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湖的麥冬
一陣帶有深秋涼意的風吹來,片片黃色的法桐樹葉飄落,萬葉吟秋,聲在樹間。
秋風吹拂了一個上午,中午時,風停了。我在漫步,踩著一層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到了鄱陽湖路與江西路路口,這里新建了一個街頭袖珍公園。
樹木的葉子落掉了一半,楓葉如火,不理踩秋風的蕭瑟。就在街頭袖珍公園這株紅楓的后面,一叢細葉披離的綠油油的草,映襯著剛粉刷的白墻,映入眼簾。這叢綠草周圍鋪著一層金黃色的、深褐色的落葉,無懼深秋的肅殺,綠意盎然。我走近一看,原來是麥冬,其葉如韭。
近年來,的雪松樹下,種植了麥冬,遠看就像綠毯。青島的麥冬,比起南方,開花晚,盛夏開花。花葶出自一叢綠葉中間,開淡紫色小花,頗淡雅。
我站在新落成的街頭袖珍公園,低頭欣賞這一叢麥冬,看到麥冬葉片投影于白墻。白墻上方,樹枝微微晃動,光與影交織出一幅動態的秋意圖。
我想,麥冬是低調的美學大師,把色彩運用到極致。
麥冬葉綠,四季常綠,夏天開花淡紫,結綠色漿果,大如豌豆。有一個品種的麥冬果實成熟,深藍色,是那種色澤明艷、光潤、深沉、純粹的景泰藍。成熟的麥冬果實,宛如瑪瑙、玉石,望之,心生愉悅。麥冬的果實,在秋天有一個漸變,從綠色到淡藍色。淡藍色的小圓球變成深藍色,又光又亮。啃!小石球蛻變為瑪瑙!還有的麥冬果實熟透了,黑色。
麥冬貼近大地,人們對其果實色彩的變化視而不見。很多事情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發生。
作為中藥,用的是麥冬的地下根,較粗,中間或近末端常膨大成橢圓形或紡錘形的小塊根。挖出來,洗干凈,曬干,淡黃色,形狀就像長粒的葡萄干,這就是中藥麥冬了,傳說中的長生不老之藥。
麥冬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最早見載于《山海經》。《山海經·中山經》之條谷山:“其木多槐、桐,其草多芍藥、薨冬。”“薨冬”就是麥冬,《山海經》中的動植物,都具有神秘的色彩。神秘色彩和中藥屬性結合,《神農本草經》將麥冬列為養陰潤肺的上品,言其“久服輕身,不老不饑”。
走下街心袖珍公園的臺階,回頭望一望麥冬,忽然想到,麥冬別名沿階草,它還有一個雅致的別名:書帶草。這就是鄭玄在不其山講學時捆書的書帶草啊。
鄭玄與康成書院
三道青山環繞著書院村,北有一條馬路與東葛村相連。書院村村頭有一條小河流過,是書院村與東葛村分界線。
2024年10月18日清晨,我和青島科技大學孫克誠老師驅車前往城陽惜福鎮書院社區,尋訪康成書院遺址。一場連綿的秋雨覆蓋了整個夜晚,清晨,雨仍然下,這樣帶有涼意的秋雨,竟然有了夏天大雨的氣勢。
書院社區村頭的小河因為大量的雨水匯入,河水暴漲。我站在村頭的小橋上,看河水奔騰,發出陣陣轟鳴聲。雨小了,青山帶雨,是深沉的黛青色。河水洶涌,是帶有泥土的黃色。村頭矗立一塊巨石,上書紅色大字“書院”。青山之上,云氣繚繞。一條烏黑發亮的馬路通往村子,村子的南邊迎面筑起一道高高的水壩,其上就是書院水庫了。水庫的斜坡就像梯形的腰,長滿茵茵綠草,那綠草被框定在框子里,一個方格一個方格整齊地排列。
村子的馬路左側,是從水庫引下來的泄洪渠。靠近泄洪渠的一側,隔幾十米就有一個牌子,這些牌子銘記了鄭玄在不其山下康成書院講學的故事。村子房屋的墻壁上,也彩繪著鄭玄的畫像,畫像下方,幾簇書帶草開著淡紫色的花,那花香似乎氤氳、浮動。
