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1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7416(2025)04-0085-12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數字經濟時代的勞動過程研究”(項目編號:20amp;ZD05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賀鵬晟,男,新疆烏魯木齊人,馬克思主義學院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形成和發展研究。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明確指出,要“促進各類先進生產要素向發展新質生產力集聚,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①。新質生產力作為一種嶄新的經濟概念,在當代經濟發展語境中嶄露頭角。它以創新為主導驅動力,突破了傳統經濟增長模式以及生產力發展的固有路徑。新質生產力具備高科技含量、高效能產出以及高質量發展等顯著特征,與新發展理念深度契合,代表著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與質態躍遷。其中,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是新質生產力的核心標志。在宏觀經濟學領域,全要素生產率(TotalFactor Productivity)是索洛增長理論的核心要義,其初衷在于闡釋有效投資對經濟增長的效用。此外,西方經濟學通常以土地、勞動、資本三個生產要素為主。因此,西方經濟學研究“僅僅考慮了增長的直接決定因素,也就是探討了要素積累、投入品的質量改善等如何促進增長,但卻忽略了更深層次的問題,即到底是什么導致了這些決定因素的變化。” ① 西方經濟學者往往聚焦于投資與利潤獲取,卻對有效勞動增長情形有所忽視,僅將其視作增加投資、謀取利潤的前置條件。與之相較,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于提高勞動生產率的論述,實則蘊含著豐富的全要素生產率思想。馬克思認為,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始終是基本的生產要素,他從勞動的本質出發,深人剖析生產過程中的各種關系,對勞動生產率的闡釋為全要素生產率的理解提供了更為全面且深入的視角。在此背景下,引人馬克思關于勞動生產率的理論,恰能突破西方經濟學在闡釋全要素生產率時的短板與不足。從本質上講,勞動生產構成了新質生產力形成與演進的基石,人類的勞動活動貫穿于生產力發展始終,是推動生產力持續進步的原動力;新質生產力則為勞動生產注入了全新的生產要素、前沿的技術以及創新的組織形式等,二者相互交織、協同作用,共同推動勞動生產率的提升,進而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從而對整個經濟體系產生深遠影響。
一、理論基礎:全要素生產率是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本質要求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論述的勞動生產率與我國發展新質生產力背景下的全要素生產率概念之間存在著本質的、密切的聯系。二者雖是人類所處不同歷史時期的概念,但可以認為:勞動生產率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樞紐性概念,更為全要素生產率的內涵展開奠定了理論基礎;而全要素生產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重要概念,更是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內涵的本質體現。
(一)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文本呈現
勞動生產率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重要術語,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多次使用并闡述了勞動生產率這一概念。他在第一卷第一篇第一章論述商品時,首次談到生產力與勞動生產率間本質與現象的關系:“生產力當然始終是有用的、具體的勞動的生產力,它事實上只決定有目的的生產活動在一定時間內的效率”②。在這里,時間這一范疇充當中介,將生產力與生產效率兩個概念貫穿在一起,并且明確了二者的根本關系,即生產力決定生產效率,生產效率能夠反映生產力的發展狀況。因此,可借助時間為線索,從宏觀經濟和微觀經濟兩個視角理解勞動生產率及其影響。
從宏觀經濟視角看,勞動生產率勞動生產率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它反映了單位勞動投入所創造的產出價值,是評價綜合勞動生產效率的關鍵指標。勞動生產率的計算過程中包含總產出和總勞動投入兩個重要變量,總產出是指一定時間內生產的實體性和非實體性產品(如服務)的總量,通常以貨幣形式表示;總勞動投入則是指同一時間內投入生產的勞動總量,因此可用公式:勞動生產率 Σ=Σ 總產出/總勞動投入來計算。
