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于堤韓氏為河北高陽“四大家族”之一,是中國北方著名的科舉家族,在明清時期科甲鼎盛,簪纓不絕,但近代以來其族人卻多轉而從事商業,呈現出由士而商的轉變,并在高陽紡織業發展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一變化頗值得重視。
河北省社會科學院藏高陽碑刻拓片凡239通371幅,時代涵及元至民國,類型多樣,內容豐富,涉及高陽的政治、軍事、經濟、宗教、文化、人物、家族等諸多方面(后文凡涉及此批碑刻拓片處皆簡稱“高陽碑拓\"),其中關于于堤韓氏家族的碑刻有12通(詳見表一)。本文主要利用這12通碑刻拓片,并結合方志等傳世典籍資料,對于堤韓氏家族由士而商的嬉變加以探討,期望以此為個案,推進對明清至民初中國北方家族乃至整個社會的進一步認識。
一、于堤韓氏的家族傳承及其科舉仕宦
于堤村,今屬河北省高陽縣小王果莊鄉,位于該鄉人民政府駐地西南3.5公里處。“于堤\"之名見于文獻、碑志的還有“愚堤”“愚地”“榆堤\"等稱。其中由高陽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纂的《高陽縣志》認為,于堤本名“愚堤”,清康熙年間直隸巡撫、河道總督于成龍督工修筑愚堤,為紀念于成龍,村隨堤改稱于家堤,后簡稱\"于堤\"2]。高陽碑拓關于于堤韓氏的記載稱,韓氏“世為保定府安州高陽縣愚地村人\"3],“自明初文皇時,擇立榮地,相沿七百余年,聚族千百戶\"4,在當地號稱望族,與高陽許氏、圈頭齊氏、龐口李氏并稱“高陽四大家族”。而其家族有別于另外三個家族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在科舉上的成功,以至高陽當地流傳著“到了于堤別轉文,背糞筐的也是秀才\"的俗語[5]。
表一河北省社會科學院藏于堤韓氏碑刻拓片信息
高陽地區一向文風繁盛。早在西漢時期,河間獻王劉德修學好古,重儒講經,風聲所樹,高陽一帶人文蔚起[627。特別是明清以來,高陽地屬畿輔,隨著政治地位的抬升,文教事業亦趨于鼎盛。明洪武三年(1370),由于洪澇災害,高陽縣治西遷,旋即于新址重建廟學,之后歷任知縣均重視文教,親課子弟,建聚奎坊,激勵學子苦讀,故當地文風尤盛。高陽碑拓中屬于明清時期的共計110通,其中有關儒學、文廟等內容的有21通,約占19.1%[1] 。高陽碑拓中編號058、刻立于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的\"重修學宮碑記\"記:“國家興才育俊,首重學宮,而化民成俗之要,即于是焉基之,典綦重也。高陽縣署遷自有明洪武三年,學宮之建置,實始于此。厥后世代迭更,滄桑互變,盛衰興廢之故,三百四十年于茲矣。…其風土人物,科名之盛,素甲州邑。\"正是在這樣的人文環境之下,出現了以于堤韓氏等為代表的科舉世家,“韓氏列甲榜登科第者代有其人,指不勝屈\"6]128
據統計,自隋朝開科取士,至清末1905年廢除科舉,于堤韓氏共有70人中舉,15人中進士,另有武進士3人,武舉9人,貢生、秀才數以百計。其中不乏祖孫三代連中進士者:如韓蓐光,清順治十七年(1660)中舉,次年進士及第,其子韓雄嗣,曾為教諭;韓雄嗣之子韓三善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考中進士,官至知州;韓三善之子韓龍震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考中進士,官至知府,曾出席乾隆“千叟宴”;韓龍震之子韓湯衡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考中進士,官至知州,授奉政大夫[5]。民國《高陽縣志》卷四《人物》“鄉賢祠”一目列有有清一代的鄉賢30人,其中韓氏有12人[8]252-278,占比高達 40% ,反映了科舉成就與其社會地位之間呈正相關、互相促進的關系。