城陽文史學者金銘從村委會駐地走來,把我們介紹給書院社區書記賈俊先。我們一進辦公室,就被墻上懸掛的漢大司農鄭公像吸引住了。這幅畫像是有出處的。源自清嘉慶漢大司農鄭玄畫像,此畫像由高密后店村鄭玄第54代孫鄭治德捐給高密市博物館。高密市博物館藏這幅鄭玄畫像也有出處的,左下側有“南熏殿本,泰州朱雀年摹”字樣及朱印一枚。南熏殿本為北京故宮南熏殿所藏鄭玄官方版本畫像。
辦公室懸掛的鄭玄畫像,淵源有自。鄭玄與嶗山結緣,就像一幅曲折的歷史畫卷,在我們眼前徐徐展開。
鄭玄(127年一200年),字康成,東漢北海高密(今濰坊市峽山區鄭公街道)人。東漢末年儒家學者、經學家。
鄭玄出生于貧寒之家,但他一心向學,一介寒儒,將所學融會貫通,整理古籍,博采眾家之長,最終創立鄭學,成漢代經學的集大成者。
鄭玄自幼就顯示出強大的學習能力,它堪稱神童中的神童。八九歲就精通算術,這是普通孩子剛識數的年紀。十二三歲,就能誦讀和講述《詩》《書》《易》《禮記》《春秋》這儒家“五經”了,這是很多儒生成年才能做到的事情。鄭玄十六歲時,精通儒家經典,詳熟古代典制,通曉讖緯方術之學,寫得一手錦繡文章,這是諸多學人學一輩子也未必達到的水平。
鄭玄博雅淹通,行事清簡。他年輕時曾為“鄉嗇夫”,這是一個主管徭役稅賦的小官,但他志不在此。“常詣學官,不樂為吏,父數怒之,不能禁。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鄭玄走出鄉里,踏上游學之路。“遂造太學受業,師事京兆第五元先,又從東郡張恭祖受《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
函谷關以東,已經沒有人敢教鄭玄了。于是,他游學關西,通過友人盧植的關系,拜扶風人馬融為師。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由馬融高足傳授。有一次,馬融和他的幾位高足在一起演算渾天問題,無人能解。有弟子提到鄭玄精通算學。鄭玄當場圓滿解決難題,馬融和他的高足滿堂皆驚,自愧弗如。至此,鄭玄才接近馬融,隨時請教經學。
鄭玄在馬融門下學了七年,因父母年邁, 辭別,東歸故里。臨行前,馬融感慨地說:“鄭 生今去,吾道東矣!”
鄭玄客耕東萊,設帳授徒,“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
東漢末年,黃巾軍起,天下大亂。靈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冬十月,青、徐兩州黃巾復起,攻破北海,玄與門人崔琰等,到不其山下筑廬講學授徒。后逢災荒,糧食匱乏,玄謝罷諸生,避地徐州。
不其山,即今城陽鐵騎山。康成書院在不其山東麓的書院村,為鄭玄所建講學之所。鄭玄在康成書院講學,授徒注經,并帶領弟子演習周禮。教學之余,鄭玄常漫步山坡,就地取材,割野草,編擰成繩,捆扎竹簡。此野草如薤葉,狹長,柔韌,歷風霜雨雪而不改青綠本色。后人名之“康成書帶”,也叫書帶草、鄭公草。鄭玄及門生,將此草移栽康成書院臺階下,亦稱沿階草。從此,書帶草之靈秀,熏染書簡之墨香,產生了奇妙的文化反應。
嶗山,物華天寶,山秀海潤,書帶草帶 著鄭玄的書卷氣綿延。書帶草之青綠,象征 鄭玄書生本色。鄭玄學問大,名氣也大,朝 廷官府數次征召,許以高官厚祿,鄭玄不為 所動,數次避官辭官,回鄉教書。
