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紅+賴華先
[摘 要]基于農業文明條件下的中華傳統文化的思維方式——中國文象思維的哲學內涵,其文化的生態特征培育了濃厚的生態自覺。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中的生態自覺,強調了自然主體的優先地位。在生態文明時代,傳統的“天地人”、“天人關系”應該讓渡于“自然、社會、人”這樣一種新的“天人關系”,在新的“天人關系”中,社會應該作為“他者”而存在,各種社會主體應該明確尊崇自然主體——自然、人。“自然、社會、人”這種認知格局不僅構成生態自覺理論的核心,也是未來生態文明社會的基本認知格局的核心。
[關鍵詞]生態自覺;中國文象思維;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
[中圖分類號]D0;X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848(2014)05-0025-12
[作者簡介]余建紅(1968—),男,江西南昌人,江西省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副研究員,主要從事生態文明研究;賴華先(1976—),男,江西永豐人,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部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文象思維研究。(江西南昌 330077)
Abstract: The philosophical connotation of Chinese graphic thinking, which is a thinking mod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based on the conditions of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nurtures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because of ecological characteristic of its culture. The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in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mphasizes priority of nature. I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ra, there should be a new kind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heaven and man”, with“nature, society and man”as its core. In that relationship, nature and man should be revered and society should exist as “otherness”. The cognitive pattern of “nature, society and human” is not only the core of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theory but also the core of the basic cognitive patter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the future.
Key Words: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Chinese graphic thinking;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一、中國文象思維與生態自覺
比較中西文明的思維差異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兩者雖然具有同一性和差異性,特別是在哲學上是如此;但是,這種同一性和差異性卻是經由兩種文明各自的傳統發展而來。如同有西方學者指出,直到19世紀,歐洲的哲學家都沒有將視野擴展到歐洲以外的地區。而在中國,直到19世紀被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了國門,并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國家才促使國人睜開眼睛看世界。直到當代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以文化優劣來區分歐洲與其他地區的民族及其文化這種歧視性視角仍然大有市場。而西方以外的民族與國家在當今世界話語權中的尷尬地位也顯示出,要實現文明的多元化及平等的溝通還任重道遠。
