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2011年10月24日,正值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閉幕之際,中國編輯學會在北京舉辦了劉杲同志編輯思想研討會。劉杲同志的編輯理論研究在出版界受到廣泛認同,是寶貴的思想財富。來自全國各地的資深編輯家、出版人以及高校編輯出版學專業的師生代表參會,熱情洋溢地表達了自己對劉杲編輯思想研究的見解和崇敬之情。本刊特刊發王振鐸、蔡鴻程、胡守文等先生的文章,以饗讀者。
[摘 要] 劉杲的《劉杲出版文集》《劉杲出版論集》《出版筆記》《我們是中國編輯》四部論著的中心議題,是研究和探討建設中國特色的編輯學、出版學,其中貫穿著一套編輯出版學的學科理論體系。這四部論著充分表述了作者關于編輯出版學的歷史觀、學術觀、價值觀、法制觀和科學的思想邏輯。
[關鍵詞] 編輯出版學 理論創新 學科體系
[中圖分類號] G231[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9-5853(2012) 01-0005-07
[Abstract] In this article, the author thinks that Liu Gaos four works, just Publishing Collected Works of Liu Gao, Publishing Analects of Liu Gao, Publishing Notes and We Are Chinese Editors, which is researched and studied how to construct Chinese redactology and Chinese publishing science, and there is a kind of theoretical system of redactology and publishing science throughout it, the four works also reflects Liu Gaos conception of history, academic, value, law and scientific thought logic.
[Key words] Redactology and publishing science Theory innovation Discipline system
一
編輯學是中國人首先創意并提出的一門現代專業學科,也是中國傳統學術文化發展到現代與國外有關書報刊出版、廣播、影視與網絡熒屏等媒介傳播業多方交互而催生出來的新興學科。其更為直接的原因是中國改革開放以來30多年間,在社會主義經濟和文化建設中涌現出一批熱心研究編輯出版學與傳播學的學術主體。他們既學得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世界觀和唯物辯證方法論,又積累了一定的編輯出版實踐經驗,既是學者、教師、專家,又是黨的專業干部,包括在領導崗位上做過出版和媒介傳播工作的高級干部。他們深信,“隨著經濟建設高潮的到來,必然會出現一個文化建設的高潮”。處在這樣一個大變革的時代潮流中,他們既不像年輕人那樣下海弄潮,也不愿坐在岸上旁觀,而是就自己曾經熟悉的專業工作,對歷史經驗潛心思考總結,并對大量的中外文獻資料進行科學的學術研究。本著為人民、為社會主義進行文化建設的勇氣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努力以“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積極主動地面對已經擺在面前的編輯、出版、媒介、傳播及其文化思想內容與社會經濟技術條件等課題,認真討論了事業與產業,學術與政治,普及與提高,人才與教育,市場與文化,經驗與科學,理論與實踐,應用理論與基礎學科等極其復雜而繁重的編輯學學科建設課題,從而認識到,對這諸多課題的研究,是一系列系統工程,絕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甚至不是一代人兩代人就能全部建成的整體工程。
