1）、第（2）列所示，ESG評級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ESG優勢確實能夠幫助企業緩解融資約束問題。良好的ESG表現為企業獲得較高的聲譽，使企業更容易獲取更多的金融資源，為企業高質量創新提供支持。

2.代理成本降低效應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企業加強ESG實踐有助于緩解企業所有者和管理者的委托代理問題，降低企業進行高質量、高水平創新研發投入的阻力。當企業管理者的短視行為或者短期利益限制企業進行研發創新時，ESG信息披露能夠積極發揮治理效應，降低企業的代理成本，有利于提升企業創新質量。代理成本的測算參考已有研究（劉勝強等，2015），以管理費用率作為驗證ESG內部治理效應的機制變量，以管理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值衡量管理層的實物消費所帶來的第一類代理成本的控制效率。同樣為了提高結果的穩健性和說服力，本文提供了以其他應收賬款占總資產的比值衡量的第二類代理成本結果（陳文強和賈生華，2015）。兩個指標均值越高，表示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代理成本越高。檢驗結果如表11中第（3）、第（4）列所示，ESG評級的系數分別為-0.006和-0.001，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隨著ESG評級的提升，企業所面臨的第一類代理成本和第二類代理成本均下降了。ESG建設確實能夠通過代理成本降低的治理效應對企業創新產生積極影響。

（五）異質性分析

1.關于企業類別的異質性

企業產權性質對于企業面臨的生產經營環境至關重要。由于國有企業具有政治和經濟的雙重屬性，其相較于非國有控股的企業往往可以獲取更多的政府支持和政策優惠，有更廣闊的渠道獲取更多的資源。在這樣的背景下，股權性質成為影響企業獲取融資支持的重要因素，國有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顯著低于非國有企業（鄧可斌和曾海艦，2014）。由此，產權屬性不同的企業在面臨自身ESG優勢情況下，對于創新質量的潛在影響可能也存在區別。本文進一步將研究樣本依據國家股和國有法人股篩選為是否為國有控股，進而考察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在面對ESG評級表現對于提升創新質量的作用是否也存在差異。從表12的檢驗結果可以發現，無論是從專利引用還是從專利寬度角度衡量的創新質量，非國有企業的ESG評級的回歸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而國有企業的樣本則沒有發現ESG優勢提升創新水平的影響效應。這說明在我國當前的產權制度安排下，國有企業擁有更豐富的資源獲取渠道，ESG評級的良好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有限。非國有上市企業需要面對更大的ESG評級壓力，更有積極性去通過提升ESG評級來為企業爭取更多的資金支持，緩解企業在創新研發過程中的融資約束問題。

2.關于行業競爭的異質性

企業所處行業的競爭環境是影響企業創新能力的重要因素。行業的競爭程度通常用市場集中度衡量。根據“熊彼特”假說，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不利于企業創新研發，寡頭壟斷的市場結構增加了競爭的穩定性從而增強創新動力。市場集中度對于企業研發投資具有明顯的積極影響，市場壟斷勢力不斷增強，企業才能積累足夠的利潤和人員從事高質量的技術創新活動（孫曉華和李明珊，2014）。也有學者觀點與之相左，認為在低集中度的行業中，激烈的競爭讓企業通過創新形成差異化產品，從而促進了創新（張杰等，2014）。為了考察行業競爭程度的異質性表現，本文選取赫芬達爾指數指標（Herfindahl-Hirschmanindex，HHI）來反映行業中企業規模的分布情況。按照上述指數的中位數將全樣本企業劃分為低集中度組和高集中度組，進行分組回歸。

估計結果如表13所示，當被解釋變量為專利引用時，高、低兩組集中度的樣本企業ESG系數均顯著為正，其中低集中度組ESG系數為0.041，高集中度組ESG系數為0.072。即在高集中度行業中，企業ESG實踐的加強對于企業專利引用次數的提升效果更好，并且通過自抽樣1000次得到的經驗P值為0.011，表明組間差異至少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存在。當被解釋變量為專利寬度衡量的創新質量時，ESG優勢對于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效應只在高集中度組的樣本中存在，在競爭相對激烈的行業中沒有發現顯著影響。因此，本文認為隨著企業所在行業市場集中度的提升，ESG對于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效果變得更加明顯。可能的解釋是，所處行業集中度高的企業往往是一些規模較大的企業，其定價能力強，盈利水平高，現金流足，因此有更加充裕的資金進行高風險、高質量的創新研發活動。但這些企業可能存在層級多、管理復雜等情況，對于創新水平的提升有負面影響。而企業提升ESG表現往往可以降低企業內部委托代理成本，提升企業創新質量。