據表一,高陽碑拓中關于于堤韓氏的最早碑刻是刻于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韓澄墓碑拓片,其題曰“皇明賜進士大中大夫湖廣左參政韓公墓\"(圖一)。韓澄,字廷珮,別號西溪,生于明成化九年(1473),卒于嘉靖二十四年(1545),享年73歲。其“高祖士賢、曾祖杰,俱不仕。祖貴以歲貢任蘇州府長洲縣主簿,父繼以公貴贈戶部主事\"3]。
雖然韓氏家族曾有韓澄祖父韓貴以歲貢任蘇州府長洲縣主簿,但于堤韓氏真正發達源于韓澄。韓澄起于科舉,“領弘治戊午(1498)鄉薦,□正德甲戌(1514)進士\"3]。踏入仕途后的韓澄始授戶部主事,因屢督運餉,出納稱平,升山東按察司僉事,分巡遼左,又“擢陜西按察司副使,整飭洮岷兵備,以避謗歸。尋以原官整飭威茂。擢湖廣左參政,致仕歸\"。韓澄為官30年,大大拓展了其社會資源,為其家族發展奠定了基礎。不僅其父韓繼獲贈戶部主事,韓澄本人亦與名族聯姻——其妻晁氏為成化丁未(1487)進士晁公之女,封安人[]。
韓澄的兩個兒子均讀書向學,“長悟,邑庠廩膳生;次博,領嘉靖庚子(1540)鄉薦\"3],官至知縣[0]361。韓悟本人仕途雖不顯赫,但其房支卻發展較好,其子嗣中比較著名的有韓鼎藩。
高陽碑拓中編號054、刻立于清康熙三十年(1691)的韓鼎藩墓表對其生平有較詳細的記錄:韓鼎藩,字貢九,生于明萬歷戊子年(1588),卒于清順治庚子年(1660),其“為文倚馬方言,口口書翰,善詞賦,瑣陽素推才藪,無出其右者。因志在邊疆,不欲久事筆硯,乃輟舉子業,一出而三捷武闈”,入清,“騎射對策,冠絕一時,遂成丙戌(1646)進士\"]另民國《高陽縣志》卷五《人物·材武》亦載,韓鼎藩為韓澄四世孫,出于韓悟房支,“幼孤,發憤讀書,偶失意去而學武”,為順治丙戌科(1646)武進士,任山東沂州衛守備,遷濟南都司,未任,以病歸[]。以子雄岱貴,贈奉政大夫、禮部儀制司郎中[10]394。 。
關于韓鼎藩中武舉后所任官職,民國《高陽縣志》卷六記為山東沂州都司[0]394,但查閱韓氏相關碑刻均稱其仕為沂州守備,故此記有誤。
韓鼎藩墓表記其長子韓雄岱,為順治乙未(1655)進士,官至禮部儀制清吏司郎中、前翰林院庶吉士;次子韓雄裔,康熙乙卯(1675)舉人[]。
圖一 韓澄墓碑拓片(明嘉靖二十六年)(采自《河北省社會科學院藏高陽碑刻拓片整理與研究》, 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出版,第60頁)
謫山海衛教授。“庚戌(1670),移國子監,助教諸生,會課親裁甲乙。十年間,會狀名魁多先生首拔士,海內咸服其知人也。\"3而據民國《高陽縣志》卷四《人物·宦業》,他在任山海衛教授后,“補廣平,升國學助教,訓迪有方,升工部主政\"[8]244,其所載仕歷較碑志更為詳細。辛未(1691)春,因病請假回籍…林下未久,與世長辭,卒年六十有七。崇祀本縣鄉賢\"[8]244
由碑志可知,韓雄岱有三個兒子,“長居仁,貢生;次居易,邑庠生;居泰,貢生”。其世系可表示如下:
韓澄 $$ 韓悟(邑學生) $$ 韓軒(郡庠生) $$ 韓□鳳 $$ 韓鼎藩(武進士) $$ 韓雄岱(進±) 韓居仁(貢生)居易(邑庠生)居泰(貢士)
