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巴金和張愛玲是20世紀中國文壇上的兩位大家,縱觀他們的小說,不難發現二人對“家”這一母題格外關注,然而在女性形象塑造上卻各有千秋。本文針對二人創作的家庭小說,分別論述了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并做了比較分析,以探討兩位文壇大家的寫作風格和人物塑造特點。(本文原刊于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8月)
關鍵詞:巴金;張愛玲;家庭小說;女性形象;寫作風格;人物塑造
在中國文壇上,巴金、張愛玲兩位文壇大家頗具影響力,但是寫作風格和人物形象塑造卻反差極大。看似毫無相干的兩人,由于對舊家族生活都有著痛苦和孤獨的記憶,都對“家”這一主題尤其關注,所以創作了許多家族小說。巴金通過描寫生活在封建家族中年輕一代的人生悲劇,痛斥了封建家族制度對人性的殘害,而張愛玲則用沉重而哀傷的筆調表現對舊社會深刻失望。
兩位文壇大家有著不同的人生經歷,審美情趣和價值取向亦不相同,卻對封建禮教都持著全盤否定的態度。同時,對女性在家族中的形象和地位也有著不同的理解和描述,但是他們習慣透過女性的生存價值和心態反應社會問題。同樣是描繪女性,巴金塑造了一系列具有叛逆性格的女性,為婦女解放指明了一條道路,而張愛玲則塑造了一系列女性悲劇形象,對女性做了一番另類解讀。那么,巴金和張愛玲家族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究竟是什么樣呢?文中將做具體分析。
1 巴金家族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巴金在家族小說中塑造了一系列有血有肉的形象,尤其要以女性形象為主。他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向來是偉大的、溫柔的、善良的、寬容的,她們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承擔著生活中的疾苦。這些女性形象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敢于同命運抗爭、追求個性解放和人格獨立的女性,另一類是被封建制度吞噬和摧殘的女性。在巴金著名的《激流三部曲》、《寒夜》中就為我們呈現了這兩種不同形象的女性。
《激流三部曲》包括《家》、《春》、《秋》,反應的是五四運動后的社會現實,是巴金呼吁自由、民主、尊重人格、人性解放的最鮮明的一面旗幟。在這三部作品中,《家》的藝術成就尤其高。巴金曾說,“我要寫一部《家》來作為一代青年的呼吁,我要為過去無數無名犧牲者喊一生‘冤枉,向一個垂死的制度叫出‘我控訴。”所以,巴金通過對命運悲慘女性的描寫,喚醒了人們對封建禮教的深層認識。
小說《家》中塑造了一個個性鮮明、純真美麗的侍女形象——鳴鳳。鳴鳳是一位十六歲少女,三少爺覺慧向她表達了愛意,作為侍女的她接受了三少爺的愛。她幻想著有有一天自己能像小姐那樣過著舒服而幸福的日子,嫁給自己愛的人,可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當三少爺說接她做三少奶時,一口決絕了他,說“我沒有那樣的命”,用一種悲壯的方式(自殺)守護在著愛人,捍衛著自己的尊嚴。鳴鳳的死,源于自己的侍女身份,是這個無情的社會殺死了她。在那個殘破的年代,像鳴鳳一樣不能自主的少女還有很多。鳴鳳因是侍女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可是身為千金小姐的瑞玨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瑞玨按照父親的意愿嫁給了三少爺,可是她沒有自哀自怨,婚后無微不至地照顧丈夫和他的家人,用寬容、善良的品性贏得了高家所有人的愛和尊重。
鳴鳳和瑞玨是兩個人物形象完全不同的人,同樣都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可是最終卻有著不同的結局,源于她們有著不同性格。鳴鳳純潔、善良,對愛執著,也正是這份執著的愛讓她陷入了愛情困境,而瑞玨聰慧、大度、寬容、偉大,可以說是一位博愛的女性,所以她用寬容的心態對待每一位人,所以贏得了家人的愛,留住了自己的幸福。巴金用“鳴鳳”痛斥著封建制度的殘忍,用“瑞玨”為女性解放指明了一條道路,通過兩個命運不同女性表現了自己的價值理念。
2 張愛玲家族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張愛玲生活在舊上海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中,當時正值上海淪陷,社會動蕩,這對張愛玲產生了深刻影響。由于痛苦的童年生活,動蕩不安的社會,生活在這個年代的她親眼目睹了舊制度的瓦解,女性在新舊制度交替下的生活現狀,對社會、人事都有一翻自己的理解和看法,所以她在小說中刻畫了一個個命運悲慘的女性,將她們的人物性格、悲劇命運描繪的淋淋盡致。在張愛玲小說中,主要刻畫了四種女性悲劇形象。一是生活在封建制度枷鎖和男權社會下的女性;二是情欲壓抑下的女性;三是物欲膨脹下的女性;四是自身人格缺失的女性。
