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花》(DesertFlower,2009)講述了非洲少女華莉絲三歲時慘遭割禮,花季時為逃脫父親安排的婚姻從索馬里逃離到英國倫敦,最終克服種種困難成為世界頂級模特,投身于“反割禮”運動的故事。《沙漠之花》中反復出現的沙漠意象、對女性命運窘況的同情以及對父權的批判與生態女性主義理論不謀而合。因此,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對《沙漠之花》展開深入剖析,為理解影片內涵及社會意義開啟了新的維度。本文將結合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對《沙漠之花》所探討的男性與女性、人類與生態等問題進行深人剖析。
一、巧妙耦合:《沙漠之花》與生態女性主義的共振
(一)沙漠意象對女性命運的隱喻
英國社會主義生態學者瑪麗·梅勒認為,生態女性主義是一種將自然世界的剝削和退化與婦女的從屬和壓迫相聯系的運動。生態女性主義作為女性主義與環保運動相結合的產物,無論是從生理層面還是從心理層面來看,都反映出女性與生態之間存在著緊密聯系。
從生理層面看,女性的生育能力與自然的孕育功能有著相似之處。在許多文化中,大地常被描繪為母親,如古希臘神話中“大地之母”蓋亞孕育了世間方物,中國神話故事中也有“女媧造人”的傳說。這些例子都體現了自然的母性特質,暗示了女性與自然的緊密關系。
從心理層面來講,女性對自然萬物的感知更加敏銳。在原始社會,由于當時生產力水平低下、人類認知水平有限,原始人類認為大自然的力量神秘不可測,對其抱持敬畏之心。與此同時,女性在采摘和繁衍后代方面的核心作用促使母系氏族社會形成。在現代社會生活中,女性往往需要承擔相夫教子的責任,這種對生命的關愛和呵護延伸到對自然的態度上,使女性更傾向于親近自然、尊重自然的內在價值,對自然的變化和破壞有著更敏銳的感知。
電影不僅是娛樂手段,更是一種有力的傳播媒介,承載著創作者豐富的思想情感,這為生態女性主義研究提供了豐富素材。在《沙漠之花》這部影片中,自然與女性的隱喻比比皆是,影片借助對沙漠意象的刻畫,使華莉絲的命運跟自然環境緊密契合,影片中的沙漠不只是故事所處的背景,更是一種飽含意象的符號,它代表著女性在男權社會以及傳統習俗的壓迫下面臨的重重困境,以及她們為擺脫枷鎖、追求自由表現出的抗爭精神。華莉絲幼年時遭受割禮,花季時面臨被迫嫁給老叟的難題,她在生活中遭遇的無奈,好比在干涸與貧瘠中掙扎求生的沙漠植物,廣袤無邊的沙漠寓意著男權統治下女性周而復始的不幸人生。
(二)自然元素對女性特質的映射
生態女性主義學者認為,由于具有創造和養育生命的能力,女性歷來比男性更接近自然。女性的心靈更適合于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在這種緊密的聯系下,一些自然生態元素常常會映射出女性的某種特質。
一方面,沙漠體現的堅忍品格和女性不屈的抗爭精神形成互文。當華莉絲遭受割禮時,她在極度的痛苦中咬緊牙關,沒有一聲求饒,這種對痛苦的忍耐和對命運的抗爭,就如同沙漠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風貌。在逃離包辦婚姻的過程中,她獨自穿越沙漠,面對未知的危險和艱難的旅程,她沒有絲毫退縮,堅定地朝著自由的方向前行,展現出與沙漠一樣的堅忍品質。
另一方面,影片中出現的其他自然元素也對女性特質進行了映射。比如,沙漠中的清泉,它的珍貴和滋潤特征象征著女性的溫柔與關懷。華莉絲在成為名模后,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身和那些遭受同樣苦難的女性,她積極投身于反對女性割禮的運動,用自己的影響力為女性爭取權益,這種對他人的關懷和幫助,就像沙漠中的清泉,給人帶來希望和溫暖。
二、壓迫與掙扎:《沙漠之花》中生態女性主義問題意識的體現
(一)對男權統治邏輯的揭露
《沙漠之花》中對男權的批判與控訴無處不在,這些問題與生態女性主義關注的焦點不謀而合。
其一是割禮習俗。在索馬里的傳統觀念中,女性割禮被視為一種“凈化”女性身體、確保女性貞潔的方式,但這種所謂的“凈化”其實是規訓女性的血腥儀式。法國后結構主義思想家福柯曾提出權力話語理論,他認為權力與話語密不可分。在非洲,女權運動發展緩慢,國家權力、話語的掌權者幾乎完全是男性,而非洲女性的話語權常常被剝奪,處于“失語”狀態,被定位為客體和“他者”,這種現象甚至成為某種集體無意識。這一現象在《沙漠之花》中得到了印證。影片中,華莉絲三歲時便慘遭割禮迫害,這一經歷成為她一生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深刻揭示了男權社會對女性身體和自由的無情操控。尤其引人深思的是,給華莉絲實行割禮的正是她的母親與女割禮師。借由女性之手來實踐這種“規訓儀式”,表明女性已經被男權思想所同化,變成了男性規訓女性的工具和幫手,這更加體現了父權制的根深蒂固與女性悲慘的境遇。