從微觀經濟視角看,勞動生產率是指勞動者生產某種產品的勞動效率,表示勞動者從事生產勞動的能力大小。它反映了單位勞動時間內生產的產品數量或使用價值量,是衡量勞動者生產效率的重要指標。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到了單個工人的勞動生產率、部門勞動生產率和社會勞動生產率 ① ,而“社會勞動生產率的水平就表現為一個工人在一定時間內,以同樣的勞動力強度使之轉化為產品的生產資料的相對量”②,可以用兩種公式計算勞動生產率。一種是以時間為單位的直接算法:勞動生產率 產品數量(或生產資料消耗量)/生產時間來表示,即在單位時間內,勞動者進行活勞動并借助物化勞動所生產的產品數量越多,“因而,勞動生產率的增長,表現為勞動的量比它所推動的生產資料的量相對減少,或者說,表現為勞動過程的主觀因素的量比它的客觀因素的量相對減少。” ③ 另一種是以產品量為單位的逆向算法:勞動生產率 Σ=Σ 生產時間/產品數量(或生產資料消耗量),即生產一個產品所需要的時間越短,勞動生產率越高。需要指出的是,“產品數量”是勞動者進行活勞動并借助物化勞動生產出的產品(使用價值)量;“生產時間”是以社會必要勞動時間 ④ 為基礎、在生產過程中消耗的時間量。
總之,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實質是“活勞動的份額減少,過去勞動的份額增加,所減少的活勞動大于所增加的過去勞動”③。這也體現出生產過程中資本技術構成提高,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縮短。
(二)生產要素在提高勞動生產率中的地位和作用
第一,“發展生產力的要素與提高勞動生產率的因素是一致的”⑥,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正是通過生產要素的“自身”不斷發展、組合方式革新及其科學應用,以推動生產力不斷發展的本質表現。首先,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是生產力這一復雜系統中最基本的要素。其中勞動者是生產力中最重要、最活躍的因素,勞動者作為主體在生產過程中與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構成對象性關系,并促使自身、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不斷發展。馬克思指出:“不論生產的社會的形式如何,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始終是生產的因素” ⑦ ,并且勞動者與生產資料在生產過程中是密不可分的,否則“二者在彼此分離的情況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產因素”③。然而,由于沒有考慮到現實性的因素,此時實體性要素所構成的生產力僅是可能的生產力。其次,生產力的發展會受到三個基礎要素外的“多種情況”影響。馬克思在他所處的時代背景下提出:“勞動生產力是由多種情況決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①。在這些“多種情況”中,“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體現了生產要素中社會化生產過程中的勞動者的平均素質能力;“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體現了科學這一非實體性生產要素自身發展水平及其與勞動資料的結合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體現了生產要素在現實的社會化生產過程中的結合、應用程度;“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體現了勞動資料和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的配比、數量及其投入生產后的生產效用;“自然條件”體現了自然資源的可用性和氣候條件適宜性對生產過程的影響程度。這里包含著主觀因素、客觀因素、社會因素和自然因素,正是在這些現實的情況中,生產要素才能走出理論,相互結合起來,無時無刻不影響生產力的實際發展和應用水平,進而影響著勞動生產率。因此,生產要素沒有在生產過程中結合起來,是沒有生產力的;生產力在得到應用前,是不會有生產率的,勞動生產率也同“多種情況”中的實體性和非實體性生產要素的發展情況呈正相關關系。總的來說,生產要素的“自我”革新、內部結合方式變革及其現實運用狀況將以影響生產力發展為前提,進而使勞動生產率發生變化,即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是生產要素發展的必然結果。
第二,生產要素自身發展將對勞動生產率產生影響。其一,生產要素的自身屬性及其內部結合程度,影響勞動生產率。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探討了勞動者和勞動工具兩個基本生產要素對勞動生產率的影響,他認為“勞動生產率不僅取決于勞動者的技藝,而且也取決于他的工具的完善程度”②,即勞動者自身“技藝”水平越高,其掌握工具進行生產的熟練度越高,所形成生產力就越強,進而勞動生產率提升幅度越大。此外,勞動工具的專業化程度越高,勞動者越容易與工具形成“上手狀態”③,進而提升勞動生產率。在這里需要指出,工具的專業化程度與科技成果轉化程度呈正相關。其二,處在自然界中的勞動對象的屬性及其發展將影響勞動生產率。馬克思談道:“撇開社會生產的形態的發展程度不說,勞動生產率是同自然條件相聯系的。”④也就是說,在任何社會生產形態下,自然條件都是影響勞動生產率的重要因素之一。“這些自然條件的豐饒度往往隨著社會條件所決定的生產率的提高而相應地減低。”③在這里需要指出,“自然條件的豐饒度”可以從質和量兩個視角進行理解。