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來證明自己

眼前的這一幕簡直就是上一次的重演，兩個男人正在搶一個女人的包，有不少人看見，可沒一個人上去制止。王兵看得眼里直冒火，拳頭捏得咯嘣響。王兵在武校里練過一年散打，幾下就把那兩人打得倉皇逃走。

等王兵回過頭想找那個女人的時候，那女人早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王兵愣了半晌，他怎么也想不通，那女人咋就不聲不響地走了呢。

剛才打跑歹徒的快意瞬間就從他的腦海消失。上班已經遲到了，現在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領導解釋。

王兵呆在原地抓了一會腦殼，最后不好意思地走到一個婦女跟前說：“大姐，剛才你都看見了，你給俺做個證明行不？”那婦女想：現在這世道人心難測，等下他要是反咬我一口，那就麻煩了，前幾天電視上還不是看過一個類似的新聞，還是少管閑事好。婦女想完就搖搖頭走開了。

王兵又給一個男人遞了一支煙：“兄弟，剛才你也看見了，你給俺做個證明行不？”那男人就疑惑地望著他，好半晌才說：“你是想到有關部門領獎金吧，可以，但你要分給我一點。”王兵苦著臉說：“兄弟，你誤會了，我只是上班遲到了，想要你跟我領導說說，沒別的意思！”那男人就不相信地搖頭：“我上班也快遲到了。”

王兵硬著頭皮問了好幾位，始終沒人答應。就在他快要徹底泄氣的時候，旁邊傳來一個很稚嫩的聲音：“叔叔，我看見了，我可以證明。”

王兵就憨憨地蹲下身想摸一下說這話的小男孩的頭，沒想到一個女人慌忙把他抱了起來：“乖，起來，媽帶你買棒冰去。”看著那女人遠去的背影，王兵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真的，王兵沒想過要向單位邀功，他只想證明自己遲到是有原因的。他想起上次因為相似的一幕遲到了，他跟領導解釋，沒想到領導不相信，還反問他拿出證據來。領導最后還說，你下次要是再遲到，就卷鋪蓋回家。想到這里王兵心里就毛毛的，他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份當保安的工作，工資也還過得去，他實在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王兵咬咬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有些像做賊似地說：“誰能給我做個證明，我給他錢。”說這話時王兵的臉紅得像猴屁股。

圍觀的人一陣騷動，有一個小平頭說：“大哥，這錢少了點吧，你要是再加幾張，我給你證明，咋樣？”王兵紅著眼睛說：“不就是叫你們做個證明么，有那么難嗎？”小青年就不屑地說：“大哥，你還不知道行情吧，現在打什么證明不要錢？你這可不是一般的證明，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你沒看見剛才那兩人兇神惡煞的樣子，誰不怕啊！再說了，我給你打了證明，你單位說不定還能給你獎勵，到時候我還吃虧呢！”

王兵喉嚨一陣發緊，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把兜里全部的錢都掏出來了：“我就這么多了，你可以給我做證明了吧。”那青年勉強點了點頭，伸手去接。

冷不丁身后冒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慢著，小伙子，我免費給你打證明！”

王兵聽了差點沒掉出淚來。待看到那老人慢騰騰地挪到跟前，他卻愣住了，那老人分明就是一個盲人。

王兵就攙著老人說：“大爺，謝謝你，可是你什么都看不到啊。”

大爺梗著脖子說：“我年紀是大了，眼睛也瞎了，可我心里比誰都清楚。咱走，大爺陪你去！”

王兵就帶著老人來到單位，保衛科長兜頭就潑了他一盆涼水：“你不用再來上班了，我明天就找人代班。”

王兵哭喪著臉說：“科長，我是因為救人才遲到的。”

科長不無揶揄地說：“還真巧啊，這等事都讓你趕上啦！你啥也甭說了，你要是拿得出證據，這事還有得商量，拿不出來你就趁早滾蛋！”

王兵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指了一下身后的老人。等科長看清那老人居然是個盲人之后，差點笑出聲來：“虧你想得出來，找個盲人給你證明，真是天下奇聞啊！”

王兵低著頭沒回話，那老人火氣倒上來了，他粗著脖子說：“你這是啥話，我干工作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口氣倒比我還沖！”

科長就皮笑肉不笑：“那好，我倒想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證明？”

那老人氣得額上的皺紋擠成一堆，顫抖著嘴唇說了一句：“我說的話就是證據。”說完猛地脫光了上衣，裸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身板。他指著左腰的一塊傷疤說：“看見了吧，這就是證明!”他又指著胸口的一塊大傷疤說：“這就是證明！”老人一口氣指了好幾處傷疤，看得王兵和科長都一愣一愣的。

科長緩了一口氣說：“大爺，你這傷疤我都看見了，可這能證明什么啊？”

“證明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這聲音夠豪氣，在屋里久久不散……

局長也被驚動過來了，他細瞇著眼睛端詳了一會老人，忽然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說：“老徐，是你嗎？十多年沒見面了，你還好吧！

老人沒好氣地說：“我還好，只是這世道變得太快，我真的不適應了！”

后來王兵才知道，老人退休前是省城大名鼎鼎的徐警官，是令歹徒膽寒的“鐵漢”。去年突發惡疾，最后雖然搶救過來了，眼睛卻瞎了，前幾天才回老家休養，沒想到就碰到了那檔他這一輩子中最揪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