3.關于管理層激勵的異質性

企業增加管理層持股是緩解企業所有者和管理者之間長遠利益沖突、縮小股東和管理層之間目標差異的重要方式（蘇坤，2015）。通過讓管理層持股，讓管理層與所有者產生利益趨同效應，進而緩解委托代理問題，是激勵管理層為增強公司核心競爭力進行高水平、高質量創新活動的直接方法。由于管理層持股在企業創新實踐中具有“激勵相容效應”，管理層持股能夠顯著提升企業技術創新效率，并且在代理成本較低的企業積極影響更加明顯（陳習定等，2018）。相對于管理層持股比例更高的企業，持股更少可能意味著管理層與股東利益偏離更大，相對應的委托代理成本更高，ESG實踐的提升對于這部分企業委托代理成本的降低空間可能更大，進而對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空間也更大。可以預期，在管理層持股比例更低的企業，ESG表現會對企業創新能力有更大的促進作用。

為了考察管理層激勵的異質性表現，本文以高管持股數量的中位數進行分組，將樣本企業劃分為管理層激勵程度較低的企業和激勵程度較高的企業。表14報告了不同激勵程度下企業對ESG表現與創新質量關系的差異化影響的檢驗結果，可以發現當被解釋變量為專利引用時，激勵程度較低的ESG系數明顯高于激勵程度較高組（0.070vs.0.028），也即管理層持股數量較少的企業加強ESG實踐對于企業創新質量提升的助力相對于持股數量較多的企業來說更強。進一步報告的基于費舍爾組合檢驗分組回歸系數差異的結果表明，組間差異至少在1%的水平上顯著異于零。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知識寬度法表征的創新質量后，激勵程度較高的企業不存在ESG優勢提升企業創新質量的積極影響。因此，可以說相較于激勵程度較高的企業，此類企業有更大的空間通過ESG評級的提升緩解企業內部治理的委托代理問題，通過ESG促進管理層與所有者的利益一致性，激發管理者的認同感和滿意度，讓企業更多地進行有價值、高質量的創新研發。

五、進一步分析

（一）基于ESG評級分歧的調節效應

信號機制在ESG評級中要發揮積極作用，其基本的要求是來自各方的信息準確一致。然而，企業的ESG評級大都由第三方機構根據自身獲取到的信息，以自身的統計標準對企業ESG表現進行評估。由于相關方面缺乏統一的評價標準、統一的信息來源渠道，評級機構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以及評級機構之間的標準不統一問題往往導致企業ESG評級存在顯著差異，這樣的評級分歧往往使得外部利益相關者無法對公司情況進行有效判斷和識別。為此，本文借鑒已有研究的做法（方先明和胡丁，2023；張云齊等，2023），使用彭博、富時羅素、Wind、華證、商道融綠以及盟浪六個機構的ESG評級數據投建ESG評級分歧的指標，由于盟浪、富時羅素的評級標準不統一，為了使結果具有可比性，對這兩家評級機構的結果進行相關處理。具體的ESG評級分歧用企業i在年度t獲得來自不同評級機構的ESG評級的標準差來衡量。相關結果如表15所示，其中第（1）列的結果表明評級分歧對于ESG優勢的整體的專利引用提升效果不存在顯著影響。第（3）列的結果表明ESG分歧可能會弱化ESG優勢對于專利質量的提升作用。為了進一步驗證評級分歧的調節效應，本文將穩健性檢驗中平均的專利引用情況和實用新型利用中位數進行知識寬度的測量結果呈現，第（2）、第（4）列的結果表明，評級分歧帶來的不確定性會誤導信號傳遞，從而削弱了企業ESG實踐對于企業高質量創新的提升效果。

（二）基于環境規制強度的調節效應

環境規制強度通常和地區所處環境相關，地區環境規制強度高的企業可能更傾向于主動進行技術創新滿足環境規制要求，同時高水平的環境規制壓力所帶來的合法性壓力可能促使企業主動提升ESG評級，滿足政府對于環境治理的要求，維護在社會公眾面前的形象，從而降低外界對于企業研發的信息不透明程度，使投資者對于企業創新的治理成果得已顯現，由此對ESG的創新優勢起到正向調節的作用（李慧云等，2022）。當然，也存在環境規制不足以驅使企業開展高成本的創新活動，企業選擇承擔治理成本增加的壓力，而非進行創新改進生產過程，進而“擠出”了其進行創新的可能性，這對于ESG優勢的創新效應可能存在負向調節的作用。為此，本文借鑒已有文獻的做法（何玉梅和羅巧，2018），以每千元工業增加值的工業污染治理完成投資額衡量環境規制強度進行檢驗。表15的第（5）、第（6）列給出了ESG表現對于企業創新質量影響在環境規制調節下的結果。可以發現，交互項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環境規制強度弱化了ESG建設對于企業創新能力提升的正面影響，環境規制使得企業投入更多資源進行環境治理，影響了企業加強ESG建設的投入，從而導致其弱化了創新質量的提升效應。