從質的層面觀之,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諸多往昔隱匿于人類認知與利用范疇之外的自然事物,如以新能源為典型代表的新型勞動對象,漸次納入人類可資利用的要素體系之中。這一轉變不僅實質性地拓展了勞動對象的范疇邊界,更為人類生產實踐活動源源不斷地注入嶄新活力,促使生產模式與效率發生質的蛻變;從量的維度考量,人類生產力水平的持續上升,意味著在既定的單位時間跨度內,人類具備更強的能力將數量更為可觀的自然事物轉化為切實參與生產流程的勞動對象。如此一來,實際投人“四環節”的要素總量得以顯著擴充,進而為生產活動向深度與廣度的雙向拓展提供堅實支撐,驅動整個生產體系加速運轉。但不可否認,勞動生產率的提升一定程度上是以自然條件豐饒度降低為代價。然而,僅僅是實體性生產要素的“自身”變革,對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是有一定限度的。
第三,生產要素內部分工協作將對勞動生產率產生顯著影響。生產要素內部的分工協作本質上是對生產要素進行優化配置,因而對生產要素間的分工協作革新將大幅提高勞動生產率。馬克思在《資本論》中以分工協作的生產組織形式為線索,論述了從獨立手工業到工場手工業再到機器大工業的生產方式發展歷程。他發現,從獨立手工業進行人的分工與協作,再到機器大工業時期對支配著人的勞動的機器進行分工與協作,勞動生產率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正是由于資本家為了攫取工人所創造的剩余價值,在生產過程中對生產要素進行“合理”分工協作的必然結果。原因如下:其一,要素間的分工協作能創造生產力以提升勞動生產率。馬克思認為,“不僅是通過協作提高了個人生產力,而且是創造了一種生產力。” ① 相較于單個人的生產力,這種人與人協作的組織生產模式即使是在簡單協作的情況下,也能夠將大量勞動者與生產資料聚集在同一時空當中。一方面,勞動者在同一時空中分工協作勞動的過程,形成了“ 1+1gt;2′ 的合力效果,能夠完成單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務,進而提高了生產率。另一方面,處在同一時空的勞動過程中的勞動者之間將形成有利于生產的新條件,如:勞動熱情、競爭勢頭等,其本質是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相互結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生產關系反作用于勞動者的生產力,進而提高勞動生產率。其二,要素間的分工協作能縮短勞動時間以提升勞動生產率。馬克思論述的“傳遞磚”案例深刻地解釋了對工人進行分工協作可以讓地磚這一“勞動對象在比較短的時間內通過同樣的空間” ② 。傳遞磚是一個能夠縮短勞動時間的簡單勞動過程,而面對復雜勞動過程,“只要有大量的人共同勞動,就可以把不同的操作分給不同的人,因而可以同時進行這些操作,這樣,就可以縮短制造總產品所必要的勞動時間。” ③ 因此,勞動生產率在縮短必要勞動時間的情況下得以提升。其三,要素間的分工協作能拓寬和縮小勞動空間以提升勞動生產率。“一方面,協作可以擴大勞動的空間范圍。”④通過協作形成的額外的生產力使勞動者有能力將自然界的一部分納人到人類的生產過程當中,因而拓寬了勞動的空間范圍,使新的優質勞動對象進人勞動過程之中,進而提升勞動生產率。“另一方面,協作可以與生產規模相比相對地在空間上縮小生產領域。” ⑤ 馬克思認為這種勞動空間的縮小“是由勞動者的集結、不同勞動過程的靠攏和生產資料的積聚造成的” ① 。在這種縮小勞動空間的生產過程中,勞動資料使用壽命相對延長,且勞動對象消耗量絕對減少,因而能夠節約“非生產費用”,進而間接提高了勞動生產率。
(三)發展全要素生產率以適應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內在要求
全要素生產率也稱“索洛余量” ② ,是指包含技術進步、組織創新等各種要素在投人水平既定的條件下所能達到的額外生產效率,因而也被稱為“技術進步率”。科學與技術是人類“一般智力”中的重要內容,其作為非實體性生產要素在全要素生產中產生極為重要的“潤滑作用”,將所有生產要素按需有機地“協作”在一起,產生“額外”的生產效率。非實體性要素越先進,越能縮小各個實體性要素結合所需的時空條件,進而推動生產力的發展,最終提升勞動生產率。對比兩個概念來看,全要素生產率與勞動生產率兩個概念之間存在諸多理論契合點。勞動生產率作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關鍵概念,為全要素生產率的內涵拓展奠定了堅實的理論根基;而全要素生產率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深刻體現了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內在要求。二者同屬生產率范疇,皆以優化資源配置、推動經濟增長為目標,且均受到技術進步、管理效率、勞動者素質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影響。
從不同性質勞動參與勞動過程視角看,以活勞動的消耗量為計算單位時,是對勞動者這一單一要素的勞動生產率進行計算,體現出勞動者對勞動資料的掌握程度和對勞動對象的改造能力;而同時以活勞動量加物化勞動量的總和為單位計算勞動生產率時,所得出的是對多種生產要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這是由于物化勞動中包含著諸多過去積累至今的實體性要素和非實體性要素,它們相互作用同活勞動結合在一起,共同參與到勞動過程中,這便體現了全要素生產率的優化資源配置的科學內涵。
