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笑箱
宋代的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寫道:古人說“風定花猶落”之句以為無人能對,王荊公以對“鳥鳴山更幽”。“鳥鳴山更幽”本宋王籍詩。原對“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則上句乃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
清人王船山曾經說過:“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
以上兩例說明:辯證法既被應用到文學創作中,也被應用到文學欣賞中。
“動”與“靜”是文學藝術中常用的藝術辯證法之一。“動”是指事物的顯著變動狀態?!办o”是指事物的相對靜止狀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動”與“靜”的統一。在一定的條件下,“動”之所以為人們所注意,是因為“靜”的結果;“靜”之所以能夠為人們所注意,正是因為“動”的襯托。二者互相依存,沒有“靜”也就沒有“動”;同樣,沒有“動”也就無所謂“靜”。這種辯證的關系應用到文學創作上,便形成了文學上的“動”與“靜”的藝術辯證法。
王維在他的名作《鳥鳴澗》中就成功地應用了“動”與“靜”的藝術辯證法。全詩只有四句卻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幅春山靜夜的畫圖。詩句是這樣的:“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痹娙藶榱送回4荷降囊埂办o”卻采用了“動”態的描寫手法。如寫“花落”“月出”等,特別是“驚鳥時鳴”的描寫,極畫了春山夜晚的安謐、寂靜。試想,在“夜靜”“山空”中,不時地傳來幾聲驚鳥的鳴叫,不更增其春山夜晚的幽靜嗎?我國當代著名的散文家碧野曾有“天鵝的叫聲增添了湖面的幽靜”的美言,也是藝術上動靜辯證法的妙用。
以上的例子是以“動”襯“靜”從而達到愈“靜”的效果;而魯彥的著名散文《聽潮》則是以“靜”襯“動”的典型。
既然題為《聽潮》自然應該描寫聽到的各種潮聲。然而作者卻在描寫潮聲之前用了幾乎占全文一半的文字來描寫潮來之前的寧靜:“大海一片靜寂”“海睡熟了”“星星也像是要睡了”連作者“自己也睡著了”。每當我們讀到這里時,仿佛也同作者一道進入了夢鄉。這段“靜”的描寫,正是為了襯托后面“動”的潮聲。接著作者按順序描寫了初潮,漲潮及落潮的全過程。倘若作者沒有那段極寫海邊之靜的文字,上來便像蘇東坡那樣作“驚濤拍岸”之語,抑或在人聲嘈雜中描寫海潮的各種聲音,那么,海潮初起時的“吐著氣”,落潮時的“隱約的海潮聲”,又怎能描寫得真切動人呢?正是因為有了前面那段“靜”的描摹,才使后面描寫的海潮之聲更加壯美,令人有感同身受,親臨其境之慨,否則,就不能達到這樣好的藝術效果。
“悲”與“喜”也是一對矛盾,在一定條件下,它們互相依存,互相轉化。沒有“悲”也就沒有“喜”,同樣,沒有“喜”也就無所謂“悲”。在文學創作中,以喜寫喜,以悲寫悲是常見的。但杰出的作家往往抓住“悲”與“喜”這一對立范疇的事物相互反襯,或以“喜”襯“悲”或以“悲”襯“喜”,使要描寫的事物相得益彰,更為鮮明,從而取得沁人心脾的藝術效果。
我國古典詩歌的杰作《詩經》中的《采薇》篇是“悲”“喜”互襯的典范之作。
前文中提到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這段話,就是清人王夫之在讀此詩時所加的按語。詩中有這樣幾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幾句詩的大意是:“當年出征抗敵/纖纖楊柳蔥綠/今日歸途返鄉/紛紛雪花滿地”。依當時常理,出征之時,心情悲涼,應以悲景襯之。出征歸來,心情喜悅,理應以喜景襯之。但在這里,作者一反常態,以“喜”襯“悲”,以“悲”襯“喜”,從而達到“悲”“喜”愈增的藝術效果,使作品更增其感人的藝術力量。
作者把辯證法應用到藝術上便形成了藝術的辯證法。作者在寫作中,應用藝術的辯證法去觀察生活、塑造形象,使作品充滿了邏輯說服力,更充滿了藝術的感染力。作者這樣創作,我們讀者也應該這樣欣賞,只有這樣,才能“入境悟神”從而在思想上得到陶冶,在藝術上得到享受,在習作上得到借鑒。
作者單位:河北省樂亭縣汀流河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