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反洗錢現狀對我國商業銀行的啟示

反洗錢是我國商業銀行合規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自2006年我國頒布反洗錢法以來，我國在反洗錢領域的工作不斷取得新的進展。為了預防洗錢活動，遏制洗錢及相關犯罪，維護金融秩序、社會公共利益和國家安全，我國于2024年11月8日完成了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洗錢法》（以下簡稱《反洗錢法》）的修訂。新的《反洗錢法》自2025年1月1日起施行。同時，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將于2025年對我國反洗錢進行第五次評估。

在這一新形勢下，商業銀行如何貫徹落實《反洗錢法》，中國如何應對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的第五次評估？2024年6月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發布的《新加坡2024年洗錢風險評估報告》或許對我國商業銀行開展反洗錢評估及體系建設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46563起詐騙案件，涉案金額高達651億新幣，人均詐騙損失高達4031美元，排名全球第一。二是非法網絡賭博。鑒于其高盈利性、跨國性、線上化的特點，非法網絡賭博成為主要的外部風險之一，尤其是數字代幣和非法支付平臺的涌現，極大地增加了對可疑交易的監控難度和資金追蹤的復雜性。三是貿易洗錢。作為國際金融、貿易和運輸的樞紐，新加坡不可避免地面臨著貿易洗錢的風險。犯罪分子通過空殼公司或前臺公司向銀行或會計師事務所提供虛假貿易單據，以掩蓋虛假貿易，并通過其海外空殼公司分層將資金轉移。

銀行業依然在各行業中面臨最高的洗錢風險

在新加坡的所有行業中，銀行業依然位居洗錢風險最高之列。銀行業面臨的洗錢威脅主要由以下因素驅動。

新加坡洗錢風險特征

受外部洗錢威脅較高，特別是上游犯罪影響嚴重

新加坡作為國際商業和金融中心，極易成為外部上游犯罪活動洗錢的目標或中轉站。其中，常見的洗錢風險包括：一是網絡詐騙。2023年，新加坡發生了

一是跨境交易頻繁。跨國犯罪集團常常利用銀行業務作為犯罪收益的接收地或中轉站，并利用復雜的法律結構或金融結構進行貿易融資交易，以接收或轉移非法資金或逃避稅收。二是金融產品多樣。銀行提供的金融產品和服務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為洗錢者提供了多種洗錢途徑。三是龐大的客戶基礎。新加坡銀行業擁有龐大的客戶基礎，包括本地和國際客戶。這些客戶中不乏高凈值人士和跨國公司，使得銀行在客戶盡職調查和反洗錢監控方面面臨巨大挑戰。四是電子銀行和技術發展。隨著電子銀行和金融科技的發展，在線交易變得更加普遍和便捷，也為洗錢活動提供了新的渠道。特別是新興的網絡犯罪威脅，包括虛擬貨幣、電子貨幣等。

新加坡反洗錢應對措施及成效

針對以上各個方面的洗錢威脅，新加坡圍繞著預防、偵測、執行三個支柱采取了一套較為全面的措施，并不斷進行實時評估及更新。

反洗錢應對措施

一是制定健全的法律體系和嚴格的監管制度。新加坡在法律和監管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有效應對洗錢威脅。首先是健全的法律體系。為打擊洗錢和恐怖融資，新加坡建立了一個全面、透明且與國際標準一致的法律體系，并通過持續審查和更新相關法律和監管框架來適應變化的風險環境和犯罪類型。其次是嚴密的監管機構監督。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作為主要監管機構，負責監督金融機構的合規性。同時，新加坡還設立了商業事務局和內政部金融情報局，以共同對抗洗錢和恐怖融資活動。最后是嚴格的處罰機制。新加坡對違反反洗錢法規的機構和個人施以嚴厲的處罰，包括巨額罰款、吊銷執照及追究刑事責任等。

