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認定的困境與出路

關鍵詞：短視頻平臺；著作權法；知識產權法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志碼：A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5.13.026文章編號：1003-5168(2025）13-0131-04

The Dilemma and Way Out of Copyright Infringement Liability IdentificationinShort-Video Platform

JANG Mengzhen (School ofLaw/Schoolof Intellctual Property，Zhongyuan Universityof Technology，Zhengzhou4511Oo，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his study analyzes the dilemmas in the determination of copyright infringement liability on short-video platforms，explore the underlying causes，proposes targeted suggestions，aims to balance the interests among copyright holders，internet users，and short-video platforms，and promote the healthy and orderly development of short-video platforms.[Methods] This study combines theoretical research with empirical analysis to systematically review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ontent infringement on short-video platforms，examines the dilemmas in the regulation of copyright infringement，and propose improvement suggestions. [Findings] Short-video copyright infringement manifests in diverse forms，including but not limited to content reproduction and derivative works.However，current platform copyright management practices varysignificantly，with vague infringement criteria，and difficulties inassessing subjective fault.[Conclusions]The infringement criteria for short-video platforms should be defined; the subjective fault in terms of \"actual knowledge\"and \"constructive knowledge\"of the platform should be accurately identified;and the specific provisions of \"Safe Harbor Principle\" should be clarified to facilita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hort-video platform.

Keywords: short-video platform; copyright law;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0 引言

近年來，在數字化浪潮的推動下，我國短視頻行業(yè)呈現出迅猛的發(fā)展態(tài)勢，用戶數量與市場規(guī)模一路高歌猛進，保持著強勁的增長勢頭。網絡視聽已逐漸成為激活數字經濟新質生產力的關鍵引擎，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大數據、數媒技術、人工智能等高科技的促進下，短視頻創(chuàng)作內容呈現爆炸式增長，短視頻產業(yè)也急速發(fā)展，帶來了許多社會效益。隨之而來的是圍繞短視頻發(fā)生的著作權糾紛問題。

2021年4月，多家影視協(xié)會、影視制作公司、相關網站及超過500位藝人聯(lián)合發(fā)布倡議書，呼呼短視頻平臺推進版權內容合規(guī)管理。在司法實踐進程中，當用戶上傳侵權內容時，短視頻平臺究竟該如何承擔責任，成為司法界與互聯(lián)網行業(yè)共同關注且亟待明確的重要問題。現有規(guī)范未能提供明確的解決依據，并且在具體案件中短視頻平臺是否構成著作權侵權及如何承擔責任存在差異。本研究擬采用理論研究與實證分析相結合的方式，剖析短視頻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認定中存在的差異，并探尋背后的緣由，從而提出針對性的建議，平衡好著作權人、網絡用戶與短視頻平臺之間的利益關系，推動短視瀕平臺健康有序發(fā)展。

1短視頻平臺內容侵權現狀

1.1短視頻著作權侵權的表現形式

1.1.1搬運類作品。2020年電視劇《冰糖燉雪梨》在優(yōu)酷平臺獨家播出。然而，在劇集播出期間，快手平臺在未經授權許可的情況下，對用戶大量切條、搬運《冰糖燉雪梨》相關侵權短視頻的行為采取放任態(tài)度。據統(tǒng)計，在該劇熱播期內，快手平臺上出現了多達607集的完整劇集，侵權視頻總播放量超過3300萬次。這種大規(guī)模的侵權行為，嚴重損害了優(yōu)酷對《冰糖燉雪梨》所享有的合法權益，擾亂了影視行業(yè)的正常傳播秩序。