公元185年,執掌朝廷權柄的外戚大將軍何進宣召,大擺宴席,盛情款待鄭玄,鄭玄為保名士節操,拒穿朝服赴宴,他穿平民服裝見何進。何進算有雅量,沒有怪罪,給鄭玄極高的禮遇。鄭玄見了何進,只住了一宿,就退了,逃之夭夭。
公元188年,鄭玄與荀爽、申屠蟠、襄楷、韓融、陳紀等14人并被征為博士,他以父喪為由未去。后來將軍袁隗表舉鄭玄為侍中,他仍以居喪為理由而拒絕出仕。
公元198年,獻帝封鄭玄為大司農,這可是位列九卿的高官。朝廷派專車(安車一乘)來接,鄭玄無法也無力拒絕,在家拜受后,乘坐專車去許昌,沿途長官皆迎來送往。至許昌后,鄭玄托病向獻帝請求回歸故里。
鄭玄一生淡泊,無意做官,就像書帶草一樣有操守,但后世之人卻以大司農尊稱。后人眼中的“大司農”,可能重于泰山,但在鄭玄眼中,視如草芥,不如一株書帶草。
鄭玄在以上一系列征召之前,有一個這樣的背景:漢靈帝時期,鄭玄因“黨錮之禍”,被朝廷一直禁錮了十三年。鄭玄遂閉門修業,潛心于《周禮》《儀禮》《禮記》,著成“三禮注”。也許鄭玄看慣了風云變幻,他對毀譽、名利淡然處之。他的生命力強大而堅韌,他的志向高遠而純粹。治學,鄭玄以古文經學為主,兼采今文經學。他遍注儒家經典,窮經皓首,以畢生精力整理古代文化遺產。
生活在亂世,人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如水上漂萍,如風中轉蓬。但一株有定力的書帶草,長成一個時代的頂峰。整個時代都對頂峰表現出景仰與尊重。建安元年(公元196年),鄭玄從徐州返回高密,路上遇到大批黃巾軍。黃巾軍聞聽鄭康成大名,肅然起敬,“見玄皆拜,相約不敢入縣境”。因鄭玄是高密人,高密一縣,竟未受黃巾抄掠。集古今經學之大成者鄭玄,在亂世保全性命,與其說是幸運,不如說是文化的力量。
斯文未喪,功在斯人。百世而下,景仰無窮。走在書院村的馬路上,遙想鄭玄先生在康成書院授徒,書聲瑯瑯,在青山腳下回響。
公元200年,曹操與袁紹兩軍在官渡集結,決一死戰。袁紹為壯聲勢,爭取民心和士望,令袁譚逼迫鄭玄隨軍,已經七十三歲高齡的鄭玄無奈,抱病遠行。行至元城(今河北大名縣境),病勢加重,最終病逝于此。彌留之際,鄭玄也未放下手中的筆,還在注釋《周易》。他手中的筆,在歷史長河中并未枯竭,顯示出源遠流長的文化影響力。
鄭玄講學之處,皆有書帶草的生長;鄭玄所到之處,皆有書帶草的傳說。書帶草狹長的細葉,有鄭玄博大的精神流轉。康成書院也如同埋藏在嶗山之中的文化根底,在某天復活,開枝散葉,開花結果。
尋訪書院村康成書院遺址
雨絲仍然飄落,青山之上,有大片烏云;青山頂峰,縷縷白色的云霧之氣緩緩流淌。康成書院的笳吹弦誦,化為陽光,驅散了烏云。
雨停了,我們在村委員干部的帶領下,去尋訪康成書院遺址。
這一次,可以仔細看一下村子里樹立的宣介鄭玄教澤的銘牌。紅色邊框的文化銘牌呈扇面形狀,裝飾以靈動飄逸的祥云。其中一塊介紹康成書院。標題為“康成書院—一今本《詩經》的誕生地”。鄭玄在不其山下康成書院講學,大約兩年的時間,他在此注釋《詩經》《尚書》。
我饒有趣味地看了另一塊銘牌“康成書院生徒崔琰—一被曹操要求做替身的帥哥”。
崔琰,字季珪,出身清河崔氏,鄭玄的弟子,跟隨鄭玄來到不其山求學,《三國志·崔琰傳》記載詳細。崔琰也是曹操的屬官,聲音洪亮,眉目疏朗,須長四尺,極有威儀。某日,匈奴使者來訪,曹操自以為相貌丑陋,不足以對遠方國家稱雄,便讓崔琰代為接見,而自己提刀站在榻邊。接待完畢后,曹操派偵探問使者對自己的印象,使者說:“魏王高雅風采,不同尋常,但是站立操刀之人,是真正的英雄風范。”崔琰不光氣質優雅,還是歷史上著名的文學家,曾作文采絢麗的《述初賦》。