從科技進步視角看,馬克思認為技術進步是提高勞動生產率的重要手段:“勞動生產力是隨著科學和技術的不斷進步而不斷發展的。”③機器大工業時期,在科學技術加持下的勞動資料- 一機器極大地提升了勞動生產率。然而,這一時期的科學技術主要與勞動資料相結合實現勞動資料更新迭代,通過以自然力代替人力進行生產,使勞動生產率增長。正如馬克思所說:“勞動資料取得機器這種物質存在方式,要求以自然力來代替人力,以自覺應用自然科學來代替從經驗中得出的成規\"④。全要素生產率則更加強調科技在生產過程中的重要地位。科技在生產中能夠助力各生產要素不斷創新性發展、賦能生產資源組合方式創造性優化,使要素間的“額外合力”更加強大,從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從資源配置效率視角看,馬克思認為,生產資料的數量要與勞動者的勞動量相適應,“要購買的生產資料的數量和規模,必須足以使這個勞動量得到充分的利用。” ① 這樣一來,勞動者和生產資料才不易構成浪費。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背景下的生產過程中,科技與生產要素的深度融合進一步減少了資源在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以下簡稱“四環節\")過程中所需要的時空條件,降低全要素生產過程中的“非生產消耗”,是對生產要素更“經濟的利用”,這將極大地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可見,馬克思關于提高勞動生產率的論述中蘊含著豐富的全要素生產率的內涵特點。事實上,生產社會化背景下的勞動生產率是全要素生產率的本質體現,,而發展全要素生產率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適應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內在要求。
二、科學實踐:全要素生產率是對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創新性實踐
作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的現實反映,全要素生產率的應用在我國發展過程中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從傳統生產力到新質生產力,從以往以規模化的要素投入生產到如今邁向要素優化組合集約型和個性化投人,從勞動生產率到全要素生產率,無不反映出人類對要素本身及其組合方式產生了認識上的科學轉變。而這些科學認識本質上是對馬克思勞動生產率理論的創新性實踐與發展所產生的必然結果。
(一)由生產到全要素協作生產:進一步解放人的本質力量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束縛了人的本質力量。在馬克思的語境中,人的本質力量是指人自身所具有的能夠對外在世界施加影響并與之進行物質交換的各種條件因素的總和。馬克思談道:“在社會主義的前提下,人的需要的豐富性,從而某種新的生產方式和某種新的生產對象具有何等的意義:人的本質力量的新的證明和人的本質的新的充實。在私有制范圍內,這一切卻具有相反的意義。”②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人的本質在時間空間中進行了“囚禁”。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從工廠手工業時期到機器大工業時期,科學不斷轉化為技術工藝并投進生產過程,使勞動資料實現質變。在這一過程中,勞動者不需要過高的素質能力便能與勞動資料結合在一起,極大提升了勞動生產率。但勞動生產率的大幅提升非但沒能將勞動者從機器中解放出來,反而嚴格地限制了其自由活動的時間,將其與機器焊接在一起,成為機器的一個部件,嚴苛地約束其活動空間。勞動者本應是勞動過程的主體,勞動理應是解放自我通達“自由王國”的必由之路,然而這一切在資本邏輯的驅使之下,皆成為資本增殖這一目的的手段。活勞動在運動中保存了物化勞動并讓它增殖,活勞動是存在,活勞動激活死勞動,改變了物化勞動的原來的結構,使它具有新的價值。沒有活勞動激活、塑造、改變物化勞動的結構性功能,物化勞動什么也不是,它就是不能增殖的死的東西。活勞動與物化勞動相互中介,體現出了時間空間運動的規律,是剩余勞動和必要勞動的相互運動轉化,將工人的勞動時間空間化。也就是說,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勞動者的本質力量無法通過勞動過程完整地展現出來,因而勞動生產率越是提升,勞動者的本質力量越是被資本主義桎梏束縛起來。
新質生產力背景下的全要素生產推進了人的本質力量的解放。相較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社會主義生產方式條件下,生產資料公有制從根本上促進了生產要素的社會化,進而為勞動者同各生產要素的結合創造可能。從質上看,人的本質力量是感性能力和實踐能力有機結合的綜合能力。其中勞動最能“證明”人的本質力量,最能表達和滿足人的需要。人的本質力量通過與各種生產要素相結合進行勞動得到“新的證明”,勞動者在與豐富的要素結合在一起進行勞動的過程中,其感性能力與實踐能力逐步強化,因而其本質力量逐步形成。從量上看,“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本質力量通過其在自由地生產、交換和消費的社會活動過程中形成的各種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得到“新的充實”。
