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用于乳腺癌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研究進展

【中圖分類號】R73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2665.2025.15.0028.04

DOI：10.3969/j.issn.2096-2665.2025.15.010

乳腺癌為女性發病率最高的惡性腫瘤之一， 50%～60% 為激素依賴性腫瘤[1-2]。目前，臨床標準治療方案通過選擇性雌激素受體調節劑、芳香化酶抑制劑或卵巢功能抑制等內分泌治療，可降低患者機體雌激素水平或阻斷受體信號傳導，從而減緩或抑制腫瘤生長，但同時也易導致患者出現失眠、心悸、腰酸腿軟等與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相似的癥狀，影響其生活質量，且部分患者因不能耐受而需更換藥物或放棄內分泌治療，直接影響腫瘤控制效果。目前，西醫主要通過對癥治療緩解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但存在藥物相互作用、性激素替代禁忌等問題，療效不佳[3]。而中醫藥以“整體觀”和“辨證論治”為原則，提出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核心病機為“沖任失調、肝腎虧虛”，主張以“滋補肝腎、調理沖任”為治療原則，通過中藥復方多靶點調節下丘腦-垂體-卵巢（HPO）軸功能，平衡陰陽氣血，在改善潮熱盜汗、情緒波動等癥狀的同時，減少治療相關不良反應，從而提升患者治療依從性[4。因此，現對中醫藥用于乳腺癌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為臨床提供參考。

1乳腺癌內分泌治療的機制及藥物

乳腺癌是一種具有高度異質性的惡性增殖性疾病，其病理本質為乳腺腺上皮組織在多種致癌因素作用下發生的異常增生性病變。在傳統中醫學理論體系中，該病歸屬于“乳巖”（《婦人大全良方》）、“乳石癰”（《外科正宗》）等范疇，其發病過程呈現“本虛標實”的核心病機特征。從病因學角度分析，中醫強調內外合邪致病：外因責之于六淫邪氣（尤以風、寒、濕為甚）循經侵襲，阻滯足厥陰肝經及足陽明胃經氣血運行，致使乳絡失于濡養；內因則以七情內傷為主導，患者因長期憂思郁怒導致肝失疏泄、脾失健運，繼發肝氣郁結、痰瘀互結之證。在此過程中，肝脾功能失調引發氣機逆亂，使有形之痰濁、血與無形之郁火相互搏結于乳絡，最終形成堅硬如巖的病理產物[5]。

1.1乳腺癌內分泌治療的機制乳腺癌內分泌治療主要通過調控雌激素信號通路，抑制或阻斷雌激素對腫瘤細胞的促增殖作用[。包括：（1）阻斷雌激素與受體結合。如選擇性雌激素受體調節劑「他莫昔芬（TAM）通過競爭性結合雌激素受體（ER）改變其構象，或氟維司群等受體下調劑直接降解ER，阻斷信號傳導；（2抑制雌激素合成。芳香化酶抑制劑（來曲唑等）可阻斷雄激素向雌激素轉化，使絕經后患者雌二醇（ E₂ ）降至不可檢測水平；（3阻斷雌激素來源。通過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激動劑（戈舍瑞林）藥物治療或卵巢切除術，徹底抑制卵巢功能；（4采用孕激素類藥物（甲羥孕酮）通過負反饋調節間接降低雌激素水平；（5聯合細胞周期蛋白依賴性激酶4/6（CDK4/6）抑制劑（帕博西尼）阻斷細胞周期，與內分泌治療協同增效。上述方式通過阻斷信號、抑制合成等機制，能夠有效延緩激素受體陽性乳腺癌進展，成為該類患者的標準治療方案，其療效與腫瘤激素受體表達水平密切相關。

