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應帝王》解析莊子的“無為”思想

【導讀】無為而治是莊子政治思想的核心，《應帝王》集中體現了莊子的政治理念。在《應帝王》中，莊子首先批判了儒家推崇的帝王形象，并塑造了一種自然淳樸的理想人格與之進行對比；接著，莊子又批評了儒家“有為”的治理方式，他認為這是統治者將自身意志強行施加到民眾身上的做法。面對復雜的政治生活，莊子主張“順物自然”和“明王之治”。

莊子，姓莊名周，是中國古代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他繼承了老子的政治思想，對“無為而治”做出了新的發展和闡釋，將道家思想推向了新的高峰。

一、《應帝王》概覽

《應帝王》是《莊子》內篇的終結之作，郭象注題曰：“夫無心而任乎自化者，應為帝王也。”這句話點明了篇題之義一探討什么人應該成為帝王，也就是在討論統治者的資格問題。另一種解讀是，它構成了對“帝”（有虞氏）、“王”（王倪）的回應，意在思考政治生活的最高可能性。概括來講，《應帝王》主要表達了莊子的為政思想。《應帝王》共七個篇目，接連設喻、層層遞進，揭示了莊子政治思想的核心一無為而治。《應帝王》首篇，莊子借蒲衣子之口，批判儒家推崇的帝王有虞氏，塑造了泰氏這一理想的治世者一“廢權謀，去智巧，除仁義，還質樸”。第二篇以肩吾和狂接輿的對答，引出不以己強人，任人盡其所能的理想治世范式。第三篇承接第二篇，借無名人之口提出“順應自然”的治理理念。第四篇提出“明王之治”的治理方法。第五篇講述壺子與巫師季咸“斗法”的故事，旨在突出政治巫術與政治道術的區別。第六篇中莊子將至人之心比作鏡子，為理想中的人格提出具體的要求。最后一篇，通過寓言進一步強調順應自然、無為而治的重要性。南海帝王和北海帝王為中央帝王“混沌”強行開鑿七竅，致使混沌死亡。莊子以過度干預招致災難的寓言呼應順應自然的治理方式。

二、至人之境的理想治者

莊子批判了儒家所推崇的統治者形象，指出虞舜的仁義之舉背后隱藏著統治策略和政治謀劃。莊子在《應帝王》中樹立了理想統治者的典范，統治者應當摒棄主觀的統治意識，做到用心若鏡、不將不迎。

（一）對儒家理想人格的批判

莊子在《應帝王》的開篇中提出“有虞氏不如泰氏”，直指當時儒家推崇的統治者形象。有虞氏即虞舜，即儒家所推崇的理想人格的代表，而泰氏指太昊伏羲。莊子認為：“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藏仁”即為天下人服務來為自己獲得合法的統治地位。陳贊教授認為，有虞氏“藏仁”是為了得人，一是得民心，二是成就自身。但是，“藏仁”中蘊含著大亂的胚芽。因為統治者通過標榜仁義來獲得人心，是一種有意謀劃的策略。泰氏才是莊子理想中的統治人格。莊子用“其臥徐徐，其覺于于”來形容泰氏，其中“徐徐”和“于于”描述的是一種安穩自得的樣子，這句話形容泰氏睡覺時安穩舒緩，醒時逍遙自得。莊子贊揚他真實無偽，品德純真高尚，從不受外物牽累。這樣的帝王與有虞氏的憂國憂民、苦心經營形成了鮮明對比。

（二）理想的至人境界

在《應帝王》“鄭有神巫曰季咸”這一篇章中，莊子塑造了壺子、列子、季咸這三個人物。列子的老師壺子與神巫季咸會面四次，輪番斗法，壺子始終以深不可測的姿態應對，最終季咸潰不成軍，逃之夭夭。列子通過壺子“四示”認識到了老師的道術，隨之不再相信巫術，開始按照自然本性生活，于是他三年不出家門，代替妻子燒飯，最終“雕琢復樸，塊然獨以其形立”。其中“雕琢”一詞意為加工，莊子在這里強調自修。列子通過自修而返歸質樸，呈現出一種不識不知的淳樸樣貌。莊子認為列子是常人的典范，是普通人自修所能達到的極致一至人。借助這個故事，莊子希望統治者也能如列子一樣，通過自修達到理想的至人境界。莊子在《逍遙游》中提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至人”是莊子認為的最高人格境界。在討論完壺子與季咸斗法之后，莊子描述了至人的特質，“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莊子以明鏡為喻，指出統治者治理天下就應該像鏡子觀照事物一樣，真實地反應事物原本的樣子，不加自己的偏好。

