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 文松輝
【摘要】互聯網具有“媒體”和“社會”雙重屬性。自互聯網進入中國20多年來,我國互聯網治理在實踐中一直以“媒介思維”為出發點。但隨著互聯網日益彰顯社會屬性,以“媒介思維”管網的模式使政府工作陷入瓶頸。要解決這些治理問題,需將互聯網從“工具性”定位轉變為“空間性”定位,從“政府管理”轉變為“社會治理”。
【關鍵詞】】互聯網 媒介管理 社會治理 協同
互聯網的兩種屬性
對于互聯網的看法,一種觀點認為,互聯網是人類生存或生活的工具。“工具說”認為,人在網絡社會中所表現出來的虛擬行為,是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延伸和擴展。虛擬社會不是對現實社會的虛擬,而是現實生活的一種運行方式。正如現實社會存在于人與人的交往之下,虛擬社會也存在于人與人的相互交往中。虛擬社會與現實社會交往不同之處只是交往工具上的區別,而并非主體的區別。現實社會的人依舊是虛擬社會的主體,虛擬世界的出現源于人類對工具的革新。
另一種觀點認為,互聯網為人類提供了另一種空間可能,在根本上豐富了人的存在方式。“空間說”認為,虛擬世界使人類進入到另一個可能世界。在那里,既有對可能性的虛擬,更有對不可能性的虛擬。這種不可能的可能性,超越了現實性,也跨越了人們所熟悉的那個生活世界。在線生存所確立的主體性,使自我由純粹概念轉變為可體驗的存在形式。在現實世界中,自我是一個經歷了特定反思歷程后形成的純粹概念。但是在虛擬世界中,自我卻是自在主體的一種存在形式。
就本質而言,“工具說”強調網絡作為媒介的傳播與交互功能。“空間說”更側重虛擬社會的“社會屬性”,強調網絡作為場域的存在與可能性。作為場域,網絡主體在虛擬社會中的思想、行為與現實社會并不完全重疊。虛擬社會的“工具”與“空間”說,并非是簡單的理論之爭。理論指導實踐,關于互聯網的理論認知最終決定著互聯網治理思路。
“媒介性”理念下的網絡治理
法律法規中的行政監管。從199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計算機信息系統安全保護條例》出臺到2013年,我國的互聯網法律法規多以“網絡的媒體屬性”為立法著力點,如《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視聽節目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出版管理暫行規定》等。此類法律法規中體現著很強的行政監管色彩:現行的170余部涉及互聯網的法律法規,調整行政類法律關系的超過80%;法律法規的內容也多是從方便政府管理的角度出發,側重規定管理部門的職權、管理和處罰措施等內容;在管理方式上以市場準入和行政處罰為主,在規范設計上以禁止性規范為主,強調網絡服務提供者和網絡用戶的責任和義務,網絡用戶的權利保障相對欠缺。
輿情應對中的思維邏輯。互聯網進入中國,一方面增強了社會事件的公共參與性,另一方面也為政府部門如何應對網絡輿情提出了新挑戰。在應對網絡輿情的實踐中,政府部門表現出很強的媒介思維:將信息傳播視為網絡輿情擴散;將信息消除視為輿情化解。然而,網絡輿情是由信息和公眾態度共同構成。公眾關注一則網絡事件,往往通過傳播信息表達態度和情緒。由此,應對網絡輿情時,政府層面的回應即為“解決”、“處理”即為“送達”的媒體思維,只會誘發政府工作人員的惰性行政行為,減弱政府人員化解公共危機的可能,影響政府公信力。
網絡治理中的管理模式。實踐中,政府將互聯網定位為“媒介工具”,本著對新型工具“不定性”的判斷,政府成為單一管理主體。互聯網在政策中小心試錯、不斷調試中前行。單一主體的管理模式,也讓政府管網不存在如何“治”的選擇,只存在管理“度”上的差別。在較為強勢的政府管理模式中,網絡治理的社會力量發育不足:一方面,現有互聯網行業社會組織多具有官方背景,行業規章、制度等客觀上缺乏社會參與性,導致實際約束力不夠;另一方面,民間網絡組織活躍,網民缺乏自律,對政府管理持抵觸態度,網絡治理結構中的協同主體嚴重缺位。
互聯網的社會屬性
互聯網用以滿足人的社會生存需求。盡管互聯網興起于人類交往的工具性需求,但是互聯網的真正發展卻源于人類交往的空間性需求。費雷德·特納在《數字烏托邦:從反主流文化到賽博文化》曾提到:近來,數字烏托邦主義的研究者提出,互聯網誕生之初就與之相伴的那種公社主義話語風格,源于某種被資本主義力量所壓制的真正的革命性社會運動。從本質上而言,互聯網被認為是因不同價值取向集結而成的社區。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互聯網盡管體現了工具屬性,但其服務于人類社會生存需求的目的仍沒變。