通常我們會通過實踐對比認為,西方的思維方式更加科學,更能夠發展社會生產力,更能產生新思想、新理論、新創造。其實,在當代全球化的時代潮流中,西方思維方式的內在邏輯困境已經越來越為人們所病詬,特別在生態文明中更加體現得明顯,因而,美國哲學家福斯特就指出,資本主義從本質上是反生態的。但他還僅是就社會層面所作的事實上的分析與推斷,還存在邏輯經驗主義的不足,如果從哲學思維層面來分析,則這種反生態特征就更加深刻。
根據中國文象思維所揭示的人類思維數軸,包括人類在內的整個自然世界本來是無知無為的,按自然法則運行,我們把這一面命名為“自然的世界”;人類所認識的世界按人類建立的法則運行,我們把這一面命名為“人類的世界”。兩者是一種平行的、不能重合的關系。在人類思維數軸中,“自然的世界”處于空心的原點位置,體現在中西哲學史中,“自然的世界”即是道家的“無”,佛教的“空”,胡塞爾的“烏有”,薩特的“虛無”,海德格爾的“存在”。而“人類的世界”是除原點之外的整個數軸。在“虛”、“實”關系上,“自然的世界”是“實”,而“人類的世界”是虛。在“虛象”與“實象”關系上,“實象”是隱而不露的,而舉凡人類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都是一種“虛象”。①
我們發現,西方的邏輯思維將“自然的世界”與“人類的世界”之間的微妙的平行關系忽略或忽視了,而將這兩者重合,認為人類面對的自然世界即是“客觀世界”。然而,中國文明認為人類所反映的自然的世界不過是“自然的世界”的一種“象”,人類并不能直接通達到“自然的世界”,而只能通過一種媒介“象”才能實現兩者之間的聯系,這點在海德格爾那里也有類似的深刻的闡述。他認為,“存在”是隱而不露的,要通達“存在”,只能通過一種媒介“存在者”,因而任何“存在”都只是在“存在者”層面上的“存在”,而把人類這個能動的“存在者”稱為“此在”。endprint
海德格爾的這些論述非常艱澀,但是如果用中國文象思維去解釋就非常容易理解。比如一棵“樹”,當它在自然狀態時,例如我們假設它是一頭牛眼中的“樹”,它是“實象”,也即是“自然的世界”,它是隱而不露的,是“無”、“烏有”。但當人類去命名它為“樹”或“tree”時,它就從“無”變成了“有”。然而,這個“有”已經不是“實有”,它已經不是“樹”了,因為它已經從“實象”變成了“虛象”。中國古代名學中有“白馬非馬”的命題,在中國文象思維理論里,就有了“馬非馬”這樣一個命題,同理,“樹非樹”也成立。這就是慧能所謂的“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世上本無物,何處惹塵埃”其所揭示的佛理,亦即佛教之“空”性。其實,從認識論上說,佛教之“空”性的奧秘就在這里。從人類思維數軸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佛教所謂的“成佛”實際上永遠不能和“自然的世界”重合,而只能無限地接近“佛”。同樣,在人類思維數軸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然的世界”不僅可以被人類塑造成佛教的“佛”,也可以塑造成基督教的“上帝”,或伊斯蘭教的真主“安拉”,還可以被塑造成“自由”、“自由意志”等理念,但它們永遠看不見、摸不著,人類就這樣永遠只能仰望它,如同仰望夜空里的星辰。這些宗教上的信仰“實體”和哲學上的“虛無”、“烏有”、“無”等概念一樣,都是指向“自然的世界”這樣一種和“人類的世界”平行的“存在”。
人類思維的基本的物質手段有兩種,一種是語言和象,一種是語言和邏輯,前者是中國的文象思維,后者是西方的邏輯思維。當我們用文象思維的有關概念去解構西方的邏輯思維時,我們發現,所謂的“邏各斯”其實也只是一種“虛象”,是人類認識和智慧的結晶,但是在西方文明里,它被形而上學成世界的基本結構和規則,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都統統包含在“邏各斯”這樣一種形式和內容相統一的內在結構中。因而,西方的邏輯思維認為,通過語言和邏各斯的結合就能夠認識和反映世界,而且認識和反映的是純粹的超驗的客觀的物理世界。在這樣一種邏輯下,人類的主觀能動性被放大了,人類的地位被抬高了,而所謂的“客觀世界”、“物理世界”則被降低為人類認識的對象而已!也正因為如此,西方文明將一切事物都看成是“實體”,而且所謂的“實體”不過是人類已經認識的或等待人類認識的“對象”而已,這就是造成西方文明主客對立的思維根源!
不僅如此,因為西方文明的認識論中存在一種絕對的主客對立和分裂關系,因此造就了另一種根深蒂固的形式邏輯觀念,即一元論,認為世界是統一在物理、數學、化學等一系列關系中的整體,包括近現代的系統論、控制論、全息論,雖然它們討論的是整體和個體的關系,并充分尊重個體之間的聯系,但其理論的前提仍然是“實體論”和“一元論”。