1.2乳腺癌內分泌治療的藥物常用藥物包括4大類：（1）選擇性ER調節劑。如TAM等，主要通過與雌激素競爭，結合乳腺癌細胞內的ER，從而干擾其異常增殖[7]；（2）芳香化酶抑制劑。如阿那曲唑等，主要通過減弱芳香化酶活性，阻止雄激素轉為雌激素，抑制腫瘤細胞增殖[8；（③）卵巢功能抑制劑。如戈舍瑞林等，通過作用于靶器官，抑制促卵泡刺激素、黃體生成素的作用，從而減少雌激素分泌，抑制腫瘤細胞增殖；（4）孕激素。如甲地孕酮，通過抑制下丘腦促性腺激素，減少卵泡刺激素（FSH）、黃體生成素（LH）的分泌，加速雄激素的降解，進而降低雌激素的分泌[]。

2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病機

乳腺癌患者經內分泌治療后，雌激素、孕激素水平出現改變，導致部分患者出現潮熱、盜汗、心悸等癥狀，表現為突發性面部潮紅、全身熱浪感，夜間發作可導致睡眠中斷；焦慮、抑郁、注意力不集中及記憶力減退等精神癥狀也是主要表現之一，主要與5-羥色胺（5-HT）和去甲腎上腺素（NE）水平降低有關[1°]。另外，部分患者會因雌激素缺乏導致黏膜萎縮、pH值升高，出現生殖泌尿系統改變，包括陰道干澀、性欲減退及反復尿路感染等情況[]

2.1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西醫病理機制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西醫發病機制主要與內分泌系統、神經調控等因素有關。內分泌治療「如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激動劑（GnRH-a）、化療或卵巢抑制1直接導致HPO軸功能紊亂，使患者雌激素水平急劇降低，影響下丘腦體溫調節中樞的神經細胞活性，使患者外周血管異常擴張與收縮交替，表現為反復潮熱、盜汗等血管舒縮癥狀。雌激素驟降不僅會抑制色氨酸羥化酶活性，減少5-HT合成，導致情緒調節障礙，還可激活藍斑核交感神經興奮性，使NE釋放增加，進一步加劇心悸、血壓波動等自主神經紊亂表現[12]。類圍絕經期綜合征患者由于雌激素水平驟降，破骨細胞活性增強、成骨細胞功能抑制，加速骨量流失，導致骨代謝異常[13]

2.2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中醫病理機制類圍絕經期綜合征在中醫理論中歸屬“絕經前后諸證”“臟躁”“百合病”等范疇，其核心病機以“腎精虧虛、沖任失養”為根本，并貫穿疾病全程。女子“七七天癸竭”，若因婦科手術、放化療或內分泌干預等因素加速腎氣耗損，可致腎臟陰陽失衡，腎陰不足則虛火內生，灼傷陰液，表現為潮熱盜汗、五心煩熱；腎陽虧虛則溫煦失職，可見畏寒肢冷、腰膝酸軟。腎臟虛衰累及沖任二脈，胞宮失于濡養，月經紊亂、心悸失眠等癥隨之而生。病位雖在腎，然“五臟相因”，常兼夾他臟失調，肝失疏泄則氣機郁滯，引發焦慮易怒、胸脅脹痛；心腎不交則水火失濟，導致夜寐不安、健忘多夢；脾虛失運則氣血生化乏源，加重頭暈乏力、面色萎黃。此外，氣血津液運行障礙也是病機之一，氣滯則血瘀痰凝，津停則濕熱內生，臨床常見口燥咽干、肢體困重等虛實夾雜之象。脾胃作為后天之本，可調和陰陽，緩解上熱下寒之癥，若脾胃受損，升降失常，則虛陽浮越，誘發陣發性烘熱、頭面汗出等癥狀[5]。中醫辨證以“腎虛證候”為綱，細分腎陰虛、腎陽虛、肝郁腎虛、心腎不交四大主癥，輔以氣血痰濕等兼證，為個體化治療提供理論依據。