二是構建跨部門合作體系和公私合作伙伴關系。其一，新加坡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指導委員會協調各政府機構，建立長效機制，確保各部門之間的緊密合作。通過設立反洗錢案件協調與合作網絡，匯集金融管理局、商業事務局、內政部、金融情報局等多個部門，共同制定和執行反洗錢政策和策略，打破部門壁壘，提升跨部門調查、監管和執法行動的效率，促進了各部門之間的數據和情報交換。其二，新加坡非常重視公私合作伙伴關系在反洗錢中的運用。新加坡政府在全社會范圍內推動反洗錢工作的協調與合作，通過建立政府數據共享界面，實現信息共享和資源整合。同時，成立反洗錢意識工作組，確保一些非重點行業，諸如汽車經銷商、藝術品行業等也能參與到反洗錢行動當中，提升全社會對反洗錢工作重要性的認識。其三，積極推進跨國合作和情報分享。新加坡與多個國家簽訂了雙邊和多邊合作協議，涉及情報共享、司法協助和引渡等領域。同時，積極投身于跨國調查和執法行動，與多個國家的執法機構緊密合作，定期交換金融情報，共同打擊洗錢和恐怖融資活動。

三是推動監管科技革新和強化可疑交易報告處理能力。一方面，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一直致力于推動監管科技的創新。新加坡致力于打造不同層級數字監控平臺，允許安全地共享金融情報信息。此外，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已推出了監管沙箱，允許金融科技公司在受控環境中測試其創新解決方案，以促進金融科技創新。另一方面，新加坡的可疑交易報告辦公室（STRO）也在不斷強化對可疑交易報告接收、分析及分發能力。通過制定各行業關于提交STR的相關義務政策、程序和控制措施，由STRO對這些接收的信息報告進行分析，以發現洗錢、恐怖主義融資或其他嚴重犯罪。

新加坡的反洗錢成效

方在洗錢調查中扣押了超過12億美元的資產。

一是獲得了國際認可的聲譽。新加坡在全球反洗錢領域享有盛譽，得益于其嚴格的法律體系、積極的國際合作和強有力的執行。在2024年11月發布的亞太地區評估中，新加坡在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措施的技術合規性和有效性方面，均超越了國際和區域平均水平。

二是開展了良好的國際合作。新加坡在反洗錢和反恐融資方面擁有良好的國際合作框架。新加坡通過多種渠道提供高質量的國際合作，包括法律互助、情報共享和引渡。

三是具備高效的偵測能力。新加坡的STRO在2020年至2022年間平均每年收到43000份STR，即每個工作日超過150份。同時，STRO正在開發一個新的數據分析系統，以增強其處理大量STR的能力，并提高向國內執法機構傳播的金融情報的質量。

四是具有堅決有效的執法能力。從2020年到2022年，至少有240人因洗錢罪行被定罪。在同一時期，警

我國和新加坡反洗錢機制對比

根據新加坡國家洗錢風險評估報告及我國最新的反洗錢法律和相關法規，筆者對相關要素進行了對比分析（見表1）。

通過對比可以發現，新加坡在反洗錢領域的監管體系及法律法規與我國相比在以下幾個方面表現更為出色。

一是更加細分的法律體系及監管。新加坡的反洗錢法律涵蓋了金融機構、特定非金融行業和職業，以及非營利組織，同時涵蓋了資產追回的相關規定，確保了法律體系的完整性。

二是更加數據化的風險為本策略。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采用基于數據分析和情報的風險管理策略來打擊洗錢。MAS鼓勵金融機構增強數據分析技能，以便更有效地處理和識別異常數據。此外，MAS正在開發一個集成的分析平臺，旨在整合多個數據源并提供更高級的分析功能。

三是更高效的信息共享與合作。MAS于2024年4月推出了COSMIC平臺，旨在促進金融機構共享可疑客戶信息。同時，新加坡政府正計劃建立NAVIGATE接口，以整合各部門數據，實現信息共享。為了提高效率，新加坡還設立了AC3N網絡，以協調跨部門的調查和執法。

