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感動的秘密

陳　薇

[摘要]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北風那個吹》，有些片段，在觀賞之時，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仔細品味，其同質的東西是：相反或相對的情感的碰撞，能引起深深的感動。

[關鍵詞]《北風那個吹》；感動；碰撞

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北風那個吹》觀后，很是感動。有些片段，在觀賞之時，會情不自禁地潸然而下，這是很久以來觀看電視劇時沒有過的現象，淚水的肆意流淌，這無疑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感動。

我是80年代初由高中直接考入大學的大學生，不是知青出身，沒有與知青相同的生活基礎，因此，這份感動不是來自共同的生活體驗。那么，這份感動來自于什么呢?于是，每每淚眼模糊之時，仔細咀嚼這份純香的感動，我發現。它來自于兩種相反或者相對立的情感的碰撞。

一、嚴肅與幽默的碰撞

在第一集，知青帥子因偷豬肝，被負責監管他的大隊革委會主任牛鮮花要求寫檢查。第二天，帥子來到大隊廣播室，找到牛鮮花向她交寫好的檢查，于是兩人有一段精彩的對白：

帥子：我經過一夜的思想斗爭，充分認識到了豬肝問題的嚴重性。

牛鮮花：很好!

帥子：豬肝雖小，但問題很大，如果上上綱，提提線的話，這就是路線問題、立場問題。

牛鮮花：不錯，有高度。

帥子：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我的家庭出身不好，父母都有問題，現在還在關押期間，而我作為他們的兒子，精神上、思想上、血液里肯定還有剝削階級的留毒。

牛鮮花：已經觸及到你的靈魂了。

帥子：我承認我很饞，可再怎么饞也不能偷你的肝呀!

牛鮮花：確實不能偷。

帥子：偷了你的肝以后。

牛鮮花：唉!等一下。不是我的肝。

帥子：不是你的肝，是知青的肝，也不是，是豬的肝。

牛鮮花：也不是，是集體的肝。

帥子：是集體的肝。

牛鮮花：不!是豬的肝。

帥子：是豬的肝……

當時的帥子，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從高中校門走到鄉村的知青，他不是已走向社會工作的成年人，就是一個不成熟的大孩子，在物質極度匱乏的鄉村生活，嘴饞了，想多吃些葷，于是用自己的小聰明，偷了豬肝，想留著自己吃。錯誤是有的，可錯誤的性質，也就是大孩子的饞嘴偷吃。但。為了能在牛鮮花那兒過檢查關，不至于影響他回城，他在劉青的幫助下，努力地把錯誤的性質上綱上線，想要硬上到一個政治的高度，于是，肝。到底是誰的肝，是知青的肝?集體的肝?還是豬的肝?劃過了一條思想歷程的曲線。表面上看，顯得很滑稽，有些搞笑，有點幽默，但，作為在那樣的政治環境培養出來的牛鮮花，她確實在認認真真，嚴嚴肅肅地思考這個肝，到底是誰的肝，而帥子，為了能通過檢查，能順立回城，就一本正經地跟隨著牛鮮花的思路，說那塊豬肝是知青的肝，集體的肝，又回到是豬的肝。看到這兒我先是忍不住笑起來，但笑著笑著我的心有一點點被撕扯的痛的感覺，淚水便流了下來。

帥子，本是一個才華橫溢，樂于學習，善于思考、有思想且思想純凈的青年。這本來都是美好的東西，但，在那個特殊的歷史年代，沉重的“政治”把這些“美好”扭曲、擠壓得變了形。如果，他不是一個有思想、心靈純凈的青年，在擠壓中，我們不會看到那種被扭曲的掙扎，我們不會聽到那種在強力擠壓下發出的吱吱的聲響。帥子是有獨立思想、純凈心靈的知識青年，擁有不易屈服的靈魂，但在高壓的政治壓力下，為了回城，他只能任其扭曲擠壓。美好被硬生生擠壓得變了形，又以嚴肅與幽默，一本正經與搞笑相碰撞的形式呈現給觀眾，觀眾在笑容沒來得及散去時，淚水已流了下來。

二、黯然的憂傷與摯熱激情的碰撞

在第十六集，當帥子為了能盡快回城而自導那場鬧劇之后，他成了一個不能正常表達，不能正常思考，不能正常行動的“傻子”，而牛鮮花卻毅然決定與他結婚，在領到結婚證書回家的路上，帥子癡癡地笑看著結婚證書，突然人一躍而起，跳起了曾和牛鮮花一同排演的“北風那個吹”的芭蕾舞片段。他雙腳踏著細碎的舞步，雙手左右優美地舞動著結婚證書，臉上洋溢著孩子般圣潔的笑容。那份激動與快樂瞬間激情爆發，沒有雕琢，無需掩飾。雖然當時的帥子理不清他自己的處境也搞不懂他曾經那樣企盼的“城”離他有多遠，但，和他所愛，所依戀的女人結了婚這份快樂是從心靈深處迸發出來的。

