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口之爭：黃河流域九省(區）的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

【特約主持人】：教授，國家級青年人才

【主持人按語】黃河流域不僅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源地，亦是人口聚集與經濟發展的核心區域.積極推進黃河流域人口的高質量發展，有利于提升流域內人民的生活水平，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實現流域的共同富裕；有利于促進各區域間的協調與平衡，縮減地區差異，解決區域發展中存在的不平衡與不充分問題；有利于增強流域內各省市間的經濟聯動與合作，構建優勢互補、協同發展的高質量區域經濟架構.此舉對于維護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這一國家重大戰略的實施，以及傳承與弘揚黃河文化，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論文《手口之爭：黃河流域九?。▍^）的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認為“人”是解釋區域經濟發展異質性的核心，其在生產函數的分析框架內，將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核心要素歸納為要素的總量投入、結構配比和使用效率，并基于黃河流域九省（區）相關人口和經濟面板數據，對人口要素在區域經濟發展中的作用與影響機制進行假設驗證，為實現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提供一定的參考.論文《數字經濟與人口高質量就業耦合協調度評測及時空分異特征——以黃河流域9個省（區）為例》認為數字經濟不僅推動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而且還能推動區域協調發展，尤其是為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創造了良好的條件，數字經濟會對人們的工作方式、就業結構、就業能力等就業領域產生深刻影響，蘊含著人口高質量就業的巨大潛力.其利用2011一2022年黃河流域9個?。▍^）的面板數據，運用耦合協調模型、Dagum基尼系數法對黃河流域數字經濟與人口高質量就業耦合協調度的時空分異特征進行分析.最后，基于研究結論提出一系列助推黃河流域數字經濟與人口高質量就業協同發展的政策建議，對充分釋放黃河流域數字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就業紅利，實現黃河流域人口高質量就業和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價值意蘊.

2019年9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河南鄭州主持召開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指出“黃河流域最大的短板是高質量發展不充分”，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山西、陜西、河南和山東發展不均衡，社會發展存在地域性差異，呈現出自東向西的梯度式遞減，山東高質量發展水平最高，青海和甘肅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1].因此，要想實現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首先需要實現黃河流域九省（區）的區域均衡發展;而要想實現黃河流域九?。▍^）區域均衡發展，必須先找到影響區域均衡發展的關鍵要素.

相關研究從人力資本、產業結構、制度環境、科研成果轉化、城市群聚集、綠色發展效率和水資源利用等方面探討了黃河流域九省（區）區域經濟發展的差異[2-4]，但與\"人\"有關的有效勞動（effective units of labor）才是解釋財富水平在不同時空間差異的關鍵變量.古典經濟增長理論索洛模型認為只有有效勞動的增長才會導致平均產出永久性增長[5].由此是否可以推論：山東與河南人口規模大、人口密度高、人口聚集、人口流動活躍、勞動力結構合理、受教育水平高，而甘肅與寧夏人口規模小、人口密度低、產業結構偏向性強、人力資本分散、人口和勞動力外流、教育發展存在不足的人口要素差異影響著區域經濟發展的均衡？

梳理相關文獻發現學界對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關系的研究結論存在著一定的分歧：有學者認為人口規模不利于區域經濟發展，也有學者認為人口規模有利于區域經濟發展.以馬爾薩斯（Malthus）為代表的研究認為人口對資源存在著稀釋效應[6]，比如土地固定的前提下，勞動生產的邊際報酬是遞減的[7];以亞當·斯密為代表學者提出人口規模促發的勞動分工對經濟增長具有積極作用[8]，人口規模和產業分工[9]是規模報酬遞增的促進因素[10]，人口規模下降會形成有效需求不足，導致經濟停滯[11].兩者的分歧可以形象歸納為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的“手口之爭”：人口規模多少合適？人口結構變動的影響？人口要素異質性與區域經濟發展之間是否存在著密切的長期穩定的相互作用關系？

因此，文章利用黃河流域九?。▍^）相關人口和經濟面板數據，綜合描述人口發展的各要素，分析省際之間人口規模與結構、經濟增長與社會發展的異質性，并將人口要素納人宏觀生產函數，對人口要素在經濟增長與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與影響進行實證研究，為實現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提供一定的參考.

