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榮
摘要:青年毛澤東在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探索歷程中體現了如下特點:中西合璧的知識基礎;知行合一的方法論;與時俱進的精神品質和唯物史觀的入門途徑。這正是毛澤東日后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道路上取得重大成就的原因所在。
關鍵詞:青年毛澤東;馬克思主義;思想歷程:特點
中圖分類號:A4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2529(2009)03-0082-05
1920年底至1921年初,毛澤東在探索“改造中國與世界”的道路上不再彷徨,開始由激進的民主主義轉向馬克思主義。毛澤東在這一思想探索和實踐的過程中體現了以下特點。
一、中西合璧的知識基礎
毛澤東最初的文化心理素質積淀是在家鄉韶山期間。在家鄉六年的私塾讀書生活中,毛澤東從《三字經》、《百家姓》、《增廣賢文》、《幼學瓊林》這些傳統的普及讀物入門,隨后點讀《論語》、《孟子》和《詩經》等;后來讀過《春秋公羊傳》、《春秋左氏傳》、《綱鑒易知錄》和古文等。他課余最喜歡讀的是《三國演義》、《隋唐演義》、《西游記》以及像《水滸傳》這類被上層的經典文化排斥在正統之外的“禁書”、“邪書”。值得注意的是,毛澤東停學兩年在家勞動時,認真讀過鄭觀應的《盛世危言》,以及《論中國有被列強瓜分之危險》。前者的洋務救國思想激發了他“求學的欲望”。后者使毛澤東“起始認識大家都有救國的責任”。這是他接受的最早的維新救國和民主思想的啟蒙教育。
1910年秋,毛澤東就讀于湘鄉東山高等小學堂。他說:“我志不在經書,我讀我的老表給我的關于康有為改革運動的兩本書。一本是梁啟超編的《新民叢報》。這兩本書我讀而又讀,一直等到我能背誦。我崇拜康有為和梁啟超。”梁啟超號任公,毛澤東此時就用“子任”作別名。在作文里毛澤東著意師法梁的文風,深得梁氏筆意。梁啟超以進化論為理論基礎的“新民說”對毛澤東的影響,一直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后來他組織“新民學會”,“以革新學術,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改造國民性思想,都可以看到梁啟超“新民說”的明顯影響。毛澤東說:“在這個新學校,我能夠讀自然科學和新西學課程。”毛澤東在東山小學堂學習的“新西學”的具體內容我們現在不得詳知,但此時,他通過讀《世界英雄豪杰傳》等書籍知道了西方的拿破侖、俄國葉卡德林娜女皇、彼得大帝、惠靈頓、格萊斯頓、盧梭、孟德斯鳩和林肯,以及華盛頓領導的北美獨立戰爭和日本的明治維新。西方這些偉大人物使毛澤東的心胸豁然開朗,視野由東方達至西方,真正開始接觸西方思想。
古代經典與自然科學,古典小說與農民出身,梁氏文體與政治改良,英雄傳記與偉人濟世,這就是毛澤東在他的家鄉受到的文化與政治、舊學與新學、中學與西學的雙重啟蒙。這種啟蒙的效果,不僅構筑了毛澤東知識背景的第一輪基石,而且沉淀為塑造他的文化性格的重要因素。
1911年春,毛澤東第一次來到長沙。他平生深厚的文史基礎、對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濃厚興趣,就是在這段長沙求學時期奠定的,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充分體現了他對中學與西學兼收并蓄、海納百川的文化情懷。在省立第一中學,毛澤東自學了《御批通鑒輯覽》。在湖南省立圖書館自修期間,毛澤東全身心投入書籍的海洋,也在這里起步“走向世界”。他說:“在這自修的時期內,我讀了許多書籍,讀到世界歷史和世界地理。在那里,我以極大的興趣第一次閱讀了世界的輿圖。我讀了亞當·斯密士(亞當·斯密)的《原富》和達爾文的《物種原始》(《物種起源》)和約翰·斯陶德密爾(約翰·斯·密勒)所著的關于倫理學的書。我讀了盧騷(盧梭)的著作,斯賓塞的《邏輯學》和孟德斯鳩所著的一本關于法學的書。我將古希臘的詩歌、羅曼史(傳奇)、神話和枯燥的俄、美、英、法等國的‘史地混合起來。”毛澤東回憶中談到的這些印象深刻的書,都是18、19世紀西方資產階級的社會政治學說、古典經濟學、哲學和自然科學的名著。毛澤東自然為這些新的思想所深深感動,乃至在讀書方法、鍛煉身體等方面也受其影響。尤其是嚴復譯述的《天演論》所宣傳的優勝劣汰的進化論思想,對毛澤東影響尤為深刻。毛澤東在《倫理學原理》的批注中,就常常運用進化論的觀點。在湖南省圖書館自學的半年,是毛澤東自覺學習、研究西方文化的重要時期,為他日后改造、融合中西方文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也是他日后雖沒有出國留學,卻能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有機結合的重要因素。