（三）基于投入產出視角的效率提升效應

企業創新質量的提高不僅體現為作為創新產出的專利結構、專利分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等方面的提升，同時也體現為以投入產出對比體現的創新效率的提升。前文基于專利數據主要衡量了ESG評級提升對于企業專利質量的正向影響，表現為ESG建設可以增加各項專利數量，擴大綠色專利占比，提高專利被引用次數，從專利寬度的角度提升專利價值。然而專利質量提升并不意味著得到的創新成果更就有價值，只有在效率提升的基礎上，得到的高水平的專利才更體現創新質量的進步。為了更全面地了解企業ESG對于創新績效的影響，本文繼續從創新投入和創新效率層面論證。

在創新投入方面，借鑒已有研究（段軍山和莊旭東，2020；周銘山等，2017）做法，采用公司研發投入金額的自然對數值（lnRD）以及公司年度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例（RD的占比）衡量企業對創新研發的投入水平。從表16中第（1）、第（2）列顯示的估計結果看，ESG估計系數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無論是從絕對數額還是相對占比看，ESG評級提升都能夠促進企業研發支出10%左右的增長，促進企業研發支出占比提升0.05個百分點。可以認為，為了提升ESG表現，企業將更多的資金用于研發創新活動，從而實現更多高質量創新成果。

在創新效率方面，借鑒已有研究（權小鋒和尹洪英，2017）的做法，采用每單位研發投入的專利申請數作為創新效率的綜合指標（InnoEff1），進一步考慮到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三種專利所含價值以及所需投入不同，將上述三種專利按照3：2：1的權重進行賦權，在除以ln（1+研發支出）計算（InnoEff2）。從表16中第（3）、第（4）列顯示的估計結果看，ESG估計系數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ESG建設使得企業申請單個專利的研發投入降低，說明企業不僅提升了專利的質量，同時降低了創新研發的成本、提升了創新效率。

（四）行業溢出效應

企業自身的ESG表現優勢可以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和降低企業的代理成本提升企業創新質量。然而同行業企業的ESG評級往往具有密切的相關性，在行業競爭壓力下，企業會通過與同行業企業保持一致的戰略選擇維護自身的市場勢力以及競爭優勢（Lieberman和Asaba，2006），這類同群決策企業其行為表現為同群效應。已有研究發現，當同行業企業管理層語調傳遞積極信號和利好信息時能夠促進企業自身的創新投資（李姝等，2021）。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除企業自身數字化轉型外，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同樣能夠促進焦點企業升級（杜勇和婁靖，2022）。同樣，在行業內其他企業提升ESG表現時，也可能存在這種相互模仿的同群效應，從而產生對其他企業創新質量影響的行業溢出效應。其基本邏輯是：同行業的其他企業在環境表現、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的突破可能激勵企業自身進行學習和模仿，企業以同行業企業為標桿從而提升自身的表現，改善自身條件，促進自身創新水平提高。

此外，ESG評級體現出第三方機構對行業內企業的監管職能，相應的評級結果往往伴隨著資本市場投資者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支持與否（周方召等，2020）。企業的經營管理行為需要迎合市場，兼顧同行業企業ESG評級表現，體現為行業內ESG評級的競爭效應。相應的企業在加強自身ESG建設時自然也會表現出對創新質量的影響效應。已有研究驗證了ESG評級對同行業其他企業綠色創新具有積極影響（劉柏等，2023），當同行業企業看到評級企業的ESG排名時會產生環境憂患意識，提升綠色創新數量，但參考個例只有數量提升效應，沒有質量提升效應。但當同行業的大部分企業ESG表現改進時，企業難以僅在表面應對，需要做出實質性的改變以應對ESG評級競爭。此時基本邏輯為，ESG評級帶來的諸多優勢能夠促使表現好的企業獲取更多的資源，進而倒逼其他企業加強ESG建設，參與市場競爭。值得注意的是，當行業內企業都積極提升ESG表現時，行業內的整體表現更佳可以改善整個行業的融資環境和委托代理問題，有效提升單個企業的創新能力和創新水平。

基于ESG評級過程中，企業表現的同群效應和競爭效應，可以猜想當同行業其他企業的平均ESG評級表現提升，而非個別企業變化時，也會對企業自身的創新質量產生實質性影響從而表現出行業溢出效應。為此，本部分繼續構建以下模型進行檢驗：