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在《多元的宇宙》(A Pluralistic Universe)中認為,“多元論讓事物真實地以個體形式或個別地存在。一元論認為總體形式或者集合單元的形式是唯一的合理的形式”。①盡管“實體論”和“一元論”在20世紀以來一直成為西方現象學、分析哲學所批判的對象,如海德格爾、梅洛·龐蒂等,但是他們的研究在強大的西方文明傳統面前,還只能是一種有意義的探索,即便是運用黑格爾邏輯學的“正、反、合”的辯證邏輯也還只是局限在自有的文明體系里,局限于西方文明的傳統與現代闡釋的固定場域,如哈貝馬斯、韋伯等最后無一例外地將其哲學研究轉向社會學領域。沒有外來的活水,沒有文明之間的互通,西方人文學術只能在哲學——人——社會這種哲學理想形式與路徑之間,在“一元論”、“實體論”之間進行日益重復和日益精密的提煉和塑造,科技哲學這一新興學科的加入只會增加固有語境的精細和細密,總體上無法改變西方文明“主客分離與割裂”的邏輯困境。
當然,進行中西文明與思維方式的比較的目的不是要貶低西方文明,兩種思維方式都各有其優點和缺點。中國文象思維基于農業文明的思維方式,在融合和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上具有天然的內在要求;而邏輯思維在解放人的創造力、發展科學技術、推動社會發展方面具有天然的內在動力。這點在世界歷史中已經是被實踐證明和檢驗了的。在工業化之前,代表農業文明的中國文明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而在工業化之后,西方后來居上,成為世界文明的引擎和動力。但是在幾百年的工業化之后,面對生態危機,在后工業時代和生態文明時代的交替時刻,中國文象思維代表的中國文明充分吸收工業文明成果,通過改革開放又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一。然而,中國目前的發展是通過犧牲環境的高昂代價換來的,因而,在中國經濟即將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之際,應該主動破解工業文明的邏輯困境,通過融合中西各自的文明優勢,特別是在建設生態文明中重新充分吸收中國文象思維的生態自覺的文明資源,進行合理建構,消除工業化的環境破壞,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文明道路。
黨的十八大鮮明提出建設生態文明的戰略選擇,這是意義深遠的創造性舉措。但是,生態文明還是一個新鮮事物,沒有任何先例可循,學術界目前在深生態學、生態社會主義、生態資本主義的路徑選擇上爭論不休。如果不從文明源頭上弄清中西文明各自內部的邏輯困境,僅僅自說自話,生態文明的建設將仍然是一個應然的王國,會走出許多彎路。如果不從中西文明的雙向融合與整合的路徑選擇中去建設生態文明,生態文明將有可能面臨空想社會主義的結局。
正是在這個意義層面上,中國文象思維從它自身的理論邏輯出發,必然會提出“生態自覺”的理論建構。
在人類思維歷史中,原始人類的思維稱之為“原始思維”或前語言邏輯思維,法國哲學家布留爾在《原始思維》一書中認為原始人的思維是通過一種叫做“互滲律”的表象關聯原則來進行。“在原始人的集體表象中,客體、存在物、現象能夠以我們不可思議的方式同時是它們自身,又是其他什么東西。它們也以差不多同樣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出和接受那些在它們之外被感覺的、繼續留在它們里面的神秘的力量、能力、性質、作用。”①集體表象是原始人類在一定社會組織形態中通過長期的觀察對事物進行認識總結的產物。事物自身或事物之間具有的“神秘的力量、能力、性質、作用”是相互關聯的,對此最好的解釋如原始人類的祭祀、宗教、圖騰等等。當語言文字成熟之后,集體表象中的大部分意義會進入其中。endprint
進入文明社會以后,語言文字通過國家功能得到發展和傳播,從世界各大軸心文明的歷史文獻、考古發現等資料來看,大約在公元前3000—5500年之際,四大文明古國相繼進入了農業文明時期。在農業文明實踐中,原始思維中的表象關聯原則及互滲律經過發展進入語言和象交融的階段。
農業文明包括原始人類、氏族部落社會、奴隸制社會、封建社會,這些社會形態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人類只能制造一些簡單的生產工具,其食物來源主要依賴自然的饋贈,主要生產活動是采集、馴養、耕種、漁獵,只不過在不同的社會形態階段,生產活動的水平有所提高而已。因此,農業文明包涵的歷史信息是非常豐富的,可以說,農業文明孕育了人類最基本的文明密碼。而在人類早期的文明密碼當中,對于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莫過于生態自覺。
二、農業文明中的生態自覺
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在《現代性的哲學話語》(Der Philosophische Diskurs Der Moderne)中分析說,克服西方17世紀以前的主體哲學的方法是在認知哲學中加上實踐哲學,“認知主體形成有關客觀世界中事物的意見,而且這些意見可能是正確的;行為主體做出的是以成效為取向的目的行為,以便在客觀世界中生產出某些東西。之后,在認知與行為之間,教化過程的概念構成了一個中介。通過認知和行為這兩種媒介,主體與客體進入了一個不斷更新的格局當中,從此雙方的形態就發生相互影響和相互改變”。②因此,在實踐哲學看來,構成現代性的不是自我意識,而是勞動。從這一原則出發,很容易就可以看出科學技術這一生產力的力量。生產力的明顯解放——包括所有生產工具的飛速進步,交通的巨大便利,會使一切舊的事物很快地走向歷史之中,也就是說,社會的變革明顯加快了,生產力的解放帶動了生產關系的重組和更新。但是,資本主義的生產力解放和生產關系的調整卻使得勞動異化。“在異化勞動中,對象化本質力量的外化和占有之間的循環被打斷了。生產者再也不能從他的生產中得到享受,并同他自身發生了異化。”③而在一種規范的勞動模式中,生產者從勞動中不僅生產出了產品,而且在產品中獲得自身的滿足。資本主義的勞動關系是一種雇傭關系,工人在機器大生產的流水線上生產出產品,并得到一部分報酬,通常這種報酬是以貨幣形式實現的。