在湖南省立第四師范,毛澤東最喜愛的文學大家和詩人是屈原、孔融和韓愈。他有意摹仿過孔融的文風,“深得孔融筆意”。“攻讀韓愈的文章和熟記經史中的典故”,深得韓愈文法。他又有選擇地下功夫熟讀了《昭明文選》,及許多恣肆縱橫、氣勢汪洋的諸子散文和傳記作品,如《孟子》、《莊子》、《左傳》、《史記》及唐宋八大家的一些作品。從僅存的一本讀書筆記《講堂錄》中我們可知毛澤東讀書之博。據周世釗回憶說:“他在圖書館借到一些史地書籍看,看得過細而有心得的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和顧祖禹的《讀史方輿紀要》。新出版的史地書和雜志上的史地資料,也多方搜羅。”“與此同時,毛澤東對譚嗣同、王船山以及康德的著作,都發生很大的興趣,加以深刻研究。”青年毛澤東深研國學傳統中恣肆雄辯、酣暢揮灑一派得來的陽剛豪放氣勢,奠定了他一生基本的寫作風格。同時,他又講求行文技巧,注重“造勢”,他的文章有一股逼人氣勢,在以理服人的基礎上,挾帶著一種以情動人的力量。讀之光昌流麗,思之入情入境。不僅如此,毛澤東因此而培養了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濃厚興趣,對國學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深得中國文化的精髓。
毛澤東在一師讀書時,四書五經這類古籍仍屬案頭之書。當時留學日英、學貫中西的教育家楊昌濟,在修身課中,常用自己的著作如《達化齋日記》、《論語類鈔》作為教材。在教授倫理學時,楊昌濟采用德國哲學家、倫理學家泡爾生的《倫理學原理》作課本。該書共約1O萬字,毛澤東閱讀時寫了1.2萬字的批語,這就是《(倫理學原理)批注》。當時楊昌濟翻譯的由日本人所寫的《西洋倫理學史》尚未出版,毛澤東將其借來,一字不漏地把全文抄了下來。在楊昌濟等人的影響下,毛澤東又成為《新青年》、《甲寅》雜志最熱心的讀者。“他特別愛好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的文章,他們便在他的思想中代替了梁啟超和康有為。”
在湖南一師畢業以后,毛澤東為組織赴法勤工儉學來到北京。在北京大學,毛澤東讀到許多過去從未讀到的書刊,還積極參加了北京大學的新聞研究會和哲學研究會。哲學研究會的宗旨是:“研究東西諸家哲學,渝啟新知。”這大大開拓了毛澤東研究東西方哲學的視野。尤其是毛澤東在這里親眼見到了新文化運動的著名人物李大釗、陳獨秀等。他還與在北京的新民學會會友一道先后邀請蔡元培、陶孟和、胡適在北大文科大樓進行會談。總之,在北京大學,毛澤東廣泛深入地接觸了蜂擁而至的西方文化思潮。1920
年6月7日毛澤東在給黎錦熙的信中說道:“我近來功課,英文,哲學,報,只這三科。哲學從‘現代三大哲學家起,漸次進于各家。”
我們今天雖然無法確切統計毛澤東在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所讀的全部書籍,但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無論是對中國的古學、新學,還是外國的西學,毛澤東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認真加以研究。雖然中國傳統文化始終是毛澤東文化母語之最深厚的文化根源之所在,但他對西方文化同樣表現了強烈的興趣與大量地吸收,絕非一些人所想象的那種“土包子”。他的國學與西學的基礎都很深厚。著名的科學家楊振寧說,“中西合璧”的學習讓他有了開闊的視野,為他日后在科學上取得巨大的成就奠定了基礎。同樣,青年毛澤東的中西合璧的知識基礎,為他日后融合中西文化,將西方文化的最高理論成果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相結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知行合一的方法論
青年毛澤東對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顧炎武、顏元等人經世致用、躬行踐履的實學思想非常推崇,奉為立身行事的準則。他在讀泡爾生《倫理學原理》時,接受了其道德實踐先于道德哲學的正確觀點,認為“其知也,亦系經而知之”,已初步認識到實踐是認識的來源,即行是知的來源的唯物主義觀點。同時,他對知,即理論認識的目的也有明確的理解,指出:“倫理學之正鵠在實踐,非在講求。”認為“行”是認識的目的,“心知不能行,談之不過動聽,不如默爾為愈”。他說:“凡吾思想所及者,吾皆有實行之義務,即凡吾所知者,吾皆有行之義務。”可見他對認識與實踐的關系已經有正確理解,即先有實踐,后有認識,實踐是認識的目的。