韓雄岱,高陽碑拓中編號055的拓片“院庶吉士韓公墓表\"為其刻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的墓表[13]。民國《高陽縣志》卷十載有張玉書為其所撰傳記4,卷四《人物·宦業》有其小傳[8]244。這些資料所述各有詳略,可以相互參證。綜合諸記載可知,韓雄岱,字念子(或云“念于”),號毅庵,生于明天啟五年(1625),享年67歲,由此推算,當卒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性孝友,生而穎悟,學識淵博,辛卯(1651)舉于鄉,乙未(1655)考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以抗節敢言,忤當事,
高陽碑拓中編號060、刻立于清乾隆六年(1741)的“皇清例授儒林郎候選州同知上功韓公墓表\"墓主韓德立為韓居仁之子,墓表中提及韓居仁的身份為候選知縣,韓德立本人“七上棘圍\"均未得中,其子永裕為監生,其孫會聘為舉人[15]
另外,韓侗也屬于韓澄后嗣中韓悟這一房支。高陽碑拓中編號061、刻立于清乾隆十年(1745)的“皇清例授修職郎恩貢生候選教諭本初韓公墓碑\"為韓侗墓碑拓片。韓侗,字本初,號穆齋,為乾隆丙辰(1736)恩貢,累官至例授修職郎恩貢生候選教諭。碑文記其世系頗為清晰:“澄生悟,悟生軫,軫生鐘宿,鐘宿生用仕,俱不仕。用仕,公祖也,邑庠生,以子貴,贈征仕郎、待贈文林郎。口國球順治戊子(1648)舉人,署遵化教諭,升四川洪雅縣知縣,內升中城兵馬司指揮。…子男三人:長承祖,次耀祖,次光祖,俱邑庠生。孫男調元,次調口,次調梅,次調燭。”
這一支系的傳承情況如下所示:
韓澄 $$ 韓悟 $$ 韓軫 $$ 韓鐘宿 $$ 韓用仕 (邑庠生) $$ 韓國球(舉人) $$ 韓侗(恩貢) $$ 韓 承祖、耀祖、光祖(俱邑庠生) $$ 韓調元、調、 調梅、調燭
據方志記載,韓軫為韓悟次子,“號澄泉,郡諸生,善醫,尤工書畫,得之者如獲至寶\"]。韓侗之父韓國球,據民國《高陽縣志》卷四《人物·宦業》,“字君所,號輝宇。世居縣城東于堤村,人稱望族。性孝友,篤嗜詩書,廉介自持,倜兌應事。順治戊子(1648)鄉薦,初任遵化教諭,學規整肅,學憲熊公伯龍考核學職稱優等第一。升四川洪雅令。補江西弋陽丞。丁父艱,服闋,再丞山西猗氏…署蒲縣安邑,俱有政聲。內轉金吾衛經歷,遷中城兵馬司指揮。…通籍四十年,恬淡自若。丁繼母憂,卒于家\"8]243-244,所載較碑志為詳。
這一支系族人雖亦讀書向學,但在科舉及仕宦上相比韓鼎藩這一支系顯得大為遜色,無一人考中進士,僅韓侗之父韓國球一人中舉,署遵化教諭,后歷任四川洪雅縣知縣、中城兵馬司指揮等。
雖然于堤韓氏各房支在科舉及仕宦上發展不平衡,有所差別,但從其家族整體而言仍可稱赫奕。于堤韓氏家族在科舉上的成功,除了當時社會上崇重科舉營造的濃厚時代氛圍之外,其對舉業的重視至關重要,這也是于堤韓氏在高陽四大家族中卓然不群的主要原因。例如,前述韓鼎藩十分重視家族子弟的教育,“致政余,閑則博涉經史,牖啟諸子侄輩,一門科甲,絡繹蟬聯,皆口生曲成□也\"],高陽碑拓中編號046、刻于清康熙二十年(1681)的\"韓鼎藩墓碑記\"中也稱贊韓鼎藩“善積于身,祥開闕后,教子著義方之訓,傳家裕堂構之遺\"[8]。見于碑志的后輩子侄中,韓雄邁、韓德峻等相關記載均顯示出家學傳承:韓雄邁,字舜鄰,邑庠生,為韓蓐光之侄,“從叔比部主政(指韓墓光)學《易》,留心經學”,并于康熙乙卯(1675)中舉,署正定高邑教諭,其“子天翥,庚辰(1700)進士,令巢縣,行取兵部主政,孫俱成名\"8]246;韓德峻,為韓侗墓碑書丹人,乾隆內辰(1736)舉人,碑文系銜中自稱\"受業侄\"[,顯然受業于韓侗
眾所周知,明清時期科舉考試的內容是經學,而經學也是士人家學傳承的主要內容。特別是一些大家族,常常父教其子、兄教其弟,為學經提供良好的學習氛圍和學習條件。如前述韓雄邁即從其叔韓蓐光學《易》,此外,民國《高陽縣志》卷四《人物·宦業》中還記有因學《易》而獲進士的韓勖和韓三善:韓勖,“嘉靖辛卯(1531),以《易》中順天第二,明年,成進士\"[8]232;韓三善,字魏績,由郡庠生以《易經》領康熙壬午(1702)科舉人,壬辰(1712)科進士[8]253。由此可知,有清一代,易學修習之風在于堤韓氏家族中很盛,也可以說是該地文化的一個特色。