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人\"是發展理論關注的核心要素，從古典到新古典，再到內生增長理論等，都在探討人口規模和結構變動對經濟增長與社會發展的影響.“人\"既是產品和服務的生產者，也是資源的消耗者，人口規模和結構既影響勞動要素的供給，也影響資本要素的供給.人口學的經典命題“手口之爭\"認為：人口要素既有可能是“手”的貢獻大于“口\"的消耗，提供了勞動凈供給，增加產出促進區域經濟發展，也有可能是“口”的消耗大于“手”的貢獻，減少了資本數量積累，從而減少產出抑制區域經濟發展.

1.1 人口要素抑制區域經濟發展

古典增長理論以勞動和資本構成的生產函數為基礎，在給定的生產技術水平及勞動力報酬不變（con-stant returns to scale）的前提下，認為人口增長會降低人均資本，阻礙了經濟增長.其重視儲蓄、投資和資本積累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認為合適的勞動力與資本的配比是經濟增長的源泉[12].相關結論對處于經濟起飛階段的傳統社會發展有著很好的解釋力.在人口眾多、資本稀缺的前提下，通過資本深化（capital deepe-ning）增加投資、提高人均資本，能夠很好促進經濟增長[13].有著廣泛影響力的《人口增長與經濟發展：政策問題》報告認為在生育率高、經濟落后的發展中國家，人口增長放緩對經濟發展有著正面的影響，并指出人口控制有助于改善發展中國家人民的生活和健康水平[14].

1.2人口要素促進區域經濟發展

內生增長理論將新古典增長理論中外生變量“科學技術”，內化于經濟增長模型進行解釋[15]，否定了勞動力報酬遞減或不變的假設，引人“人力資本的正外部性\"來解釋規模收益遞增性（increasing returns toscale）[16].其提出經濟增長中的人口規模效應，即人口規模是經濟增長的核心要素[17]，較大的人口規?？梢源龠M科學技術的進步[18]，較大人口規模形成的較大市場也能夠為新科學技術普及應用提供更多的正向反饋[19].

相關模型 Y_t=[（1-a_k）K_t]^α[A_t（1-a_L）L_t]^1-α ， 和 （20號 β≥0，r≥0） ，其中 a_?k 是指資本存量中用于研發的比例， a_?L 為勞動力中用于研發的比例， θ 反映的是知識生產函數對知識的規模報酬大小或者理解為現有知識存量對研發成功率的影響.分別表示著從事研究的人越多，則新的發現就會越多;新的發現越多，則知識存量增長就越快，人均產出增長就越快.當 θ 大于1時，人口增長率上升會導致經濟增長率的持續增加，人對知識生產是有貢獻的，人口正增長是經濟長期增長所必需的，長期增長率會隨著人口增長率遞增.巨大的人口規模具有分工細化與專業化的天然優勢，在技術進步上具有更大空間[20].豐厚的人力資本和巨大人口規模所形成的市場需求將促進產業裂變成長和分工升級，并在消費者、技術研發者和生產者的共同塑造下進一步推進產業體系的完整擴展，這些最終將形成拉動經濟增長的引擎[21].

內生知識增長模型預測技術進步是人口數量的增函數，其推理可以簡單理解為：人口越多，新發現的概率就會升高，以及新發現更大的應用回報激勵著知識的更快積累.

1.3 相關評述

綜上所述，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關系的研究結論存在眾多的分歧，本文試圖從“手口之爭\"的視角歸納分歧產生的原因.

首先，手口之爭”的關鍵在于勞動生產邊際報酬遞減、不變還是人口規模收益遞增？人口要素抑制區域經濟發展認為人口增加會降低人均資本，勞動生產邊際報酬遞減；人口要素促進區域經濟發展認為人口規模會增加知識技術 A 的進步， A （知識）和 L （勞動）相乘的有效勞動會促進規模收益遞增.爭論焦點在于生產函數中知識規模報酬 θ 是小于、等于還是大于 1^[22] .從更長時間維度和更大空間范疇來看，人口規模收益遞增解釋了人類經濟社會的持續發展，但相對較短的時間維度和省級區域之間，人口要素引致知識進步帶來的要素效率提升是否能夠覆蓋人口對資源消耗是存疑的，即 θ 可能是小于1，也有可能是大于1.因此，文章引入能反映生產效率的“有效勞動\"變量考察不同區域內人均收入的異質性，試圖回答“勞動生產邊際報酬遞減、不變還是人口規模收益遞增”.