猝不及防的牛鮮花，看到帥子利落的舞姿、天使般燦爛的笑容，也被感動得笑了。帥子雖有些智障，但那突然迸發出來的炙熱的情感，使牛鮮花感受到了帥子愛情的真誠，她的笑很甜。但轉瞬，她便把頭扭向一邊，黯然神傷。

那是為她深愛的帥子，卻有智障；那是為她追求的愛情，卻有了缺損而感到黯然。

帥子的那渾然不知的炙熱激情與牛鮮花的黯然憂傷，兩者相互碰撞的瞬間，我的心被揪扯得要滴血般的痛。

三、甜美的笑容與苦澀的心境的碰撞，潤澤的快樂與焦渴的愛情的碰撞

牛鮮花隨帥子回城之后，在劉青的設計下，帥子不得不與牛鮮花離婚，把老人、孩子，連同劉青的孩子都扔給了牛鮮花。生活的擔子，把這個美麗善良的女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她仍能平靜地面對，為帥子的父母忙、為帥子的孩子忙、為一家人的生活忙。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忘了。生活似乎也把她忘記了。她除了是“女兒”，是母親，她也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男人的情去滋潤、男人的愛去照耀的女人。

當在外貿工作的莊先生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時，莊先生為她更換煤氣管子的關懷，讓這個已經習慣獨自承擔生活重擔的女人感覺有些陌生，那是對男人關愛的陌生。有一天晚上，她接到莊先生的信，告訴她，她那個不靈便的自行車手閘被換了，磨平的輪胎也被換成新的了。車子就停在她家的門前。她高興地跑出屋子，來到自行車跟前，親手轉動著車輪，然后，用手閘閘住，很好用，她笑了。笑得很甜、很幸福、很滿足、很美麗，那笑容是被愛情滋潤后開放的美麗的花朵，那笑容是被男人關愛之后煥發的炫目光彩，她笑得很陶醉，但我看到了甜美的笑容背后是苦澀的心境，潤澤的快樂背后是愛情的焦渴。

換一個手閘、一個輪胎，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然而，牛鮮花卻從內心深處漾出那么甜美的笑容、那么知足的笑容、那么幸福的笑容。那笑容的背后，是一個長期失去男人愛撫的女人，對愛情的焦渴，對愛情的渴望。

牛鮮花，在丈夫離她而去后，她仍不離不棄，如同女兒般照顧那個男人的父母，這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牛鮮花在男人背棄她之后，她毅然擔起家的重擔，獨自養育兩個女兒，這是個堅強的女人；牛鮮花用慈母般的愛去呵護那個傷害她的女人的孩子，那個智障男孩，這是一個仁愛的女人。

這樣美麗的女人，丈夫卻遠離她而去，就像一朵美麗的鮮花失去水的滋潤、陽光的照耀，美麗在日漸消去，看后怎能不讓人心酸。于是，牛鮮花臉上出現的甜美笑容，與笑容背后的苦澀情感相碰觸，觀眾的眼睛又濕潤了。

四、表面的平淡與內心的濃情的碰撞

最后一場戲中，在帥子的再三三請求下。牛鮮花終于同意和帥子一同跳“北風那個吹”這段芭蕾舞片段。這也是帥子臨終前的最后一個心愿。

對于一個瀕死的人，在離世前對這個世界的眷戀，是無法用一個、兩個心愿來衡量的。然而。帥子把與牛鮮花跳這段舞蹈，作為他最大、最后的愿望，這其中承載著太多、太多。那是帥子對與牛鮮花美好愛情的深深眷戀，是帥子對牛鮮花給予他的美好情感的深深的敬意，那是帥子對牛鮮花情感傷害的深深歉意……這其中所承載的情感太深、太濃、太厚。牛鮮花之所以同意與帥子跳這段舞是因為，她感受到帥子雖身離她而去，但心中仍裝著她，裝著他們的孩子，裝著她們曾共同擁有的家。一句話，帥子心中仍然眷戀著與她的那份情意。

在舞前，兩人在化妝間相遇，也許這是最后的訣別。但，帥子沒有纏綿的淚水，沒有款款的柔語。用看似平淡輕松的語調問道：“緊張嗎?”牛鮮花：“緊張”，帥子：“跟著我”，帥子開始做深呼吸。

這段對白，聽起來很淡，如同他們早年還是夫妻時。在話劇團演出之前一樣，每當上場前都會緊張的牛鮮花在上場前，帥子都會來到妻子身邊，說：跟著我，然后做深呼吸的動作，以此來緩解牛鮮花的緊張的情緒。那是一個丈夫對妻子自然而然的關愛。在以前，觀眾對這個場景不會太在意，這就像生活中的空氣和水一樣，平淡無味、隨用隨有。然而，在帥子生命即將走向盡頭時，這里句表面平淡的話語，卻有著濃濃的愛意，那是一個戀人、愛人、丈夫的深深情意。牛鮮花順從地跟著帥子做著深呼吸。同時把長長的假發辮戴在帥子的頭上，并輕輕地將帥子額前的劉海兒捋平、捋順，這是一個戀人、愛人、妻子的愛撫，仔細品位這些片段，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一個同質的東西：那就是相反或相對的情感的碰撞。能引起深深的感動。也許，這就是感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