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水平大學學業困難學生成因剖析及應對策略

[中圖分類號]G64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618（2025）03-0084-05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統籌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一體推進教育發展、科技創新、人才培養。以科技發展、國家戰略需求為牽引，著眼提高創新能力，優化高等教育布局，完善高校學科設置調整機制和人才培養模式，加強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建設和拔尖人才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培養被賦予支撐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重要使命，是教育強國建設的重要任務。然而，在作為國家創新人才培養重要陣地的高水平大學中，即便生源都是高考中的佼佼者，學生群體的結構也不免會重構并形成新的格局，會出現一批結構性的失意者一學業困難學生。他們時常徘徊在及格線邊緣，逐漸游離于“卷績點游戲”以及各類加速競爭之外，在校園生活中呈現出明顯的邊緣化傾向，其中不乏有人面臨退學警告乃至退學的風險。學業困難學生的教育管理一直是高校學生工作的重點和難點。

一、高水平大學學業困難學生類型分析

雖然從外在表現上看學業困難學生群體在社會心態及人際交往等方面呈現出共性的邊緣化特征，但其內部結構卻具有復雜性。從學生視角出發，基于主觀（學生學習態度／動力）和客觀（學生學習基礎／能力）以及積極和消極的雙重維度劃分，學業困難主要表征為“乏力型”“迷茫型”“擺爛型”三種類型，如圖1所示。

（一）“乏力型”學業困難

“乏力型”學業困難表現為因學業勝任力不足而導致的學業困難。相較于中學階段，大學階段學習范疇更廣，內容更加抽象且學習節奏較快，對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提出更高要求，特別是在高水平大學，學生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掉隊”。部分學生雖然具有積極的學習態度和動力，但在學業基礎和能力方面的短板仍然會使其在競爭環境中顯得“捉襟見肘”，尤其面對一些難度較高的數理基礎課程以及專業核心課程時容易遇到學業障礙。該類型學業困難往往在大學生活開啟之初就開始顯現，這些學生由于學業基礎相對薄弱，更容易在高中到大學的過渡階段出現適應困難。

（二）“迷茫型”學業困難

“迷茫型”學業困難表現為因目標動力缺失而導致的學業困難。對于部分學生而言，他們從高中的緊繃狀態迅速抽離，轉換到大學相對寬松的環境中，一時間容易陷入意義迷茫，大學生活失去重心。即便他們具備較好的學習基礎和能力，但他們對學業要求心理準備不足、對專業興趣不濃、對校園生活融入不暢，這些都可能使他們喪失學習目標和動力。而主觀心態上的變化會影響他們的學業表現，使他們在尚未覺察時便出現掛科等學業困難征兆，而當他們意識到當下的學業問題會對未來評獎、保研、就業等產生不可逆影響時，還可能會誘發心態危機。

（三）“擺爛型”學業困難

“擺爛型”學業困難是“乏力型”和“迷茫型”學業困難的疊加狀態，綜合表現為學生在學業、心態等方面共同墜落的邊緣化傾向。這些學生不僅在學業基礎和能力方面不占優勢，在主觀態度上又較為消極，進入大學后從“學霸”到“學渣”的落差給他們帶來現實和心理的雙重壓力，這種頹勢如果不能及時得到遏制，將會使他們陷入難以扭轉的境地。在高水平大學，原生性的“擺爛型”學業困難并不多見，許多“擺爛型”學業困難現象往往從“乏力型”學業困難和“迷茫型”學業困難轉化而來，如現實困境會引發消極心理，消極心理反之也會加劇現實困境，進而導致學業困難呈現蔓延之勢，該類型學業困難是情況最為嚴峻的情形。

需要澄明的是，上述三種類型的學業困難更多傾向于理論層面的劃分，學生的主觀學習態度以及客觀學習能力并非一成不變，而是會隨著大學學習環境的變化而變。但不論是何種類型的學業困難，最終都會直觀表現為學生在課程學習中出現缺課、掛科等現象，嚴重時都會導致學生面臨延期畢業、退學等。

二、高水平大學學業困難學生形成機制

高水平大學學業困難學生群體的形成并非是偶發或突發現象，而是在大學場域中一定結構性力量推動的結果，體現了內因和外因、偶然和必然等多重因素的共同影響。競爭資源匱乏、心理機能異化以及教育支持缺位三者共同構成了學業困難學生的形成機制。

