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口信用證項下欺詐的分類、識別方法及防范措施

廖起平

國際貿易和國際結算業務中經常發生欺詐風險，而如何防范欺詐風險一直都是國際結算業務從事人員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嘗試從三類常見的進口信用證項下欺詐中發掘構成欺詐的常見疑點及其識別方法，進而深入探討如何采取有效措施防范進口信用證欺詐的發生。

一、 進口信用證項下欺詐的分類

盡管進口信用證項下欺詐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但筆者認為，單就進口信用證項下貨物欺詐的表現形式來看，可以大致分為以下3種類型：

（一）第一類：偽造單據，有單無貨

即出口商在根本沒有發送貨物的情況下，利用偽造單據（主要是運輸單據和保險單據等），試圖騙取開證行和申請人資金的行為。這是目前最為盛行的一種進口信用證欺詐方式，它具體包括承運人與受益人勾結倒簽提單、預借提單、通過保函換取清潔提單，或者受益人干脆偽造提單，造成提單欺詐，申請人憑提單根本無法提到貨物。

這里舉出一偽造提單、有單無貨的進口信用證欺詐案例：申請人系第一次與該受益人合作，且基礎合同是申請人與受益人在上海的代理簽訂的，并非跟受益人本人簽訂。該受益人在瑞典的注冊資本僅為10萬瑞典克朗，其貿易實力非常有限，但申請人在與其簽訂貿易合同之前，未對受益人的資信情況進行前期的調查，而后受益人以大大低于市場價格的報價且單筆大額交易為誘餌，致使申請人放松警惕，并接受了受益人提出的具有疑點較多的信用證開立要求：（1）該筆信用證受益人為瑞典公司，卻規定在荷蘭任何銀行議付，這不符合正常的貿易常規。（2）運輸路線迂回且不確定：起運港為俄羅斯或土耳其任何港口（提交海運提單），貨物流與信用證缺乏統一性。（3）信用證開立之后，又進行了一次修改，主要是補充了多式運輸單據可接受，收貨地為土耳其或烏茲別克斯坦任何地方（提交多式運輸單據）。這也為后續受益人制造假單據提供了便利，因為UCP600和ISBP對多式運輸單據的要求相對于海運提單而言要寬松許多。交單時，受益人偽造了多式聯運提單及其它單據，開證行在審核到單時，發現多式運輸單據正面預先印就的條款和欄位等模糊不清，無法辨識；另外，一般情況下，集裝箱號后面會相應地注明該集裝箱的封箱號，但提交的多式運輸單據并無封箱號，且多式運輸單據只注明了出具日期，無出具地點，令人懷疑。

后從海事調查的結果來看，多式運輸單據上顯示的網址與國際運輸方面的業務無關，承運人也并不存在。在查詢集裝箱信息后也發現，該套多式聯運單上顯示的十幾個集裝箱號對應的貨柜同時分布在多個不同國家的多個港口，根本不符合正常的貿易常規。后申請人憑多式聯運提單復印件到卸貨港口查無此批貨物。種種跡象表明，該業務涉嫌欺詐。據此，開證行一方面以實質性不符點對信用證項下到單進行了拒付，另一方面向交單行明確表明該單據涉嫌欺詐，以防止交單行之后對該單據進行善意議付，最終交單行來報授權開證行退單并且注銷該信用證。該案例得到圓滿結案。

（二） 第二類：偽造單據，有貨無質

即出口商在發送貨物的時候，利用偽造單據（主要是質量證明、檢驗證明等），將本來質量不合格的貨物全部標注合格（以次充好），嚴重情況下貨物無法通關，進口商根本提不到貨，出口商卻憑單據試圖騙取進口商或開證行資金的行為。這是一種具有相對隱蔽性的進口信用證欺詐類型，因為在進口商拿到提單提取貨物之前或者是貨物到港后進行報關商檢之前，進口商基本上是無法預先知曉貨物已存在的質量問題，而等到進口商付了信用證項下到貨款并且拿到單據之后再發現貨物存在質量問題時，進口商就只能在信用證之外利用法律手段來解決貿易糾紛。這類欺詐往往會發生在一些國家嚴格限制進口的大宗商品交易中，常常是進口國對這類商品的進口頒布了嚴格的質量標準，未達到國家標準的嚴禁通關。