1983年6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根據全國出版業、傳媒業高速發展的緊迫需要和時代趨勢,作出了《關于加強出版工作的決定》,明確提出改革發展我國編輯出版業與文化傳播業的方針路線和基本政策,召喚全社會,包括學術界、出版界、新聞界、教育界,特別是大學里熱心于此的廣大知識分子們行動起來。不久,全國范圍內便逐步呈現出一個研究編輯學、出版學,創辦編輯出版專業學科,引進國外傳播學并力圖使之本土化的學術研究高潮。美國、英國、法國、德國、俄國、日本和韓國的出版學和傳播學科的書籍越來越多地引進翻譯到中國。國外的同行專家,也來同中國的學者專家進行學術交流,迎接世界性的編輯出版和文化傳播大趨勢。國內編輯出版專業的學術報刊和書籍也越來越多,相關的專業學術研討會,雖由不同單位在不同地方發起,但幾乎年年召開。這里不得不提一下原國家文化部出版局局長、第一任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所長邊春光同志。他領導和組織過多次全國編輯出版學學術研討會,組織推動并編輯出版了一套全國通用的編輯出版學專業教材和新聞出版業急需的工具書,創辦了一個“書籍出版社”和兩個專業學術雜志《出版發行研究》《出版參考》。邊春光同志以老一代黨政干部的身份,為我國的編輯出版學建設事業做出了不可忘卻的貢獻。
1992年,中國編輯學會在國家新聞出版署的領導和支持下正式成立,時任新聞出版署副署長的劉杲同志出任中國編輯學會會長,領導和組織全國志同道合者認真地、科學地致力于編輯出版學的學術研究。劉杲同志從出版業的全局出發,帶頭從事編輯學的創新研究,并協同大家努力建構起一門中國特色的編輯學學科。一方面致力于研究創新編輯學出版學的學術理論和學科建設,討論《編輯學理論綱要》;另一方面在工作實務上制定出一套編輯與出版的作業標準與行業規范,即《圖書編輯工作基本規程》。同時還參與研究制定出版的法律法規,保障編輯出版業沿著科學與法制的軌道改革和發展。
在中國,編輯出版活動歷史悠久,淵遠流長,而且成就輝煌,影響亞洲和世界,積累了十分豐富的歷史經驗。傳統的校讎學、目錄學、版本學、辭章學,以及大量由歷代編輯家發凡起例、分類立體建構起來的“四庫圖書”,與“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的“百科圖書”、大眾報刊等媒介結構,已成為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化的豐富資源。但畢竟我們急需建設的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是以現代物質文明為基礎的嶄新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更需要新時代的編輯發揚近百年以來新民主主義文化運動的獨立、科學、民主等革命精神和半個多世紀以來的社會主義建設與創新精神,從事新的學科專業建設和社會文化建設。
然而,我國現行的學科體系,卻還處于近百年間歷史傳統文化與現代革命文化斷裂,東方學術文化與西方學術文化錯位,對接得又極不平衡的結構傾斜狀態。西方文化的三條學術干線,自然科學與技術科學、哲學社會科學、人文歷史與文化學三大學科門類并行平分天下。學術研究方法注重綜合實證與應用效益。中國文化,則是自然科學研究與工程技術分離,社會學科與人文科學混雜,倫理道德與思維邏輯相互糾葛。中西文化這兩股道上跑的車,對接起來,往往軌道錯位,常常會走上岔道。在哲學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三大類別之中,西方的學科劃分并不十分嚴格,也不分級別,聽任學者們獨立研究,自由創新。國家政府、科研機構和大學教育部門,只是根據實用需要,依靠社會上大量的學術基金給予課題項目以資助。科研成果則以市場交易方式銷售給有關部門。社會上還有許多專門的學術研究機構,由企業或公司出巨資召集專家學者研究專門的學術課題,然后將成果出售給政府或某些職能機構,定貨投產。這種情況在客觀上鼓勵了學術創新、學科發展。特別有利于新興學科、邊緣學科或交叉學科的成長和發展。