1.1.2二次創(chuàng)作類作品。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使用關鍵詞“短視頻”“侵權\"進行檢索，發(fā)現涉及的法律爭議主要包括長視頻內容制作者指控短視頻侵犯其著作權等不正當競爭行為。二次創(chuàng)作視頻具有低成本、高回報的顯著特點。通過二次創(chuàng)作視頻，創(chuàng)作者可以直接或間接獲取商業(yè)利益。因此，大量自媒體和普通群眾借助剪輯工具和智能AI進入市場。北京搜狐互聯(lián)網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在旗下的搜狐視頻軟件上線了優(yōu)酷具有獨占、專有權的電視劇《家族榮耀》，視頻內容均為對涉案作品的剪切編輯，通過對劇集的情節(jié)和看點進行簡要二次創(chuàng)作，最終法院認定北京搜狐互聯(lián)網信息服務有限公司構成侵權，應當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民事責任。

1.2 中短視頻平臺版權管理現狀

在當下的短視頻平臺上，“幾分鐘帶你看完一部電影”這類視頻可謂鋪天蓋地。不同平臺的審核機制存在差異，某些平臺禁止發(fā)布未經授權的內容片段，而其他平臺則允許上傳未經許可的作品。

當前，我國法律尚未要求平臺承擔對用戶上傳視頻的事前審查義務，但不管是用戶上傳還是平臺自行上傳短視瀕，平臺審核機制都不可或缺。有媒體以主流的中短視頻平臺版權管理情況為視角進行測試，以此評估各大平臺對內容主動管控的程度。結果顯示，在審核侵權短視頻方面，騰訊視頻在48小時內整體攔截下架率達 30% ，而嘩哩嘩哩與抖音等短視頻平臺，48小時內侵權視頻整體下架率高達 100%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快手、微信視頻號和微視，它們幾乎不進行管理。短視頻平臺審核機制的不完善及存在審核機制卻不作為是短視頻著作權侵權事件頻發(fā)的主要原因。

1.3 被訴行為侵權類型的差異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檢索“短視頻平臺\"“侵權行為”，案由限定為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剔除無關案件后共得到判決書73份。經統(tǒng)計，被訴的短視頻平臺侵權行為主要有兩種：一是涉案短視頻由用戶上傳，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空間”；二是平臺設立自媒體并以平臺的名義或要求員工以個人的名義或與第三方機構合作發(fā)布涉案短視頻[2]。

網絡服務提供者必須同時滿足主觀要件，并采取必要措施，方可不承擔連帶責任[3]。在73份判決書中，大部分短視頻平臺被認定為需要承擔侵權責任，少數可引用“避風港原則”免責。具體而言，除占比較大的網絡服務提供者直接參與侵權的案件外，還存在網絡服務提供者明知用戶上傳的視頻內容未經授權，仍通過審核并發(fā)布，且在收到斷開鏈接、刪除視頻的通知后未及時采取必要措施的情形。對此類行為，法院通常會判定該網絡服務提供者構成侵權。反之，若網絡服務提供者已經履行了合理注意義務，且不知道也不應當知道內容侵權，則可依據“避風港原則”不承擔侵權責任。

2短視頻平臺著作權侵權規(guī)制困境

2.1短視頻平臺侵權行為判斷標準模糊

在實際審判中，短視頻平臺是否侵權的判斷標準存在差異，判斷的核心是證據的認定。在北京微播視界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微播視界”)被訴侵權案件中，作為信息存儲空間服務提供者，微播視界未實施侵害涉案作品著作權的行為，且已通過合理方式提示用戶不得發(fā)布侵害第三方合法權益的信息，履行了法律規(guī)定的合理注意義務，故不應承擔法律責任4。作為短視頻網絡空間服務商，平臺對用戶的行為負有注意義務，但法律規(guī)定注意義務的范圍應限于平臺可在合理成本下識別侵權行為。由于短視頻傳播速度較快，平臺逐個審查海量信息將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如何區(qū)分短視頻平臺提供的是技術服務還是內容服務成為司法實踐中的難點。