3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中西醫治療

3.1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西醫治療西醫治療以緩解癥狀為核心目標，但受限于腫瘤復發風險及藥物不良反應，其臨床應用存在顯著局限性。臨床常用藥物為5-HT再攝取抑制劑（SSRIs）及NE再攝取抑制劑（SNRIs）類藥物，如帕羅西汀、文拉法辛等，可通過增強5-HT神經傳遞改善下丘腦溫度調節中樞功能異常，降低潮熱發作頻率，減輕癥狀嚴重程度[14]。文拉法辛作為SNRIs代表藥物，控制中重度潮熱的效果較好，但會導致患者可能出現嗜睡、口干、胃腸道紊亂等癥狀，且由于部分SSRIs可能通過CYP450酶系干擾TAM代謝，乳腺癌高危人群及腫瘤病史患者的應用受嚴格限制[15]。

3.2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中醫藥治療有研究顯示，采用二仙湯合丹梔逍遙散治療肝腎陰虛型圍絕經期綜合征的效果較好，通過調和陰陽、疏肝解郁的協同作用，使烘熱汗出、煩躁失眠等中醫證候積分降低，且激素未見顯著波動，其作用機制不依賴外源性激素干預，避免雌激素替代療法導致的子宮內膜增生等不良反應[16]。此外，有研究采用溫腎鉤藤飲加減治療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發現其治療效果顯著，同時還可調節患者雌、孕激素等內分泌相關激素水平，提示該方在調節HPO軸功能方面具有雙向調節特性[17]

（1）腎陰虛證腎陰虛型類圍絕經期綜合征以“上熱下虛”為特征性臨床表現，典型癥狀包括陣發性潮熱（多從胸背向頭面蔓延）、夜間盜汗浸衣、腰膝酸軟無力、頭暈耳鳴如蟬、五心煩熱（手足心及胸骨后灼熱感）舌質紅絳伴少苔或剝苔、脈細數等。其核心病機為腎陰虧耗、陰不制陽，虛火循經上擾清竅，下灼陰液，致臟腑失于濡養。針對該證型，六味地黃丸全方以熟地黃（君藥）大補腎陰、填精益髓為基，配伍山茱萸（臣藥）固攝肝腎之陰，山藥（臣藥）健脾益腎以助生化之源，輔以澤瀉（佐藥）利濕降濁、牡丹皮（佐藥）涼血瀉火、茯苓（佐藥）淡滲利濕，形成“補而不滯、滋而不膩”的配伍特色[18]。陳筠[19研究結果顯示，六味地黃丸加味腎陰虛型圍絕經期綜合征可明顯改善患者癥狀，療效確切，且患者生殖激素水平顯著改善。鐘冬芳[20使用六味地黃丸治療圍絕經期綜合征，經過3個月經周期治療后，發現患者卵巢功能和神經內分泌功能明顯改善。

（2）腎陽虛證腎陽虛型類圍絕經期綜合征以“虛寒內生”為核心病理特征，臨床表現為持續性畏寒肢冷（尤以腰腹及下肢為著）、精神萎靡、夜尿頻多（夜間排尿3次以上）、性欲淡漠、帶下清稀如水，舌質淡胖伴齒痕、苔白滑，脈沉細或遲弱。其病因多為先天稟賦不足（素體陽虛）、久病失治累及腎陽（如慢性腎病、甲狀腺功能減退），或醫源性損傷（如卵巢切除、放化療及長期GnRH-a治療）導致腎陽驟損。患者命門火衰無法溫煦臟腑經絡，氣化無權則津液代謝失常，水濕內停與陽虛互為因果，形成“陽虛-陰盛-寒凝”的惡性循環。針對該證型，右歸丸以“益火之源，以消陰翳”為立方原則，方中附子、肉桂（君藥）峻補命門真火，鹿角膠、菟絲子（臣藥）填精益髓，熟地黃、山藥（佐藥）滋陰以助陽生，佐以山茱萸收斂固攝、枸杞子平補肝腎，體現“陰中求陽”的配伍原則[21]。王莉莉[22]以左歸丸治療腎陽虛型圍絕經期綜合征，結果顯示 E₂ 水平升高，FSH、LH、抗米勒管激素（AMH）水平降低，且骨密度增加，具有顯著療效。