過分人為地將學術研究設置森嚴的界墻,進而再將社會人文科學分解為社會學、法學、文學、史學、哲學、經濟學、教育學、心理學、政治學等“一級”學科,甚至更森嚴地在這些學科之下分出更多的次級或次次級學科,把學術研究按封建等級劃分大大小小的圈子。這是我國目前學科專業體系制約各學科學術研究十分不科學的等級制管理辦法。表現在哲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心理、藝術、民族、宗教、語言、道德、審美等學科專業上,憑空設置了阻礙學術進步,圈死學術研究空間、窒息學術思想活力的條條框框。致使我國大學里的專業發展與課程設置難以與時俱進,難以改革開放、長足向前。思維空間受到巨大限制,嚴重缺乏世界整體性或全局性、戰略性思維。人人都是小專家而缺乏雄才大略的博學者、研究家和思想家。
在這種情況下,新興的中國特色的編輯出版學,雖然在新中國創建初期,便破土而出,但實在是步履維艱。與同時在美國興起的傳播學相比差距很大。編輯出版學連在現有的學科體系中找一個立錐之地都要花二十多年工夫,去求官員、找權威、開會呼吁、聯名上書、寫文章訴求、向人大政協做提案等。至今還沒有真正解決問題。弄得連原來教育部指定創辦這個專業學科的幾所大學都斷斷續續、走走停停,至今還放不開步子,不得不寄生在其他學科的屋檐下,難以長成大樹。最終又弄出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一級學科“新聞傳播學”,下面則只轄兩個二級學科:新聞學與傳播學。似乎非要扼殺掉編輯出版學不可。當然,這不是某一位兩位行政領導或學術權威的決定,而是我們現代所接受的西方學科體系先天不合中國國情,又被上世紀初一些急于西化的學者如胡適之先生“輸入學理,整理國故”,用西方的學術體系整改中國學術,所謂“取西學之規矩法戒以繩吾學”。 整理國故的最終結果是將整個豐富的中國學術進行“切割分科”,胡適切分出“十科”:民族,語文,經濟,政治,國際交通,思想學術,宗教,文藝,風俗,制度。這十科后面又全都加上一個“史”字。十科即十種“專史”。按“經籍皆史”的舊學去“整理國故”,連國破家亡的時政大要,都被這“十科”國學整理成了十種“史學”。我們現行的學科體系雖然比胡適的 “十科”體系多增到12門,其中一級學科增到88類,二級學科增到382種,但大多還是引進外國的。我們自己的主體創造精神還是放不開,自我限制,自我壓抑。自己把自己的腳裹起來,手束起來,思想封起來,怎能夠強國呢?學術研究領域為什么就不能對國人更開放一些呢?是中國人沒有學術創造力嗎?為什么我們教育部門的“學科專業目錄”要限制中國高校在學術研究與課程體系上的自主創新呢?
研究編輯出版學是社會不需要嗎?是人民不需要嗎?是國家不需要嗎?是培養專業人才不需要嗎?都不是!誰人都說需要。新聞出版部門、文化傳播部門都迫切需要大量的專業能力高強的編輯出版人才。但為什么國家學位辦設定的學科專業門類與級別制度就不能改革開放一點呢?這妨礙了誰人的權力或權利了呢?為什么學校的教師,報刊圖書的版面編輯、廣播影視網站的節目編導,不能名正言順地研究自己從事的編輯學、出版學或本土傳播學的學術研究,為什么不允許人們以現代化的教育方式批量培養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急需的編輯出版人才呢?編輯出版學專業在全國不少大學里還是扭扭捏捏、左顧右盼地走路。盡管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每年有幾千名畢業生走上工作崗位,編輯出版學的學科體系還是只能從下面,從基層慢慢地建構。
二
這里我們不能不特別鄭重地講一講以劉杲同志為代表的中國編輯學會對創建中國編輯學出版學學科體系所做的頑強堅持和深入系統的學術研究。劉杲同志早年曾做過《學習生活》《七一》雜志等期刊的編輯工作。后在黨政和新聞出版部門做領導工作,一直重視并切身研究編輯出版業務,寫過不少專業文章。1993年退居二線后,劉杲同志一面在全國政協從事提案工作,一面專心致志帶領學會同志深入研討編輯學理論、編輯出版史和日益廣泛的新媒體實踐應用實務。并且兩次在全國政協會議上提案,建設編輯出版學學科專業,設置該學科的碩士、博士授權點。在總結我國編輯出版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劉杲同志還投身于艱苦細致的學術研究,取得了富有說服力的科研成果。