看到崔琰代曹操接見匈奴使者的故事,不由得會心一笑。想來,這個匈奴使者做足了功課,說的雖是外交辭令,但察言觀色功夫一流,我覺得他是看破不說破。話說的漂亮,這個故事被傳為佳話。
這則故事好玩好笑,但崔琰悲催的命運讓人笑不出來。他剛正不阿,有名士風范。崔琰因諷喻朝政,被曹操賜死。易中天品三國說:“崔琰之死,是當時最大的冤案。崔琰用死證明自己是君子。曹操用崔琰的死,證明自己是奸雄。”
崔琰的侄女嫁給了平原侯曹植。崔琰之死,可能連帶侄女。銅雀臺宴會上,崔氏由于衣裝過于華美,違反了穿著華麗的禁令,被曹操看到后,就下令將其賜死了。
東漢末年的另一位名士孔融為北海相,對大儒鄭玄尊崇,禮遇有加,自掏腰包為其修繕故居;命人為他特別設立“鄭公鄉”;為其高開門衢,令容高車,號為通德門。鄭玄病逝后,北海相孔融令高密僚屬為其建祠。
孔融三歲讓梨,是孔子的二十世孫,為“建安七子”之一,他的名氣似乎比崔琰更大,名士范兒也更足。孔融言語激烈,數次忤逆曹操。最終,孔融招致殺身之禍。曹操以“招合徒眾”“欲圖不軌”“謗讓朝廷”“不遵超儀”等罪名,定其為“大逆不道”之罪,將孔融處死。孔融被處死,時年五十六歲,并株連全家。他的女兒七歲,未能幸免,被抓捕時,她說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
崔琰和孔融悲慘的命運,愈發覺得鄭玄辭官是多么的睿智。
走在書院村的路上,那些消逝的歷史人物,帶著風云之氣,撲面而來。附近的小河嘩嘩流淌,卷起浪花。此時,恰是紅黃樹草留秋色,青山碧海夕照明。
剛才在室內,我們品飲紅茶,坐而論道,熱烈地談論著鄭玄和康成書院。此刻,我們都不說話,房屋下長出離離野草,但在我眼中,仿佛書帶草指引著我們。
一株高大的泡桐直上云天,樹干爬滿了藤蔓植物。人間四月開花時,紫色的風鈴一樣的泡桐花,播撒著甜蜜的氣息。泡桐樹下,斷垣殘壁,立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石碑,上書“康成書院遺址”。文化學者金銘供職城陽文旅局,長期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他說,從埋入地下的墻基來看,這里就是明代的康成書院舊址。
一座青磚黑瓦、典雅大氣的書院,在歷史的煙云之間浮現。
據《城陽史話》記載,明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即墨縣令高允中因敬慕鄭玄,在鄭玄筑廬授徒之處,重建書院,購經書、聘教授,辟學田,書匾額“康成書院”。書院坐北朝南,東西呈長方形,占地畝余,圍有院墻,門南向,房3間,高約5米,寬約12米,南北深約4米,重梁起架,檐下四根木柱撐頂,柱基座為青石鼓形。木質門窗平開,雕以云圖。該建筑具有十分完整的墻、柱、梁、棟、枋、斗拱和起脊屋頂各部分組成,成為當時著名的人文景觀,蔚為大觀。清初,在即墨縣城設縣學,康成書院由于無人經營管理,也漸漸傾圮。
眼前的遺址,長著蓬蒿之類的植物,滿目荒涼,讓人感到書院興廢之無情。青島科技大學孫克誠老師說,鄭玄在嶗山康成書院講學,影響久遠。清代翰林尹琳基崇奉鄭學,在太清宮立“經神祠”,供奉鄭玄大司農位。早在大唐貞觀年間,唐太宗將鄭玄列于二十二“先師”之列,配享孔廟。
孫克誠老師著有《明末清初嶗山隱逸文化研究》一書,在書中,他寫有康成書院一節。認為“書帶草作為鄭玄精神的化身,亦為隱逸文人大加崇尚”。
清初詩人黃增隱居嶗山白鶴嶼鏡巖樓,對書帶草更是情感深厚,作長詩《書帶草歌》