其次，手口之爭\"與人口結構有關，勞動年齡人口占比較大，少兒和老年人口占比較小的人口結構能有效促進經濟增長，即所謂的人口紅利.勞動力規模下降、人口逐漸老化的社會使得損耗增加的速度大于資本積累的速度，人口紅利消失，從而抑制經濟增長[23].通俗地講，年輕的人口結構負擔輕，年輕人能夠通過雙手養活自己和同期的老年人，人口要素可以維持供給端的凈貢獻，促進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老化的人口結構負擔重，年輕人不能通過雙手養活自己和同期的老年人，人口要素就是需求端的凈負擔，拖累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因此，文章引入“撫養比\"變量，試圖通過不同區域內的人口年齡結構與人均收人的相關性，驗證人口紅利的研究假設[24].

再次，“手口之爭”與經濟發展階段有關，兩者爭論的核心在于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下人口要素與資本要素的匹配度，即如果邊際產量（MPk）減去折舊（δ）小于人口增長率 Ψ（nΨ） 和技術進步率 （g ）之和，那么增加儲蓄，減少消費有利經濟增長；反之，如果邊際產量（ MPk ）減去折舊（δ）大于人口增長率 Ψ（nΨ） 和技術進步率 （g） 之和，那么增加消費，減少儲蓄有利經濟增長，即所謂的經濟增長黃金率.一般經濟處于起飛階段的地區，要素投入積累是經濟增長的主要貢獻力量，資本是稀缺的，減少消耗，增加投資，更能夠促進經濟增長;經濟處于成熟階段的地區，要素生產效率的增長是主要貢獻力量，資本是充足的，減少儲蓄，增加消費，更能夠促進經濟增長.因此，文章通過控制反映資本稀缺性的“固定資產投資\"變量來論證不同發展階段下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相關關系.

最后，手口之爭\"與產業結構有關，林毅夫等[25]研究發現中國在改革開放前，采取的重工業優先的趕超戰略，雖然投資多，但創造的就業機會少，人口不能充分地就業，從而變成負擔.通俗地說，就是雙手不能養活自己的嘴.改革開放后，中國采取了勞動密集型的比較優勢戰略，更多的投資帶來更多的就業機會，人變成勞動力，變成了資源，實現了經濟的快速發展.因此，文章引人“就業比例\"和不同行業的“就業結構”作為控制變量，探討人口要素對人均收入的凈影響.

2 研究設計

綜上所述，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相關性探討涉及的變量有：與勞動要素投入和知識技術有關的有效勞動、與人口紅利有關的人口結構、不同經濟發展階段下人口與資本的匹配度以及不同地區采取的產業結構，這些變量可通過生產函數分析框架進行整合.結合索洛模型： G_?Y=（W_?KG_?K）+（W_?LG_?L）+a ，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核心要素都可歸納為：要素的總量投入、結構配比和使用效率.即可以在控制經濟發展階段和地區產業結構外生變量的前提下，從人口規模變動影響勞動要素投入量、人口年齡結構變動影響資本要素配比、有效勞動變動影響要素使用效率3個方面建立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研究假設：（H1）人口數量的變化影響勞動力要素的投入，人口結構變化影響資本要素的投人，而勞動和資本兩種要素投入的變動影響著人均產出；（H2）人口變化速度影響著經濟發展階段與要素結構之間的匹配均衡；（H3）有效勞動提升引致科學技術進步、提高全要素效率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要素投入的下降，從而影響人均產出的變動，探討“人口要素一有效勞動一人均收入\"這一傳導路徑是否存在.