從1996年到2006年,十年間他發表了約計380多篇文章,涉及編輯、出版、發行與版權立法、出版科研、文化交流、書評、通信、訪談、序跋等方方面面。結集出版了《劉杲出版文集》(中國書籍出版社,1996,北京)、《劉杲出版論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武漢)、《出版筆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石家莊)。2011年10月,劉杲同志又審選編構,由海豚出版社出版了《我們是中國編輯》一書。這是劉杲同志的第四本編輯學著作,集中表達了作者深入研究編輯學理的科學精神和詩人般熾熱的推動編輯學理論創新的激情。劉杲這四部論著的中心議題是研究和探討建設中國特色的編輯學、出版學,其中貫穿著一套編輯出版學的學科理論體系。充分表述了作者關于編輯出版學的歷史觀、學術觀、價值觀、法制觀和科學的思想邏輯。劉杲研究編輯出版學的學術理論,是從出版工作實踐經驗開始,遵循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步入學術思想的階梯,逐步登上編輯學理和出版應用業務的廳堂,再進入編輯出版學學科理論體系研究之“室”的。劉杲是以現代中國出版實踐經驗為基礎走上編輯學學科體系建設高峰的,他不僅架起了出版學之梁柱,并在其上構筑了編輯學的屋室。他還在2006年中國編輯學會換屆大會閉幕式上簡明地講道:“編輯活動大于出版活動”,“編輯活動早于出版活動”,我們要“努力建設普通編輯學”[1]。
劉杲同志研究編輯學,為什么要從“出版實踐經驗”出發呢?這不僅因為中國的出版歷史長久,經驗豐富,有革命和改革創新的好傳統,還由于劉杲自己做過長期的出版管理和領導工作。對中國當代出版改革和發展有深切的體驗和熱烈的感情。事實上,中國現行的出版體制是在我們年輕的共和國學習前蘇聯時期就被規定好了的制度,是把編輯作為出版單位中的一個業務部門來管理的。是把編輯活動置于出版活動之中的。編輯人員是被出版社社長領導和管束的專業人員。在這種體制下,要獨立地研究編輯學,自然非常困難。盡管在中國百年來的出版傳統特別是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開明書店、生活書店等出版體制中都顯示出總編輯的文化創構思想才是出版業的靈魂和生命所在,但卻很少有人把那些總編輯作為編輯大師式的人物來尊重和研究。1936年楊家駱雖然提出過他想研究“出版學”,但終未見其實績。新中國成立前夕的1949年,曾有廣州自由出版社出過廣東國民大學李次民教授的《編輯學》一書,但未完全超出新聞紙的版面編輯局限。新中國成立后的1956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也曾出版過前蘇聯專家K.倍林斯基撰寫的《書刊編輯學教學大綱》,也是研究圖書和期刊的編輯之學。此外,港臺地區還出版過余也魯的《雜志編輯學》(香港,1965年),張覺明的《現代雜志編輯學》(臺灣,1980年)。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順應改革開放的大潮,出版了鄭興東等主編的《報紙編輯學》。中國出版與傳媒業開始了空前的大解放。許多大知識分子、大學教授和專家學者或提出建議或參與討論創建編輯學、出版學的課題,黨中央領導人還給國家教育部寫信,建議在大學創設編輯學專業或出版學專業。成立了國家批準的北京印刷學院,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今改為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武漢大學辦起了圖書發行學專業。全國許多地方創設了編輯學、出版學專業雜志,發表了大量學術論文,有關編輯的學術著作也出版得越來越多,學校為了教學需要編寫了幾套專門的編輯出版學教材。全國原有的許多家出版社,迅速裂變為500多家,急需吸納大量編輯出版人才,從事新時期迅猛發展的編輯出版工作。