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
批評女兒愛哭,也不知是遺傳誰的優良基因,這也要哭,那也要哭。她立即駁斥,其實你也愛哭!并舉例說明:你媽去逝的時候,居然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你嚎啕大哭……,我啞然!是啊,我哭了,男人原本也會哭,只是沒有觸到最痛罷了!三千個日日夜夜,已沒有聽到母親那熟悉的嘮叨了,今天不會有,明天不會有,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兒時眼里的母親是山,平凡而深遂。那個貧窮、僻靜鄉村的土地上,到處留有她高大勞碌的身影,體能極佳的她,犁田耕地、播種插秧,從不因女性而示弱,天不亮起床、伸手不見五指才從那窄窄的田埂上疲憊地回家,用日夜的忙碌和憧憬收獲著一年的希望;兒時眼里的母親是山,不怎么會農活的父親每次下地,總是聽見母親說:這你不要動,那你不要干,當心扭著腰,當心割著手,當心牛不聽話……兒時眼里的母親是山,多少次狂風暴雨中,母親用雨衣罩著我,摟著母親的腰、踩著她的腳印,走過那泥濘的田埂,走過那家鄉的小池塘;兒時眼里的母親是山,家里那隨季節一成不變的蔬菜,只要經過她的手,永遠有花樣,永遠可口,永遠讓我難以忘懷。我時常會想起那飄著咸香的羅卜干、濃郁的梅干菜、還有咸菜加白水煮的“神仙湯”,如今滿桌的飯菜卻無法找到那份香甜,不知我那長不大的老弟,是否還記得起當年的“豬油拌飯”!
少年時眼里的母親是山,寬厚而堅定。用她寬厚爽朗的笑聲,讓我明了世上其實沒有那么多的困難和不可能;用她在田地里錘煉出的、女性少有的、堅定而有力的臂膀,告訴我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學校里的煩惱、朋友間的不快,在母親諄諄的勸導下,伴著她爽朗的笑聲,隨同小村屋后那一排排、一縷縷青煙一同飄散。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別看母親沒有多少文化,但說出的話總是那么不乏哲理。為了這句話,撒了謊要挨揍,作業沒交要挨揍,牛吃了鄰人的菜要挨揍,被老師打了回家也要挨揍,因為她怕不怎么下地的老師身子弱,力量不夠!多少次跪在床前的踏板上,在她堅定的眼神面前,向母親承認自己的錯誤,匯報自己的缺點,而過后的母親總是偷偷的流淚。
青年時眼里的母親是山,溫情而寧靜。每天傍晚的家門前,總會遠遠看到母親那張望的身影,每次因工作而煩惱的時候,總有母親多檢討自己的叮囑,每次遭遇挫折的時候,總會看到母親那信任的眼神,每次加班至深夜,總有母親適時的問候與茶水!多少次的遠航,母親靜靜地站在出港的大橋上,眺望著歸航的方向,默默念著:天冷了,該回了,該加衣服了!
病痛中的母親是山,沉默而鎮定。當妻哭著告訴我母親病情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母親是山一樣的鎮定;當病痛折磨得身形枯蒿的時候,病床上的母親是山一樣的沉默;妻告訴我,只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親始終沒有吭過一聲!
三千個日日夜夜里,多少次夢里的母親,神情依然如山一樣的鎮定從容,笑容依然如山一樣的寬厚仁慈。
如今的母親,真正與大山融為一體了!每次遠方歸來,總要到母親的墳前靜靜地站一會,給愛花的母親帶去一束鮮花,靜靜地用心去和母親對話。告訴母親,如今已為人父、為人夫的自己還是經常會犯一些錯誤;告訴母親,我懷念她床前我無數次跪過的那塊踏板、懷念她做的羅卜干、梅干菜,還有她傍晚門前期待的眼神;告訴母親,如今的我也有如山的肩膀,撐得起女兒頭頂上的那片藍天。
我愛母親,我愛和母親一樣的山!!