三、無為而治的治理方式

儒家倡導以禮治國，法家主張以法治國。莊子崇尚的治理不是對社會的干預，而是讓社會按照自己的方式運行，人人按照自己的本性去生活。通過這種方式，社會自然能夠實現和諧與平衡，人們的生活會更加幸福。

（一）批判儒家的治理方式

《應帝王》中第二篇借助肩吾和狂接輿的對話批判儒家“以己出經式義度”。肩吾和接輿都是《逍遙游》中的人物，肩吾是莊子虛構的，接輿是楚國的狂士，隱居不仕。儒家主張君主憑借自身認定的正確意志來制定禮法，使百姓遵從而歸化。狂士接輿認為這種治理方式是欺騙人的，治理天下應當順應方物的自然本性。緊接著，莊子借用兩個比喻來諷刺儒家“有為”的治理方式：“且鳥高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鑿之患，而曾二蟲之無知。”其言下之意，鳥獸尚知避害，人若受統治者干涉，必生消極抵抗，這正是儒家治理的局限性。真正治理之道，在于放手讓民眾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在自由的環境中達成和諧。

（二）順物自然

莊子于第三篇中借無名人之口道出“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此語回應了如何治理天下之問。順物自然，是圣人治理天下的范式，于圣人而言，治理天下不過是一件極為寡淡的事。治理天下，不應依循統治者個人的私意，而當順應萬物的本性。圣人遵循自然本性，順勢而為，如此一來，天下萬物各成其形，且渾然不會察覺圣人的存在，故而圣人沒有獲得任何名聲。在《應帝王》最后一個故事中，南海帝王和北海帝王在所謂“善”和“道德”的驅使下，破壞了“渾沌”不受干涉的自然狀態，導致了混沌死亡。混沌代表著一種自然狀態，其死亡意味著人類自然狀態的終結，從“道治”變成了人治。莊子以這個故事作結，表達了他對理想政治狀態的向往，并告誡統治者不要過度干預，應當順應自然，無為而治，使政治世界復歸理想的狀態。

（三）明王之治

莊子的無為而治就是一種“削弱統治者的政治主體性而調動被統治者的政治主體性的方式”。莊子的政治思想是在老子的基礎之上發展出來的，老子曾對“無為而治”做過一個形象的比喻：“治大國，若烹小鮮。”所以，莊子借老子之口提出明王之治，“明王”在莊子語境中指具有卓越智慧和德行的統治者。《應帝王》中指出：“明王之治，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游于無有者也。”明王治理天下，雖然功績廣為人知，但是他不認為是自己所為，君主教化萬物，人民卻不覺得有所依賴。君主擁有顯著功德卻不追求名聲顯露，他使萬物各得其所、各安其位，而自己只生活在虛無的世界里。莊子認為統治者在政治生活中是一個輔助者的角色，統治者治理的出發點不應該是自己的私意，而是自然的規律，如此一來，天下才能被治理好。

四、莊子無為而治思想的當代價值

（一）“順應自然”的生態保護

當前，生態環境問題已經成為全球性問題。究其根源，生態問題的產生在于人類在處理與自然界關系時盲目自大。莊子的生態哲學思想始終將人類的生存發展置于生態環境的整體之中，強調人與自然界其他物種的平等性。在莊子看來，每個物種都有其自然賦予的生存環境，人類亦不例外。順應萬物的自然本性是實現天下治理的基本前提。面對日益嚴峻的生態問題，人類必須摒棄以自我為中心的狹隘觀念，清醒認識到人類僅僅是自然界中的普通一員，并不具備改變自然規律的能力。為有效保護生態環境，人類需要重新審視并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切實尊重自然規律，順應萬物本性，最終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

（二）“用心若鏡”的官德修養

至人是莊子哲學中塑造的一種理想人格典范。他認為人心應當如同明鏡般觀照方物，萬物雖投影于人心，卻不留滯于心中。領導干部應當\"用心若鏡\"，不因外在的權力地位而產生私欲，保持謙虛平和的心態，自覺加強官德修養，樹立正確的權力觀，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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