哈貝馬斯提到,為了實現勞動的規范性模式,浪漫主義者如約翰·羅斯金和威廉·莫里斯提出當代的改革運動向提倡手工勞動原型靠攏,因為,這樣可以把社會勞動和創造性自我實現意義上的“自我活動”模式有機結合起來。但是,在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中,這種模式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們引述哈貝馬斯的這段論述,目的是想說明,在工業生產的條件下,勞動必然會產生異化,由于勞動的異化而傳導到整個社會的人的異化。當然,這種異化通過社會自身機制和社會管理理念和方式的革新和創新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如國家福利制度和各種社會保障制度等。但是,在工業化條件中,社會的進步如果在人與自然的沖突關系格局沒有得到解決之前,這種社會也如同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單行道》(Einbahnstraβe)和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的《單向度的人》(Einbahnstrobe One Oimensional Man)所揭示的悖論——人的異化最終指向了工業化和現代性的困境。①
而在農業生產條件下,人類勞動就能夠在實踐力量和占有內容之間達成一種統一。在農業文明中,勞動實踐與人的統一性通過自然這一媒介而結合。這不僅體現在人們的衣食住行要依賴自然,在生產過程中要依賴自然,在文化上也是和自然相統一的,而且社會的管理理念也是以自然法則為基礎。
在新石器時代,人類就已經會制作陶器,而且產生了馴養、栽種等知識與技能;青銅的制造與使用讓人類生產力大幅提高,從而幫助人類進入了奴隸制時代;鐵器的使用又是一個劃時代的變革,使人類進入了封建社會。從石器時代到鐵器時代,人類經歷了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從鐵器時代過渡到14—16世紀的世界近代史開端,期間也經歷了大約2000年。我們列舉從石器時代到鐵器時代的生產力因素,并不是要說明生產力因素中的科技因素,盡管每次科技的提升都會帶動生產力的發展,并作用于社會進步或變革。但是,在中國古代社會,科技的作用顯然不是占主導地位的,所謂體用之分,科技作為日用而在國家理念和文化理念處于“末”的位置,而“本”是農業,與之相適應的文化理念和國家理念都是基于農業這個核心。
以中國文明為例,《周易》早在夏朝時就已經存在,據說周易有三名:連山,歸藏,周易。朱駿聲說:“夏后首《艮》,故曰《連山》,商人首《坤》,故曰《歸藏》,周人首《乾》,故曰《周易》。”②關于《易》的創始人,古代有伏羲創易說,那是古史上的三皇五帝時期,雖然顧頡剛等古史辨派已經說明上古的歷史多是后人層疊上去的,在史家看來是偽史,但是,用人類學和文化符號學觀點看來,古史只是一種文化符號,如燧人氏、神農氏等。根據現代的歷史觀念也可以證明,人類歷史的發展經歷了由茹毛飲血到鉆木取火的過程,神農嘗百草也是如此。只不過,中國獨特的史觀文化造成了把一種一般性的進化過程集中于所謂“圣人”的發明與創造,即將一般性歷史現象用一個虛構的神話人物集中表現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只要了解中國歷史的觀念,就能理解上古史的人類學與文化符號學的重大意義,它決不能從中國歷史的客觀敘述中去除。除了伏羲創易說,還有文王演易說,即周文王將八卦以復卦重演的方式而增至六十四卦。
《周易》最核心的內容就是用卦來演繹“天道”和“人事”,關于“天道”,《乾》、《坤》兩卦是總綱,《乾》代表天,同時代表陽、運動、剛健、男性、君、父等哲學內涵;而《坤》代表地,地順承天,同時代表陰、靜止、覆載、雌性、陰柔、母等哲學內涵。天地之元氣結合,形成宇宙起源論中的“元氣說”。《乾》、《坤》兩卦總領了“自然”概念。在中國文化中,“自然”是最高準則與標準,與之相關的哲學標準“天地人三才”;倫理標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制作標準“法象天地”;審美標準“天人合一”、“物我合一”成為中國文化的核心思想。endprint
《系辭·上傳》說:“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兇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蕩,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①《系辭》成文于春秋戰國時期,我們知道,孔子的儒家學派主要以繼承三代傳統為主,而夏商周三代是繼承發展的關系,中國封建制度和文化至周代而臻于完善。