互聯網解構網絡精英實現網絡平等。在互聯網Web1.0時代,網絡精英主導網絡空間,網民不是信息的傳播主體,只是信息傳播的受體,基本不具備信息傳播決定力。但互聯網Web2.0之后,互聯網社會化應用成為主流,個人真正成為信息的供給者,互聯網發展更多地依賴草根用戶,而非精英用戶。網絡發展實現網絡應用主體的根本轉化,網絡參與者真正與網絡精英和權貴平等了。虛擬世界成為一個參與者相對平等的社會場域。
互聯網表現為數字化的群體性生存。尼葛洛龐帝在其重要著作《數字化生存》中解讀了虛擬社會中主體存在的形式—數字化生存。但數字化個體如不能產生交互行為,虛擬社會中的主體也僅限于對現實個人有存在意義。當下互聯網的社會化應用是讓孤立的個體產生聚集,個體性存在轉變為群體性存在。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認為:每一次技術革命的到來,總會在新的技術之下形成新的群體力量,也必然會在其推動之下形成新的文明,而在新的文明之下也必將會產生新的思維、觀念、訴求。從這個角度上講,互聯網的出現改變了個人在社會中存在的方式,現實社會中被孤立的客體,必然會在虛擬社會中形成聚集。虛擬社會的群體是將現實人從權力受體轉化為權力載體的力量所在。這也是現實人選擇虛擬社會數字化群體性生存的原因所在。
“社會性”理念下的互聯網治理
“社會性”已成為當前互聯網的首要特性。從這個角度上講,當下的互聯網治理思維應該從“媒介管制理念”轉變為“社會治理理念”。
首先,互聯網治理需定位清晰。互聯網治理必然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系統工程,這需要定位互聯網治理模式。互聯網“空間說”定位之下,也存在兩種模式之爭,一種是網絡空間本位,強調網絡空間的獨特性,主張應以虛擬空間自身形成的規則為治理手段;一種是網絡社會本位,將虛擬社會視為網絡技術主導下的社會形態,并把虛擬社會治理視為在政府主導下對網絡外部效應的有效規制。網絡空間本位所倡導的自治模式實為網絡無政府主義。當下互聯網安全已成為國家公共安全的題中之義,尤應警惕虛擬社會治理模式之爭。我國虛擬社會應樹立網絡社會本位觀,倡導“政府主導、多方參與、高度協調、有效反饋”的原則,政府為網絡治理提供有效的政策供給。
其次,互聯網治理強調整體協調。僅從法律法規來看:一方面,我國互聯網法律法規缺乏統一規劃,管理權限混亂,未能做到縱向的統籌考慮和橫向的有效協調,對于涉及多個部門職權范圍的事項,牽頭起草部門往往未能考慮其他相關部門的監督職能和相互之間的協調、統一,導致“政出多門”;另一方面,我國的互聯網立法滯后于網絡發展的實際,尤其是對于新技術、新業務的管理和立法不能及時跟進。
2013年,互聯網對傳統行業沖擊,尤表現為形成新的沖擊點,如“余額寶們”對金融行業。這種沖擊一定程度上源自于互聯網新應用進入法律空白區。從互聯網發展來看,越來越多現實的國家安全內容、行政管理活動,網絡主體之間財產、人身關系投射在虛擬社會之中。這就亟需確定虛擬社會中的主要法律關系及調整對象,形成互聯網部門法,增強依法治網的力度、精度、信度。
最后,互聯網治理需要社會協同。虛擬社會治理的多主體協同模式,是網民個體、網絡群體、網絡治理部門通過多元協商建立協同關系,共同構建起虛擬社會秩序的實踐模式。每一個主體需與其他主體協同發展的過程中顯現價值合理性。虛擬社會的治理結構是由自律、他律、互律三個機制協同而成。互聯網約束機制要體現網絡全主體的參與性:以激勵措施促進企業加強內容管理和行業自律;以網絡行為信用積分管理促進網民理性行為和個人自律。在法律建設中,要實現“義務和權利”、“限制和保護”并重,并構建相應的救濟體系,增加法律法規合理性,使網絡群體的守法意識由被動轉為主動。
互聯網發展,決定著網絡治理必定由“媒體管制”向“社會治理”的轉型,但這不是簡單的對既往政府管理模式超越,更重要的是引入相關多主體因素介入治理過程,并探求多主體協同的具體模式和實現條件。中國的互聯網之“治”,應以政府為主導,多元主體共同參與,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以服務為核心、以公共為取向、以善治為目標,通過社會治理方式構建起一個平衡與協調的網絡秩序。
(作者分別為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人民網觀點頻道主編;本文受“2013年上海地方高校研究生學術新人培育計劃項目”支持,系2012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特色虛擬社會管理模式研究—基于網絡關系結構的多主體協同治理方案及其法律支撐”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2&ZD083)
責編/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