2.1 基準回歸模型

基于理論分析，為了驗證研究假設，文章構建了基于省級面板數據實證模型，具體如下：

其中 i 和 Ψ_t 分別表示?。▍^）和年份， L_itⁿ 表示省（區） χ_i 在 Ψ_t 時期的人均收入； P_it 表示?。▍^） i 在 Ψ_t 時期的人口要素； X_it 為一系列控制變量； μ_i 為第 i 個?。ㄗ灾螀^）不可觀測的省份效應， λ_Λt 為時間效應， 為隨機擾動項， a_?0 為模型的截距項， β_r 為人口要素的系數，反映的是對人均收人的影響， γ_k 為控制變量的系數.

2.2 中介效應模型

為了驗證研究假設，進一步分析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作用機制，探討“人口要素一有效勞動一人均收入\"這一傳導路徑是否存在，文章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構建了中介效應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其中， L_it^a 表示省（區） i 在 Ψ_t 時期的有效勞動； ψ_k 和 δ_?k 為控制變量的系數；系數 β_?2 反映了人口要素對中介變量（有效勞動）的效應；系數 β₃ 為加入中介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人口要素）對因變量（人均收入）的效應；系數 β_?4 為控制人口要素后，有效勞動對人均收入的效應;其余變量含義與基準模型相同.

中介效應的檢驗過程分為以下幾步：首先，通過基準模型（1）檢驗人口要素對人均收人的總效應，若 β_?1 顯著不為0，則通過檢驗，說明實證模型可能存在中介效應，否則中介效應不存在;其次，對模型（2）和模型（3）進行估計，若都顯著不為0，且 和 β₃ 同號，則部分中介效應存在;若 β₂、β₄ 與 β₃ 兩者異號，則存在遮掩效應；若 β₃ 不顯著，則為完全中介效應.

2.3 變量選取與說明

1.因變量：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Income），是指每個居民在一定時期內獲得的所有收入減去獲得收入所發生的經營凈支出、繳納的個人所得稅以及各種社會保障性支出后，可以用于消費和儲蓄的收入.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衡量人民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標，可以反映居民的消費能力和收入水平，也是重要的基礎數據之一，在實證研究宏觀區域經濟發展常用的指標之一①.文章通過克服通貨膨脹的價格指數平減后的“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來測量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

2.核心解釋變量：人口要素（Population），是指構成人口的基本要素，包括人口的數量、質量、密度、分布和構成等方面，這些要素是研究人口與社會、經濟發展等相互關系的基礎[26].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有著重大影響，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必須充分考慮人口要素的影響.文章通過“人口自然增長率\"“總撫養比\"“城鎮化率\"3個指標綜合測量人口要素的差異.

3.中介變量：有效勞動（Labor），區域經濟發展理論中的有效勞動是指代表知識技術進步的A與人口要素中的勞動力 L 的結合形式 AL ，以表征勞動效率的高低.它強調的是勞動力的質量，而不僅僅是數量，有效勞動具備高素質、高技能、高創造力和高適應性，能夠適應和推動產業結構的升級和轉型.有效勞動力的提升可以通過教育培訓、技術創新、人力資源管理等手段來實現，從而提高區域經濟發展水平[27].有效勞動最終體現為就業差異，因此文章通過“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指標綜合測量有效勞動的差異.

4.控制變量：在經典的生產函數中，一定技術條件下資本和勞動共同影響著產出，要想獲得勞動要素的凈影響，需要控制技術和資本要素的變動.文章通過“企業研發投人經費占GDP比例\"“固定資產投資增加比例\"兩個指標控制不同區域技術與資本的差異[25].在不同區域稟賦下資本和勞動不同的配比構成的不同的產業結構與就業結構也影響著勞動要素對產出的貢獻，因此文章引人“制造業城鎮就業人口比例\"“制造業私營個體就業比例\"控制經濟與就業結構的影響，

2.4 數據來源

文章所采用的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發布的統計年鑒和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選取了 2003一2023 年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山西、陜西、河南、山東九個?。▍^）級面板數據，并對所有的貨幣數據進行價格指數平減，以克服價格因素的影響.另外，為了消除異方差的影響，文章對人均收入水平的代理變量做對數處理.