下面也舉出一例典型的有貨無質的進口信用證欺詐案例：受益人為一家香港公司（中間商），申請人系第一次與該受益人合作，申請人對其信譽情況并不十分了解，受益人同樣是以大大低于目前大宗商品市場價格的報價以及單筆大額交易為誘餌，與申請人簽訂貿易合同，并要求開立大額自由議付進口信用證。貨物是從巴基斯坦進口，貨物品質難以保證，進口貨物是我國嚴格限制性進口的大宗商品氧化鐵皮（MILL SCALE），價格條件為CIF FO NAN TONG， CHINA，信用證為大額開證，信用證規定提交由SGS出具的質量證和裝運前檢驗證書副本。同時信用證又規定貨物到了目的港南通港后由國家出入境檢驗檢疫局CIQ檢驗，但未作為單據化條款體現。該進口信用證項下實際貨物到港后因嚴重質量問題（Fe<68%，CaO和SiO2總量>3%）通不了關，被南通海關扣押，因為其不符合我國進口氧化鐵皮的硬性規格要求：Fe>68%，CaO和SiO2總量<3%，（詳見我國已頒布實施的《進口氧化鐵皮檢驗檢驗規程（試行）》）。

申請人懷疑此筆來單單據造假，后經 SGS機構證實上述單據確系偽造。該案件給申請人帶來的結果就是錢財兩空，即一方面因為信用證項下單證相符申請人和開證行都必須付款，另一方面則因為實際到港貨物質量問題無法通過我國海關的商檢，通不了關，造成申請人提不到貨。

（三）第三類：偽造單據，有質無量

即出口商在發送貨物的時候，盡管貨物質量合格，但由于出口商利用了偽造單據（主要包括數量證明、檢驗證明等）或者海上截貨的方式，使得貨物到港后數量嚴重不足，受益人以與信用證條款完全相符的單據，試圖騙取進口商或開證行全部貨款資金的行為。這類有質無量的進口信用證欺詐類型偶爾也會發生，它和有單無質進口信用證類型欺詐一樣具有一定的隱蔽性，通常也是在申請人和開證行付完款，申請人憑單提貨時，才會發現貨物數量不足。

以下就是一例典型的有質無量的進口信用證欺詐案例：申請人A公司和受益人香港H公司系初次合作。香港H公司同樣以優惠的價格與申請人簽訂大宗商品（委內瑞拉鐵礦燒結料）貿易合同，并要求以自由議付信用證辦理結算，信用證條款中規定：價格條件為CIF FO HUANGPU PORT，不要求提交保單，租船提單可接受，數量證/重量證、分析證/質量證和原產地證書均由委內瑞拉的XXX公司出具，而非當地專門的第三方檢驗機構或商會出具，第三方運輸單據可接受。議付行香港B銀行來單面函稱已對相符單據進行了議付。開證行I銀行在單到后5個工作日內對外付款，申請人A公司憑單提貨時，發現該筆進口項下貨物嚴重短裝，后據申請人了解的情況是，受益人在貨物運輸過程中進行了海上截貨，從而造成到港貨物嚴重短裝。此時申請人再想通過信用證和開證行來防范欺詐風險已經為時已晚。最后申請人只好通過訴訟來解決該筆貿易糾紛。endprint

在進口信用證業務中，上述3類欺詐都是存在的，只是第一類欺詐出現的情況相對較多，因為相對后兩類欺詐而言，第一類欺詐對欺詐分子的利益驅動更大—“空手套白狼”，而后兩類欺詐雖然出現的概率相對較低，但由于具有更大的隱蔽性，因而危害性同樣值得大家關注。

二、 進口信用證欺詐的識別方法

（一）共同疑點的識別方法

對進口信用證欺詐的識別必須首先從疑點入手，對于各種欺詐的共同疑點問題，我們來探討其識別方法：

1.對于申請人與受益人第一次合作，且受益人注冊資金較少的情況；或者是申請人與受益人雖然有過業務往來，但由于受益人經營狀況出現惡化而資金鏈斷裂的情況，申請人可以通過開證行的分支機構、代理行、駐外機構、商業協會、國際經貿網絡等途徑調查客戶資信。對于商業銀行，應積極協助客戶做好相關資信調查工作。如上述案例一中就是通過銀行資信調查證實受益人的注冊資金只有10萬瑞典克朗，而該受益人承接單筆貿易的金額卻超過100萬美元，就值得懷疑。對于受益人特意提供較現行大宗商品價格更優惠的報價作為誘餌，且單筆業務金額較大的業務，申請人可以通過專門網站查詢該大宗商品市場價格，如受益人報價與市場正常價格差異太大，就應當懷疑該筆貿易是否有詐。