因而在社會主義生產方式下,人類在生產要素共同協作進行生產的過程中,其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再次成為勞動的旨趣。在新質生產力加持下的生產方式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意味著我們的生產方式不再是進行簡單的要素投人,更不是將勞動者囚禁在狹小的時空條件之中進行機械的體力勞動,而是將勞動者從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讓機器成為人通往自由之路的手段,使人的勞動主體地位得以復歸。如此,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將意味著勞動者的生活時間得以延長,活動空間得以拓寬,以便從事時間自由、空間廣泛的腦力勞動與交往實踐。在這一過程中,人的自由自覺的意識有目的地對象化出來,在與他人交往與合作中不斷學習和借鑒他人的經驗與智慧,從而豐富和發展了自己的本質力量,更為社會與個人的創新發展奠定基礎。
(二)沖破資本桎梏的時空拓展
時間與空間是各個時代所共有的范疇,在生產資料私有制條件下,這些范疇皆成為資本自我增殖的要素與手段。然而原罪不在它們本身,而在于其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的應用。生產資料私有制自身就存在著自我否定的因素,注定將被更為先進的生產方式所沖破、消滅。但資本與時間、空間和實踐關系的內的矛盾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是無法克服的,這一矛盾只有在社會主義社會中才可能被超越,資本并非資本主義專有,其在資本主義社會是目的,在社會主義社會是手段。而發展新質生產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為這種超越提供了可能。
一是,打破資本對時間的禁錮。“資本主義發展空間的有限性集中體現在資本主義經濟時間的內在矛盾上。” ① 資本邏輯驅使著資本主義對勞動生產率中的時間的速度及加速度產生了無限渴望。雇傭勞動是資本主義剝削勞動者勞動時間的邏輯起點。鐘表的發明是偉大的,同時也是“罪惡的”,馬克思論述鐘表生產裝配過程時,直接列舉出所雇傭的生產工人就有三十六種②(還不包含具體的小類工種),這些工人所生產的“時間”異化為控制他們自由時間的無情機器。在雇傭勞動制度下,“工人不過是人格化的勞動時間”③,工人的活勞動時間被資本家源源不斷地無償占有,其剩余勞動時間的絕對延長為資本創造更多的剩余價值。同時社會時間也在不斷資本化,資本無時無刻不渴求加快“四環節”的循環速度,而這正是資本邏輯的內在動力所致。如今數字技術驅使下的數字勞動,更是將勞動者的生活時間無償占用。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這種對時間的禁錮是持久且加重的。而在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社會中,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是社會發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進而“生產的目的才能從資本邏輯走向人本邏輯”①,使人類利用生產力的發展、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擺脫體力勞動負荷,讓每個人獲得更多的自由時間,實現人對自己自由時間的掌控。發展新質生產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正是為實現人的時間解放進行了物質準備。
二是,突破資本對空間的封鎖。空間能暫時將混亂的對象條塊化、模塊化和固定化,因而空間可以成為“一切生產和一切人類活動的要素”②。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空間成為了資本無限增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要素。資本善用科技對空間進行壓縮與分延,以提高勞動生產率加速獲取剩余價值,進而達到自我增殖的目的。從工場手工業到機器大工業時期,工人的勞動空間由土地轉為廠房,在這期間勞動資料從簡單工具發展為機器工具,這使得勞動生產率大幅提升,進而資本家攫取剩余價值的空間不斷延伸,而使工人的生產空間與生活空間加劇壓縮。到如今資本借助數字技術將人類“圈進\"數字化的虛擬空間,致使“四環節”無須在指定空間中集中地進行,而是按需、按時、精準分散和靈活易變地進行,因而人類生活空間皆成為“社會工廠”中的一部分。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數字化的生產只會強行加大勞動者與生產資料間的斥力,并將其封鎖在各自的空間之中。而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空間是人類對生產資料共產共享的空間,也是人類自身開放交流的交往空間。資本與空間是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生產要素,無論是在現實空間還是數字化的虛擬空間中,在公有制條件下的資本受到合理規制,令其僅能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加速空間壓縮與延伸以適應人類需要的條件與手段,進一步實現人類對現實與虛擬空間的領導權。
三、思路策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優化路徑
提升全要素生產率,首先應當沿著馬克思所開辟的政治經濟學方向繼續前進。其次要激活新質生產力中各生產要素的運動活力,以勞動者為主體,將各要素有機結合。最后要對各要素尤其是非實體性要素進行規制,以此發展新質生產力,使全要素生產率得以提升。