3 結果分析

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結果分析包括：首先，通過“人均可支配收人\"等指標描述黃河流域九?。▍^）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均衡;其次，通過人口規模、人口結構、人口密度和人口質量描述黃河流域九省（區）人口要素的異質性;最后，在控制經濟發展階段和地區產業結構外生變量的前提下分析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相關性.

3.1 黃河流域九?。▍^）區域經濟發展與人口要素的橫向對比

2020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圖1），黃河流域九省（區）區域經濟發展存在顯著差異，以“人均GDP\"指標進行比較，內蒙古、山東和陜西分列前3名，后3名分別是山西、青海和甘肅;以“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指標進行比較，山東最高，其次是內蒙古和四川，后3名分別是河南、青海和甘肅;以“全體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指標進行比較，排名前3的分別是山東、內蒙古和四川，后3名分別是甘肅、河南和山西.

黃河流域九?。▍^）人口要素也存在顯著差異（見表1），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常住人口最多的3個省份分別是山東、河南和四川，其中山東和河南都為1億人左右，四川稍低為0.84億，后3名分別是青海、寧夏和內蒙古.從人口結構來看，四川“60 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最高，其次是山東和內蒙古，三者老年人口撫養比都在 20% 左右；后3名分別是青海、寧夏和甘肅.“ 16～59 歲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分布中，青海最高，其次是內蒙古和寧夏，三者勞動年齡人口占比都在 65% 左右；后3名分別是河南、山東和四川，3個人口大省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反而最低.從人口空間分布來看，城鎮化率最高是內蒙古，其次是寧夏和山東，后3名分別是甘肅、河南和四川.從人力資本分布來看，“大學占就業人口比例\"最高的是山西，其次是內蒙古和寧夏，后3名分別是河南、四川和山東.

黃河流域九?。▍^）經濟發展與人口要素指標排名的橫向對比，內蒙古和山東相對固定出現在前3的排名中，甘肅和河南相對固定出現在后3的排名中.從指標的關聯性角度分析，人口要素的異質性與區域經濟發展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性.（1）人口規模效應沒有得到驗證，人口大省山東的經濟排名位列前3，但同樣人口大省河南的經濟排名相對落后，反之人口規模排名后3的內蒙古經濟發展卻位列前3.既存在人口規模促進區域經濟發展，也存在人口規模抑制區域經濟發展；（2）人口紅利不確定“勞動年齡人口比例\"較高的青海經濟發展落后，“勞動年齡人口比例\"較低的山東經濟發展靠前；（3）人口聚集效應存在差異，城鎮化率最高的內蒙古經濟發展靠前，同樣城鎮化率靠前的寧夏經濟發展落后；（4）有效勞動假設有待驗證，“大學占就業比例”較高的山西和寧夏經濟發展落后，反之“大學占就業比例\"較高的內蒙古經濟發展靠前，

進一步分析原因可以認為黃河流域九省（區）經濟發展與人口要素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以上的分析存在局限性：（1）人口要素只是影響區域經濟發展的核心變量，不是唯一變量，要想得到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凈相關關系，需要有控制變量.以山東和內蒙古兩?。▍^）為例，第七次普查數據顯示山東制造業就業人口占比最高，內蒙古采礦業就業人口占比緊跟山西，排名第2.以甘肅和河南為例，甘肅農、林、牧、漁的就業人口占比最高，制造業占比最低，而河南制造業和房地產建筑業就業人口占比都為第2.人口要素通過有效勞動促進產出，有效勞動蘊含在不同的產業結構中，其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也會不同；（2）單一年份數據的橫向對比研究方法也存在局限性.黃河流域九?。▍^）省情各有不同，沒有觀測的個體異質性可能會形成遺漏變量偏差，可以采用基于面板數據的固定效應模型來控制不隨時間改變（time invariant）的個體差異.因此，收集更多年份的縱向數據并采用恰當的分析方法才能獲得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真實關系.