2.受益人并非信用證項下貨物的直接供應商，而只是貨物供應的中間商，這可以從貨物的發運地是否與受益人同處一個國家或地區來判斷，如不在同一國家或地區，受益人往往就是中間商。

3.進口的大宗商品的品質問題，可以通過查詢該商品的原產地是否為目前該商品的主要貨源地來進行初步判斷。

4.運輸路徑是否迂回，可以通過信用證中的運輸條款來判斷，如選擇了多式聯運提單可接受，有規定了貨物接收地、轉運港及最終目的地等就說明運輸路徑存在迂回問題。

5.與受益人第一次合作，受益人卻要求采用對開證行和申請人風險相對較高的國外銀行自由議付信用證而不是開證行付款信用證，也值得懷疑。

6.貨物是否經知名保險公司投保或信用證規定的價格術語為CIF，看信用證有沒有相應地規定要提交保險單據。

（二）特殊疑點的識別方法

1.在“有單無貨”情況下，對運輸單據真實性的識別方法：主要包括（1）從運輸單據表面判斷：運輸單據正面預先印就的條款和欄位是否清晰，內容是否完整，船公司是否為知名公司，提單是否注明了完整的出具日期，出具地點和裝船批注。（2）通過船公司、海事部門、到貨港運輸代理或互聯網等能否查實承運人名稱、提單號、集裝箱號和貨柜鉛封號等信息。

2.在“有貨無質”情況下，對進口貨物品質疑點的識別方法：主要包括（1）通過上網等途徑查實進口的大宗商品的發運地是否為該類商品的主要原產地以及該發運地所屬國家或地區信用等級是否較低。（2）確認貨物質量是否經過第三方權威檢驗機構認證。（3）進口商品品質是否受到進出口國海關的嚴格控制。（4）通過質量證明的簽發機構確認該證明的真實性。（5）通過進口國當局的檢驗機構檢驗進口貨物的質量等。

3.在“有質無量”情況下，對進口貨物數量疑點的識別方法：主要包括（1）貨物數量是否經過第三方知名檢驗機構認證。（2）通過數量證明的簽發機構確認該證明的真實性。（3）通過進口國當局的檢驗機構檢驗進口貨物的數量等。

一般情況下，上述的每個疑點單獨來看，或許都會有其存在的必然理由，并且也不太可能直接導致信用證欺詐。但較多的疑點集中到一塊就可能為受益人進行信用證欺詐提供了方便。通常是疑點越多，欺詐的可能性就越大。

三、進口信用證欺詐的主要預防措施

在進口信用證業務中，我們應當對業務各環節存在的疑點采取有效預防措施，具體措施如下：

第一，慎重選擇交易伙伴。對買賣雙方來說，防范欺詐風險首先在于慎重選擇交易伙伴。在簽訂合同之前要了解對方的資信，選擇資信情況好的貿易商作為交易伙伴，對方客戶應有履約能力，并能誠實守信地履約。對于陌生的客戶，做好相關資信調查工作。

第二，妥善簽訂貿易合同，謹慎選擇結算方式。貿易公司在簽訂合同時，應謹慎選擇結算方式，合理選擇信用證種類，如對于買賣雙方是第一次合作的業務應選擇開證行付款信用證，同時，信用證有效期要適當，在合同里要明確說明信用證項下的單據和裝運條款，對于海運提單等物權單據要明確規定出具方式以便落實物權。盡量不開立轉讓信用證，防止信用證轉入不法商人之手。同時應盡量選擇對己方有利的貿易術語，進口商應盡可能地選擇F組貿易術語，以便控制貨運進程。開證行在營銷過程中，如能協助客戶妥善選擇結算方式，合理擬定合同條款，將有助于保護己方客戶的利益，贏得客戶信任，降低銀行結算業務風險；

第三，及時跟蹤合同及信用證執行進程。對于申請人來說，要審慎擬定開證條款，可在信用證中訂立關于單據核實的附加條款，可在信用證中要求賣方提交一些權威機構出具的全套正本質量和數量檢驗證書、衛生證書等，要對重要單據如提單、保險單、商業發票在信用證中提出明確要求。還可爭取大宗、大額進口貨物采取延期付款方式結算，爭取能在付款前對貨物真實性進行核實。信用證開出后要實時了解貨物運輸狀態并跟蹤航程，發現異常情況及時追查。收到信用證項下單據后，要嚴格審查單據并核對銀行審單提出的不符點。如發現欺詐單據，要及時向法院申請止付令，尋求司法救濟。商業銀行在信用證單證業務處理過程中更應發揮專業優勢，做好各環節的審查和操作，全面防范操作風險和欺詐風險，為客戶提供貼心的專業化服務；