（一）競爭資源匱乏誘發學業困難

與高中相比，大學生活呈現出多樣多向的結構特征，自然也需要學生具備更為全面的競爭資源。特別是在高水平大學的高競爭態勢下，學生之間更是面臨著全方位的激烈競爭。“學生在全面發展的要求下無所適從，更在全新的學習模式下疲于應付學業。”[2在高水平大學高速競爭的多維賽道上，來自家庭的經濟支持、文化融入及社會參與能力等都是學生重要的競爭資源，也會對其學業表現產生影響。一是經濟條件制約帶來生活壓力。對于家庭經濟條件困難的學生而言，他們獲得的家庭支持較為有限，同時，往往又背負著家庭賦予的“讀書改變命運”的向上期待，當經濟困難的窘迫感與回報家庭的道德感相疊加時，會給學生帶來較大的現實和心理壓力，進而會對他們的學業表現產生負面影響。二是文化融入遇阻帶來適應障礙。在高水平大學中，學生在文化融人方面的不足會導致其對大學學習規律、管理模式的不熟悉以及對專業前景、人生規劃缺乏清晰認識等，其中學業生活融入問題往往最為明顯。對于那些適應大學生活能力不足的學生來說，容易在初入大學的適應階段生發出一種對大學生活在文化及情感上的疏離，進而產生融入困難及適應障礙等問題。三是社會參與受挫引發本領恐慌。大學的學業生活對學生的綜合素質提出更高要求，如在教學活動實施過程中會更加注重團隊合作能力和表達展示能力，諸如學生工作、社會實踐、創新創業、對外交流等各類機會也都需要經過一定競爭性的方式獲取，如果學生競爭能力不足，將會削弱其校園生活的部分參與及體驗，進而影響其學業表現。

（二）心理機能異化加劇學業窘境

學生進人大學后，“必然會經歷社群關系的重構，群體結構的變化也會導致心態格局的變遷，其中相對弱勢群體原本的優勢心態更容易受到沖擊。”3在高水平大學的高態勢競爭中，學生面臨更為嚴峻的心態考驗，容易出現心理機能異化的不利傾向。一方面，目標缺失、專業不適等會催生學生奮斗無力感。大一是學段轉換的關鍵節點，也是學業困難的高發期。“高中到大學的情境變動易引發學生學習的無意義感、無力感和人生的無方向感，并誘發本科生的角色實踐偏差和消極應對行為。”4部分學生或是受到“上了大學就輕松了”“考上大學就成功了”等話語迷惑，或是本身并未對未來抱有較高期待存在躺平心態，或是對大學的學業挑戰認識和準備不足存在僥幸心理，又或是對所學專業興趣不大甚至反感排斥而滋生畏難情緒，這些都會導致學生在初入大學校園時迷失方向，一時間陷入迷茫中無所適從。在高水平大學緊張的學習節奏下，短時間的“掉隊”需要成倍的努力來彌補，如果不能快速適應并融入學校學習節奏，學生很容易產生奮斗無力感。另一方面，過度競爭、自我施壓等會助長學生焦慮情緒。學業成績“作為與大學生保研、出國、就業等未來出路掛鉤的量化標準”，[5]不可避免地會成為學生競相追逐的目標。然而，在有限的優質資源制約下，即便是人人都拼盡全力，也不意味著都能夠成功兌現預期目標。這容易在學生群體中引發過度競爭的“劇場效應”，必然會導致一些結構性失意者的出現。對于那些“卷不贏”的學生來說，陷入過度競爭和自我施壓難免會催生其焦慮情緒，不僅無益于改善其學業狀況反而會加劇其學業困難。

（三）教育支持缺位釀成學業危機

鑒于不同學生個體在先賦性競爭資本方面存在差異，高校提供的教育支持對于彌補學生的先賦性差距具有重要潛能。初人大學，學生與學校互動方式的直接變化難免讓部分學生措手不及。一是學生自身受關注度下降。大學里同寢不同課、同班不同課成為常態，數十門課程意味著學生要與數十位教師在特定學期內產生短暫交集，師生之間的關系不再像過往那般緊密。高水平大學中這些曾經的“佼佼者”并不會如從前一樣得到“眾星捧月”式的關注，如果學生不主動尋求幫助，與教師的接觸將僅僅局限于課堂之中，這種“失焦”不僅在客觀上阻礙了學生從教師身上獲得學業支持，也會在主觀上給學生帶來情感落差。二是學校過程性管理薄弱。在快節奏卻又相對寬松的學習環境中，學生的過程性學業表現通常處于被遮蔽的狀態，任課教師、班主任、輔導員等不同育人隊伍之間的協同仍缺乏有力的制度保障，容易導致學生在學業進程中出現的問題不能被及時發現和反饋。當前，雖然高校普遍建立了學業預警制度，會在學生學業問題積累到一定程度時發出退學警告甚至退學通知，但此時學生的學業危機往往已經陷入難以扭轉的境地。三是有針對性的學業幫扶缺失。輔導員、班主任等雖然是學生在課程之外重要的支撐力量，但其作用發揮仍存在局限性，對學生在具體課程學習中遇到的實際困難難以提供針對性幫助。具有一定志愿服務性質的朋輩幫扶雖然針對性較強，但也只能聚焦學業問題本身而無力關照學業困難學生在心理等方面的伴生性問題，且幫扶的持續性和穩定性很難得到保證。尤其當學業困難學生處于自我封閉狀態時，各類幫扶手段更是難以取得預期效果。