這個時期,作為國家新聞出版署副署長并主管圖書出版領導工作的劉杲同志,只能從現行出版體制基礎出發,探究出版改革和發展的主要問題,他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出版工作的決定》(1983年6月4日中發【1983】24號文件)和相關的法規政策,首先從整體上研究出版改革發展和有關版權法制建設問題;其次,著重研究整個出版工作的“中心環節”——編輯。中央強調,這是出版工作的中心,“是政治性、思想性、科學性、專業性很強的工作,又是艱苦細致的創造性勞動。”編輯的政治思想、專業知識和業務能力,直接影響著出版物的質量。出版的價值核心主要表現在編輯的精神創造力,即對文化媒介的編輯創新和整體架構上。但是,許多人并非從出版平臺上進階登堂,深入到編輯學研究之“室”的。有的是從出版產業出發,兩眼主要盯著印刷、發行,直到把發行視為出版業的龍頭,由“編—印—發”倒過來,走上“發—印—編”的純粹市場經濟之路。有的則是主要走專業學術文化之路,專門研究編輯學本身或內部的種種課題,不大關注出版企業的經營管理等現實問題研究。或者把既有龐大而復雜的中國出版產業直接與傳播學、媒介學鏈接起來,做純粹的學術理論研究。這樣便導致編輯學理論體系的三種趨勢或模式:出版編輯學;編輯出版學;編輯傳媒學。
顯然,劉杲同志清醒地分析研究了編輯學學科體系的建設問題,他改變了曾經提過的“出版編輯學”這個狹義的說法,贊成較為廣義的“編輯出版學”。因而不但在內涵上提升了編輯的廣義概念,同時也提升了出版的廣義概念,既包括傳統的紙質印刷出版媒體,又包括非紙質的電子熒屏音頻視頻等傳播媒體。實際上是用編輯出版學涵蓋了編輯傳媒學。當然,他在以編輯出版學取代出版編輯學的同時,更加強調了編輯學在各種傳播媒介中的價值和意義,很用心地吸收了其他兩種體系的優點和長處。最終堅持建構起來的當然是更加科學的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這由他1997—2006年所寫的《建議設立編輯學專業碩士點》《我們的追求:編輯學》《爭取設立編輯出版學專業碩士點》《建議在高等學校設立編輯出版學碩士學位授予點》《編輯學理論的探討》《推動編輯學理論研究》《我們是中國編輯》《編輯規律學習筆記》《以16大精神統領編輯學學科建設》《理論創新就是學科建設的靈魂》等系列論文和2008年寫的《我的出版觀》[2]一文為標志。從劉杲自己編定的《出版筆記》一書的分類排序看,他在實際工作中仍然是把出版(包括印制復制)與發行營銷排在基本地位,作為產業的物質基礎,而把編輯作為思想文化的靈魂排在思想靈魂的指導地位,作為凌駕于經濟基礎之上的精神文化價值層面的內容。他還把版權法制排在社會環境保障地位,作為建立法律制度,保護著作、編輯、出版和閱讀使用者權益的法規體制,從而架構起堅實的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應該說,這個學科體系的架構既符合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實踐,也適應現代國際出版產業的市場化背景。表面上看,這個學科體系是小編輯、大出版。編輯角色在出版社中,屬于站得高、看得遠,能夠“望盡天涯路”,遠能考慮文化傳播的力量和社會影響的長久價值,近能考慮市場需要和經濟收益的價值,善于平衡內部和外部、文化與經濟等多方面的交互關系,創造并建構出多種多樣的文化媒介,傳播無限豐富的訊息。雖然我國出版界現行體制中有社長負責制,也有期刊和某些報紙的主編負責制或總編負責制,影視和網絡媒介中還有編導負責制、版主負責制等。但這些情況暫時都不影響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大框架的理論建構。
三
在編輯出版學學科這個大的結構體系內部,還有較小的結構系統,如編輯學體系、印刷或復制技術學體系、發行或市場營銷學體系等。其中后兩個學術體系,可以結合起來統稱出版學體系,即以機器生產或電子生產的物質商品生產系統,屬于文化產業。在劉杲同志的研究范圍內,相當重視這些物質技術產業領域,是把出版印制發行營銷作為文化觀念和思想意識形態的經濟基礎來看待的,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歷史觀。可是他花更大精力,認真思考和研究的編輯學理論課題,卻又十分突出地強調作為文化靈魂的編輯活動。他從多重視角反復論述:編輯活動是對文化產品的設計和開發,是對精神礦藏的挖掘和冶煉,是編輯主體對創造媒介、傳播文化的永遠自強不息的最高價值追求。當然,這是對馬克思主義科學辯證法的堅持。