毛澤東非常重視泡爾生的“實踐倫理學”,并將其與中國傳統的“重行”思想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以理馭行”的實踐觀。毛澤東在探求大本大源時曾高度強調“知”,即建立一種新的哲學信仰,掌握真理,以指導行動的極端重要性。在《(倫理學原理)批注》中,他進一步強調了哲學倫理學對人類社會進步的指導作用,指出:“人類之有進步、有革命、有改過之精神,則全為依靠新知之指導而活動者也。”并認為:“夫知者信之先,有一種之知識,即建為一種之信仰,既建一種信仰,即發為一種之行為。知也,信也,行也,為吾人精神活動之三步驟。”這樣,他就把“知”、“信”、“行”三者統一起來了,并強調了“知”對“行”的指導作用。奉行“知了就要行”的毛澤東,不斷演繹著孔子的“學而時習之”的至理名言。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知行合一這個主題就成為毛澤東探索“改造中國與世界”的重要方法。
在湖南一師,毛澤東認為“我國現狀,社會之中堅實為大多數失學之國民”。于是積極參加并主持開辦工人夜校。他很早就認識到“閉門求學,其學無用。欲從天下國家萬事萬物而學之,則汗漫九垓,遍游四宇尚已”,于是與同學利用假期多次做社會調查研究。1918年冬天和1919年3月,毛澤東又兩次到北京近郊長辛店鐵路工人中作具體的調查研究。他有段時間認為實行創立新社會細胞的新村運動。是救世的根本方法,于是,從一師畢業后,就與新民學會的會員蔡和森等人在岳麓書院的半學齋開始新生活試驗;并于1919年參加了王光祈在北京創辦的“工讀互助團”的活動,后來又在《湖南教育月刊》上發表了以新學校、新人、新村、新社會為理想的《學生之工作》。他還認為改造社會“根本的一個方法,就是民眾的大聯合”,于是積極參加領導、五四反帝愛國運動、驅張運動等。他在理論上還提出過融合中西文化、探求“宇宙之真理”、提倡自我實現、改造國民性、湖南門羅主義、發展平民教育、走俄國革命的道路等一系列的思想;在實踐上,他參加過湖南革命軍、辦工人夜校、組織新民學會,組織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從事驅逐軍閥張敬堯的運動,湖南自治運動,創辦文化書社,組建社會主義青年團和建立共產黨等一系列活動。可見,青年毛澤東探索“改造中國與世界”的道路的過程,就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知行合一的過程,同時也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不斷向前推進、不斷探求真理的過程。和當時的中國的先進知識分子一樣,毛澤東在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之前,不斷地選擇,也不斷地放棄。“湖南共和國”思想,是毛澤東在逐漸接近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崎嶇道路上所經歷的最后一段艱難的思想過程,在毛澤東早期政治思想發展的鏈條中起著承前啟后的關鍵環節的重要作用。而正是湖南自治運動實踐的失敗,使毛澤東與政治改良主義徹底決裂,于1920年底至1921年初,最終下定決心走俄國式革命的道路,初步找到了對中國社會進行根本改造的理論武器——馬克思列寧主義。正是這種長期養成的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知行合一的作風,使毛澤東日后在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從投身革命之始,就能夠自覺地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和革命的實際運動結合起來。