第四，申請人應當加強內部員工的國際貿易和結算的專業培訓。商業銀行也可在業務營銷中為申請人進行國際慣例、風險防控方面的培訓，協助客戶做好風險控制；

第五，信用證開證行對于客戶的開證申請進行前期審查。審單時，若發現欺詐疑點要進行認真分析，對貿易背景審查時要仔細核對貿易合同和開證申請條款，如有風險條款、實質性不符，要與客戶確認并要求修改合同文本。對于進口特定貨物還要落實國家法規要求的批文，防止違法風險。要審查通知行、受益人、船公司等各方是否被聯合國、美國財政部、歐盟制裁，如被聯合國制裁需向客戶說明不能處理此業務，如被其他經濟體制裁需嚴格控制風險，謹慎辦理。如有貿易合同可疑，客戶經理還要對貿易背景進行更深入的調查，切實防止欺詐風險。當以上提及的疑點大量存在時，在開證前，開證行就應該引起高度警覺并積極勸阻申請人開立該信用證。即便申請人堅持要開，開證行也必須提醒客戶選擇對開證行風險最低的限制開證行付款的信用證，而不應選擇對開證行和申請人風險相對較大的國外銀行自由議付信用證，更不能同意申請人按受益人要求隨意進行信用證修改，如像案例一那樣允許用聯合運輸單據替代海運提單。再有，開證時，在信用證單據化條款中應適當加入一些明確的限制性條件，如針對第一類欺詐，可以在信用證條款中明確規定提交由指定的知名運輸公司出具的全套正本海運提單，以防止受益人隨意偽造提單，并且指定明確的運輸路線，還有就是必須提交貨物運輸保險單據；針對第二類欺詐，可以在信用證條款中規定提交由國際上權威的檢驗機構出具的進口貨物質量檢驗報告，且提單必須是指定的知名船公司出具的海運提單，同時必須提交保險單據；另外應盡量選擇對開證行和申請人有利的開證行延期付款信用證，以確保申請人在付款前能有足夠的時間檢驗進口貨物的質量是否合格；針對第三類欺詐，可以在信用證條款中規定提交的數量證/重量證、分析證/質量證和原產地證書必須由專門的第三方權威檢驗機構或商會出具，且必須提交保險單據，提單也必須是由指定的知名船公司出具全套海運提單，另外應盡量選擇對開證行和申請人有利的開證行延期付款信用證，以確保申請人在付款前能有足夠的時間檢驗進口貨物的數量是否符合單據要求。其次，在到單后開證行應當利用自身的專業優勢，依照國際慣例嚴格審單，對于有不符點的單據要及時征求客戶意見，在國際慣例規定的時間內提出實質性不符點拒付并退單關卷。當進口信用證到單單證相符時，開證行在得到涉嫌欺詐的確鑿證據情況下，應建議申請人及時通過司法途徑解決貿易糾紛。在存在信用證欺詐的情況下，各當事人可以尋求司法途徑解決問題。當事人可以在起訴前，向法院提出申請，申請信用證止付令并同時申請貨物保全。銀行按照國際慣例（UCP600）應遵循信用證交易規則，但如果有證據證明受益人存在欺詐行為，在沒有善意第三方（信用證指定銀行）的情況下，開證行可以拒絕付款，申請人可以向法院申請止付令。隨后當事人還要采用訴訟方式，通過法院裁決，終止支付信用證項下的款項并追究詐騙者的民事和刑事責任。

最后，需要再次強調的是預防是防范信用證欺詐風險的最有效措施，也是能夠最大限度降低申請人和開證行因信用證涉嫌欺詐而造成損失的最重要手段。

參考文獻：

[1]UCP600 （ICC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2007年修訂本）.

[2]ISBP745 （ICC745號出版物）.

[3]UCP600實務精解（程軍 賈浩 著 中國民主法治出版社）.

[4]ISBP深度解讀與重要案例300 （閻之大 著 中國商務出版社）.

[5]商業銀行對信用證欺詐風險的防范 （原擒龍 夏霖 《金融論壇》 2009年第 12期（總第 168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