劉杲同志十分重視我國高等學校的編輯學學科體系建設。要求在編輯學理論研究、編輯活動應用實踐研究和編輯史研究這三個模塊的基礎上,建構普通編輯學的學科體系框架。支撐普通編輯學這個框架的,既有基本學理,又有術業專攻,還有專史研究。三者結合構成相對獨立的專門的編輯學學科體系。所以,劉杲在領導中國編輯學會的活動中,特別重視組織這三個層面的學術研討。他本人也在這三個層面的學術研究中,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業績。得出的結論是:編輯學理乃是編輯活動的思想靈魂,是不斷創造新媒介、傳播先進文化的編輯學學術理論;編輯活動的歷史起點和發展淵源是編輯活動早于出版媒體的文字圖像等符號的構造序列;編輯活動的發展潮流和邏輯趨勢是編輯活動越來越擴大或超出于此前的出版活動,走向創造更多媒體的互補互動的文化傳播與交流空間,其總的歸宿則是構成超越多種具象媒體的普通編輯學,即涵蓋著報紙、期刊、圖書等傳統出版媒體的編輯活動,電影電視屏幕媒體的編輯活動,留聲機、手機、廣播等音響媒體的編輯活動,以及網絡視頻等諸多新技術媒體的編輯活動在內的整個傳播媒介的普遍共通的編輯學學科體系。這個編輯學學科體系,相對于“新聞媒體編輯學”、“科技媒體編輯學”、“文藝媒體編輯學”、一般社會文化媒體編輯學等來說,是“大編輯學”,但相對于總體的包括傳統印刷和現代數字化出版等一切向大眾傳播信息的大媒體系統來說,編輯學又是其中的一個小系統,盡管是其中頭等重要的環節,是“中心”樞紐,但也必需托身于整個大的文化產業軀體之上,如同將思想靈魂與身軀對接而成生命活體那樣。如此一來,在精神文化上或在學術層面上,大編輯學也就成為廣義的大出版學(編—印—發)一條龍模式的核心、主腦和靈魂。并且與編創文化媒體,包括復制影視片、下載網屏視頻、投放市場經營的出版服務商品構成一個學科鏈條——從文化到產業,從學理到實踐的“內圣外王”的學科鏈——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編輯出版學。從學理上說是編輯創造媒介傳播文化;從產業上說,是印刷復制技術和市場經營效益,為文化發展提供基礎。我國半個世紀以來摸索出來的“文化事業,企業管理”那一段道路,正是在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成功經驗,而今又在科學的學術研究過程中不斷發展為理論創新之路、學科建設之路。
目前,我們在編輯出版學學科理論的指導下,進一步深化改革,通過改企、轉制、升級等政策,推動我們的文化產業沿著科學發展的道路,提速前進。這里,我們不妨學習“新聞傳播學”的樣子,把編輯出版學的整個學科體系勾畫出一個簡單模型。
圖1 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簡單模型
四
我們的編輯出版教育,可以在這個學科體系的基礎上,建立更精細的教學課程體系和更多樣的人才培養模式。
如此看來,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在人文社會科學的龐大系統中,應該是一個級別相當高的、交互性很強的,內涵很深、外延很廣的,普遍通用于人類文化傳播與多種媒介交互創新的基礎學科。沒有別的學科能夠完全取代編輯出版學,也沒有哪個十分成熟的學科能夠完全脫離編輯出版學。假如未來的世界上,專門編輯出版他人作品的職業角色已變得沒有多少獨立性,那也是編輯出版的理論、技術和產品,已經演變發展到了人人都具備普通編輯出版的素質教養和文化交流的智能,從而將著作者、編輯者、出版者、閱讀者以及廣大使用者、教育者等社會角色的界限泯滅掉了,并將他們融入或化解到普通人的自我修養和基本素質中去了。那是人人平等、人人自由、誰都沒有職業限制的理想社會的理想狀態。但仍然處于作者、編者、讀者、出版者多重主體之間既相差異又相交互的辯證過程之中。他們在協同活動的平臺上創造出來的客體對象——編輯出版物、影視網絡傳播品當然也是交互共享的多種多樣的文化媒介。當代世界的人們不是正處身于這個“媒介交互”的文化狀況之中嗎?
