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哈拉帕文明(古印度)是僅次于中國、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古巴比倫)的世界第四大文明,它在3000年前的印度河谷地區蓬勃發展。自20世紀20年代起,考古學家在摩亨佐·達羅(今巴基斯坦信德省)和哈拉帕(今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遺址中,發掘出大量的石器、陶器、青銅器、農作物遺跡和印章。這些發現揭示一個事實:在雅利安人入侵印度之前的多個世紀,這里已經孕育出一個繁榮的金石并用文明。文章以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館藏哈拉帕時代印章上的象形符號和動物紋飾為討論對象,淺略分析印章上動物、人物與象形文字的特點,試圖探討這些紋飾背后的文化意義和社會功能。通過研究這些印章,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古印度人民的生活方式、信仰觀念和審美情趣,從而更加全面地認識這個古老文明。
關鍵詞:哈拉帕文明;印章;象形符號;動物紋飾
一、哈拉帕文明的興衰
印度河流域文明,亦稱印度河文明或哈拉帕文明,是由印度河沿岸的土著居民(達羅毗荼人)締造的文明。這種文明不僅是印度次大陸已知最早的城市文化,也是人類社會的早期文明之一。其年代范圍應在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前1300年,盛期哈拉帕文化約從公元前2600年延續到公元前1900年[1]。與中國的河姆渡文化、山頂洞文化不同,哈拉帕文明是一種城市文明。以摩亨佐·達羅為例,其不僅擁有規整的城市規劃和精致的排水系統,還有類似于舉行洗禮儀式的“公共浴池”,再加上農業和手工業的極大發展、印度河流域頻繁的對外貿易往來、防御性城墻的建立,以及度量衡為依據的商業交換出現,促使哈拉帕文明達到輝煌和鼎盛。公元前1750年左右,哈拉帕文明突然衰落,衰落的原因至今仍是未解之謎。有學者推測,在摩亨佐·達羅發現的大堆散落的骸骨,有可能是中亞高原的雅利安人入侵印度,逐步征服印度河流域與恒河流域,使哈拉帕文化走向衰落并滅亡。但用遺骸作為屠殺的證據仍不充分,有可能還存在內亂的原因。地理學家和古生物學家則認為生態環境的改變,如洪水泛濫、城市淹沒、降水量減少導致農作物減產、干旱造成饑荒和逃亡,是哈拉帕文明衰落的因素之一。還有學者認為,哈拉帕文明滅亡的原因是農業生產與經濟因素的衰退[2]。
二、哈拉帕文明時期印章概況
迄今為止,考古學家已發掘出超過2000枚哈拉帕時期的印章,這些印章在表現手法和內容上都極為豐富多樣。在手法上,它們包括陰刻、陽刻、粗紋和細紋[3];在形狀上,通常有正方形、長方形、圓形和橢圓形等。在圖形印章中,可見“卍”字紋、“十”字紋、太陽紋、菩提樹紋、文字符號等,以及各種栩栩如生的動物浮雕;從材質上看,主要由滑石、凍石(皂石)、天青石、象牙、陶土制成,還有銅制印章。石刻印章多為方形,尺寸類似現代郵票,一般為長2.5厘米—3厘米的正方形、長方形、圓形或橢圓形,部分印章背面帶有穿孔的凸鈕。石刻印章多采用浮雕形式,刻畫當時印度常見以及人們想象中的動物形象,還有一些文字符號(其中許多至今尚未破譯)。關于印度河流域印章的用途,學者意見不一,但有兩種觀點較為突出:第一種觀點認為這些印章用于商業目的,因為當時的商人與兩河流域國家進行貿易往來,在這些地區發現印度河的印章,它們被用來在商品上做標記,或作為私人名章、家族徽記等;另一種觀點則認為這些印章是個人的護身符,主要用于宗教上的神明崇拜和辟邪之用。[4-5]
三、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館藏哈拉帕時期印章特征
1.動物與圖形特征
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館藏圖形印章,材質均為石制(圖1),形狀為圓形與軸對稱的二十邊形。兩枚印章尺寸均較小,介于2厘米—3厘米,便于攜帶和使用。印章圖形均由簡潔的直線構成,圓形印章中的線條在上下左右方向上對稱,而二十邊形印章則被直線分割為4個長方形和4個正方形。這兩枚圖形印章的雕刻工藝極為精細,彰顯出卓越的技藝水平。圖案的對稱性和平衡性賦予它們一種和諧之美,這些幾何圖形可能蘊含某種象征意義。其中,魚形印章(圖2)采用石制材料,魚作為印章圖案,可能與當地的漁業活動有關,亦可能與宗教信仰或象征意義相關;大象形印章(圖3)的材質為陶制,在古印度河流域文明中,大象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不僅是力量和智慧的化身,也可能與宗教儀式有關。選擇陶制材料可能是因為陶土易于塑形和燒制,非常適合制作印章。此外,大象印章上方還刻有5個字符的銘文。
2.獨角獸崇拜