其中解釋變量_，為同行業同年份其他企業ESG評分的均值，其余變量設定與基準回歸模型類似，主要關注_，前的估計系數情況。

為了檢驗企業在加強ESG建設過程中是否表現出行業溢出效應，本節首先基于證監會2012行業門類分類碼，利用同年份同門類其他企業ESG評級表現（ESG_O_B）的均值估計對企業自身創新質量的影響，表17中第（1）、第（2）列的結果顯示相應的結果并不顯著，表明ESG表現在大門類企業中不存在創新質量的溢出效應。這也在側面反映了本文工具變量的排他性，即同門類行業ESG評級的均值只通過對企業自身ESG評級影響了企業自身的創新能力，而不存在其他的直接機制。進一步地，將行業按照證監會2012行業大類分類碼細分，得到的同行業大類企業的ESG表現均值（ESG_O_S）。表17中第（3）、第（4）列的結果表明，同大類行業企業加強ESG建設對于企業自身的創新質量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也就是說，ESG評級對于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作用存在行業溢出效應，但只在同大類行業層面具有行業溢出效應。可能的解釋是同大類行業相對于同門類行業，企業關聯更為密切，利益相關者更容易在同大類行業對企業進行比較，并且企業之間的協同決策參照更多的也是同大類行業企業，因此在范圍更小的大類行業中所表現的競爭效應和同群效應更為明顯。

六、結論及政策啟示

以新質生產力建立企業發展新動能新優勢，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是企業高質量發展的迫切要求。要求企業注重環境效益、承擔社會責任和改進治理水平的ESG發展理念是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主題。通過提升企業ESG表現能否達到促進企業實現高質量創新，提高企業新質生產力，進而實現可持續發展，是企業發展面臨的重要問題。本文選取2009—2022年全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利用專利數據從專利結構、專利分類、專利引用和專利寬度四個維度度量企業的創新質量，實證檢驗了企業加強ESG建設對于企業創新水平的提升效果及其影響機制。研究發現：第一，ESG優勢可以顯著促進企業創新質量的提升，該結論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內生性處理后仍然顯著存在。第二，企業提升ESG表現可以通過緩解企業外部融資約束和降低企業內部委托代理成本的機制影響企業創新質量。第三，ESG評級提升對于企業創新質量的促進作用在非國有企業、行業集中度高的企業以及管理層激勵弱的企業更加明顯。第四，評級分歧和環境規制強度均會負向調節ESG的創新提升效應；基于投入產出視角的研究表明提升效應不僅體現為專利質量的提高，也反映了創新效率的提升；ESG評級對企業創新能力的積極影響存在行業溢出效應，且只體現在關系更為密切的同大類行業企業中。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得到以下政策啟示：

首先，上市公司積極踐行可持續發展理念，參與ESG實踐可以提升企業創新質量和創新水平。企業在經營管理過程中應重視ESG理念的發展，通過保護生態環境、履行社會責任和提高公司的治理水平來提升企業ESG表現。這不僅要求企業從公司發展戰略和制度建設方面貫徹ESG發展理念，完善ESG管理機制，同時也要求企業充分利用ESG優勢的創新提升效應促進創新水平的提升，形成新質生產力進而構建企業在市場環境中的核心競爭力。尤其是在經濟社會強調高質量發展的當下，企業需要轉換發展觀念，以可持續理念促進企業創新，應對短期導向的業績下滑，把握長期導向的高質量發展。

其次，積極推動國有企業的ESG建設，促進ESG優勢提升創新質量在國企中的作用凸顯。雖然國有企業面臨的融資環境更加寬容，但其代理成本層面卻飽受爭議，國有企業可以加強ESG建設，積極引進ESG專業人才，更多地通過規避企業的委托代理風險提高企業創新能力和市場競爭力。注重市場集中度高和管理層激勵弱的企業ESG信息披露展現的良好的評級表現，發揮好ESG表現激勵企業研發創新，協調利益相關者關系，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

最后，對于ESG評級分歧產生的創新提升效應的負向調節，相關的監管機構應該補足政策法規在統一評價口徑和披露信息等方面的缺位，加快構建ESG信息披露的標準化體系，加強行業監管。出臺企業ESG信息披露管理辦法，引導企業通過構建ESG評級優勢提升創新績效。對于環境規制對企業ESG創新提升效應的負向調節效應，政府應該在環境規制過程中更多地利用政策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傾斜的方式引導企業以積極的方式應對環境規制的要求，通過技術創新構建核心競爭力才能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