2.2短視頻平臺的主觀過錯難以判斷

主觀過錯的判斷是適用避風港原則的前提條件。然而在主觀過錯的判定中，明知和應知的界定存在較大難度，導致法院在司法實踐中的認定標準也不盡相同。有些法官認為短視頻平臺負有較高的注意義務，從而認定其應當知道；有些法官認為短視頻平臺僅負有合理注意義務，從而認定其不存在應當知道。根據相關法律規(guī)定，網絡服務提供者如果從侵權行為中直接獲得經濟利益，那么其應承擔更高的注意義務。但對于直接獲得經濟利益的認定，在實踐中也存在不同的看法。例如，有的法院認為視頻播放框兩側存在廣告就屬于平臺直接獲得經濟利益；有的法院則認為網站運營過程中的常規(guī)性廣告，并非針對涉案視頻專門投放，不屬于直接獲得經濟利益。這種標準的不統(tǒng)一，導致在判斷平臺是否具有主觀過錯時存在困難[5]。

2.3“避風港原則\"具體規(guī)定不明確

2.3.1通知有效性判斷標準不清晰。對于權利人發(fā)出的侵權通知，怎樣才能算符合有效通知的標準并不十分清晰。例如，通知需要明確指明侵權作品的具體信息、侵權情況等，但具體到何種程度才算足夠明確，不同法院可能有不同理解。有的認為只要大致指出侵權視頻的主要特征就行，有的則要求精確到具體的視頻鏈接、上傳者賬號等詳細信息，這就使得平臺在接到通知時難以準確判斷是否應立即采取刪除等措施。

2.3.2 刪除及時性標準不統(tǒng)一。在接到符合要求的通知后，平臺在多長時間內完成刪除操作也沒有統(tǒng)一且明確的規(guī)定。有的平臺可能在數小時內就刪除了相關視頻，有的則是拖延數天導致權利人的利益損失進一步擴大，而在判斷平臺是否因未及時刪除視頻而違反“避風港原則”時，缺乏清晰的時間界限標準導致實踐中認定困難。

3短視頻平臺著作權侵權規(guī)制的完善建議

3.1 短視頻平臺侵權的界定標準

3.1.1對搬運類作品短視頻平臺的侵權認定標準。首先，確定被訴案件的短視頻侵權類型，若屬于搬運類作品則判斷平臺是否具有中立性，若平臺只是簡單提供網絡服務并未參與到用戶所實施的上傳、發(fā)布侵權短視頻的行為之中，且主觀方面與用戶之間不存在意思聯(lián)絡，則該短視頻平臺并不構成侵權。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未對僅提供信息網絡存儲空間服務的具體含義或者認定進行明確規(guī)定。在實踐中，認定網站是否提供信息存儲空間服務一般綜合考量以下因素：其一，被告能舉證證明其網站具備為服務對象提供信息存儲空間的功能；其二，被告網站相關內容明確標示了提供此類服務；其三，被告可提供上傳者的用戶名、注冊IP地址、注冊時間、上傳IP地址、上傳時間及聯(lián)系方式等證據。若被告沒有以上證據證明其中立性，則說明平臺可能存在通過設立自媒體以平臺的名義或要求員工以個人的名義或與第三方機構合作發(fā)布涉案短視頻的侵權行為。但被告有證據證明其中立性也不代表其一定不侵權。

其次，判斷平臺的主觀過錯。若平臺不存在明知、應知的主觀意圖，事后收到相關通知后在合理時間內刪除涉案視頻，則平臺不構成侵權不承擔責任；反之，需要承擔侵權責任。若平臺存在明知、應知的主觀過錯，再結合平臺的具體行為進行判斷。

最后，在平臺存在主觀過錯的基礎上判斷其是否為涉案視頻提供幫助。平臺對涉案視頻提供者的幫助行為可分為平臺自身的算法推薦和平臺直接獲得經濟利益。這種分類方式有助于認定平臺的注意義務。然而，在實踐中不同法院對平臺應負何種注意義務存在分歧，亟須法律法規(guī)明確規(guī)定平臺的注意義務。

3.1.2對二次創(chuàng)作類短視頻平臺的侵權認定標準。合理使用情形是排除平臺擔責的前提，重點是對適當引用條款的理解，應通過非實質引用和比例原則檢驗引用是否適當。《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24條、《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7條和《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侵害著作權案件審理指南》第7.11條等條文都對適當引用進行了規(guī)定。判斷短視頻二次創(chuàng)作是否構成合理使用，主要看其是否符合適當引用條款。通過三步檢驗法可以對合理使用進行判斷，從而界定二次創(chuàng)作短視頻是否侵犯長視頻著作權人權益]。