二、由士而商:清代中葉于堤韓氏家風的轉變
在中國古代,士、農、工、商被稱為“四民”,士為四民之首,地位最高,商人地位最低,故商業也被稱為“末業”。在中國傳統農業社會中,歷代統治者大多推行“重農抑商”政策,雖然隨著商品經濟發展,商人和商業的重要性日益被世人所認識,但在傳統觀念影響下,商人仍然遭受歧視,并受到種種限制。但即使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從高陽碑拓和諸方志來看,清末高陽韓氏家族仍有許多人從商,甚至不乏棄文從商者,比較有名的如韓孟喆、韓普卿、韓偉卿等。
高陽碑拓中編號235、刻立于民國二十五年(1936)的“韓孟喆墓碑記\"記載,韓孟喆字貽上,生于嘉慶八年(1803),歿于同治七年(1868),“秉賦穎異,少即博極群書,淹貫古今,以雅不欲降心帖括之文,遂輟學就商,出資開設銀號,自為經理\"[9],并由此致富。
韓晉卿為韓孟喆之孫,高陽碑拓中編號233、刻立于民國二十五年(1936)、其子韓效之為其撰寫的“捷三公墓表”中寫到:韓晉卿“字捷三,性仁厚,讀書英敏過人。入庠后,肄業保定蓮池書院變已,朝野怵于外侮,變法圖強,興學練軍,競趨新政矣”,故與“當時賢士夫,創設農會、商會、商農兩校,蓋欲擴張經濟,樹其根本耳\"[20]。韓晉卿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歿后,其弟偉卿“屢長商會,尤銳身負責,二十年來,吾邑布業甲大河南北,蜚聲中外\"[20]。
韓晉卿、韓偉卿兄弟之父韓敬斌在民國《高陽縣志》中有傳。韓敬斌因捻軍犯境時守城有功,褒封從九品,因而步入士紳之林,育有五子,“長晉卿,增廣生,候補訓導;四偉卿,五品銜\"21]。由此可知,晉卿、偉卿兄弟皆有功名,清末屬士紳之列[22]653,他們的由士而商,為高陽的商業和織布業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
這些韓氏族人從商有著個人稟賦、資質、性格等具體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需要到當時的時代大環境中去尋找。
首先,科舉進身之路日益艱難。明清時期,從儒生進學開始,至童子試、鄉試、會試,需要一路過關斬將,各級錄取比例基本上都是幾十分之一,以“眾人過獨木橋\"稱之毫不過分。特別是科考中考官營私、有司囑托、考生作弊賄買等,弊端叢生,積重難返,更加劇了一般士人考中的難度。前面提及的韓鼎藩棄文就武,后為武進士,其碑文中稱其“因志在邊疆,不欲久事筆硯,乃輟舉子業\",蓋為粉飾之詞,主要還是由于科第艱難,不得已急流勇退而改從武舉。民國《高陽縣志》卷五《人物·材武》記韓鼎藩“幼孤發憤讀書,偶失意去而學武\"2,言其學武的原因即科場失意,可謂一語中的,切中肯綮。
其次,與清末經濟貧困壓力下高陽當地的特殊經濟結構有關。“高陽蕞爾小邑,幅員偏狹,地勢洼下,土質曉鹵,設遇水旱偏災,民間幾難自活\"[23],當地百姓多從事手工業和商業,歷來有從商的傳統。“縣境東北白洋淀為產魚之區,如雍城、良村等村民或以捕魚為業,或以販魚為業者不少”,鄉村居民則以養豬養雞或織布者為最普遍,菜園果木園以博士莊、新立莊、于堤等村為最多24]。