在《傾城之戀》中,白流蘇是一位從腐朽的舊家族中走出的新式女性,經歷了失敗的婚姻,飽嘗親人的冷嘲熱諷,最終看清世態炎涼,于是自身一人離開舊上海來到香港,找到了珍愛。從結局看,白流蘇的命運似乎不太悲慘,可是她仍然生活在男權主義的枷鎖下,所以才有了一段失敗的婚姻,最終只能向封建社會妥協,離家出走。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資本主義在上海灘萌芽,加之上海灘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很多女性成了拜金主義者,她們在愛情和婚姻中將很多精力放在了物質追求上,《金鎖記》中的曹七巧正是這樣一位女性。曹七巧出生于一個小商人家庭,自小對物質生活便有著一定追求。同時,她有一位殘疾人丈夫,在三十多年生活中無法感受愛、得到愛,對最基本的情愛欲求都無法滿足,對情欲有著強烈的渴望。在強烈的財欲和情欲雙重壓迫下,曹七巧個性日漸扭曲,性格變得乖戾,總是凌辱自己的兒子、兒媳婦、女兒,最終毀了一個完整家庭,造成了家庭悲劇。曹七巧是一位在物欲和情欲壓迫下的悲慘女性,這種形象在那個年代是最為普遍的。
張愛玲小說中的很多女性悲劇都是由自身人格的缺少造成的,主要表現出兩種狀況。一是,性格過于軟弱造成的人生悲劇,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二是性格過于剛毅和執著造成的人生悲劇,如《色戒》中的王佳芝。《沉香屑第一爐香》描寫了一片繁華背景下,親情、愛情被金錢和享樂所侵蝕的故事。葛薇龍作為本篇小說的主人公,原本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女孩,可是卻被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利益關系所侵蝕,人格日漸缺失,為了得到男人的愛,嫁給了一位花花公子。從另一個層面看,也可以認為葛薇龍是為了自己的情欲將自己出賣給了喬琪。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有許多婦女被逼良為娼,但是葛薇龍不是,她是自愿的,所以造成了自己的人生悲劇。
3 巴金和張愛玲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之比較
同樣關注女性,巴金關注常態格局,張愛玲關注異態格局,所以在女性形象塑造上有著明顯區別。主要表現為四方面,具體內容如下。
第一,母性的慈愛和扭曲。巴金小說中雖然有著女性悲劇形象,但是她們很多都是偉大的、慈愛的、寬容的。例如《激流三部曲》中的瑞玨,面對自己的丈夫與初戀之間的情意,她選擇包容,依然細心照顧丈夫日常起居,同時努力協調家庭矛盾,最終有了和睦的家庭。反觀張愛玲小說《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在物欲和情欲雙重壓迫下人性變得扭曲,殘忍對待自己的家人,最終釀成了家庭悲劇。
第二,婆媳關系的正統和畸形。在家族小說中,婆媳關系是永不結束的話題,巴金和張愛玲同樣關注這一主題。在《寒夜》中,巴金形象塑造了汪母這一正統的母親形象。汪母身上留下了封建正統文化教育明顯的烙印,非常不滿不愿逆來順受的兒媳,不顧兒子的感受對兒媳為所欲為,甚至攆走兒媳。在汪母的心中,兒媳搶走了兒子全部的愛,開始嫉妒兒媳,在兒媳出走之后,她的兒子抑郁寡歡、不堪重負,最終英年早逝。這正是封建正統思想下的悲劇故事。而在《金鎖記》中,張愛玲塑造了一個陰鷙毒辣的惡婆婆形象——曹七巧。與汪母相比,曹七巧同樣缺少正當的夫妻之愛,可是她的心理卻是扭曲的。兒女長大成人之后,不僅為其張羅婚事,還想法設法拖延他們的婚事。兒媳進門之后,找借口留著兒子,不讓回房,總是打聽兒子夫妻之間的隱私,并當作笑話抖落給親家母。最終兒媳不堪忍受,抑郁而死。曹七巧缺乏人基本的“善性”,于是上演了一幕令人驚心動魄的墮落和異化的丑劇和慘劇。
第三,妻性的光輝和缺失。《家》中梅和瑞玨彼此是一對情敵,卻又互相理解,互訴衷腸。例如,瑞玨得知梅和丈夫之間的舊情后,對梅絲毫沒有產生妒恨,依然全心全意、真心對待丈夫。巴金通過塑造瑞玨和梅這一對復雜的人物關系,向我們展示了人性光輝,體現了一位妻子的高尚品格。但是在張愛玲《傾城之戀》中,白流蘇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偶然之間認識了多金瀟灑的單身漢范柳原,便孤注一擲地追隨其到香港。她之所以能這樣做,憑的不過是28歲殘存的青春和一些許的聰敏,完全是一場賭局,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爭取到一個合法的婚姻地位。白流蘇是新式女性代表,有著自己的主見,但是尚不具備一位妻子優秀的美德。
第四,年青女性的出走與回來。巴金在其作品中塑造了一些頗具叛逆性格的女性,如《激流三部曲》中的琴。琴是貫穿《激流三部曲》始終的一個核心角色,是一位富有叛逆精神的新式女性,總是帶給周圍女性新思想、新認識,是巴金小說中一位切身履行女性解放運動的女性。而《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雖然也是出走,但是她出走目的不是自立,而是尋求一位能夠養活自己的男子,本質上沒有出走。(本文原刊于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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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馮琳瑛(1977-),女,四川江油,文學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