在融合中西文化、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過程中,毛澤東也有自己的方法論原則。他說:“觀中國史,當注意四裔,后觀亞洲史乃有根;觀西洋史,當注意中西之比較,取于外乃足以資于內也。”“世界文明分東西兩流,東方文明在世界文明內,要占個半壁的地位。然東方文明可以說就是中國文明。吾人似應先研究過吾國古今學說制度的大要,再到西洋留學才有可資比較的東西。”他堅信“吾人如果要在現今的世界稍為盡一點力,當然脫不開‘中國這個地盤。關于這地盤內的情形,似不可不加以實地的調查,及研究”。青年毛澤東始終扎根于中國的土地和人民之中,既深刻洞察民族文化中“五千年流傳到今,種根甚深,結蒂甚固”的封建劣根性,又充分吸收“光輝燦爛”的中國古代文化中的許多“珍貴品”;既如饑似渴地“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又敏銳地指出“西方思想亦未必盡是,幾多之部分,亦應與東方思想同時改造也”。由此可見,青年毛澤東既立足于中國本土文化,將了解、熟知本國文化作為感受其他文化的前提和基礎,又具有面向世界和未來的強烈創新意識,這種辯證的科學的中西文化觀,這種在青年時代的文化選擇中已經顯露出的天才思想的萌芽,決定了他后來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道路上走出了一條與教條主義者截然不同的思想路向。如果說教條主義者走的是一條“從理論原則出發套實踐”的思想路向,那么毛澤東走的就是“從實踐、實際出發看理論”的思想路向,就是根據中國革命實際的需要去理解和運用馬克思主義,選取能夠作為實踐中指導思想的那部分馬克思主義理論。正因為此,在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領袖人物中,惟有毛澤東能夠最早擺脫左傾教條主義的束縛,最善于把馬克思列寧主義與中國的具體國情相結合,在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中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從而把中國革命從瀕臨絕境中引導到一個又一個輝煌的勝利。
三、與時俱進的精神品質
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之后,如何解救中華民族的危亡,尋找中國社會的出路,是全中國人民關心的中心問題。各派仁人志士為此紛紛尋找自己的理論武器和思想依據。于是,從中國近代的洋務派思想,到康有為梁啟超的
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思想,再到孫中山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思想,不同的階級、階層迭次登上政治舞臺,既有不休的爭論,又有悲壯的實踐。思想界異常復雜,充滿矛盾和斗爭。毛澤東早期思想的產生與發展,是與這樣的社會背景息息相關的,它反映了這一時期國內文化思想發展的基本趨勢。
毛澤東從接觸鄭觀應的《盛世危言》到崇尚梁百超的《新民說》,這是思想的—次進步;從服膺嚴復的進化論到親身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這不僅是思想上的一個進步,同時也是在實踐上緊跟上了時代的步伐。辛亥革命發生后,毛澤東棄學從戎,參加了為響應武昌首義而起義的湖南革命新軍,積極投身到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火熱洪流之中,并成為同盟會《民立報》的熱心讀者,被孫中山、江亢虎宣揚的“社會主義”所吸引。隨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及其在全國的發展,毛澤東不僅成為《新青年》、《甲寅》等新潮刊物的熱心讀者,而且還在《新青年》上公開發表了他的文章——《體育之研究》。從《新青年》等刊物上,毛澤東不僅接觸到了日本武者小路篤實的“新村主義”,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共產主義,杜威的實用主義,托爾斯泰的泛勞動主義,羅素的社會改良主義等,而且刊物上所介紹的各種新思潮、新主義使毛澤東眼界大開,思想日益活躍。毛澤東對其中的“新村主義”、無政府共產主義和社會改良主義等尤感興趣,并努力去實驗。蔡元培、李石岑等人在北京發起赴法勤工儉學運動以后,毛澤東又積極倡導和組織新民學會會員參加這一活動。五四運動爆發后,毛澤東和在長沙的新民學會會員,又參加和領導了五四運動時期的各種革命活動。之后,毛澤東積極開展驅逐湖南軍閥張敬堯的運動和湖南自治運動,并提出“湖南們羅主義”,發起成立文化書社,宣傳新文化、新思想,參與組織俄羅斯研究會等。1920年11月,他同陳獨秀取得聯系,開始籌備組織社會主義青年團,并與何叔衡、彭璜等人開始建黨的籌備工作。