三、高水平大學學業困難學生現象應對策略

身處困境的學生有時更傾向于從自身找原因，更多地將學業問題歸咎于自己，呈現出一種“反求諸己”的道德取向。但不可否認的是，高水平大學的學業困難學生現象因結構性力量而產生，也需要高校等多方協同發力進行消解。

（一）構建更加靈敏的學業預警系統

對學生的學業表現進行日常監測并及時預警是學生培養管理的重要環節，學業預警系統應著重強調“預”，善于捕捉學生出現學業困難的苗頭性傾向，從而達到“治未病”的效用。一是高校要織密監測網絡。高校要充分發揮任課教師、班主任、輔導員、學生骨干等隊伍的作用，結合大數據手段，構建全員全方位的學業監測網絡，綜合學生在課堂上的出勤打卡情況、過程性學習表現以及在課堂之外如寢室、公共學習空間的學業活動等信息，為學生進行學業“畫像”，從而精準識別潛在的學業困難學生群體。考慮到“大一新生處于多重過渡之中，容易因為目標缺失而陷入迷茫”，高校尤其需要關注低年級學生的學業表現。二是高校要前移警示關口。學業困難具有隱蔽性和滯后性，學業困難學生暴露出學業問題時可能已經處于消極狀態較長時間。對于社會期待與自我期許較高的高水平大學學生來說，他們對成績更加敏感，高校有必要進一步完善學業預警系統的分級響應機制，著重把握學生首次出現缺勤、緩考、學業成績驟降、掛科等各類異常表現的重要節點，有意識地在學業困難初期及時發出預警，為學生調整自我、改變現狀留有充足空間。三是高校要運用預警信息。在掌握預警信息后，高校要強化預警信息在不同育人隊伍之間的互通共享，避免信息“不對稱”，特別是要打破任課教師之間的信息壁壘，確保一些重點關注的學業困難學生能夠在后續課程學習之初就進人任課教師的視野并獲得必要關注。高校還要深入了解學業困難學生個性化的學習成長經歷，分析造成他們學業困難的誘因，進而分層分類制定有針對性的學業幫扶方案。

（二）構建更加完善的家校協同體系

近年來，有些高校給家長寄成績單的做法曾多次引發熱議。有評論稱：“基于大學生已經是成年人了，加之家校之間的空間距離比較遠，在高等教育階段，家校聯動明顯弱化乃至被邊緣化。”[延續過往緊密的家校互動模式對于這群已經成年、即將邁入社會的大學生是利是弊猶未可知，但對于學業困難學生群體，適度的家校協同有助于其渡過“難關”，在大學中盡快步入正軌。一是家校協同要確保家長“在場”。高校在新生人學第一時間要通過召開家長會、發送告知書等方式，強化家長在學生培養中的主體責任，闡明大學教育管理的特點與規律，打破部分家長“上了大學就可以放手了”“人才培養是大學的事”等片面認知，引導家長在學生從高中到大學的學段轉換過渡期等重要階段給予學生更多關注。二是學校要支持家長“知情”。當學生出現學業問題時，在征得學生本人同意的前提下，校方需盡早與家長同步學生的學業情況，在學生和家長之間建立“緩沖地帶”，紓解學生羞于或怯于告知家長的心理壓力，幫助學生爭取家長的理解，以免引發親子矛盾進而加劇學業危機。高校尤其應避免當學生出現嚴重學業問題甚至面臨退學危機時才告知家長的情形，以免對學生和家長造成過大沖擊并使學校相關工作陷入被動。三是高校要聯動家長“施策”。學業困難往往不孤立存在，通常還存在一系列伴生性問題，其產生與學生的性格特質、成長經歷、家庭背景等息息相關。家校聯動不宜“一刀切”，需綜合考慮學生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家庭的配合程度以及親子關系等因素精準施策，凝聚“家、校、生”三方共識，構建家校共同體。