3.2 短視頻平臺主觀方面的認定

3.2.1明知的認定。在司法實踐中，對短視頻平臺明知侵權視頻存在的認定情形較為單一，一般指平臺收到權利人的有效通知，或平臺指示用戶上傳侵權視頻。有效通知的判斷標準，通常涵蓋發(fā)送通知者主體適格、權利人享有合法權利的初步證據、侵權視頻的網絡位置、侵權行為的具體描述，以及足以讓短視頻平臺產生合理懷疑等方面。而且，會依據侵犯權利內容的差異，適用更為具體的判斷標準。

3.2.2應知的推斷。在實踐中，判斷短視頻平臺是否存在應知情形，可從以下因素考量：其一，在影視劇播出前或熱播時，權利人有無持續(xù)、多次發(fā)送預警函或律師函，告知影視劇權利歸屬、播出計劃等，并要求平臺對侵權采取必要措施。其二，侵權短視頻是否集中于專門視頻欄目，而非混于文字、圖片、音頻等多種內容形式中，致使識別、辨認難度較低。其三，侵權短視頻持續(xù)時間是否長，播放量、轉發(fā)量等流量數據是否高，涉及用戶規(guī)模是否大。其四，鑒于平臺技術水平、專業(yè)程度、服務方式及信息管理能力等因素，平臺發(fā)現侵權短視頻的難度是否較高。

3.3 明確“避風港原則\"具體規(guī)定

3.3.1提高平臺服務商的監(jiān)管義務標準。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與發(fā)展，“避風港原則”的局限性日益凸顯，需要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更高的注意義務。作為行業(yè)發(fā)展的主要受益者，短視頻平臺有必要加強版權管理，履行事前審查義務，通過全面篩查與過濾機制，促進短視頻傳播行為的規(guī)范管理及行業(yè)的良性發(fā)展，并盡到與其技術能力相匹配的注意義務與責任。建議短視頻平臺在兼顧規(guī)則程序的便捷與措施的合理性基礎上，采取以事后投訴處理為主、事先預防為輔，以及以機器審核為主、人工審核為輔的模式，履行合理注意義務[8]。

3.3.2明確合格通知書的認定標準。當短視頻涉嫌侵權時，有關部門或權利人所發(fā)“通知\"需要具備明確性，所涉侵權視頻內容應較為詳盡。《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明確規(guī)定，若通知虛假、錯誤，通知人應承擔法律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guī)定了合格通知的形式要件，但對于通知書的認定標準，仍應側重滿足實質要件，這有助于更好地保障權利人的合法權益，減少侵權行為的發(fā)生。

4結語

短視頻平臺在當今數字經濟中占據重要地位，其用戶和市場規(guī)模的不斷增長見證了行業(yè)的蓬勃發(fā)展。然而，與之相伴的著作權侵權問題卻成為制約其健康發(fā)展的關鍵因素。為解決這些問題，應明確侵權界定標準，對搬運類作品從平臺中立性、主觀過錯和幫助行為等方面判斷；對二次創(chuàng)作類作品依據合理使用條款進行三步檢驗。在主觀方面準確認定明知和應知，綜合多種因素判斷平臺是否存在過錯。明確“避風港原則”具體規(guī)定，提高平臺監(jiān)管義務標準，明確合格通知書認定標準。要立足實際情況，平衡各方利益以促進短視頻平臺在尊重著作權的基礎上健康有序發(fā)展，推動整個短視頻行業(yè)在法治軌道上持續(xù)繁榮。

注釋：

① 天津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2023）津03民終2650號民事判決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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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維.短視頻著作權侵權問題研究[D].蘇州：蘇州大學，2023.

[4]胡雅倩.信息存儲空間服務提供者著作權侵權賠償責任研究[D].合肥：安徽大學，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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