可以說,從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傳人中國的西方各種新思想、新理論、新學說、新思潮,毛澤東都依次深淺不同地學習過,研究過,反復地比較過,有的還認真地實踐過;從中國近代的太平天國、洋務運動、維新變法、辛亥革命的代表人物及其思想主張(從洪秀全到魏源、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鄭觀應、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嚴復,一直到孫中山、黃興、蔡鍔),他都接觸過或敬仰信奉過。這也正像生物的個體發育重演生物的系統發育一樣,青年毛澤東的思想探索歷程也濃縮、凝聚、重演并集中地反映了近百年先進中國人的思想探索歷程。正是從近代中外各種思想、理論、主義的反復探索、比較、試驗、選擇中,特別是從辛亥革命(參加長沙起義的革命新軍)、“工讀主義”的“新村”試驗、“驅張運動”、“湖南自治”(舊民主主義革命的組成部分)等一系列親身實踐的“結果均歸失敗”的總結與反思中,毛澤東才得出了“俄國式的革命,是無可如何的山窮水盡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個變計”的結論,從而更清楚地揭示了近百年中國人民如何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個最好的真理,作為解放我們民族的最好的武器”的探索歷程,充分體現了毛澤東與時俱進的精神品質。
四、唯物史觀的入門途徑
從1920年底至1921年初,毛澤東在致信蔡和森關于建黨問題的討論中,明確表示完全贊同蔡和森所提出的“唯物史觀是吾黨哲學的根據,這是事實,不像唯理觀之不能證實而容易被人搖動”,并說:“你這一封信見地極當,我沒有一個字不贊成。”接受唯物史觀,這是毛澤東的世界觀轉變的重要標志。從最初的主觀唯心主義、二元論到唯物史觀的基本確立,毛澤東最終拋棄了小資產階級的無政府主義和民主改良主義,而轉向無產階級的共產主義,最終完全接受馬克思主義。從唯物史觀入門接受馬克思主義,不僅毛澤東、蔡和森是如此,就是李大釗、李達等中共重要創始人也同樣如此。李達的早期著作《唯物史觀解說》(1918年)、《馬克思還原》、《社會革命底商榷》、《勞工神圣頌》(1920年)和《馬克思學說與中國》(1923年)等,集中系統地傳播了唯物史觀。從唯物史觀入門而不是從馬克思的《資本論》這樣經典政治經濟學入門來接受和傳播馬克思主義,是中國一批早期馬克思主義者接受與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思想特點。他們不僅是從唯物史觀入門來建立起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而且在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早期宣傳中都是把唯物史觀作為重點來廣為宣傳與闡釋的。之所以出現這一特點,與中國自古以來史學發達,已經具有相當深厚博大的史學研究基礎是很有關系的。
青年毛澤東酷愛歷史,具有深厚的歷史學功底。這對毛澤東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延安時期,毛澤東特別強調要研究社會發展史,1943年12月,毛澤東給胡喬木寫信,請他代為搜集有關唯物史觀的社會發展史的書籍。后來,毛澤東把《社會發展簡史》一書列為干部必讀的12本書之一,并多次強調要學習中國史特別是中國近代史。他認為,建立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就一定要學習和研究社會發展史,了解了社會發展的原動力,就得到了“認識問題的方法論”。把學習和研究社會發展史作為研究和掌握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入門途徑,是中國共產黨創造的一條非常好的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經驗。
毛澤東等從接受唯物史觀開始接受馬克思主義,這種狀況是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傳人中國的歷史過程相一致的。從1917年到1923年,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主要內容是科學社會主義和唯物史觀,這是當時中國人民急切尋求中國新的出路、改造中國社會新方案的結果;從1923年到1927年,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在中國除繼續傳播唯物史觀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外,開始宣傳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大革命失敗后,伴隨著中國社會性質和中國農村性質的論戰,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開始進一步傳播剩余價值理論,翻譯出版了許多關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的文著。1930年3月,上海昆侖書店出版了陳啟修翻譯的《資本論》第1卷第1分冊(包含第1卷的第1篇)。1936年6月,世界名著譯社出版了《資本論》第1卷的全譯本。《資本論》第1卷出版69年后中國終于有了第一個完整的一卷中譯本。