《周易》還奠定了“生生謂易”的思想,這種思想是說,天地自然創造滋養萬物,宇宙自然處于生生不息之中。《乾·彖傳》說:“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②大明是太陽,六位是天地加上春夏秋冬四季,這就是天道變化了。太陽以晝夜為終始,四季寒來暑往,不停更替,生生不息。《坤·彖傳》說:“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③地的元氣是至善的,萬物靠它生長,是順受天道的。地廣厚能覆載萬物,含容廣大,各種物類在其中都能暢達。天地之德在于資生資養萬物,其中,天為主導,引導晝夜四季運行,地為順承,包容廣大,有至善之德。這就是“易道”,因此,從某種角度說,“易道”就是“天地之道”。
并且,“天地之道”或稱“易道”還不僅如此,還應加上一種特殊的物類——“人”,因為,人是有創造性的,人為天地之心,五行之秀。在“生生”世界中,天、地、人構成最有創造力的物類,是謂“三才”,而在此三才結構中,古人認為“人法地,地法天”,也就是人地天的層級順序。那么,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傳統文化把人類置于天地自然之下。人類參天法地,仰觀俯察,從天地運行與萬物交融中來把握“道”及“自然”,因而“天法道,道法自然”。
由此可見,中國文化的最高哲學標準——“自然”是從低一級的人地天演繹、抽象而成,這就是“觀物取象”。那么,觀物取象的內容是什么呢?首先就是時空觀念,人所處的位置是怎樣的位置?人所處的時間是怎樣的秩序?古人的天地觀念就是時空觀念。這種時空觀念很容易理解,人所處的位置在天和地之間,天(太陽)和地創造了萬物的空間,同時也創造了時間。其次是生存觀念,人類與萬物是一種什么關系?古人的生存觀念就是“生生”觀,是說人類與萬物一樣,在天地之間生長,天地賦予了萬物生生不息的力量。再次是法則觀念,人與萬物遵守什么樣的法則?古人的法則觀念就是法象天地。一切以天地為法,以自然為法,并以此來建立一種恒常秩序。
與“天道”相順承的是“人道”,“人道”與“天道”的關系猶如“地”與“天”的關系。既然“天道”以自然為最高準則,那么“人道”也須如此。天道有尊卑、貴賤的等級關系,人道也有尊卑、貴賤的等級關系,比如君臣、父子、夫婦、男女是有等差的,這是基本的人倫準則,也是“法象天地”的當然結論。《系辭》說:“《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①
由此可見,中國傳統文化最基本的哲學基座就是天道和人道相結合的自然之道。這種哲學理念從夏代開始就被提高到國家意識形態的層面上,此后歷朝歷代增益補充,形成體系完整的邏輯嚴密的文化體系。
因而,中國傳統文化本質上就是一種生態文化,其體現了原生性的體用合一的生態自覺精神。
三、工業文明中的生態自覺
馬克思在其著作中曾經深刻地揭示,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和追逐利潤的本性可能會對自然環境帶來巨大破壞。盡管當前的學術界對資本主義的反生態本質有相當普遍的認識。但是,我們應當區別資本主義文明和工業文明這兩個概念,雖然這兩者在歷史層面上往往相提并論。作為一種文明形態,工業文明是人類進步的象征,也是人類進步必然要經歷的歷史階段。馬克思關于生產力的論述無疑是正確的,而且同樣適合檢驗未來的生態文明社會。例如,同樣是解放生產力,在生產力基礎上的生產關系就有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制度。當然,從現實和實踐層面看,社會主義如中國也在解放生產力和工業化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造成環境的巨大污染。這其中有個非常關鍵的因素是,當我們引進西方資金和西方制造業企業時,往往被迫引進一些低端的高污染、高耗能的企業。這種情況隨著我國經濟的轉型升級將得到很大的改善。
1968年,加勒特·哈丁(Garrett Hardin)在《科學》雜志上發表了一篇充滿隱喻的論文《公地悲劇》:“一個對所有人都開放的草場,可以預料到的是,每個牧民都努力利用這個公共福利喂養盡可能多的牛……(因為)作為一個理性的存在,每個牧民都在追求其利益的最大化。他明確或者含蓄地、多少有意識地問:‘在我的牛群中再增加一頭牛會給我帶來什么效益呢?……有理性的牧民會得出結論:唯一明智的值得他追求的事是為他的牧群增加一頭又一頭的牲畜……但是,這是每個共同享有這份公地的理性的牧民分別得的結論。悲劇就在這里,每個人都掉進了一個強迫他無限制地增加自己畜群量的陷阱——在一個有限的世界里,所有人們爭先恐后追求的結果最終是崩潰……”②
由于過度放牧,公地上太多的牛群就毀壞了公地支撐任何牛的能力。哈丁總結道:“公地的自由使用權給所有人帶來的只有毀滅。”因此,哈丁認為,“通過私人產權或其他類似的關系可以避免公地悲劇。”因為,產權私有化后,牧民將為自己的私利而保護草場。
哈丁注意到,公地悲劇適用于分析污染:“這里的問題不是從公地拿走什么東西,而是放入什么東西——生活污水,或化學的、放射性的和高溫的廢水被排入水體;有毒有害的和危險的煙氣被排入空氣;……理性的個人發現直接排入公共環境所分擔的成本比廢棄物排放前的凈化成本少。既然這對每個人都是確定的,我們就將被鎖入一個污染我們自己家園的怪圈……”③endprint