開發時進行評估。

五是更普及的反洗錢文化宣傳。新加坡成立了反洗錢意識工作組，加強公眾對洗錢活動的認知和警惕性。同時，反洗錢案件協調與合作網絡及各行業協會每年都會與成員舉行活動，以宣傳反洗錢文化。

四是更全面、標準的反洗錢風險評估制度。新加坡擁有全面的反洗錢風險評估體系，涵蓋國家和特定行業層面。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要求銀行建立完善的風險評估和檔案記錄制度，每兩年至少更新一次風險評估，并在重大事件如客戶細分、營銷渠道合并及新產品和服務

關于我國商業銀行提升反洗錢能力的建議

隨著新的《反洗錢法》的出臺，我國的反洗錢工作在不斷向世界先進靠攏的同時，又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對于商業銀行而言，應緊跟我國最新的反洗錢法律

法規及中國人民銀行的相關規定，積極履行自身職責，不斷提升反洗錢能力。借鑒新加坡經驗，我國商業銀行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改進反洗錢工作。

持續深化“風險為本”的方法，不斷完善自評估體系

一是堅持深化“風險為本”的反洗錢方法要求商業銀行打破原有流于表面的形式合規，從而針對業務的實質風險進行評估，并針對自身風險，“量體裁衣”地制定相應的措施，以對標國際反洗錢的最新標準。目前，我國商業銀行正處在逐漸從“規則為本”向“風險為本”的意識轉型當中。在轉型過程中，應建立一套自適應的洗錢風險自評估體系，并結合執法檢查及整改，推動“風險為本”的反洗錢工作的循環履職，推動反洗錢工作走深走實。

二是在自評估環節，應圍繞“固有風險-控制措施有效性 剩余風險”的核心方法論，對客戶進行分類管理。通過綜合考量客戶對商業銀行的影響程度及剩余風險，并采取差異化的監管措施。在客戶評估模型建立時，從地域環境、客戶群體、產品業務、渠道四個維度對客戶的固有風險進行深入剖析，研究客戶的固有風險與現有控制措施有效性的匹配關系，將風險高而管理薄弱的客戶或產品作為檢查目標，并確定檢查深度、檢查期限和檢查資源分配。這就要求商業銀行能夠不斷完善自身指標體系及模型和不斷優化計量方法，拓寬、完善數據及情報獲取渠道、提升數據整合及動態評估的能力，并進一步理解各業務條線展業中存在的最新洗錢風險，提升反洗錢工作及資源分配的前瞻性和精確性。

持續重視監測科技和數據治理，不斷提升反洗錢效率和準確性

隨著區塊鏈技術等新興金融科技的不斷革新，商業銀行的監控科技也必須不斷升級，以應對新的挑戰。我國商業銀行應致力于監測科技的創新，構建先進的監測體系，運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提升識別洗錢行為的效率。在數據治理方面，不應僅關注單筆交易的數據完整性，而應打通各業務系統數據的連接，構建一個更全面的客戶和交易關系圖譜。在優化交易監測規則方面，由于風險環境和類型可能隨時間變化，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也會試圖規避交易監測規則，因此數據分析應利用AI模型，從歷史警報數據中提取特征和模式，綜合多個因素和變量來檢測異常活動，并針對不斷變化的風險環境進行調整，優化規則，以提高檢測能力。此外，需要進一步優化監測系統與業務流程的融合，減少繁瑣流程和紙質材料的使用，持續提升系統流程的自動化和智能化水平，以便一線操作人員能有更好的反洗錢操作體驗。