3.2黃河流域九省（區）區域經濟發展與人口要素的相關關系

為了更好地獲得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真實關系，文章基于國家統計局發布 2003一2023年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山西、陜西、河南、山東九個?。▍^）級面板數據，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分析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并嘗試按空間差異對比黃河上中下三大區域相關參數的異質性，即對比包含青海、四川、甘肅、寧夏的黃河上游區域，內蒙古、山西、陜西的黃河中游區域和河南、山東的黃河下游區域，以獲得不同區域稟賦下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機制.

以反映區域經濟發展“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因變量的回歸分析結果顯示（表2）：人口要素中的規模變動“人口自然增長率”結構變動“總撫養比”、有效勞動“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與區域經濟發展“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顯著相關.其中人口規模的正向作用和人口結構老化負向作用假設得到驗證，但空間集聚效應的“城鎮化率”和人力資本的\"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分上游、中游、下游3個區域來看，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具有異質性.表2中 （2～4） 列參數對比得出，人口規模正效應只在黃河流域下游的河南、山東兩省有所體現.人口結構老化負效應只在黃河流域中游的山西、內蒙古和陜西3省（區）有所體現.人口集聚正效應分別在黃河流域上游和下游有所體現，即在四川、甘肅、青海、寧夏和河南、山東6省（區）對人均可支配收入有顯著性影響.人力資本正效應只在黃河流域下游的河南、山東兩省有所體現.

結合不同區域稟賦差異進一步分析，可以推論出：

1）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相關性與人口要素特征有關.“人口自然增長率\"對下游山東和河南的經濟發展有顯著影響的原因在于山東和河南兩省的“人口自然增長率”顯著高于其他省份“城鎮化率\"對中游山西、內蒙古和陜西沒有顯著影響的原因在于3省的城鎮化率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了，在九省中排進了前5位（基于2020 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的分析，下同）.人口結構老化負效應體現在中游（山西、內蒙古和陜西）的原因是3省的“60歲及以上人口比例\"相對較高，位列前5.

總之，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相關性與要素變動速度有關，變動速度越快，效應體現得越顯著，變動速度越慢，效應體現得越不明顯.因此，從促進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角度闡述，應增加人口要素正向效應變動以彌補人口要素負向效應變動，以人口的高質量發展促進黃河流域的高質量發展.

2）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相關性與經濟發展階段有關.反映人力資本異質性的“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只對黃河下游的山東和河南兩省的經濟發展有著顯著影響，可能與兩者的產業結構中制造業比重相對較高有關.經濟發展階段論認為當將人口作為生產要素來考察時，會涉及數量和質量兩個方面，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勞動力符合同質的假設，按人頭一小時數擬合區域經濟發展能得出滿意的結果.在經濟發展的高級階段，人口質量對區域經濟發展的貢獻逐漸超越數量，“人力資源開發\"\"人力資本投資\"相關理論開始興起.

因此，如果認為以山東和河南兩省為代表黃河下游的經濟發展階段已經超越黃河上游和中游，那么就能夠解釋反映人力資本異質性的“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只對黃河下游的經濟發展有顯著影響了.如果將“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變量等同于勞動要素的投人效率，那么對“勞動生產邊際報酬遞減、不變還是人口規模收益遞增\"的回答有賴于特定的經濟發展階段，即在經濟發展初級階段，勞動生產邊際報酬遞減或不變，區域經濟發展主要依靠要素積累，只有在經濟發展高級階段，人口規模收益是遞增的，要素生產率提升成為推動區域經濟發展的主要力量.

3.3機制檢驗：基于有效勞動的中介效應

為了進一步分析人口要素影響區域經濟發展的機理，文章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引人“有效勞動\"作為中介變量，探討“人口要素—有效勞動—區域經濟發展\"的傳導機制.基于此，文章對模型 （2）～（3） 進行估計，回歸結果見表3.表3第（1）列是模型（2）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人口自然增長率\"\"總撫養比\"“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依然顯著影響著“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第（2）列是模型（3）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對“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回歸系數值為0.0233，且在 1% 水平上顯著，第（1）列和第（2）列的對比可以看出，“人口自然增長率\"“總撫養比\"變量系數都顯著不為0且同號，則說明存在部分中介效應，而“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由第（1）列的顯著變為第（2）列不顯著，則說明為完全中介效應.