因此,哈丁認為,一方面,私有化能夠保護環境;另一方面,對一些不能私有化的公共物品如環境資源,就應該通過政府強制,通過污染許可證的交易來遏制和保護;以促使經濟行為中的企業或個人通過技術革新或利益分析去減少對環境的污染。西方環境主義者認為,公地濫用、資源揮霍和環境掠奪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個人和其他行為者在分散化的系統中追逐各自的物質利益造成的。
這種情況在西方的學術概念中往往稱之為“工業主義”。“工業主義”又往往和“人類中心主義”相聯系,這就是說,在西方內部,人們將“工業主義”的哲學源頭與西方的“人類中心主義”聯系起來解釋。
“工業主義”的具體表征有:第一,濫用化學制品、無機農藥、殺蟲劑、除草劑、各種化合肥料等,對土壤、水質、魚類及與此相關的生物鏈造成巨大破壞;在農業生產中各種農藥、化學制劑的使用使農作物產生有毒有害殘留,各種工業食品添加劑的使用,都對人體帶來諸多嚴重的健康影響。1962年,美國學者雷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發表著作《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揭露了化學農藥造成的污染危害了人和生物的健康甚至生命,指出了改變發展道路的必要性。第二,化工企業、造紙業、金屬冶煉業、火力發電廠、煉油廠等企業產生的污水不經過凈化處理,直接排入江河,廢棄物不經過處理直接填埋,產生的煙氣直接排入天空,這些企業對水質惡化與空氣惡化負有主要責任。據有關統計,目前全球七大水系中,超過3/4的水質受到嚴重的化工污染。城市生活垃圾露天焚燒,垃圾中的塑料制品及其他東西在焚燒中產生化學反應,大量有毒有害煙氣排入天空。第三,各種能源的使用使全球氣候改變,氣溫升高。第四,由于人口的增長和經濟總量的不斷增長,全球水資源、礦產資源等資源或能源產生稀缺性緊張。1972年羅馬俱樂部發表研究報告《增長的極限》,尖銳地提出地球的承載力將達到極限,認為唯一的解決方法是限制增長。第五,工業主義使地球上的大量物種滅絕速度加快,熱帶雨林急劇消失。約翰·圖克希爾和克里斯·布賴特在《1998年世界形勢評述》(State of the World 1998)描述到:“地球上的自然物種總數大約在400萬——4000萬之間,物種的滅絕本底率大約在1到3個物種每年,但當前的情況是,至少在一年之中有1000個物種消失,這意味著人類對環境的破壞大約造成了1000倍的本底率的滅絕率。”①
工業主義這一概念有時也與經濟主義相聯系,如果說“工業主義”以生產為母題,那么,“經濟主義”則以市場為母題,而通常意義上的資本主義則以政治(指代議制和民主、自由、平等等觀念)為母題,工業文明則以理性和科技為母題。
這些概念在過去大多數時候,無論從時間維度還是從要素維度一直是交叉的。但是,21世紀以來,當人們真正開始嚴肅地對待環境問題,并從提出一種更為合理的生態文明的角度去看待人、社會與自然的關系時,資本主義文明就成為環境保護的對立面而受到批判。特別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基于資本邏輯的膨脹而導致的環境破壞成為一種帶有普遍邏輯結論性的觀點。人們普遍認為,資本主義是建立在“人類中心論”的傳統觀念和文化之上,這就造成其本質上反生態性這樣一種屬性。
但是,當我們站在生態文明的立場,以一種歷史的回首的姿態去反思過去幾百年來的資本主義發展與變遷的歷史場景與情境時,公允地說,其所創造的巨大的科技進步與人類生產力的解放,無疑將為生態文明社會所吸收;資本主義有關國家、社會、個人甚至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一些優秀理論和成功實踐將為生態文明所吸收;其生產關系中的一些先進的管理理念和思想觀念也將為生態文明社會所吸收。
因此,在歷史的維度上,我們認為,工業文明作為人類文明進步的一個歷史階段,其文明的中性特征,包括建立在主體性和主體間性的一系列價值理念是全人類的財富。而且,對于世界客體的認知與改造,雖然具有“人類中心論”的征服暴力特征,但隨著生態資本主義的改良和規范而使這一暴力特征得到有效緩解。因而,資本主義對世界客體的認知和改造,在其規范和理性的層面而言,仍不失為人類當前所仰賴的一種社會進步的路徑之一。①
中國文象思維從東方思維的視角去解構“人類中心論”,從而從更深的哲學深度闡述了造成“人類中心論”的世界觀因素,本文在第一部分闡述了西方邏輯思維的邏輯困境在于,西方文明傳統建立在對世界認知的主客分離的身份認知上。而造成這種認知的哲學根源就在于在人與世界的關系上,西方用“邏輯”來建構其基本構造,從“邏輯”衍生出對整個世界的主客關系看法,以及設定性、實體性、單子性、物理性、化學性等特征,忽視和遮蔽了人與自然的整體關系和共處關系,將人類單獨從自然中剝離出來,把人類塑造成自然的征服者、利用者、支配者這樣一種身份。這種身份認知傳統建立在一元論的哲學基座上,隨著人類及人類社會的飛速進步,人類與自然的分離就產生了嚴重的沖突關系格局。這是西方文明的內在性局限。
但是,從整個人類歷史的角度觀照,工業文明應該獲得一種新的文化視角,我們應該通過對其文明的解構,既能夠正視其進步意義,也能夠反思其歷史局限,重要的是在此基礎上不能進行簡單的揚棄,而應該主動賦予其關于生態自覺的“文明活力”!