（③肝郁腎虛證肝郁腎虛型圍絕經期綜合征以“肝失疏泄、腎精耗損”為特征性病理表現，臨床常見胸脅脹滿竄痛、善太息、經前乳脹、情緒抑郁或煩躁易怒等肝郁氣滯癥狀，同時伴隨腰膝酸軟、月經量少或閉經、頭暈耳鳴等腎虛精虧之象，舌質偏紅、苔薄白或薄黃，脈弦細或沉弦。該證型乳腺癌患者多因長期承受手術及放化療壓力，情志抑郁導致肝氣郁結，木失調達則橫逆犯脾，久病及腎致精血暗耗，導致“肝郁－脾虛－腎虧”。臨床常采用逍遙散聯合二至丸的復合方劑干預：逍遙散以柴胡疏肝解郁為君，配伍當歸、白芍柔肝養血，白術、茯苓健脾益氣，薄荷、生姜透達郁熱，共奏疏肝健脾、調和氣血之功；二至丸則以女貞子、墨旱蓮配伍，滋腎陰而不滋膩，清虛熱而不傷正[23]。兩方合用形成“疏肝氣以暢樞機，滋腎水以涵肝木”的協同效應，契合《景岳全書》“解郁必兼養陰，養陰勿忘疏肝”的治則。

（4）心腎不交證心腎不交型圍絕經期綜合征以“上熱下寒”為典型證候特征，臨床表現為虛煩不寐、心悸忡、五心煩熱（尤以夜間為甚）、口舌干燥、健忘多夢，伴腰膝酸冷、下肢畏寒，舌質紅絳少津、舌尖尤甚，舌體瘦薄或裂紋，脈細數或沉細無力。該證型核心病機為腎陰虧虛，腎水不能上承以制心火，而心火亢盛反耗真陰，形成“心腎失交、水火不濟”的病理狀態，常見于長期精神壓力過重、焦慮抑郁或慢性睡眠障礙患者。天王補心丹以“滋陰降火、引火歸元”為立方核心，方中生地黃、玄參、麥冬（君藥）滋腎陰、清虛熱，酸棗仁、柏子仁（臣藥）養心安神，當歸、丹參（佐藥）補血活血，人參、茯苓（使藥）益氣健脾，佐以遠志交通心腎，桔梗載藥上行，全方共奏“壯水制火、心腎同調”之效[24]。劉迪[25]聯合護卵湯、穴位埋線治療圍絕經期綜合征心腎不交證，結果顯示可明顯提高雌激素水平，縮短臨床癥狀消失時間，療效確切。

4總結與展望

乳腺癌患者在接受內分泌治療（如TAM、芳香化酶抑制劑）后可能會出現類圍絕經期綜合征，不僅顯著降低患者生活質量，更可能因治療依從性降低影響腫瘤控制效果。現代醫學雖可通過SNRIs（如帕羅西汀）或加巴噴丁緩解部分癥狀，但可增加患者乳腺癌復發風險。而中醫基于“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原則，針對內分泌治療后“沖任失調、肝腎虧虛”的核心病機，臨床常分型論治，辨證施治，可改善乳腺癌患者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的各種癥狀，調節陰陽平衡。但因乳腺癌患者內分泌治療后類圍絕經期綜合征證型的研究結果缺乏一致性，采用中醫藥預防及治療的應用仍存在諸多挑戰。未來需要進一步加強循證醫學研究，深入探索中醫藥作用機制，并積極開展中西醫結合治療方案的改進研究，為乳腺癌患者提供更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案，助力患者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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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廣西壯族自治區中醫藥管理局自籌課題（編號：GXZYA20230329）

作者簡介：李錦源，碩士研究生，主治醫師，研究方向：腫瘤相關內科疾病中西醫結合診療。

通信作者：邱華，博士研究生，主任醫師，研究方向：中醫藥防治腫瘤的臨床、科研及教學工作。E-mail：qiuhua889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