劉杲同志的編輯學研究,不只是在理論、專史、實務三個方面下工夫。他的精力主要還是集中在編輯學的理論創新方面。從研究圖書出版業內的編輯學開始,那時多稱“出版編輯學”,“書籍編輯學”,“圖書編輯學”或“實用編輯學”。但僅有伍杰同志主編的一套《編輯學教學叢書》中,有一本《編輯出版學概論》[3]。大量的是專門研究編輯學的著作,如“編輯學通論”,“編輯學概論”以及“報紙編輯學”,“期刊編輯學”,“廣播編輯學”,“影視編輯學”等,由大學里的教師和教學研究人員所著。劉杲同志對這些編輯學的不同冠名和不同內容,及其編輯特性的差異等,作為媒介對象做過通盤思考,并組織中國編輯學會專門開會研討多種不同媒體的編輯共性問題。從中國整個出版業的大局與具體的多種媒介互有差異的編輯實踐出發,確立了以“建立普通編輯學”為目的的研究方向和具體媒介的編輯學研究路徑,牢牢把握住編輯這個“中心”課題,進行理論攻堅。這比起早些時候的人們,不管當時有沒有編輯學理論,只管空講“理論要聯系實際”這個偉大而正確的原則,而毫不顧及還處于理論缺失狀態下的現實情況大有改觀。研究者們的學術思想得到解放,理論攻堅的主動性積極性大為提高。劉杲同志一面在全國政協九屆八次會議上提案,《建議在高等學校設立編輯出版學碩士學位授予點》;一面發表《推動編輯學理論研究》《理論創新是學科建設的靈魂》等富有遠見卓識的學術論文。
劉杲同志講:不能用降低理論要求的辦法去吸引做編輯實踐工作的同志研究理論。只能用提高編輯理論的科學性、理論性、專業性、實踐性的辦法,深入研究編輯學理論。編輯學理論能夠說明的實際問題越多、越深刻、越普遍,這個理論的權威性就越高,吸引力就越大。我們的研究路徑是從圖書編輯學入手,擴展到其他媒體的編輯學,進一步構建普通編輯學。他還講到:建立普通編輯學,要努力找到“理論源流”和“歷史源流”的問題。這就將章學誠在《校讎通義》一書中所說的“考鏡源流,辨章學術”課題提到了新時代、新條件、新需要的現實面前。對于中國特色的編輯學來說,縱的歷史源流還好辦,橫的學科理論源流,人們的意見分歧很大。劉杲同志比較研究了編輯學理論與傳統出版學理論以及現代文化傳播學特別是大眾傳播學理論之間的淵源和流向。呼之欲出的邏輯結論不就是交叉于傳統出版學與現代傳播學之間,以編輯為主體的自主文化創新與多種版面媒體、屏幕媒體交互推動的以文化傳播為特色的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嗎?(見《編輯學理論的探討》一文)。不過,劉杲同志似乎把這個結論留給了學會的同仁。這就是當代中國的文化傳播和當代中國的編輯活動,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中一個新興的學科體系。在歷史淵源上編輯活動早于出版活動,并與出版活動互補互動地發展;在科學理論淵源上編輯活動大于出版活動,并與傳統版面媒體之外的音像視頻等媒體結伴前行。而現代應用實踐上的編輯活動又是在多種媒體高速融合互動發展的條件下形成的一門相對獨立而絕對不可代替的學科體系。這就為多年來高等學校爭論不休的問題——編輯出版到底是屬于信息管理學還是屬于新聞傳播學,是屬于語言文字學還是屬于社會文化學,從理論邏輯上畫上了句號。
