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大腦的“中年危機”

人類是少有的幾種雌性成員更年期后仍可以活很多年的哺乳動物之一，對此現象最合理的解釋就是“祖母假說”，即人類嬰兒的發育期實在太長了，需要多年的精心看護才能長大成人，更年期之后的祖母們正好可以幫助自己的子女照看下一代，這么做有利于延續家族基因。

對于更年期，不同女性有著不同的態度。有的女性坦然接受，甚至認為更年期后不再需要擔心月經和意外懷孕是好事；有的女性則認為，月經是青春的象征，絕經后會感到失落，甚至出現抑郁癥狀。另外，不同女性對于更年期有著不同的反應。有的女性幾乎啥事沒有，輕輕松松就過去了；有的女性則會出現潮熱、盜汗、情緒波動和骨質疏松等癥狀，有些癥狀甚至會持續很長時間，嚴重影響生活質量。

更年期不僅會影響女性的身體機能，還會影響她們的大腦健康，這是一本名為《絕經大腦》的書想要傳遞給讀者的主要信息。這本書的作者是美國威爾康奈爾醫學院神經科副教授麗薩·莫斯考尼，她是該校阿爾茨海默病預防項目的負責人，同時還發起了一個關于女性大腦健康的倡議。這本書可以被看作是這兩個項目的共同行動指南。

莫斯考尼通過這本書告訴讀者，女性更年期所經歷的很多身體上的變化都和神經系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女性的體溫是由下丘腦負責調控的，而下丘腦內含有大量的雌激素受體，所以，這部分腦組織是受雌激素控制的。更年期女性體內的雌激素水平很不穩定，下丘腦經常會收到相互矛盾的指令，這就是更年期女性經常會出現夜間盜汗的原因。

再比如，女性的卵巢和大腦之間存在很多神經連接，更年期女性卵巢萎縮，很多這類神經連接被廢棄，所以，女性的大腦會在更年期后經歷一次重啟過程。如果這個過程進行得不順利，大腦功能就會出現紊亂，其結果很可能就是阿爾茨海默病。事實上，很多女性患者就是在更年期的時候首次出現疾病征兆的。

眾所周知，全球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中女性占比高達2/3，除了女性的壽命普遍比男性長這個因素，女性更年期劇烈的激素變化也是原因之一。大量研究顯示，雌激素具有神經保護功能，而促性腺激素則有一定的神經毒性。停經會導致女性體內的雌激素水平下降，而促性腺激素的水平反而會上升，尤其是促卵泡激素（FSH）的上升非常明顯，因此，醫生們通常會以FSH水平的上升，作為更年期的診斷標準。

兩類激素一升一降，其結果就是更年期女性的大腦神經元很可能受損，比如，神經突觸的完整性下降，導致阿爾茨海默病的發生。

2025年3月5日出版的《科學進展》雜志刊登了一篇論文，作者是來自美國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和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幾位科學家，他們用一組新證據再次證明更年期與阿爾茨海默病的發病有關。研究人員調查了268名女性志愿者的絕經年齡，以及她們腦組織的突觸完整性，再和她們出現阿爾茨海默病的時間和嚴重程度作對比，發現停經開始的時間越早，因為突觸完整性喪失而導致阿爾茨海默病的概率就越高。

研究者還發現，如果更年期女性接受了雌激素替代療法（HRT），絕經年齡和阿爾茨海默病之間的關系就會明顯變弱。這說明HRT確實有可能降低阿爾茨海默病的發病率，或者延緩發病時間。

莫斯考尼也認為HRT很可能是有效的。她在書中指出，大量新研究證明，HRT對于大多數年齡在60歲以下或者停經不滿10年的女性來說是安全的，其提高乳腺癌發病率的作用非常小，可以忽略不計，當然，那些有乳腺癌家族史的人除外。

除了HRT，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延遲女性更年期的到來，這就是冷凍保存卵巢。美國耶魯大學醫學院的醫生庫特拉克·奧科泰是這項技術的發明人，他早在1999年就實施了世界上第一例卵巢冷凍保存手術。手術患者因患癌癥需要實施化療，奧科泰在化療前通過腹腔鏡手術取出了患者的一部分卵巢組織，將其冷凍在零

下196攝氏度的液氮中。這些組織含有成百上千顆年輕的原始卵泡，它們都有機會發育成健康的卵子。等到患者痊愈之后，奧科泰再將這些卵巢組織重新移植回患者的卵巢。他發現這些卵巢組織只需"3-10"天就可以重新和患者卵巢的血液循環系統連接在一起，3個月后就可以行使正常功能。

后續研究表明，這個手術不僅可以幫助那些需要化療的癌癥患者，還可以幫助健康女性延遲她們的絕經期。自那之后，全世界已經進行過幾百例這樣的手術，積累了一大批數據。奧科泰將這些數據收集起來，構建了一個關于延遲更年期的數學模型，相關論文發表在2024年1月4日出版的《美國婦產科雜志》上。

根據這個模型，有4個因素決定了更年期的延遲效果。第一是取出卵巢組織時的年齡，越年輕的卵巢組織就越健康，其延遲效果自然也就越好。第二是卵巢組織的取出比例，這個比例越高，重新移植后的延遲效果就越好，但如果取出的卵巢組織過多，就會導致更年期提前，因此，需要根據不同情況做出選擇。第三是卵泡的存活比例，這和醫生的移植技術水平有關。目前比較常見的存活比例是"40%"，即有"60%"的卵泡在移植過程中死亡。但奧科泰相信，這個比例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如果采用更加先進的移植技術，醫生完全有可能將存活比例提高到"80%甚至"100%"。第四是重新移植的次數，即患者既可以選擇將取出冷凍的卵巢組織一次性移植，也可以選擇分幾次移植，后者會顯著提升更年期的延遲效果。

按照這個數學模型的估算，如果一名女性在25歲時取出"25%"的卵巢組織，重新移植存活率假定為目前的"40%"，那么，她的更年期將延遲11.8年。如果存活率能夠達到"80%"，她的更年期就可以延遲15.5年。如果她再選擇分"3-6"次移植，那么，她可以將更年期延遲47年，幾乎相當于終身沒有更年期。

必須指出的是，更年期對于女性而言絕不都是壞事，很多女性表示，她們在停經之后感覺自己的共情能力變強了，情緒也變得更加穩定。這個變化是有道理的，畢竟原始社會老年女性的主要職責就是幫助自己的兒女照顧下一代，人類文明的繼承與演化，離不開老祖母們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