在歐洲,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階級首先接受的是馬克思的經濟學說。19世紀60年代中期以前,在各國工人運動中起支配作用的還是拉薩爾主義、蒲魯東主義和工聯主義。1865年,馬克思為批駁第一國際總委員會委員J·韋斯頓反對工人進行罷工斗爭的錯誤觀點發表了演說,他“用非常緊湊但又相當通俗的形式”敘述了他的經濟學說;在1867年,又出版了《資本論》第一卷。第一國際于1867年至1869年舉行的三次代表大會,都討論了要不要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建立生產資料公有制這個無產階級革命的根本問題。經過激烈的爭論,馬克思的經濟學說戰勝了蒲魯東主義的錯誤觀點,一些工人運動的領導人轉到了馬克思主義立場上來,為建立無產階級政黨創造了條件。1869年,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黨——德國社會民主工黨。19世紀70年代中期以后,歐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相繼建立了無產階級政黨,在這些政黨的綱領中,都運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說來分析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提出無產階級革命的目標和任務。到了19世紀80年代中期,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說“日益成為偉大的工人階級運動的基本原則”。
一個國家的無產階級首先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哪一部分原理,是由本國國情決定的。至19世紀下半葉,歐洲資本主義已經有了二三百年的發展史,無產階級沉痛地感受到資本主義的剝削和壓迫,因此,馬克思的經濟學說,特別是剩余價值學說,更易于為這些國家的無產階級所接受,作為反對資產階級剝削和壓迫的銳利武器。而20世紀初的中國,處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發展微弱,人們感到沉痛壓迫的首先是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而不是資本主義。因此,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對馬克思的經濟學說的理解和接受缺乏現實感;而唯物史觀對團結廣大人民進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更具有直接的指導意義、更具有實用性和針對性。這或許是馬克思的經濟學說在中國廣泛傳播較遲,而唯物史觀被中國先進分子較早接受并直接運用的一個重要原因。可見,毛澤東、李大釗等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首先接受并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恰恰切準了中國社會時代發展的脈搏。
青年毛澤東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探索歷程個性化地歷史地再現了中國先進分子選擇馬克思主義的艱難歷程和歷史必然性。青年毛澤東的中西合璧的知識基礎、知行合一的方法論、與時俱進的精神品質和唯物史觀的入門途徑,正是他日后能夠把馬克思列寧主義與中國的國情實際相結合,與中國的民族文化與民族特點相結合,在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中創造出中國化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從而引導中國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及建設的偉大勝利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