至于最終命名為“編輯出版學”,還是考慮到編輯與出版的關系,較之編輯與傳播的關系更多些中國的傳統特色。以免現代出版業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文化事業與出版產業兩種性質倒轉,形成一種新的以快速賺錢為第一追求的模式。從文化思想系統的最高層面——學術理論及其學科專業教育和人才培養方面來看,編輯出版學還是把被顛倒了的一條龍又正本清源理順了過來,仍然強調以社會主義先進思想作為指導,突出文化內容的創新作為出版產業科學發展的主導精神。劉杲同志深深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花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呼吁編輯們必需以文化創新、文化傳播為己任,努力提高編輯的職業道德水平和專業文化水平。堅持科學的編輯出版學學科體系,必需以科學理論為靈魂,以先進思想為指導,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傳播業的健康發展。是的,復印技術發展太快了,出版經濟發展太快了。這當然是好事。但人文之事不要讓人的靈魂掉隊。靈魂向前發展也有它的規律,脫節了,就要像阿拉伯諺語所說的“等等靈魂”。顯然,劉杲同志著力于研究和倡導編輯學,是在為出版業召喚思想文化之魂——“魂兮歸來”!所以,2011年中國傳媒大學學位委員會在征詢對招收編輯出版學博士研究生并報請教育部、學位辦授權給高校招收并授予編輯出版學博士學位的意見時,我表示完全贊成。贊成他們將編輯出版學正式列入一級學科,或者至少列入新聞傳播學下的二級學科,與新聞學、傳播學并列。不知道國家教育部與學位辦是否會接受這個正確的建設性意見,科學地修改一下舊的并不十分科學的碩博學科目錄。道理就是編輯出版學教育是為出版、影視、網絡等傳播業熔鑄靈魂培養人才的事業。
以上寫的,是我讀劉杲同志四部文集應生發的一些想法,也是筆記。在這四部書中,劉杲同志的每篇文章都不長,一一讀來,輕松愉快,得心應手。看似零散,但整合起來掩卷沉思,又自成體系,理論結構相當嚴謹。其實,論文集并不比一般所謂的專著學術性差,或者邏輯性弱。就其思想理論的創新性來看,往往要比一般的專著高強得多。世界上許多新的思想、新的理論、新的觀點是在論文中提出來的。東方和西方都有許多實例可以證明。劉杲同志未來得及收入這四部書的論文,我也讀過幾篇,等著第五部文集出來,還想再讀劉杲。我寫出來這些,僅是感想心得而已。此文謹作為對劉杲同志80華誕的慶賀。誤讀之處,僅供討論,希望批評指正。
注 釋
[1]《普通編輯學》的本義是要編著一本普遍通用于圖書報刊業的編輯出版與影視、網絡傳播業的編導、節目制作與播放等廣泛普適的媒介理論性著作。2011年10月已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問世。本文中所引劉杲同志的話語,均在行文中說明,大多出自作者的四本文集,不再分別作注。
[2]《我的出版觀》一文,在劉杲同志的第四本文集中,目錄中寫出的是作于2009年5月16日,并加了副標題《在韓國‘南涯安春根出版文化獎頒獎大會上的答謝詞》,不太準確。據我所知:這篇文章寫作于2008年5月13日。劉杲同志因事未能出席韓國會議。由程紹沛同志帶往韓國,并在5月18日于首爾舉辦的頒獎大會上代表獲獎者宣讀致謝,后來又把作者獲得的500萬韓元獎金帶回北京,交由作者全部捐獻給汶川地震災區了。
[3]葉再生.編輯出版學概論[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
(收稿日期:2011-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