其二是被物化的女性。在《沙漠之花》所展現的男權社會中,婚姻交易現象將女性徹底物化,她們被當作商品隨意買賣,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自主權利和尊嚴。影片中,華莉絲的父親為了換取五頭駱駝,竟然決定將她嫁給六十多歲的老叟。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言:“妻子和役畜或動產一樣都是屬于男人的私產,丈夫可以不受限制地娶多個妻子,限制一夫一妻的因素只有經濟。”女性像商品一樣被物化、男女權利的不平等以及社會地位的懸殊正是生態女性主義關注的焦點問題之一。
(二)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
在《沙漠之花》中,女性與自然緊密相連,體現出生態女性主義的核心觀點之一—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電影中孩童時期的華莉絲非常喜愛一只小羊羔,為它取名為“法蒂瑪”,但是這一做法卻遭到了家人的不解和反對,他們認為“法蒂瑪”是人名,牲畜作為低等動物不能使用人的名字。這一情節體現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狹隘觀點:人類以“統治者”自居,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劃分生物的等級和權利,而沒有把自然界的生靈放在與人類同等的地位上去對待它們。
此外,在華莉絲決意逃婚的場景中,導演運用交叉蒙太奇的手法將幼羊屈膝吮乳的原始場景與母女最后的溫情時刻形成鏡像對照。這種視覺隱喻深刻揭示了傳統倫理中子女對父母權威的絕對服從,用動物本能行為暗喻人類的情感羈絆,構建起人與自然在本質上同源共生的敘事邏輯。這樣的處理不僅加強了人類與自然萬物之間的聯系,而且達到了去人類中心化的效果。
三、從規訓到覺醒:《沙漠之花》對生態女性主義的彰顯
(一)女性意識的覺醒與反抗
生態女性主義主張構建平等、和諧的生態體系,反對傳統二元論,這些觀點在電影中也有所體現。
其一,華莉絲這一人物在電影中完美展現了反對男權社會對女性規訓的野性形象。她作為割禮這一血腥儀式的受害者,在男權盛行的集體無意識的同化下,曾經認為這種千千萬方女性遭遇的痛苦是一種正常現象,沒有意識到自己“受害者”的身份。然而在她逃往英國后,她隨著個人成長逐漸覺醒,積極參與“反割禮”運動,要求解放女性身體,成為公認的女性主義者。
其二,華莉絲的母親也是父權制社會的受害者之一,她身上也體現出了一定的覺醒意識。華莉絲的母親為了愛情毅然離開家鄉,跟隨丈夫來到條件艱苦的索馬里沙漠生活。在父權制度統治的荒漠里,華莉絲的母親不僅跨越了地理阻隔,從家鄉移居至索馬里荒漠,而且在精神層面突破了倫理世俗的藩籬和桎梏。她用自身行動解構了“父母之命”的權威敘事,以遷徙軌跡在沙地上刻下個體意志覺醒的宣言。此外,她不愿女兒被迫嫁給不愛之人,所以在婚禮上沒有阻攔女兒逃婚。這種不阻攔的做法,本質上是對女兒出走行為的默許與贊同。華莉絲和母親都依靠斗爭奪回了自己作為女性應有的權利,在反抗的過程中完成了自我救贖,這些情節凸顯了人物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成長。
(二)女性與自然關系的重塑
在《沙漠之花》這部影片里,華莉絲的成長歷程生動呈現了女性與自然關系的重大變化,從最初在男權社會與惡劣自然環境的壓迫下的被動接納,到后來積極探索與自然的和諧共處之道,這一轉變凸顯了生態女性主義倡導重塑女性與自然關系的理念。
在華莉絲孩童時期,她居留于索馬里沙漠,當地的自然環境糟糕透頂,高溫、缺水以及風沙讓她吃了不少苦頭,此時華莉絲跟自然的關系是被動、受壓迫的關系。隨著華莉絲的成長,她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與自然的關系。她逃離包辦婚姻,獨自穿越沙漠,沙漠的開闊與孤獨使她感受到了自然的力量,激發了她內心的果敢和剛強。她不再只是自然的受害者,而是在跟自然的對抗中慢慢發覺了自身的力量與價值。當華莉絲成為模特并投身“反割禮”運動后,她跟自然的關系發生了質的轉變。此時的她察覺到女性解放與自然環境保護息息相關,她開始主動關注環境問題,呼吁人們尊重自然、保護自然,推動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沙漠之花》運用多元化視角將女性與自然巧妙融合在一起,展現了男性與女性、人類與自然之間的緊密關聯,深刻批判了父權制以及人類中心主義等狹隘觀點。影片傳達出的生態女性主義觀點啟發觀眾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來看待兩性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彰顯出生態女性主義的獨特價值。
[作者簡介]毛榮澤,男,漢族,河南許昌人,湖南工業大學語言文化與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影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