(一)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視角的參照系
首先,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應當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立場、觀點、方法為指導。馬克思主義是科學性與革命性相統一的、不斷發展的學說,其中所包含的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和方法論,深刻地揭示了經濟問題本質及其發展規律,在當代乃至未來仍有極強的生命力。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征程、新質生產力不斷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在內外部矛盾相互交織的復雜環境之中,應當“返回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這一經典而科學的立場路徑” ① ,更加深人認識和把握紛繁復雜的客觀事物,自主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體系。其次,“我們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和方法論,并不排斥國外經濟理論的合理成分。”②理論本身是能夠相互借鑒并批判繼承的,我們應當辯證地看待西方經濟學理論和分析方法,取其理論內涵之精華、去其意識形態之糟粕,不斷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創新性發展。例如,全要素生產率正是西方主流經濟學中常見的經濟概念,但其理論本身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存在缺陷,因而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對其進行審視和改造后再加以利用,使其適應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并成為新質生產力的衡量標準,是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不斷發展的現實體現。
因此,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勞動生產率出發,理解并解釋全要素生產率是踐行馬克思主義的重要體現。沿著馬克思所開辟的政治經濟學道路,在結合我國發展面臨不平衡不充分主要矛盾的狀況之下,將全要素生產率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之中,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不忘本來、繼往開來的生動寫照。
(二)激發要素運動活力
第一,以科技創新成果轉化,激發要素活力。科學的創新發展是必然性與偶然性相統一的結果。一方面,科學的發展水平必然與嚴格的時空條件、現有科學技術利用水平與科研人員的辛勤付出等因素正相關;另一方面,科學的發展如同牛頓發現萬有引力一般,需要一定的“機緣巧合”。也就是說,科學的發展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大量的要素投入且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但將已有科學成果轉化為生產生活技術卻是相對確定的。因此,在發展科學的同時,注重將已有成果與各生產要素有機融合,通過“重組式創新”形成新的、更強大的、額外的生產力,這正是全要素生產率的內涵所在。通過形成“政用產學研”的創新合作系統工程,暢通技術運行通道,使生產、學習、科學研究、實踐運用等領域全面地進行深度系統合作。正是在科學與技術之間的協同創新和相互轉化的過程中,為各生產要素在“四環節”中不斷超越原有時空條件進行有機結合與相互運動提供不竭動力。
第二,以生產要素社會化,激發要素活力。應當“健全要素參與收人分配機制,激發勞動、知識、技術、管理、資本和數據等生產要素活力\"③。首先,生產要素的社會化需要向數據這一要素借力。數據這一勞動對象作為信息的載體與表現形式,它依靠數字化技術將物質的屬性、特點、時空條件等內容形式化、符號化和虛擬化,能夠使實體性要素在數字平臺中“喪失實體”,這使得要素不再受到原有時空界限的約束,使其充分地融入社會之中,便于其在社會中得以利用,助力人類在生產過程中提高做優效率。其次,生產要素的社會化,離不開要素的市場化。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能夠推動各個要素在市場中充分“流動”,加強要素間的分工協作,促進要素間的優勢互補,進一步深化要素的集聚和發展,同時促進要素自身的更新和迭代。生產要素逐漸從個人擁有轉向社會共有,與此同時勞動的社會化程度不斷提高,進而勞動的社會化將極大地推動要素的社會化。
(三)完善要素配置機制
隨著科技進步,諸如數據這類新型勞動對象加人到生產要素之中。作為非實體性生產要素,數據所具有的數字化的非實體性特點為其自身和其他要素的有機結合與互動流通提供了極大的便捷性,進而提高了全要素生產率。生產要素的信息通過以數據為載體,同樣具有了這類便捷性,因而在資本邏輯的驅使之下,通過對部分數據的占有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實現對部分生產資料的過度占有,從“數據”走向“據數\"將不利于全要素生產率的良性提升。因此,有必要在數智時代下以繼續完善生產要素的權屬機制為前提,優化要素收益的分配機制,進而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實現全要素生產率良性提升。
