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一口苦瓜，苦得沁人心脾

成都的夏天歷來濕熱。入伏以后，這樣的濕度更是變本加厲地悶得使人心慌。在這樣的熱浪之下，多數時候，我會在空調房內待上一天，只在傍晚出門閑逛。而閑逛的目的地，總繞不過家附近的菜市場。

常有人說：“春吃芽，夏吃瓜”。如今，盡管在菜市場上還能買到更多并不應季或者外地出產的瓜果，但最想念的還是祖母種的脆毛桃和苦瓜。我打小就偏愛苦瓜。童年時物質生活并不豐富，甚至稱得上貧瘠，但這并非我愛吃苦瓜的原因。事情還要說回祖母身上。

祖母是一個實打實的勞動婦女，祖父退休后，祖母依舊種田、收菜。在家門外，她搭起木架，墾出小小一方地，每到春天就在泥土里播下種子。那些藤蔓螺旋般攀繞著木架生長，直到夏天結果，我才分得清南瓜、苦瓜和絲瓜的葉子長什么樣。

祖母會主動邀請母親到她那里摘苦瓜。這些苦瓜個頭小小的，不甚飽滿，我們叫它“本地苦瓜”。這些冠以“本地”名號的蔬果跟菜市場的大棚蔬菜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營養不良。但也正因如此，祖母的苦瓜跟野果子似的，苦得“沁人心脾”。

對付這些苦到心窩的蔬菜，母親自有辦法。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處理苦瓜瓤的時候一定要用勺子，順著那道凹槽輕輕一推，苦瓜瓤就出來了。起先我以為這只是母親的個人習慣，后來發現幾乎家家戶戶都如此處理。現在我也像母親那樣，用勺子處理苦瓜瓤。

母親最常做的，是苦瓜肉絲。在四川，家常炒菜的做法幾乎都差不多——紅油豆瓣炒萬物，苦瓜也不能例外。苦瓜肉絲的做法屬于看一眼就會的那種：將腌好的肉絲入油鍋滑散，等芡粉掛穩之后，刨散肉絲，下剁碎的郫縣豆瓣，同肉絲一起炒出紅油，再把苦瓜加進鍋中一起翻炒。

這樣炒出來的苦瓜既有紅油豆瓣的香，又有肉香，翠綠色的苦瓜裹上一層薄薄的紅油，很是誘人。在清脆的咀嚼中，苦味反倒成為點睛之筆，讓這盤下飯菜多了一些層次。除了豆瓣與肉料，母親還會提前給切好的苦瓜焯水，盡可能地減少苦味。

每個夏天，苦瓜都是我最常吃的蔬菜。除了苦瓜肉絲外，最常見的要數苦瓜烘蛋、涼拌苦瓜、干煸苦瓜以及釀苦瓜。四種菜式，四種處理手法。簡簡單單的苦瓜能在火候、調味與配料的不同組合中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口感與滋味。

苦瓜烘蛋和涼拌苦瓜的滋味最為清爽解膩，在倦怠的炎夏食之，精神為之一振。苦瓜清脆，剛好起了給雞蛋去腥的效用。烘出來的雞蛋口感干香，脂肪的油潤又中和了苦瓜的澀味。至于涼拌苦瓜，則屬于“骨灰級”苦瓜愛好者的最愛。因其全然本味，不借葷腥提味，頂多靠蒜末與紅油辣子增添辛辣，與苦味二重奏。

食客對苦瓜常常抱有兩極化的態度。它以苦味勸退了不少人，但也憑苦味后的回甘吸引了一眾食客。沒錯，苦瓜有回甘。當味蕾被苦澀和清脆口感充分激發時，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就順勢涌了上來。

也正是因為苦瓜“先苦后甘”的滋味，常常有人以苦瓜作喻，將人生道理澆灌其中。苦瓜在廚房、餐桌里苦得有滋有味、巴巴適適的，需要靠這些雞湯獲得存在感嗎？不需要嘛，好吃就行。人要是簡單點，把時間花在如何做好一盤苦瓜上，也許就不急于尋求人生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