圖騰崇拜中,獨角獸是最為常見的主題,占已出土印章數量的60 %[6-7]。這些想象出來的動物圖案可能被古人視為自己民族或部落的圖騰象征,這種圖騰崇拜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氏族結構和社會組織。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所藏的獨角獸印章(圖4),其形象類似一只獨角的牦牛,鼻子上翹,嘴部刻有直線或曲線,這可能暗示著嘴部微張。獨角獸的脖子處繪有項圈,且朝向左側,意味其印記將朝向右側,這或許表明動物的朝向具有特定含義。在獨角獸頭部下方擺放著一個不明物品,可能是飼料桶或香爐,目前尚無定論。除了獨角獸圖案,印章上通常還刻有圖畫文字書寫的銘文。獨角獸與銘文之間的聯系尚不明確,但銘文內容各不相同。有趣的是,圖4-3和圖4-4是不同的兩枚印章,但右起第一個字符為相同銘文。印章上的圖畫銘文是從右到左書寫的,字符大多簡短,最短的如圖4-3和圖4-4,僅有2個字符,最長的圖4-2則有5個字符。印章字符大多保留象形文字的特征,可能一個符號代表一個意思,包含概念、意義、數字或音節等。饒宗頤認為印度河文字的結構和造型與半坡陶文相似,并以甲骨文為參照,解讀出十幾個印度河銘文,但僅是初步嘗試,并未深入全面破譯[8]。印度學者拉奧則指出,組成印度字符的基本符號中包括由圖形組成的22個混合文字,是一種由綴音文字向字母文字過渡的表音文字[9]。
3.公牛崇拜
帶有公牛圖案的印章,在各種動物中的出現頻率僅次于獨角獸,尤其是駝背高聳的“瘤牛”,從側面看被刻畫成一種公牛。在古印度人民的精神生活中,牛占據著非同尋常的位置。古印度藝術家們更是把這種既代表生產動力又代表食物來源的動物刻畫在印章上,并用不同的線條巧妙地表現牛的肌肉、骨骼等。如圖5所示的兩枚印章雖材質不同,左為陶質,右為石質,但描繪的都是公牛形象,且兩枚印章的公牛都是頭部向下、肩背部彎成弓形,表現出公牛強勁的牛角和勇猛的個性特點。與獨角獸印章類似的是在公牛的頭部下方也擺放著一個不明物品,可能是飼料桶或香爐。牛腿的描繪是一個特色,藝術家們夸張描繪粗短的腿部,拉伸后腿的長度,并夸大上腿的肌肉,而主蹄和副蹄往往被忽略或者簡單地用分叉表達。另外一個特點是通過不同的雕刻深度來體現軀體的側面線條,使印章的呈現有一種高浮雕效果。公牛印章上也刻有圖畫文字書寫的銘文,圖5-1有4個字符,圖5-2有5個字符,且公牛印章(圖5-1)右起第四個字符與獨角獸印章(圖4-1)右起第三字符為同一字符,公牛印章(圖5-2)右起第三個字符與獨角獸印章(圖4-3、圖4-4)右起第一個字符為同一字符。遺憾的是,由于印度文字經歷從象形文字到表音表意文字的發展過程,沒有其他文字作為參照體系,直到今天,考古學家對這些符號文字的解讀嘗試均未獲得成功。
4.人物崇拜
哈拉帕印章中的人物形象最為典型的就是“濕婆神”(Shiva),《印度文化詞典》介紹“濕婆神”的形象主要有四種,分別是偉大的苦行者、舞蹈之神、毀滅之神和林迦(即男性生殖器)[10]。在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館藏印章上(圖6),“濕婆神”的雕刻手法很有特色,刻畫的是一個男人保持瑜伽坐姿,盤膝在地,手臂上戴著繁復的臂鐲,雙腳互抵,膝蓋平行向外,雙手靜放在膝蓋之上。在人物崇拜的描繪方式中,比例失調是其最大特色,特別是手臂的長度被部分夸大;其次是圓潤,這是由于比例失調后,腿部就顯得有些短小。除“濕婆神”外,印章的頂端也有6個圖畫文字作為銘文,右起第一個符號在獨角獸印章和公牛印章中多次出現,估計擁有這類印章的人級別較高。
印章并非中國獨有,古印度亦有類似發現,且數量頗豐。筆者聚焦西北大學博物館絲綢之路遺珍館所藏的哈拉帕時代印章,特別是對其象形符號與動物紋飾進行探討。分析結果表明:首先,這一時期的印章上刻畫了公牛、大象、虎、羚羊、魚和蛇等真實動物,以及獨角獸、三頭獸、牛角虎等想象或合成生物的形象;其次,動物印章上的動物崇拜從屬于自然崇拜,崇拜的是動物的力量、速度和生命力等,反映當時人們對自然力量的敬畏和崇拜,以及對動物力量的向往和模仿;最后,印度河流域印章上的動物與圖形并非孤立存在,它們通常與周圍的文字、符號等元素相互關聯,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畫面或敘述。這種綜合性的藝術表現形式,不僅展示了古印度人民卓越的藝術創造力,也為研究當時的社會、文化和宗教提供了寶貴線索。
參考文獻:
[1]易寧,徐耀耀.論古代印度哈拉巴文明的特點[J].南昌職業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01(02):3-10.
[2]嵇夢帆.印度河流域早期文明進程淺探[D].重慶師范大學,2018.
[3]劉志華.世界彩陶鑒賞寶典[M].上海:上海科技出版社,2007:171.
[4]丁海斌,趙彥昌,張沖.亞洲歷史檔案資源概述(三)[J].蘭臺世界,2005(13):6-8.
[5]朱舊雄.世界美術史·第四卷“古代中國與印度的美術”[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0.
[6]陳炎.古希臘、古中國、古印度:人類早期文明的三種路徑[J].中國文化研究,2003(04):62-78.
[7]劉欣如.印度河文明的對外貿易[J].南亞研究,1987(01):12-20+3.
[8]饒宗頤.談印度河谷圖形文字[A]//黃贊發,陳梓權.饒宗頤東方學論集[M].汕頭:汕頭大學出版社,1999.
[9]S·R·拉奧,明甫.印度河流域古文字譯釋[J].民族譯叢,1980(03):34-40.
[10]毛世昌.印度文化詞典[M].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10:317—318.
作者簡介:
羅彩云(1989—),女,漢族,甘肅通渭人。博士研究生,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