不其城東山環聚,奇峰萬疊海東注。
山隙舊院遺址存,康成先生讀書處。
先生卜居近煙島,讀書萬卷氣浩浩。
至今相去千余年,父老猶傳書帶草。
草名書帶不概見,靈根獨產康成院。
君子考德兼考物,一草一花焉可沒!憶昔先生注《葩經》,鳥獸草木皆知名。
山川陵谷發其英,特生經草報先生。
草之葉,青如黛,堪與先生紉蘭佩;
草之花,皎如雪,堪與先生比清節;
草之香,淡以永,堪與先生解酩酊;
草之露,清且寒,堪與先生滋硯田。
區區一草何足崇?從來物皆以人稱!睹物思人懷令德,如見先生舊典型。
遠擬召公棠,近比萊公柏。
遙遙百世系人思,常留古道照顏色。
我今吊古嶗山麓,寂寞寒煙鎖空谷。
山高水長人已去,山中帶草年年綠。
俯仰千載一憑吊,不盡悲風吹古木!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自從孔子刪定《詩經》,“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成為儒家治學的一個傳統。書帶草因鄭玄而生,因鄭玄而榮。黃咱的長詩“睹物思人懷令德”,也讓我們這次尋訪康成書院之旅,帶有追慕先賢、憑吊遺址的意味。
值得一提的是,即墨五大望族之黃氏,為綿延千年的嶗山文脈注入新的源頭活水。明代進士黃宗昌于崇禎十年(1637年)辭官歸里,在嶗山康成書院南筑玉蕊樓隱居。遍訪嶗山宮觀廟宇,結交長居嶗山的和尚道士,也結交詩人大儒及隱居于此的文人墨客,他遍問山中古今事,抄寫碑刻銘文,搜集各類資料,最終撰成《嶗山志》。江蘇昆山亭林鎮人顧炎武亦在嶗山隱居,欣然為黃宗昌《嶗山志》作序。
黃增是黃嘉善之孫、黃宗昌之堂侄,承接鄭玄、黃宗昌精神。其實,明清詩人游覽嶗山或隱居嶗山,凡慕鄭玄清潔精神者,必尋訪康成書院,作詩必吟誦書帶草。
文墨涵詠,一草一木因之秀異。除了書帶草,還有篆葉楸,兩者相互輝映。不其山上生長一種喬木,其葉脈網絡宛如圓長多變的篆紋,鄭玄稱之“篆葉楸”。書帶草連篆葉楸,得嶗山之天地靈氣,承鄭玄之不朽精神,教澤綿延,文脈深潛,我們在時間的樹下徘徊,久久不忍離去。
孫克誠老師在其《明末清初嶗山隱逸文化研究》中總結說:“因鄭玄隱居不其山注經授徒,不其山及康成書院具備了綿延文脈、傳道繼圣的精神內涵,成為一處為人膜拜的精神地標,它激勵著歷代士人淡泊名利,雖隱世而居,但不忘責任,埋身學問,以傳承文化為己任。”
康成書院照山川,鵝湖白鹿接風煙。康成書院開啟了中國古代的書院文化。而康成書院書帶草在嶗山扎根生長,連綿不絕,具有文化的象征意義。
顧炎武在序黃宗昌《嶗山志》中,給予嶗山“神仙之宅、靈異之府”贊譽。正如嶗山山川錦繡,傍海聳立,一年四季,擁有不同的美景。嶗山不僅僅是道家勝地,還是佛家勝景,因為康成書院,還有儒家根底。儒釋道互相融合,相互影響,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大特征,在嶗山得到完美的體現。
書院村、演禮村(相傳是鄭玄攜弟子演習周禮之處)、可樂山、扎彩山,這些扎根大地深處的地名,攜帶著鄭玄康成書院的文化基因,和書帶草一樣,生生不息。
“雨昏石硯寒云色,風動牙簽亂葉聲。庭下已生書帶草,使君疑是鄭康成。”蘇東坡看到臺階下長出青青的“書帶草”,讓他想到這是鄭玄的使者。只有東漢末年的文儒、名士、權臣、造反者才能與鄭玄相遇,而百代的詩人遇到書帶草,就與鄭玄精神相遇。
巍巍嶗山,青青書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