工業文明對于生態自覺的“文明活力”的要求和輸送,不僅在今天可以由東方思維以他山之石的身份去參與構建,②事實上,在其內部,其實也存在深刻的智慧和理性資源。
西方的環境運動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已經展開。1976年統計結果顯示,全世界有532個NGO環保組織,1992年在巴西舉行的地球峰會出席的ENGO(非政府環境保護組織)有六千多個,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支持的環境NGO就有七千多個。歐洲國家還成立了綠黨,將政黨黨綱綠色化,使環保意識與政治意識相融合。③
作為個案,德賴澤克(John S. Dryzek)在他的《地球政治學:環境話語》(The Politics of the Earth:Environmental Discourses)中詳細討論了美國的普羅米修斯主義環境話語,從中我們可以看到,美國在環境保護方面的民眾運動、政府關切、環境研究與環境意識形態等領域都有非常濃厚的討論氛圍并很好地形成了實踐理性。德賴澤克認為,解決環境問題可以用行政理性主義、民主實用主義和經濟理性主義,尋求環境友好型或者說可持續型的發展,并提出超越工業社會的解決方案就是生態現代化。可見,從現象層面說,正是在工業發達國家或者說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對環境的認識、對生態的尊重是比較普遍的,并形成了一種濃厚的生態理性。從國家層面上說,這些資本主義國家在20世紀80年代就成立了專門的環保機構,如美國的環境保護署。endprint
此外,如深生態學,在創立之初就是以恢復環境的自然特征為己任,綠色激進主義在民眾中倡導綠色意識,提出綠色政治的主張,等等。這些事例可以說明,在工業文明中,人們同樣也具有一種環境理性。
四、生態文明中的生態自覺
生態文明是繼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之后的一種新的文明形態。它來源于西方20世紀70年代關于生態現代化的思潮。正如德賴澤克所說:“直到20世紀60年代,環境作為一個統一的概念并不存在,但今天,大多數國家擁有環境立法和政府部門,而環境難題是公眾最關注的最前沿。”①為了平衡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自1987年布倫特蘭委員會的報告(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our common Future)發表以來,“可持續發展”這一概念在20世紀90年代成為關于生態問題的主導性全球話語。1992年,聯合國召開了環境與發展大會,把可持續發展戰略寫入了大會宣言,制定了《21世紀議程》,要求各國政府都切實實施。21世紀以來,生態文明日益成為一種國際性的文化潮流,中國是世界上第一個明確把生態文明提升到國家戰略的國家。
錢易認為,建設生態文明的途徑應該從六個領域展開:第一個領域是大力提倡在生產過程中發展減物質化、非物質化、節能減排的生態經濟。新的經濟模式有很多提法,如循環經濟、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等,這些提法本質上都是相近的,與生態經濟一致。第二個領域就是消費領域。我們的經濟越來越發展,人們收入越來越高,更要提倡節約資源以及保護環境的綠色消費、可持續消費。第三個領域就是城市規劃設計和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在城鎮化過程中防止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并很好地保護城市的生態環境,包括水環境、大氣環境、城市廢棄物的回收利用等。第四個領域就是保護自然生態系統,包括樹林、綠地、河流、湖泊和濕地,使它們成為人類居住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保持良好的質量和狀態。第五個領域是文化教育領域。一定要把生態文明的教育、生態文明觀念的傳播作為文化教育中很重要的內容。既要加強學校教育,也要加強社會教育;既要繼承祖國的優秀文化傳統,也要吸收國外的先進觀念。第六個領域是加強法制建設和管理領域。要通過法律、政策、管理等手段促進生態文明的建設。②
牛文元認為,生態文明強調了“自然、經濟、社會”全面發展的綠色建構,揭示了“發展、協調、持續”多維系統的運行本質,反映了“動力、質量、公平”三大元素的有機統一,規定了“和諧、有序、理性”公平正義的人文環境。他認為,中國建設生態文明,必然為整體社會和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推動力,主要表現在七個方面:生態文明總是意味著用智慧和理性去擴大“對于時間和空間的壓縮能力”;總是意味著去擴大“對于物質、能量和信息的理性支配能力”;總是意味著去尋求“對于綠色發展具有革命性提升的創新能力”;總是意味著去尋求“配置生產力要素的優化能力”;總是意味著去尋求“對于社會公正的實現能力”;總是意味著去尋求“對于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的能力”;總是意味著去尋求“提高制度的整合能力和規范社會的有序能力”。①