第一,完善要素權責機制,加速要素融通共享。在新質生產力不斷發展的背景下,生產要素在社會化過程中的公有性、共用性和共享性越發凸顯,然而部分企業通過過度占有生產要素,將要素收益占為己有,這將不利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勞動關系,進而影響勞動者的勞動熱情。因而完善生產要素權責機制刻不容緩,只有明確要素在“四環節”中的權責界限,形成產權邊界清晰、權責貫通一致的要素交換機制,才能夠防范壟斷企業通過數字化手段對生產要素的過度占有,扭轉要素生產收益向少數群體聚集的局面,最終營造出社會共同參與、要素收益共享的良性局面。同時要為資本這一生產要素設置“紅綠燈”,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防止資本在數智時代野蠻生長,引導資本依法健康發展。因此,完善生產要素的權責機制,既是防范生產要素被資本無序占有、實現要素收益共用共享的必然選擇,也是優化生產要素的市場配置效率、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現實需求。
第二,優化要素收益分配機制,推進社會財富公平分配。生產要素收益分配的“因”事實上源于生產要素的產前分配的“果”,因此,在完善生產要素收益的分配機制前,應當對生產要素進行公平的產前分配。生產要素分配可依法依規由市場進行主導,以提升其分配效率;由政府監督,彌補市場在要素分配過程中的失靈失效。面對生產要素收益分配時,應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實現“一次分配出效率,二三次分配兜底線”。通過第一次分配,由市場主導要素收益分配,以此提升勞動者勞動熱情,使其本質力量得以全面展現,同時促進各要素在市場中充分結合,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通過第二次分配,由政府主導要素收益分配,通過完善稅收制度、社會保障體系,在二次分配過程中實現收益的“填平補齊”,推進社會財富公平分配;通過第三次分配,讓更多的社會主體自主自愿參與到要素分配及收益分配的過程中,通過參加公益、慈善事業等,對要素及收益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進行有益補充。因此,通過優化要素收益分配機制,建設高質量收人分配體系,推進社會財富公平分配,也是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必然要求。
Abstract:All productivity in actual production activities is considered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and Marx's labor productivity theory is rich in the concept of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By presenting Marx's labor productivity theory,using production factors as intermediaries,this paper re - examine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in the contex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and attempts to integrate itinto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Chinese socialist political economy,which is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Moreover,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and enhancing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essentially means breaking through the spatiotemporal constraints imposed by capital and further liberating human potentia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arxist political economy,this paper explores scientific pathways to enhance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by stimulating the vitality of factor movements and improving the mechanism for allocating factors.
Key words :labor productivity;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production factors
(責任編輯: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