具體而言，人口要素指標中的“人口自然增長率\"\"總撫養比\"變量部分通過“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影響著黃河流域“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變量則完全通過“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影響著黃河流域“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結合手口之爭中的“手\"和“口\"兩種不同的影響，以上研究發現有利于進一步厘清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之間“供給端”“需求端”兩種分析思路的適用范圍.人口數量規模和人口結構變動既會從供給端的“手”，也會從需求端的“口”影響區域經濟發展，而人口質量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主要體現為供給端“手”的作用.

結論與討論

論文在生產函數的分析框架內，將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核心要素歸納為：要素的總量投入、結構配比和使用效率，即在控制經濟發展階段和地區產業結構外生變量的前提下，從人口規模、人口結構和人口質量3個方面建立人口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研究假設.并基于黃河流域九省（區）相關人口和經濟面板數據，對人口要素在區域經濟發展中的作用與影響機制進行假設驗證.

4.1 結論

1）人口總量增長產生的規模正效應和人口年齡結構老化抑制區域經濟發展的負效應得到了驗證，人口鄉城流動的空間集聚效應沒有通過驗證.具體體現為黃河流域人口要素中的規模變動“人口自然增長率”結構變動“總撫養比\"與區域經濟發展“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顯著相關，但空間集聚效應的“城鎮化率”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可通過提升人口數量、發展老齡產業、靈活實施延遲退休政策，以平衡人口增長的正向推動力和老齡化帶來的經濟挑戰，

2）結合不同區域稟賦差異分析，可以推論出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既與人口要素特征相關，也與不同區域所處的經濟發展階段有關.簡單歸納為要素變動速度越快，效應體現得越顯著，變動速度越慢，效應體現得越不明顯.在黃河上游的經濟發展初級階段，人口質量對區域經濟發展影響不顯著，區域經濟發展主要依靠要素積累.而在黃河下游的經濟發展高級階段，人口規模收益是遞增的，人力資本作用逐漸顯現，要素生產率提升成為推動區域經濟發展的主要力量.因此，可實施差異化人口政策、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提升人口質量并加強政策研究與評估，以充分發揮人口要素對區域經濟的積極作用.

3）基于有效勞動的中介效應分析得出人口數量規模、年齡結構的變動既會從供給端的“手”，也會從需求端的“口\"影響區域經濟發展，而人口質量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主要體現為供給端“手”的作用.具體為“人口自然增長率\"“總撫養比\"部分通過“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影響著黃河流域\"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大專及以上人口占比\"則完全通過“城鎮單位就業占常住人口比例\"影響著黃河流域“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因此，可實施鼓勵生育的政策、加大教育投入、調整產業結構以平衡供需并強化政策協同，共同推動區域經濟健康發展.

4.2 相關討論

索洛模型生產函數認為人均產出依賴于人均資本的投入，人口要素與區域經濟發展的“手口之爭”是指人口的變動既有可能增加人均資本也有可能損耗人均資本，從而影響人均產出“手口之爭\"的關鍵在于人口要素與區域稟賦的匹配，即有效勞動與區域經濟發展階段共振引致要素投入和生產率的提升，包括勞動的擴張、人力資本的實現、科學技術的進步等.

從黃河流域九?。▍^）的分析結果來看，人口規模的正效應和人口年齡結構老化的負效應既有可能是通過影響人口與資本配比的人均資本影響人均收入，也有可能是從需求端的市場規模以及市場活力反饋作用于人均收人.人口鄉城流動的空間集聚效應沒有通過驗證可能與城鎮化率增長緩慢有關，黃河流域的上游和下游“城鎮化率\"變量參數顯著預示了人口要素的變化速度快慢也是影響人均可支配收入的關鍵.

有效勞動的中介效應分析進一步驗證了人口要素積累和勞動要素生產率提升都會對區域經濟增長有著正向作用，兩者作用大小與區域稟賦、區域發展階段有關，更深人的分析有賴于更為翔實的數據.總之，從促進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的角度闡述，應增加人口要素正向效應變動以彌補人口要素負向效應變動，以人口的高質量發展促進黃河流域的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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