高陽素稱紡織之鄉。元末明初,棉花種植引入河北。明初,朱元璋下令“凡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倍之\"25]。明后期,高陽縣植棉已很普遍,家庭手工棉織隨之出現,但系以木機織造窄面土布,為自織自用的家庭副業。清末,高陽縣內土布形成市場。民國年間,特別是借助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契機,高陽織布區成為聞名中外的改良土布產區,其產品營銷東三省及河北、河南、山西、山東、湖北、江蘇、廣東等國內20余省區,并遠及新加坡等東南亞地區[2
其三,大變革時期的因應。近代以來,隨著西風東漸,中國傳統社會的各個方面都發生了巨變。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被時代潮流裹挾的人們的社會心理也隨之發生變化。“晚清之季,歐風東漸,知文字之不足恃,始夷然廢科舉、立學堂\"23],邑紳張佐漢及韓晉卿、偉卿等“知非提倡實業,民間幾不能生存”,故由改良高陽土布入手,采用西方機器進行生產,使生產效率大為提高,以至于“布業甲大河南北,蜚聲中外\"[20]。而舉凡商會、商業小學、商業中學等都是立足于高陽商業發展基礎之上的。
在高陽碑拓中,有兩通碑刻涉及高陽甲種商業學校,分別是編號116、由張佐漢于1915年撰寫的“高陽甲種商業學校沿革略史\"(圖二)和編號117、由凌煜釗于1916年撰寫的“高陽縣重建甲種商業學校碑記”。梳理兩碑記載可知,由于高陽眾士紳認識到“商業知識為今世國民生存之必要\"[27],遂“集資創設商業小學,初止夜班,原不足觀,繼復改組初等商業小學。終以小學造就尚淺,乃由本地所出土布籌集款項,并倡率捐資建筑學校,于前清宣統二年(1910),改為甲種商業中學\"[23]。組織成立初等商業學校的同時,成立了高陽商務分會,“首以提倡織業為商會進行要務,以團體名義而市信義于社會也。不及三年,土布名色進出,遠服賈者,足跡行遍北七省;而遠方設廛于高者,亦增二三百戶;而織、染兩藝,吾高城鄉居民靡不彈精研求焉”,而\"所以至此者,皆商學諸董以商會名義召招而提倡力也\"27]
有研究顯示,高陽本地商人的人文精神對高陽織布業的興起發揮了決定性作用[28]。馮小紅先生曾研究過高陽上層布線商人中的安新南邊吳楊氏家族、高陽南街李氏家族和高陽北沙窩村蘇氏家族,隨著高陽碑拓的公布,馮小紅對韓氏家族也有所關注[22]。上引“高陽甲種商業學校沿革略史”碑文中所列“商會諸董\"有“韓紳偉卿、李紳秉熙、楊紳木森、李紳益謙、李紳桂元、齊紳懋德、王紳璽暨吾棣興漢等”,其中第一個提到的就是韓偉卿,文末發起人則有韓偉卿和韓普卿在列,可見韓氏在近代高陽商業發展中作為倡導者厥功至偉。
綜合以上,高陽于堤韓氏作為明清時期著名的科舉家族,在高陽四大家族中表現出鮮明的特點。它在清代趨于鼎盛,但真正發達源于明末之韓璘,其后主要衍化為韓鼎藩和韓侗兩個房支,但這兩個房支在科舉及仕宦的發展上也并不平衡,其中以韓鼎藩這一房支最為顯赫。清道光之后,作為地方紳商,多名韓氏家族成員棄學從商,并在高陽紡織業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其整體家風為之一變。于堤韓氏由士而商的變化是明清至民國時期中國北方家族發展的一個縮影,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其背后映射的則是清末民初在社會和經濟等諸多方面的巨大變化。
圖二 “高陽甲種商業學校沿革略史\"碑刻拓片(民國四年)
(采自《河北省社會科學院藏高陽碑刻拓片整理與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出版,第30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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