（三）構建更加優良的學風文化氛圍

優良學風建設是高校人才培養的基礎性支撐，良好的學風文化可以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人、塑造人，其直觀表現為師生間、朋輩間在學業生活中的良性互動，會使高校呈現出教師用心教、學生用心學的景象。一是高校要營造師長引領的氛圍。課堂教學是人才培養的主渠道，教師的全情投入對于改善學生學習體驗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高校需要不斷提升專業教師關懷學業困難學生的意識和能力，鼓勵教師改進教學方法，對他們因材施教。二是高校要營造朋輩互助的氛圍。大學中朋輩交往主導了學生日常社交生活，對學生成長發展具有重要影響。在競爭與合作并存的大學生活中，高校要特別鼓勵合作、遏制不良競爭，消解學生間“零和”競爭思維。高校要充分依托班級、社團、學生組織等，發揮高年級學生以及同級優秀學生的帶頭作用，聚焦重點難點課程、重點關注對象，通過組建學習互助小組等形式，形成相互交流、彼此解惑、共同進步、先進帶后進的局面。三是高校要營造激勵后進的氛圍。樹立典型、表彰先進是高校學風營造和文化建設的重要手段，但學生在逆境中尋求改變的獨特成長經歷，同樣具有鼓舞人心、提振信心的作用。高校要通過制度化的典型選樹和表彰或非制度化的事跡挖掘與宣介，營造出激勵后進的良好氛圍。如專門設立“學業進步標兵”稱號，對當學年學業排名比上一學年學業排名進步名次達到所在班級（專業）人數 20% 及以上的學生進行表彰。

（四）構建更加靈活的學生流動機制

不同高校和專業的差異性會顯著影響學生融入和適應學業的情況。構建完善更加靈活、更人性化的學生流動機制，不失為一種改善學生就學體驗、破解學業困難學生難題的可行之道。一是高校要拓寬學生校內流動的渠道。現下雖然大多數高校均設置了轉專業機制，但就現實來看，轉專業的機會卻總是更青睞于成績優異的學生，學業困難學生則因成績短板難以符合轉專業條件。對由于專業不適而深陷學業危機的學生而言，如果能夠獲得一次調整專業的機會就可能意味著一次“重生”。高校應堅持以學生為中心，主動打破“績優者得之”的一維結構，從培養學生而非篩選學生的立場出發，為深陷學業危機并且有強烈轉專業意愿的學生提供專業流動的渠道，同時以專業評估分析為依據慎重予以設限。二是高校要延展學生校際流動的空間。對于確因學業問題難以滿足當下學習要求的學業困難學生來說，延期畢業、休學直至退學是當前主要的出路，這不僅是一種人才資源的浪費，也會對學生及家庭帶來嚴重打擊。高校應繼續深化改革，探索完善更加人性化的學業困難學生流動機制。教育部出臺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明確提出：“因患病或者有特殊困難、特別需要，無法繼續在本校學習或者不適應本校學習要求的，可以申請轉學。”8目前，學業困難學生的校際流動仍存在壁壘，高校有必要在兼顧教育公平的基礎上，在教育行政部門的統籌協調下，進一步完善學生轉學、學分互認等培養機制，為學業困難學生提供更多、更靈活的流動可能。

高水平大學中，優秀學生云集。高校綜合測評體系以對學生成績和思想品德的考核為核心，二者共同構成評價學生綜合素質的重要依據。當前，高水平大學的“光環”之下，存在一批遭遇邊緣化困境的學業困難學生，該群體呈現出一種游離于校園生活中心之外的孤立樣態，值得充分關注。長此以往，高水平大學的高競爭態勢無論從現實層面還是心理層面都對學業困難學生群體形成了擠壓效應，加劇了他們的窘境。就現實而言，即便是考人同一所大學的學生也并非站在同一條競爭起跑線上，除了自身學習能力、性格特質等個人因素之外，學生的家庭背景、教育經歷、資源支持等因素都會對學生在大學期間的學業表現產生影響。消解大學校園中將學生推向邊緣化的結構性力量，通過教育之力更有針對性地彌補學生的發展短板，從而實現更高水平的教育公平，促進高水平大學拔尖創新人才培養，需要高校、社會、家庭和學生個人多方面協同發力、久久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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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田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