持續推進跨部門及跨機構合作，不斷加強金融情報交流

隨著全球洗錢案件的不斷增多、洗錢手段的層出不窮，推進構建金融情報的“數據合力”“部門合力”，是金融機構提升反洗錢質效的必由之路。首先，我國商業銀行應加強與國內外監管機構、執法機構（如海關、稅務機關等）、金融機構及行業協會的合作，建立數據共享機制和平臺，以收集和傳遞高質量的金融情報，形成“數據合力”。例如，在確保保密的前提下，建立一個反洗錢可疑信息庫，對典型可疑案例和金融機構的可疑交易報告進行分類管理，并配套建立動態維護機制、分級查詢機制、授權檢索機制及激勵評價機制，以促進銀行機構之間反洗錢成果的共享，減少對同一可疑客戶重復監控，提高對可疑交易的快速識別能力。其次，銀行應通過跨部門、跨機構的聯合，整合技術、人才和資金資源，形成“部門合力”，建立一個由合規部門牽頭、多部門共同參與的監管協同協作機制。最后，應與國際金融組織和金融機構加強溝通交流，在監管科技領域相互學習，吸收最新技術和理念，并開展跨國監管科技合作，以防止國際間的監管套利。

持續更新和改進反洗錢策略，不斷打擊持續演變的洗錢行為

商業銀行持續更新和改進反洗錢策略對于應對金融犯罪新挑戰、保護金融系統安全有著重要的意義。我國的商業銀行應持續關注洗錢手段的變化，并根據新的風險評估更新對應的策略和程序。這也要求銀行在自身反洗錢體系建設中，做到以下三點。

一是提升完善自評估機制，不斷摸索符合自身特色的自評估體系。商業銀行需要建立健全合理的自評估制度及相應的檔案記錄制度，定期對洗錢風險進行分析評估。此外，在諸如營銷渠道合并、新產品和新服務的開發等重大事件發生時也都需要進行相應的風險評估，及時發現漏洞，不斷推進反洗錢工作嵌人到各條線部門、各交易中的方方面面。

二是提升響應最新監管要求和全球最新反洗錢動態的能力，持續改進優化。這要求各家商業銀行的反洗錢部門應對監管要求和反洗錢動態及突發事件時保持敏銳的嗅覺及快速高效的反應能力，并建立相應制度持續

進行內化調整。

三是提升自身反洗錢監控系統在流程化及參數調整上的靈活性。商業銀行應打造一個具有靈活性的反洗錢系統，一方面，需要支持參數、模型的動態調整；另一方面，需要支持對外部數據的接口兼容性和對新數據的加工處理能力，以更好地應對內外部風險的調整。

四是提升數據交互及審批流程的效率。優化數據檔案留底及反洗錢審批流程的電子化能力，減少紙質審批，支持多渠道辦公，確保能夠快速響應特殊及突發事件。

持續開展反洗錢宣傳教育活動，不斷強化自身合規形象

商業銀行應不斷提升全員反洗錢意識，主動踐行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宣傳義務，不斷增強金融機構和公眾的防范能力。一是完善培訓體系。定期對員工進行反洗錢知識的培訓。通過最新的反洗錢案例、模擬演練等方式，讓員工了解洗錢活動的最新動態和手段。二是強化員工意識轉變。商業銀行還應該積極轉變反洗錢及業務監管與業務指標、業務流程相對立的錯誤觀念，讓員工深刻理解反洗錢工作的重要性，并不斷強化員工反洗錢的內生動力。三是提升專業形象。通過定期發布洗錢風險評估報告，梳理各業務條線相關風險及具體案例，起到警示作用的同時，提升自身的專業形象。此外，還可以通過反洗錢公眾號、自媒體等方式宣傳洗錢風險和反洗錢文化，組織相關的洗錢警示展覽及相關主題研討活動，這樣才能在行業內及客戶群體當中樹立一個重視合規的專業形象，為維護金融市場的穩定和安全作出貢獻。

（作者單位：上海農商銀行貿易金融部，中國貿易促進會/中國國際商會培訓中心，上海農商銀行董事會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