生態文明在一系列維度上體現了未來社會的協調、包容形態。如表1所示:②
21世紀是生態文明時代,人類經歷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三大文明形態,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領域都創造了大量財富。特別是工業文明幾百年的時間里,人類所體現出來的創造能力更加驚人。有人從歷史的跨度進行了比較:人類的歷史約有300萬年,人類的文明史約有6000年,科學技術的歷史約有2500年,近代科學的歷史約400年,現代科學技術的歷史還不到100年,然而,在這短短的四五百年中,人類社會發生了迅速而巨大的變化。有學者估計,今天社會在3年內所發生的變化相當于20世紀初30年內的變化、牛頓以前時代300年內的變化、石器時代3000年內的變化。世界銀行的一份報告曾指出,在20世紀的100年間,人類大約消耗了2650億噸石油和天然氣、1420億噸煤炭、380億噸鋼鐵、7.6億噸的鋁和4.8億噸的銅。預計21世紀全球財富的創造大約是20世紀的3-4倍,如果仍然采用工業時代的生產方式,我們必須要有3-4個地球才能滿足。
人類活動已經超出了地球的承載能力(有學者計算出目前已經達到地球承受能力的120%),這是21世紀必須要面對和解決的現實問題。因而,必須轉變目前工業化的生產方式、消費方式和生活方式。“生態”一詞的希臘語詞根的本意為“家園”,指的是人與自然的一種協調、和諧的共生共處關系。盡管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人們開始重新重視自然,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在21世紀的今天,無論是科學理性還是生態理性都能夠提供足夠的認識理性去鼓勵政府和環保組織進行環境保護的立法,設立環境保護的機構,組織環境保護的公益事業。但是,如果沒有現代社會的生態自覺的樹立和提升,環境保護仍然可能會流于形式而缺乏內部動力,從而錯過恢復地球生態平衡的歷史良機。
中國文象思維理論表明,在生態文明時代,首先要從頂層設計層面確立生態文明的合法和首要地位,然后從制度和法律層面進行全面規定,從而樹立一種全新的生態文明的意識形態。這種意識形態能夠培養社會、集體、個人的生態自覺,從而使社會整體能夠達到一種“生生謂易”的生態格局,在公平、理性、正義、協調、和諧的特征中發展進步。
中國文象思維是中華民族在農業文明條件下的集體性的思維方式,是中華文化的思維基因。因而,它能夠連接傳統與現代的文脈,在系統、信息、結構上建構自然主體的思維網絡及其生態格局,把人的主體性與自然的主體性統一起來。
綜上所述,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都內在地具有生態自覺的時代要求,它并不因為現代社會的物質化、能源化、貨幣化而消失,并且總是在人類社會付出擴張的代價時凸現它的正確位置。從而啟示人們,如果沒有人與自然的整體性的和諧,一味地在“虛象”的世界中生存,人類也終將走向“虛無”的不歸路。生態文明時代應該確立的全新意識形態應該是這樣的:“自然的世界”是“實”,“人類的世界”是“虛”,“人類的世界”無論如何發展,它始終要有回歸“自然的世界”的向心力,始終要有回歸自然平衡的平靜和安寧,在自然、社會、人三者之間達成一種新的“天人合一”的關系。
因此,在這種哲學認知格局之下,社會應該作為“他者”而存在,而不應該以賓僭主,損害自然和人的主體性地位。這就意味著,作為權力的象征者和實際擁有者,政府應該作為服務型的角色而存在,在不斷改革中完善社會治理結構和機能,在生態自覺的感召下主導社會事務,創建一個以公平、理性、正義、協調、和諧的社會環境和人居環境。而作為現代社會經濟主體中的企業,應該自覺承擔生態權力和義務,不僅應該自覺遵守生態法律法規,更重要的是要在生態自覺的感召下具有社會主體的“他者”身份認同,尊崇自然主體的核心地位。對于個人而言,生態自覺不僅僅表現在作為自然主體的個體對自然的認同,還表現在在現代社會物質主義和金錢主義的時代氛圍中承認自然和生態對生命的整體性作用,即人不僅是社會的人,也同時是自然的人,自然和社會的統一才真正能夠實現人的完整統一。
總之,“自然、社會、人”這樣一種新的“天人關系”,構成生態文明的基本秩序建構。這種認知格局只有在世界范圍內統一起來,生態文明才能真正具備雛形。
責任編輯:王俊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